血魔面色一凛,连忙运功凝神与之周旋。瞬间,两人的身影如鬼魅一般,在茂林中闪烁纵跃。如陌手上的动作由揭他的面具改为对他胸前的袭击,企图从他的招式上找出身份的破绽,然而,他却只是躲闪,并不还手。他的度随着她的变化而变化,她快,他更快。
如陌心中惊骇,她自诩轻功之高,当世少有人能敌,然而,面前的男子,却在她的攻击之下,不但不还手,且进退有度,应付自如。她的招数,虽然没有杀招,却也是凌厉无比,一般人根本无法抵挡。此人,究竟是谁?她揭他面具,他为何如此拼力阻止,若是陌生之人,他既然不会伤害她,又为何会害怕她看到他的真面目?
血魔心中也是极惊,没想到她的轻功如此之高,他尽了全力躲闪,也还是有多次险些被她得手。若不还手,只怕如此下去,难保不会一个不慎,落与她手。
他脚踏树干,一跃而起,立于细枝薄叶之上,如陌也不落下,随之而起,两人便在迂回林参天大树之顶,如旋风般,来去无影。
仅仅片刻,几十招已过。暗夜之中,内劲之气破空,呼呼作响,所到之处,叶落枝断,更甚于狂风的席卷。
如此下去,只怕三天三夜,也无法分出胜负来。如陌突然停下动作,而他,也顿住身子,就停留在她对面的那个枝干,微带疑惑的望向她。难道她放弃了想看他面容的打算?无论如何,他得尽快离去才是。想到此,便欲找机会脱身,然而,就在此时,他看到她面色蓦地一变,眉心纠结起来,仿佛在隐忍着什么,贝齿紧咬着唇瓣,面上痛苦之色尽显。以手抚胸,瞬间便改为抓紧胸前的衣襟,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白。且身形不稳,摇摇欲坠。
他眸光一变,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已见到她的身子遽然失了力,双眸紧闭,整个人便如枯败的落叶一般,沉沉向下坠去。心中一惊,没有任何的犹豫,立刻纵身跃下,赶在她落地之前,朝着她伸手一捞,便将她带进怀中,保住她的身子稳稳落地。
然而,就在这转瞬即逝的一刻,她遽然睁开双眼,纤细的指尖,紧紧按住他腕间的脉搏。
他心中一震,身子顿时无法再动弹半分。不禁瞪着双目,带着无奈的薄怒,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道:“你使诈?!”
她微抬下巴,勾唇一笑,极尽妖娆,魅声道:“是。你奈我何?”她又不是君子,耍耍诈又如何?话音落,另一只手微抬,那枚银色面具便已脱离了他的脸庞,而面具下的脸孔在她的眼前,尽展无疑。
看着那张脸,她的身子完全僵住。怎么会……这样?她以为……
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孔,不但没有记忆中的俊美绝伦,而且非常……丑陋,对,是丑陋。深邃如幽潭的眼眸,殷红惑人的唇瓣,英挺的鼻梁,每一样单看都很出色,然而,组合在一起,却是如此的怪异,没有一丝美感可言。是她……猜错了么?那样一身神秘的带着无限吸引气息之人,怎么会有这样一张脸?
连忙起了身,往后退了几步,将面具递还给他。微微低眸,没做声。
血魔接过面具,却并未立即戴上,只紧紧的锁住她低垂的双眸,眼中的神色恢复了惯有的平淡无波,淡漠的嘶哑之音道:“很失望吗?因为我长得丑。”
如陌抬眸,站在五步远的距离,再整个端详他时,突然现其实那种脸也没有方才看到的那样难以接受。因为那天生的无与伦比的高贵气质,已然越了一切。而那属于黑暗的神秘特质正好与这浓郁的黑夜融为了一体,即使是面相丑陋不堪,也仍然阻挡不了他所散而出的致命吸引,令人无法抗拒,不自觉的想要靠近他,了解他。
这世上,怎会有人如他这般,连丑,都可以丑得如此具有魅力,令人移不开双眼。
她定了定神,目光偏向一旁,淡淡道:“你我素不相识,为何要帮我?莫非……受人所托?”
他定定的望着手中的银色面具,看不出他面上的表情,或许,可以说是根本就没有表情。依然淡漠道:“很重要吗?如果一滴要有一个答案,那我只能说,没有任何原因。只是想,所以便做了。”
只是想,所以便做了!就是如此简单么?就如那日他对连家三公子问他为何与他作对,他只以“高兴“二字作回应。因为高兴,所以杀人。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在她沉思间,他已慢慢的背过身,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走去,步伐很是缓慢,缓慢到那条路仿佛用一生也走不完。在暗夜之中,他颀长的清瘦身躯,挺得笔直的脊梁,被风翻起的宽大衣袍,孤寂与萧瑟并存,竟令人不禁有些心疼。
如陌怔怔的望着那个背影,忽的心底一震。那背影,如此熟悉,仿佛已对着多年,却又陌生,似乎是第一次才见。复杂的矛盾感纠缠,使得一种深沉的痛感在心头蔓延开裂。
意潇是站在明处关心她,疼护她。残歌是站在她身后默默的守护,压抑着内心的情感。而这名男子,却是躲在她背后的暗处,为她做着这一切,不惜将自己变成武林公敌,这一月来,不知遭遇了多少场明追暗杀。在她的面前,他却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不敢让她知晓,只因揭穿了,他便连这最后的为她付出的机会也会失去。
“谢谢你……救了残歌。”轻浅的声音却是那样沉重的语气。也许她不该说出口,因为谢谢二字,代表着他的付出将一笔勾消。
血魔的背影蓦地一僵,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
她将目光自他身上移开,转身。往魔宫的方向,抬步,同样缓慢的前行,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却又不得不踏出。两个孤单的背影,相对,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而去。
一刻钟,如此的漫长,却又似乎很短暂。两个身影之间,不过是几十步的距离而已,却仿佛隔了天涯海角那么远。但无论走得多慢,终究还是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
七日后,这一届的武林大会在众人期待却又惶恐的心情之中,终于来临。
历届武林大会举办的地点都不尽相同,而此次大会被安排在了岐山之巅,断心崖。
临时搭建而成的圆形擂台,平整而宽敞,四周为各门各派规划好的席位,多数人已到齐,但各派掌门由于伤重未愈大多缺席,由各派掌门最为看重的门下弟子率领门众前来。以三大世家与六大派为,按照门派势力以及在江湖中的地位来排,而魔宫却被安排在了最后的位置,至今无一人到场。众人三三两两聚,低头谈论,等着看魔宫之人到来的反应。
高位之上,主持此次大会的岐山派新掌门人姚疆,三十开外的年纪,方面薄唇,目光晦暗,扫了一眼骚动的众人,稍稍皱了皱眉,与既定的大会开始时辰,已过了两个多时辰,该来的却都没有来,他不禁有些烦躁不安,不知道魔宫和血魔究竟在玩什么花样?众所周之,这次武林大会的主要目的,除了选出一位新的盟主之外,最重要的便是共同对抗魔宫和血魔,在除掉他们之前,他们若是先争夺武林盟主之位,岂不是让魔宫和血魔坐收渔翁之利?所以,他们在等。
从早晨到正午,再到此刻太阳西斜,仍旧不见魔宫之人出现,等待的人们已是极为不耐。面上的神情,是担忧,急躁,不安,疑惑,种种情绪交杂着,最后汇聚成恼怒。
岐山派一个弟子站起来,用焦躁的语气道:“掌门,已经等了好几个时辰,他们怎还未出现?是不是魔宫之人收到了什么风声,便躲起来不敢来了,看他们平时嚣张得很,想不到只是一只缩头……”
他想说缩头乌龟,但乌龟二字还未出口,只听“啊“的一声惨叫,人却已经横飞了出去,撞上擂台的边角,又弹了回来,口中鲜血溢出,人已然倒地昏厥。
众人一惊,因这突然的惊变而一时怔愣,待回过神,便见到四名黑衣人似从天而降,人还未落地,只听呼呼的掌风急响,此起彼落的重物匝地之声不绝于耳,众人定睛一看,短短片刻,岐山派弟子竟然个个都躺在了地上,怒目圆睁,身子却是不能动弹。众人心中一骇,他们虽然早已知晓魔宫之人武功高强,但毕竟从未曾见过,也都是听说而已,今日一见,传言果然不假。也不知这四人在魔宫之中是什么地位,竟然能一口气将岐山主支派几十名弟子全部从席间扔到地上,令其毫无还手之力,真真是恐怖,魔宫弟子山且如此,那魔宫宫主的武功该是何等的出神入化?
正在众人惊魂未定间,会场周围已出现了上百名黑衣人,以方才的四名黑衣人为,全部拜倒,高呼之声更震心,道:“恭迎宫主入席!”
好强的气势!!等了大半日,终于把魔宫给等来了,但这出场的方式,竟是如此的高姿态,出人意料。岐山派故意给他们留了那么一个位置,有意羞辱,而他们直接将岐山弟子扔了出去,将他们的位置据为己有。这等高调的行事方式,果然是魔宫做派。
话音未落,两名黑衣女子已纵身而至,立在先前的岐山派席位两旁,恭敬颔站立。众人连忙回往两名女子出现的方向望去,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自百丈之远处,纵身一跃,从空中直飞而至,丝飘扬,宽大的袖袍当空飞舞,近在眨眼功夫,以及稳稳在席位之上。
他,月白衣衫,清雅脱俗,如仙临世,看呆了一钟所谓的正道贞洁烈女。她,盖住半张面容上的银色碟形面具,秀美中却又带着强势,无与伦比,同样如仙的身姿,却散着沁骨冷冽之气,让人不敢靠近半分。
如陌低眸冷冷的扫了众人一眼,冰冷的光芒,令人不禁战栗。
攻人先攻心。先前还兴致勃勃的誓一定要趁此机会将魔宫一举歼灭的众人,此刻个个心惊胆战,单是一个魔宫已经无法对付了,还有一个随时都可能会出现的血魔,看来今日他们想要达成目的是难上加难。
高位之上的姚疆虽然早有准备,但此刻心中也不禁多了几分慌乱。定了定心神,朗声开口道:“魔宫宫主好大的架子,竟让我等足足等了四个时辰。常言道,客随主便,我岐山派既然有幸得众武林同道的看重,成为这一届武林大会的主人,那么魔宫想要参加这届大会,就该听从我岐山派的安排。而你们这一来,便将我派弟子赶离席中,占我席位,究竟是何道理?”
如陌勾唇冷笑,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目光看向身旁的婉离,婉离会意,立刻对着高位的姚疆,大声道:“客随主便,对的是懂得尊重客人的主人。武林大会的席位向来都是根据实力而排,论实力,我魔宫自然应该排在第一,而岐山掌门却故意将我们安排在最后一位,分明是有意羞辱。我们如此作为,不过是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好好教教你们,何为——待客之道!”
姚疆面色一白,竟说不出话来。
他身后站立的一人,见姚疆不回驳,便不屑的撇了撇嘴,语带嘲讽道:“你们也算是客人?哼,别自抬身价了。看你们阵势倒挺大,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实货。废话少说,既然来了,就手底下见真招吧。”
姚疆站起身,对着台下众人,朗声道:“既然魔宫宫主已经到了,这一届武林大会现在正式开始。”他又说了些老规矩,无非就是,无论哪门哪派,即使没有门派,只要想争这武林盟主之位,都可以上台挑战,以武定输赢。
原本具备争夺盟主之位的也就只有那么几人,但总有些人不自量力,硬要试上一试,稍微赢了两场,便不知深浅,指明要魔宫出人应站,气焰嚣张至极。
如陌面无表情,朝着天魔分主看了一眼,天魔分主便领命上台,轻易的,毫不费力的将那人仍出擂台。众人面面相觑,皆知重量级的人物都留在最后预备对付魔宫宫主,因此,等了半响,都无人在出战。可如此下去,岂不代表着魔宫胜了?除岐山派的五大派头领人,6续上台,前两人落败,第三人是新起之秀,武功了得,几十招过,天魔分主便落败。
鸾韵心中一急,便欲上台为魔宫挽回颜面,却被如陌抬手阻止。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肃杀之气自头顶而来,充斥全场。众人一惊,连忙抬头望,只见一个黑色的影子,掠过众人的头顶,以迅疾之姿,稳稳地落在擂台之上。一枚银光面具紧紧扣住半张脸,漆黑的长衫,在空中划下的一道道痕迹,凌厉无比,手中的长剑在阳光的折射下,散着幽冷的寒芒。
众人惊道:“血魔!”
不错,此人正是血魔。血魔目光冷冷的扫了一眼台下的众人,最后落到台上的男子身上,不一语,轻抬手腕,无人看清那一剑刺了没刺,只见到他面前的那名男子突然向台下翻了出去,连眨一眼的功夫都不到,他的剑依然抵地,似乎从未曾动过。
姚疆心中大骇,传言果然非虚,血魔之剑,确实够快。不,是太快了!快到他没有把握能不能在他剑下走过一招。擂台上6续还有不怕死的人先后上台,皆是一招便败,或死或伤。
三大世家之一的连家之主一见血魔出现,想起自己的儿子被他断子绝孙,怒从心起,见到众人皆不敌,便纵身一跃而上。仇人相见,没有多余的闲话,更没有讲究那些表面的客套,挥刀直上。连家之主混迹江湖多年,功力深厚,武功在当今武林之中可说是翘楚,但也仅仅是十招,便败落而下。他不敢相信的看着血魔,此人看起来还很年轻,怎会有如此高绝的武功,今日一败,颜面尽失,若就此离去,今后如何在江湖中立足?想到此,恼羞成怒,同时也是心有不甘,伸手向后一挥,连家数人齐上,不再管什么江湖规矩,报仇才是最重要的。顿时,血魔被连家数人包围。
剑影齐动,看起来平淡无奇,确是威力无比,变化无穷,只有身在剑阵之内才能感受到一道道凌厉的杀气自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的用来,仿佛永无止尽般。血魔心中一惊,连家剑阵,果然厉害,那来回变换的光影,竟令他举起的剑,无处可落,只能防守。
如陌一怔,据她所得到的消息,这连家剑阵,只有身在阵外才能看出端倪,连家纵横江湖数十年,这剑阵之内,从无一人能活下来。凝神静气,目光紧盯着那数十人组成的剑阵,每一柄剑似乎都比一般的剑要亮上许多,如同镜子一般,在阳光之下,即使身在阵外之人,也会被那剑光灼得睁不开眼,令人看不出其阵的死门所在。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剑阵之内的男子仍然只是在防守,但面上的神色依然镇定如初,不见一丝慌乱。他收敛心神,仔细的寻找着阵中的死门,但被那闪闪的剑光围困,眼前只看得到一片白芒。找不到死门,便没有反攻的机会。
这名男子,为了她,终于还是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如陌暗叹了一口气,看了看西斜的太阳,心中一动,状似无意的声音,却是响遍了全场,道:“都这会儿了,阳光怎还是这般刺眼。婉离,本宫先闭目歇会儿,待他们打完了,再唤本宫。”
她话音未落,便感受到连家之主投来的凌厉目光,她就当看不见,当真闭上眼,将身子靠在椅背上。
血魔心中一震,尽管阵内无法看出此阵的蹊跷,但听她这么一说,立时恍然大悟。闭上双眼,凭着直觉在防守的同时,感受着剑气的缺口,不到片刻,防守之剑蓦地一闪,一人倒下,其余的,人人慌乱,阵已不成阵,又一剑挥洒间,擂台之上,除血魔之外,再无一人站立。
连家之主望着连家多年来纵横无敌的剑阵,就这样被破了,心中惊恐,面容抖动,狠狠地瞪着如陌,恨声道:“你们果然人。”
如陌神情淡然,不置可否,仍然静静的坐着,仿佛什么也不曾生过。
血魔定定的望着她,目光有些复杂,唇微微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台下的众人皆惊,连家剑阵都被破了,他们还有什么希望,就是全都一起上,也没有赢的把握。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再上台应战。
而潜伏在场外暗中的某一处,一名红衣白的绝色女子,头戴一顶纱帽,白纱自帽檐轻垂,直达腰间。她静静的关注着场中生的一切。看到这里,面色微微沉了沉,冷声道:“一群废物。本宫还想用他们对付魔宫,谁知他们竟连一个血魔都对付不了,真令本宫失望。巫邪,知道血魔是什么来路吗?”
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场内动静的巫邪,在听见她的问话之后,回归神来,连忙应道:“回主子,属下……不知。属下前些天曾让人查过,但没查到任何蛛丝马迹。方才看他的武功招式,属下觉得有些熟悉,似乎曾经见过,却又很模糊,想不起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红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历,望着魔宫所在的位置,沉声道:“不管他是谁,这一次,我们的目标,是魔宫宫主。她屡次坏我大事,今日,本宫要亲自与她一决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