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陌双眸一动也不动,明明是望着他,可他却觉得那目光似已穿过了他的身体,在看外面的风景。无论他怎么唤,都仿如石沉大海毫无回应,就像是回到了十年前的初相识。他心底不由得升起一阵恐慌,伏下身紧紧抱住她,突然想起她的伤,连忙放轻了力道,避开她左肩,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低唤,带着深情与歉疚。
她冷冷的勾了勾唇角,静静的闭上双眼,只当做听不见。
南宫晔将她抱回了朝翔苑,在她身边躺下,拥着她,一夜再无话。
春末夏初,连绵阴雨,一下便是十日,压抑低沉的气氛笼罩着整个苍茫天地。
如陌空洞木然的双眸望向铺天盖地的雨雾,一径的沉默无语,身后站着她在千色园的贴身侍女沁贞。只因她宁愿撕裂伤口也不愿让他碰触,更不愿让其她人伺候,所以南宫晔无法,便让人去千色园找来了沁贞。
“小姐,外面凉,您还是进屋里吧,这场雨下了这么多日,也不知要下到何时。而您的身子……您要是再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属下……属下只好去请易阁主和莫阁主了。”沁贞说完便接到她一个冷冷的警告眼神,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她。
如陌收回目光,沉声道:“你的胆子倒是越发的大了,竟敢威胁本宫。”她的声音不大,但足以令沁贞心颤。
沁贞连忙跪下道:“属下该死,请小姐降罪!但若能使小姐身子好起来,沁贞,宁可受罚!”她抬起头直视如陌双眼,目光中尽是执拗。
如陌轻叹了口气,道:“你这性子,不知吃了多少亏,怎么还是一点也没变。罢了,今日就你我二人,不与你计较。但你要谨记,往后,不当管之事不要管,不当说的话,一句也不要说。如此,方能活得更长久。明白了?”
沁贞低头道:“属下明白了!但属下请求小姐,对自己……好一些。”
如陌转身凝望,放柔了声音道:“你的心,我明白!起来吧。”说罢再继续看向外面的雨雾,喃喃道:“这个时辰,他,快要来了吧。”
细密的绵雨,打在墙角盛开的蔷薇花瓣,不但没使它枯萎,反而更加的娇艳欲滴。南宫晔远远的看着她的背影,单薄纤细,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要怜惜。而她已十多日,不曾和他说过一句话。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仿佛看不见也听不到。若换做其他女子,也许会哭,会闹,会趁机提出要求,而她,只是冷冷淡淡的,完全当他是透明,这让他感到——很无力。
南宫晔抬步向她走去。没有任何话语,直接将她抱了起来,进了屋。
“陌儿,还是不肯开口么?已经十日了,我知你怨我对你的不信任,怨我不该伤了你。”他将她抱在怀里,闭上双眼,头埋在她颈窝。沉吟半响后,他生平第一次说了那三个字:“对不起”!
几欲听不到的声音,无比清晰的入了她的耳。
强势如南宫晔,竟也会道歉么?这看似简单的三个字,对他而言,却是异常的艰难。如陌有瞬间的恍惚,却依然沉默着没做声。
南宫晔抬起头,柔声道:“陌儿,每日待在府里,闷不闷?过两日便是端阳,一年一度的才子佳人会,到时,我带你去瞧瞧。你若去了,许到时会少一项才艺表演,想想有谁敢在琴仙面前班门弄斧?”他低低的笑声溢出口,带着磁性的魅惑。性感的唇勾起,形成好看的弧度。
“不过,你的伤未愈,不准抚琴。你若想听,我为你弹奏。我会抚琴,陌儿你不知道吧,就连我自己都快忘了。十七年,日子真是漫长!”人们都说时光短暂,而他,却觉得太过漫长,只因,生命中没有了期望。
如陌心间一紧,仿佛被人拨动了心底最脆弱的那根弦,敏锐的刺痛感。
南宫晔命人取了琴来,再将她安置在软榻上。
他一步一步朝着琴案走去,脚步似万分沉重般。十七年前,除天赋与喜好之外,他刻苦习练,只为牵引父王的脚步,却引来杀身之祸,成就一生的悔痛。十七年后,重执琴弦,只为眼前的女子,眸光的一动。
琴音起,由略微的生疏到行云流水般的流畅,每一个音符,都仿佛砸在了她的心上。明明悠扬的曲调,却生生的多了一丝悲凉的味道。他眉间轻蹙,指尖在琴弦上飞舞,眼眸深邃明亮,眼底却有着深深地孤寂与悲伤。这一刻的他,竟异常的纯净,仿佛不染尘埃的孩童。
从未想过他竟有此一面,许他也曾同她一般,有过单纯和善良。
十七年前,他才六岁,对琴造诣崭远,究竟是何因使他封了琴闭了心?生于王室,定然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心酸隐秘。
或许,他们属同一类人,在逆境中强大自身,在伤痛中练就坚强和残忍。只是,他的残忍是对于他人,而她的残忍,也包括了对她自己。
这十日来,他再无任何承诺,只是用温柔表达着他的歉意,用细心呵护诉说着他的决心。
他不知,她,其实从未真正怨过他!不开口,只是因为心底的矛盾,还未得到最终的结论。
不曾真正敞开过的心扉,她又如何去奢望他能读懂?
如陌起身,走了过去,按住了琴弦。
他一阵愕然,抬头,两相凝望,一时间,竟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