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苓茴发完卷子,回到座位上时,心里有些许慌张。
与他视线相撞前,她不知道班里还有这样一个人。她是学习委员,但班级里她能认出来并准确叫出名字的人,大概只有三分之一。
开学分班到现在,两个多月,她脑海里没有与他有关的记忆。名字、成绩、长相,一概不知。
她从抽屉里找出一张名单,拿铅笔在上面划掉她认识的人,随后按着座位,将人一一对上号。在
她右方倒数第三排靠左的位置,她的指尖停在一个方格里。
她去问同桌他的名字,得来与名单上相同的答案。
白述年。
同桌还加了一句:“上次月考,物理第一,高你三分那个人。”
许苓茴有点印象。
她的成绩,无论总分还是单科,在级里一直排名第一。直到高三第一次月考,她的总分仍旧是第一,但物理单科,有个人以三分胜过她。
当时她并没有在意那个人是谁,只知道第一名的成绩能够让林微对她放松些许。
课上杨盈似乎提过一嘴,但她戴着耳机。
“白述年。”她无声呢喃这个名字。
所以昨晚他替她解围,是因为认出她了?
许苓茴不耐地皱眉,她以为KASA已经够远了。
课间二十分钟,许苓茴一直猜测着昨晚那场“相遇”的用心,直到打铃前几分钟,有人在后面叫她。
她心下一颤,面上却不动声色,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转过身去,“怎么了?有事要我帮忙吗?”
说话的人是白述年旁边的男生,带着黑框眼镜,挂着腼腆的笑,“学委,找你要一张月考的空白卷子。”
许苓茴松一口气,继续伪装,“你要重新写题吗?”
“不是我,我同桌要。”他下巴微扬,朝向白述年,“白述年。”
许苓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白述年趴在桌上睡觉。
她将试卷递给他。
“谢谢学委。”
“不客气,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好。”
午餐时间,许苓茴在走廊等喻初。
约莫五分钟,喻初睡眼惺忪,披着外套朝她走来。
许苓茴把手里的保温瓶递给她,“昨晚没睡好?”
“嗯,大姨妈提前来了,一晚没睡好。”她旋开盖子,闻到一股刺鼻味,“神机妙算还是你也提前了?”
许苓茴语气很淡:“她记错了。”
林微把她和许岁和的生理期记混了。
喻初盖上盖子,下楼的时候,把瓶子留在楼梯扶手上。
一中的饭菜色香味俱全,但喻初痛经没胃口,吃了几口就不再动筷子。许苓茴心里藏着事,也吃不多。
收拾餐具时,许苓茴想起昨天的事,提醒喻初:“昨天那个人,你让员工注意一下。”
喻初一顿,脑子清醒一些,“他找你麻烦了?”
“也没有很大麻烦,我用你的名号解决了。”
喻初不信,“怎么脱身的?”
许苓茴想起那串劈里啪啦的鞭炮声和那双宽厚,掌心有粗茧的手,沉默了片刻,“报警。”
喻初气得把筷子一扔,“龟孙子,算什么男人,敢在背地里出阴招!”
许苓茴屈膝,把勺子丢进池子里,漫不经心地说:“他也只敢喝醉了闹点事,清醒着谁敢动喻老板的宝贝侄女?”
喻初斜眼瞥她,暗道时代建筑的名号可比她叔叔的大多了。
但她依旧恨恨的,打算为姐妹出个气,“晚上我让人故意把他放进来,给他个好看。来不来?”
许苓茴摇头,“晚上他们要吃饭,明天要上兴趣班,明晚再去。”
喻初知道,他们是指许家一家人。
“那可惜了。”她故作神秘。
“可惜什么?”
“我列了个歌单,打算让昨天那个吉他男生给我们唱!”
昨天听完第一首英文歌,她就忍不住和经理夸。那人歌唱得好听,长得也不错,年纪和他们相仿,她心里窜出一股新鲜劲,持续高涨。
许苓茴笑容淡淡的,“嗯,你听吧。”
“成,需要救急给我发信息。”
“好。”
两人散步回教室。
在教学楼一楼,许苓茴看到白述年往另一侧楼梯走去,她匆匆和喻初说了句找老师,便跑向电梯口,坐到五楼。
电梯门一开,杨盈正站在外面,许苓茴换上笑,和她打招呼。
“苓茴,正好,你去我桌上,把几本书拿去给文科三班的夏老师。”
许苓茴心里有些急,嘴上却应下差事,“好的老师。”
“辛苦了。”
许苓茴出了电梯,在走廊上没看到人。她先往办公室去,抱了书走楼梯。
在三楼的楼梯上,她看见拾级而上的人。她停住脚步,往下看。
那人低着头,手里捣鼓着手机,走到缓步台,才意识到上方有人。
他猛地抬头,被站在几级台阶上,面无表情的许苓茴吓一跳。
算起来,他们也是昨晚才认识的,但那是黑夜,现在是白天,白述年想,她应该不太想在这聊起昨晚。
他错开视线,低头继续捣鼓手机,向楼梯扶手靠近一些,若无其事地上楼。
待他走上又拉开几步距离后,许苓茴突然出声:“白述年。”
白述年停住脚步,本想不回应,又觉得不太礼貌,他侧过身,望向她的后背,“有事吗?”
许苓茴转过身,抬眸看向他,“对我没印象?”
“你说的什么印象?”
许苓茴被噎住,一时找不到话回。
白述年见她突然沉默,以为她担心自己多嘴说些什么,于是保证道:“你给大家的印象,就是我对你的印象。”
许苓茴突然笑了,几本书有些沉,她往上掂了掂,“你是想替我保密?”
白述年并不觉得一个女孩子出入酒吧有什么不妥,只要她不是未成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宣泄方式,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这一面,并不能反映什么。
“互惠互利不是吗?”
许苓茴眼底闪过一丝亮光,连带着嘴角也弯起一点弧度,“你怕被人知道,你在KASA兼职?”
白述年眉头轻蹙,他并不是很在意无关紧要的人知道这个事,但他以为是许苓茴需要的保证。
“是。”
“那如果我说出你的秘密,你会不会也说出我的?”
白述年眉头蹙得更紧了,他猜不透,眼前这个一会冷漠一会欢喜的人的心思。
他直肠子,直接问:“你什么意思?”
她露出个面对老师同学时,毫无城府的笑容,“没什么。”
抱着书走下几步,她又转过去提醒人:“喻初今晚列了张歌单给你,记得带点金嗓子。”
说完就走,留下白述年一脸无措站在原地。
下午放学,许苓茴帮杨盈登好成绩才回家。
夜幕四合,许苓茴携一身风雪回家。门还没开,她听到里面热闹的声响。
林微在喊许晏清帮她端菜,许怀民让许岁和把刀放下,她不是拿刀的料。
里面喧嚣不断,外头空旷安静。
许苓茴捏紧手中的钥匙,迟迟插不进钥匙孔里。
她深呼吸几回,掏出书包里一个小镜子,镜子里的人嘴角弯起弧度,却让她觉得,笑得丑陋。
徘徊许久,终于推门进屋。屋里的人因这声响都停下动作,朝她看来。他们不约而同噤了声。
许岁和先开口,朝她轻笑,“苓茴回来了。”
许怀民和林微这才跟着她的话音询问她累不累。
许苓茴扬起准备已久的笑,“不累。”
林微手湿,往身上的围裙擦了擦,走过去拿下她的书包,“不认识啦,快叫人。”
许苓茴看她一眼,没说什么,转过来乖乖喊人:“爸,岁和姐,晏、晏清哥。”
许晏清点头,朝她温柔地笑,“好久不见,小茴长高了。”
许苓茴身体一僵,突然觉得头顶有什么东西蹭过,像绵软的蜘蛛网,会慢慢将她缠绕。
“没有。”她的声音骤冷。
“你这孩子,对你哥哥这么冷淡,太久不见生疏了吗?”林微嗔怪道,随后又慈爱地轻抚她的头发,“去洗手,可以吃饭了。”
“嗯。”她有些慌不择路。
她逃到洗手间,将门上锁。她将水龙头往冷水边拨,外面天寒地冻,手一触到冰冷的水,刺得指骨疼。但她似乎感觉不到,冷水直往脸上泼,很快,她的双颊变红。
冷水让她清醒,那股无形绵软的,却可以让她感受到窒息的触碰感也随之消失。
她打开门出去,他们在餐桌上坐好了,她的位置在许晏清身边,林微和许岁和坐在一起。
她攥紧拳头,微长的指甲陷进掌心。
“苓茴,快来吃饭,冷了不好吃了。”许怀民笑呵呵地招呼她过去。
“好。”
这明明是她生活了十年的地方,现在却让她觉得无比陌生。
她迈开步子走去,在许晏清身边坐下。
许晏清热情地给她布菜,像极一个许久未见妹妹的热情哥哥。
许苓茴将他夹的菜放至餐盘右上角,一块没动。
许晏清瞥见,放下筷子,嘴角的笑淡去一些,“小茴,这些不喜欢吃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桌上的人听见。
林微低声训斥:“苓茴,不要挑食。”
许苓茴抬头看她,“我吃不下。”
林微皱眉,“你才吃多少?”
“我胃不是很舒服。”
“胃不舒服也要吃点东西才能吃药,多少吃点。”林微的语气又变成心疼她。
“算了微姨,小茴身体不舒服,她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
林微不再说什么,只淡声叫她的名字,“苓茴。”
许苓茴将筷子伸向那堆食物,碰到一块红烧肉,下一秒被另一双筷子夹去。
许岁和把那堆小山似的食物夹到自己碗中,解释道:“晏清夹的菜都太油腻了,苓茴胃不舒服,不能吃。”
夹完,她瞥一眼许晏清,“别搞得那么生疏,自己吃。”
见许岁和打圆场,林微也不再说什么,只往许苓茴碗里夹了些清淡的菜。
气氛有些僵,只余动筷声。
吃到一半,许怀民停筷,端起手边的高脚杯,“今天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饭,我有件事想宣布。”
其他人都停下筷子,许苓茴看向林微,林微脸颊微红,抿酒的动作像羞涩的少女。
“我和小微,打算下个月复婚。”
许岁和和许晏清并未露出半分惊讶,似乎早就知晓。只有许苓茴,脸上是惊愕,眼中是茫然。
他们离婚十年,中间许怀民和初恋结婚,五年前初恋因病去世。
现在他们决定复婚,像刚要领结婚证的小情侣一样,迫切中带着羞赧。
许苓茴却觉得滑稽无比。
作者有话要说:苓茴:对我没印象?
小白:有,校园新四好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