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有一朵高傲的玫瑰,被踩进废墟里。
但从废墟里长出的玫瑰,未必不鲜艳。
——引言
是夜,Kasa的店名,在老街上亮起。
这是家轻奢酒吧,坐落在岭安十大老街之一的南泗街。南泗街上其他店只开白天,一到晚上,除却街边的路灯,从Kasa内泻出来的暗黄灯光,点亮了寂静的老街。
白述年在Kasa的后台,坐在高脚椅上擦拭他的吉他。
员工老欧过来,拍一下他的肩,随即从他肩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杯苏打水,“Hey,boy,你的苏打水!”
老欧是店里的调酒师,兼驻唱嘻哈歌手,平日里和人打招呼的方式也十分嘻哈。
白述年拨动琴弦,弹了个音,以示感谢。
老欧坐上他身后的吧台,问:“老板答应让你上台了?”
“嗯。”
“生日快乐。”
白述年弯唇一笑,“谢谢。”
“待会我先上,帮你把场子热起来。”
“好。”
前台有欢呼声响起,老欧上台了。快节奏的歌和几段bibox,将刚开始的场完全点燃。
五分钟后,伴奏停下来,老欧带着轻喘,说:“今天我一个好哥们正式登台,他是个小帅哥哦,请大家多多支持!欢迎我们小白带来一首《Rolling In The Deep》吉他弹唱。”
白述年将桌上的苏打水饮尽,背着吉他上台。
这是他第一次上台单独表演,此前未过十八岁生日,老板不给他单独露面,只让他当其他驻唱的伴奏。
老欧把场子热起来后,台下的人停了品酒闲聊,纷纷将目光锁定在台上。
几十道目光的汇聚,让白述年乱了呼吸,他紧张起来,以至于忘了自我介绍,也忘了介绍曲目,径自弹唱起来。
“There’s a fire starting in my hart,
Reaching a fever pitch it’s bringing me out the dark,
Finally I can see you crystal clear,
Go’head and sell me out and I’ll lay you ship bare,
See how I’ll leave with every piece of you .”
......
他的演唱不同于原版,带着高傲和不屑,低沉又略带磁性的音色,配上木吉他流水般的声音,唱出了一种孤高和坚毅。
一曲过后,他木楞地立在原地,左手还压在琴弦上,直到在掌声中,身后打算随时救场的老欧提醒他要致谢时,他才背着吉他起身,僵硬地在话筒中道出“谢谢”。
回到后台,他一摸脖子,大冷的天,他紧张得出了一脖子汗。
老欧兴冲冲过来,庆祝他第一次登台成功,“hold住全场的感觉怎么样?”
白述年说实话:“有点紧张。”
此前他都是站在灯光比较暗的位置,给驻唱伴奏,观众瞧不见他,他没有心理压力。
老欧拍拍他的肩,“多上几次就习惯了。”
“嗯。”
白述年放下吉他,想换身衣裳去前台帮忙,小应突然跑进来,将一叠百元钞票拍在桌上,“述年哥,26号桌给了小费,让你再唱一首英文歌!”
小应比他小三岁,两人从小玩到大。小应初中毕业后没继续读书,在KASA工作,白述年来这,也是他介绍的。
老欧点了下钞票,塞进他口袋里,给他竖起大拇指,“不错啊小白,小粉丝来了。”
白述年看着白色衬衣映出来的红色,有些不知所措,“这,不好拿吧?”
老欧:“有什么不好拿的,咱凭手艺吃饭,不丢人!”
白述年笑了笑,点头收下,重新背上吉他上台。
小应跟在他身后,和他分享八卦,“听说26号桌是预留桌,只供给老板侄女,我刚看到人了,两个小姑娘,都挺漂亮的,不知道是哪一个。”
白述年打趣他:“干活不积极,看小姑娘倒冲头一个。”
小应脸红,跳到他身上作势打他。
他瘦得跟个猴似的,背着他白述年也走得轻松,“摔了别碰瓷啊。”
快到前台,小应从他身上跳下去,白述年重新回到高脚椅上。
他记起要自我介绍,却觉没必要了,只报了歌曲名字,《A Hundred Miles》。
这首又不似前一首,轻松欢快的语调,唱出他这个年纪独有的活泼和青春。
弹唱中,白述年往台下看时,瞧见26号桌的人上下挥舞了几遍旗子。这是KASA的传统,客人会挥舞各自桌上不同颜色的旗子,以示他们对某场表演的喜爱。
老欧和他说过,26号桌是KASA视野最佳的一个位置。视线朝外,可以看见此时,下着鹅毛大雪的老街;视线朝内,可以环视整个KASA。另外,26号桌那有一个小酒柜,专门屯老板从各处搜集来的好酒,只对26号桌的专属客人开放。
白述年最后一个音落下,26号桌的墨蓝色旗子才放下。
他回到后台帮忙,忙了一会,经理进来,说他今晚的演出不错,客人好评度很高,要给他升工资。
白述年猜,经理说的客人好评度高,26号桌应该贡献了一大半。
他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小应从外面匆匆跑进来,“经理,26号桌和一个客人吵起来了。”
又是26号桌,白述年眉一簇,今晚这个数字的出现率过于频繁了。
经理一听就急了,赶忙出去处理。
白述年思考片刻,觉得应该出去看看,便拿了邻桌一盘小菜,用送菜的名义去看看。
但两桌之间隔了一根柱子,26号桌的人被挡住一大半,他只听见,一个女孩在高喊:“他把酒泼到我朋友身上了,不是故意的是眼瞎吗?”
这无所畏惧的语气,想来与半醉酒大叔理论的人,应该是老板的侄女。
另一个,她的位置恰好在柱子后方,白述年望过去,能瞧见她一个侧脸。
侧脸线条很漂亮,轮廓像是用画笔精致描出的,挑不出一丝错。暖黄色的灯光下,白皙的肤色镀了层柔光,细腻润泽。被眼线拉长的眼尾,睫毛煽动间透出将显未显的风情,细挺的鼻子,酒渍未干的淡红唇。
是张美人脸,白述年想。
但美人似乎对周遭的吵闹无动于衷。
白述年不知受了什么蛊惑,脚步一动,欲往26号桌走。被老欧一声喊他送酒的嚷嚷惊醒,他收回脚步,转了方向离开。
走了几步,他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和那人突然转过,隔着柱子的半个正脸对上正着。那人弯起嘴角,似乎在对他笑,但那只黝黑眸子,瞧不出半分欢喜。
白述年霎时红了脸,掩耳盗铃般,移开了视线。
明天还有课,许苓茴和喻初在十一点前离开KASA。
许苓茴穿着白色的高领厚毛衣,半张脸埋在领子里,毛衣正面,有一滩红色。
喻初看那污渍看得心烦,纸巾搓烂了,红色都没变淡,气一上来,又骂了一顿那个醉酒男人。
男人是KASA的会员,一早听闻26号桌只对专人开放,但不知那人名头,这次来碰着真人,见是俩小女孩,也没了忌惮。借着酒劲,给她们敬酒,言语中透着让他们交出26号桌的意思。
喻初性子烈,不仅不喝酒,还嘲讽了男人一番。男人碰壁,便将矛头对准一直安静坐着的许苓茴。推搡之下,将红酒到了许苓茴一身,彻底触着了喻初的脾气。她开了酒柜里一瓶洋酒,倒了男人一身。
“你要不和我回去吧。”喻初丢掉纸团,“我怕那人气撒不出,找你麻烦。”
许苓茴面露倦色,摇摇头,“不了,要回去整理作业。”
喻初知道,白天和夜晚的许苓茴,是两幅面孔,也不惊讶这个点回去她还要整理作业。
“那我让人送你。”喻初说着要去里面喊人。
许苓茴拦住她,“不麻烦别人了,我打个车,很快就到家。”
“那你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嗯,明天见。”
喻初上了自家的车,和许苓茴挥手。
瞧不见车影子了,许苓茴才到路边去打车。
岭安今年的雪来得早而猛,才十一月中旬,白雪已经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许苓茴以脚丈量,大约有三厘米左右的厚度,脚踩在上面,像是踩进了松软的发糕,蓬松软绵。
雪地靴印出的痕迹像一条三次方函数的图像,从KASA门口蔓延至最近的公交站。
几分钟后,那串有规律的脚印弧度变得凌乱。
许苓茴站在公交站牌前,看着眼前三个人,并没有露出畏惧,只将双手往羽绒服口袋里钻,语气平静地说:“这位先生,玩不起,可就没意思了。”
来人正是先前泼她一身酒的人,一脸醉态。经理调和之后,他应该是再去喝酒了,此刻雪地里,酒味浓重,将原本清新的气息,侵染得一丝不剩。
男人脚步虚浮,大着舌头说:“老子请你喝酒,是给你面子!小丫头片子,也敢当众让我下不来台!”
许苓茴笑了笑,“您倒了我一身酒,也算是我给您赔罪吧。”
“小姑娘,账可不是这么算的。”
“我的账,是这么算。”
“那我今天教教你怎么算账。”男人示意两个手下上前。
许苓茴往后退了一步,抬眼在两个欲对她动手的男人身上打量,末了停在醉酒男人身上,“您知道26号桌是留给谁的吗?”
“老子管它是留给谁的,这里就没有我要不到的东西。”
“哦?”许苓茴看了空旷的街,没有车来,“那您知道,今晚和您大闹一场的人是谁吗?”
醉酒的人胆子出奇的大,大言不惭地说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怕。而他两个手下,却因许苓茴这句轻描淡写的话,暂缓了动作。
他们知道,KASA虽然是个不算出名的酒吧,但它背后的老板,名气却大得很。而且,一般人也进不去KASA。
许苓茴注意到他们的动作,接着往下说:“我听家人说,KASA的喻老板,年近三十,事业有成,商场官场都有门道,一般人不敢得罪。喻老板至今未婚,有一个宝贝得紧的侄女。侄女一哭,惹她哭的人,都要遭殃呢。”
两个手下不再上前,被男人大吼了一声,再次壮着胆子上前。
“我那个朋友啊,她叫喻初,喻老板的喻。我们关系很好。”
手下彻底愣住,不敢再靠近许苓茴一步。
许苓茴换了语调,似是服软:“先生,今天如果我们有得罪的地方,我和您道歉,也希望您不要再步步紧逼。”
许苓茴的话,并不是说给醉酒男人听的。酒精上头,什么理智都被丢失。她那一番话,是说给两个手下的。
老话虽说擒贼先擒王,但只靠蛮劲的王,未必比得上手下的贼。
那两个人果然退回去,小声和男人嘀咕着什么。
男人各扇了他们一巴掌,嘴里骂着废物,想亲自上前抓住许苓茴,却被脚下的雪绊倒。
忽然,三人身后劈里啪啦作响,十来串半米长的红色鞭炮在他们脚下,争先恐后地炸开,混着白色的雪。
两个手下被吓到,将醉酒男人一把推倒,男人坐到鞭炮上,有几个鞭炮跳入男人裤子和后腰的缝隙中,他狼狈地求救,解开裤子纽扣。
许苓茴看着这场“意外”,还没来得及笑,被人一把拉住手,拖了几步,她碰到一个坚硬的胸膛。
那人喘着气,不知道为什么,用手蒙上她的眼睛,随后覆在她耳边,低声说:“不要睁眼,跟我跑。”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开始走校园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