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览车,意指“摩天轮”。兴建期间,附近高级公寓发生惊人命案
这群斜坡上的住户,都衷心期待摩天轮落成后,明天会更加闪耀……
晚上七点四十分——
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呢?
远藤真弓眼前的少女名叫彩花,这名字是她取的。
少女一面高声嘶喊,一面挥手把书桌上的东西不分青红皂白全扫落到地上。不对,手机、大头贴小册之类她喜欢的东西部避开了。扫到地上的是课本、字典、笔记……铅笔盒分明是上个月才买的啊,难道已经腻了吗?
然而白底粉红心型花样的厚地毯吸收了东西落地的冲击跟声响。这张地毯虽然有点贵,当时咬牙买给她真是太好了。
以前这样不上不下的沉闷声音会让少女更加不爽,转而把东西朝墙上砸,但大概两个月前,墙上贴了她喜欢的偶像海报,所以她就不再这么做了。
少女瞥了海报一眼,仿佛鼓起最后一丝力气般大吼:“死老太婆,给我滚出去!”之后,这次的抓狂表演就此落幕。不可以因为她骂我是死老太婆就生气。比起没完没了的抓狂表演,挨个一两声骂根本不算什么。
分明是自己尽心尽力养育的孩子,为什么非得被她这样辱骂不可呢?
真弓一开始真的觉得非常伤心。但这一定也不是彩花的本意,她的拳打脚踢只是不愿意再继续维持现状、充满痛苦的诉求表现吧。这样想的话也就能坦然承受了。
到家庭暴力相关的网站上去留言看看。“在墙上贴海报很有效。越难入手的越好。”最近甚至有余力考虑这种事隋了。
海报是网路拍卖品。当时彩花面不改色地说当天中午结标所以要请假不去学校,真弓说服她去上学,自己负责把海报标到手。
一张纸就要一万日圆。真弓年轻的时候也有喜欢的偶像,但可没花过这么多钱买海报。
真是荒唐。但要是没标到的话——
彩花放学回来,听说海报标到了很是开心,但问了价钱之后不屑地说,你是白痴吗?
再怎么贵顶多五千圆吧。连行情都搞不清楚,就一直抬高出价竞标对不对?你这个人就是在奇怪的地方不肯服输,死要面子才会这样。你闯的祸最后倒霉的都是我,这你多少总该知道吧!
什么我闯的祸啊!结果连声谢谢也没有。费用全部都是真弓出的。这是两天的打工钱。房子的贷款还得还三十三年。彩花可能得去考私立高中,也需要学费。
但是这一万圆并没有白费。抓狂中的彩花把本来要扔向墙壁的字典放了下来。一万圆真算便宜了。
从那时开始,真弓就对海报上有着可爱笑容的少年高木俊介抱着好感,开始支持他。他演出的节目几乎都看,CD跟写真集也都购买搜集。看着俊介一开始生涩的歌唱功力跟演技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为他打气很是愉快。最重要也最高兴的是跟彩花有了共通的话题。
不是快考试了吗?学校情况怎么样?快点去洗澡吧。
在此之前真弓跟彩花说的话都是唠叨,这简直就像是猛按让彩花抓狂的按钮。
俊介要演连续剧了喔。好像还要唱主题曲呢。真是太棒了。对了,暑假的时候要不要去听演唱会啊?
哎......跟老太婆一起去听演唱会太丢脸了。但是你一定要跟的话那就一起去吧。你要给我买新衣服喔。
有俊介这个媒介,真弓就能跟彩花愉快地交谈。有机会的话真的想写信感谢他。真弓非常期待暑假到来。
然而今夜彩花抓狂的原因却是俊介。
俊介为了替新节目做宣传,上了周三晚上七点很受欢迎的益智问答节目。他顺畅地回答了各种困难的题目,原来他在著名的私立学校上学。真弓只不过称赞了他一下。
俊介真厉害啊,脑筋这么好,怪不得演技也出色。台词什么的一定很快就能背起来,也能完全融入剧情吧。又会唱歌又会跳舞,总之聪明的孩子做什么都没问题。
反正我就没考上!
不知是哪句话犯着了彩花,她吼了一声就冲上二楼。不知是哭泣还是喊叫的声音开始在家中回响。真弓虽然很想不予理会,但这样只会让彩花变本加厉。以前有一次她曾经下楼来,到厨房把餐具都砸了。
真弓脚步沉重地走上二楼,打开彩花房间的门。地上已经散落着好几本参考书。
“别这样啊,彩花。妈妈跟你道歉。不会念书也没关系的。”
“不要把我当傻瓜!”
笔记本、课本纷纷落地。书桌上只剩下手机跟大头贴小册。很好,今天就到此为止了。真弓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彩花朝墙壁伸出了手。
“不要啊!”
少年的笑脸被撕裂成两半。在那个瞬间,真弓的身体仿佛被透明的胶膜包住了。好像全身被泼了胶水,慢慢凝固一般……这是什么感觉呢?
真弓透过胶膜望着一个未知的世界。
从没见过的珍奇野兽大肆暴动。是猴子还是猫?以脸型来说是松鼠吧。野兽伸出长长的爪子,使尽浑身解数抓狂。海报已经被破坏到无法修复的地步了。但是野兽并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墙壁上满是爪痕。
快住手。不要这样。我不能原谅破坏我的宝物的家伙。
叮咚!高亢的铃声突然响起。
是门铃。这个时间会是什么人?包覆着真弓的胶膜慢慢融解了。
她下楼到玄关,望向对讲机萤幕。是个满面堆笑的圆脸妇女:隔壁邻居小岛聪子。她的脸也贴得太近了。真弓打开门。
小岛聪子穿着一套运动服,肩膀上斜背着一个小包包:镂空黑天鹅绒的材质缀着一日圆硬币大小的金色亮片。真弓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聪子就趁势进了门。
“这是人家送的巧克力,我们家两个老人吃不了这些,你们收下好吗?”
聪子递出一个小纸袋。这是真弓结婚前曾在情人节发愤买过一次的名牌货。真弓客气地收下道谢,但聪子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越过她的肩膀朝后张望。
巧克力只是借口而已。
“啊,是不是我们家声音太大吵到您了?我女儿的房间有蟑螂,把她吓得要命……偶尔会这样的。我跟我女儿都很容易大惊小怪,真的非常不好意思。”
真弓很快一口气说完。然而聪子却在面前摇手。
“哎哟,说什么呢?哪听见什么声音呀!是我不好这个时间来打搅。对不起啦。那我这就告辞罗。”
聪子满面笑容地转身离开。真弓关上门,叹了一口气。
真是丢脸到家。
彩花的抓狂表演和真弓的叫声一定响彻四邻。绝对不是今天才有的事。聪子肯定一直都很在意。她似乎是个好人,或许不是好奇而是真的关心也说不定。估计她是忍不住了,刚好今天有巧克力可以当借口所以才过来。
不,虽说是邻居,真的听得见声音吗?在家里的确偶尔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但真弓却从来没有听过从小岛家传来的动静。是因为他们只有老夫妻两个人住吗?但是对面高桥家有青少年期的孩子,也没听过他家的声音。不管是怎样有教养的好孩子,这种年纪包会听听音乐看看电视吧?自家也就罢了,小岛家的房子应该不是随便就能听见隔壁动静的廉价住宅才是。
果然还是真的要送巧克力才过来的吧?
要真是如此,拿蟑螂当借口可丢脸丢大了。
以前住的破公寓还好说,现在这房子才盖三年,根本不可能有蟑螂,要是有的话绝对立刻打电话去跟建商抗议。
聪子会不会去跟别人宣扬呢?
远藤家有蟑螂耶......哎哟,真讨厌。
真的讨厌死了。
真弓没力再上二楼,便回到客厅。电视跟冷气都还开着。她打开柜子抽屉,拿出家计簿跟电子计算机放在桌上。
聪子已经回家了吧。
真弓把面街窗户打开十公分左右,温热的风微微吹动了窗帘。真弓没有拉开窗帘,就这样把窗户全打开,然后关掉冷气回到桌前,开始敲电子计算机记帐。
今晚有风很舒服。
晚上十点十分——
不知从哪传来女人高亢的叫喊声。
“快住手!”
真弓瞥向电视萤幕。十点钟开始的纪录片内容是跟病魔缠斗许久、终于复出的老演员在讲述生命的珍贵,现场的观众几乎像是故意般一片静默。
“救命啊!”
真弓瞥向天花板。是彩花在楼上看电视吗?声音好像大了点,但真弓并没打算刻意上楼去提醒她。
“来人啊!”
不对。这不是电视节目的声音。真弓把音量调低,叫声跟噪音似乎是从窗外传来的。
真弓慢慢往旁边移动,离开椅子,然后保持弯身的姿势蹑手蹑脚地来到窗边,用食指微微拨开窗帘往外窥探。
越过装饰用的围栏望去,街灯下的路上并没有人影。
“求求你住手吧!”
声音似乎来自某栋住宅。真弓收回拨开窗帘的手指。
是小偷吗?是不是该报警呢?但要是冒失搞错了可不好。
真弓正在迟疑,又听到“咚”地一声沉重的声响。
难道没有其他人听到吗?这个时间应该几乎每家都有人在吧。说不定已经有人报警了。
“饶了我吧!”
真弓用双手掩住耳朵,仍旧弯着腰悄悄地离开窗边,然后拔腿跑过客厅上了楼梯。
真弓打开走廊尽头房间的门,像冰箱冷冻库一样的冷气流泄出来。
“不要随便进来!你又要干嘛?”
彩花正横躺在仍旧散落着各种东西的地毯上看电视。她没好气地回过头来。电视萤幕上是搞笑艺人,而且音量并不大。
“好像发生了大事啊。”
真弓关上门,压低声音说。
“什么事?”彩花冷冷地回道。
话说回来这个房间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不,仔细聆听的话还是可以听到一点动静。
真弓拿起扔在地毯上的遥控器,把电视机的音量调小,然后弯身慢慢走到窗边,把窗帘掀开一点,尽量不发出声音地开窗。
窗户开了十公分左右。
“喂,你干嘛啊……”
起身大声抗议的彩花也望向窗子。
“噢呜——”男人大叫的声音传来,“救命啊!”接着是女人的声音。
这此刚才在楼下还大声,听得更清楚。
“看吧,是不是出大事了?”
母女俩一起往外看去……但彩花立刻站起来把窗户关上拴死,拉拢窗帘,把电视音量调大。
“搞什么鬼!管人家干嘛?那是从对面传来的吧。”
彩花这么一说,真弓终于发觉了。叫声是对面高桥家的主妇淳子的声音。
为什么没有立刻听出来呢?不,听不出也是理所当然的。以前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声音。那位稳重的太太竟然会发出这样的叫声。正因如此所以二疋是出了大事不是吗?
“要是是小偷怎么办?他们都呼救了,邻居却没有人去帮忙,这样的话……”
“没事的。那个喔啊乱叫的声音是高少啊。他们家人吵架啦。”
冷静下来的确能听出男人的声音是高桥家的儿子慎司。但是,他也不是会这样大呼小叫的孩子。
“可是,就算那样也还是有点奇怪啊。”
“别管了啦。不要随便插手管别人家的闲事,丢不丢脸啊?就算你不去,小金包也快出场了吧?真是的,老太婆就是这样神经大条。”
“不要这么说,小岛太太一直都对我们很亲切的。”
“是这样吗?那个老太婆虽然满脸笑容,眼神可没在笑。好像总是在刺探别人家的隐私吧?就像刚才那样。真是的,她不知道会去散播什么谣言。”
彩花嗤鼻笑了一声,背对真弓横躺下。
谣言……
窗子旁边破烂的海报垂了下来,露出底下的墙壁。
浅粉红色的格子壁纸。虽然有点贵,可是彩花喜欢,所以还是选了这个。因为这样还要她保证不会弄脏弄破的。
壁纸上无数的刮痕……
真弓决定不去想对面人家传来的声音是怎么回事了。出于善意鼓起勇气的行动,却搞不好会伤害对方的自尊。不仅如此,要是让人家回一句:“你们家不也成天大呼小叫吗?”那岂不是自讨无趣没脸见人?
“快点去洗澡吧。你不是不喜欢妈妈先洗吗?”
真弓离开彩花的房间下了楼,走回摊着家计簿的餐桌旁。
“求求你!不要再这样了!”
还听得到。我还想求你不要再这样了呢。真弓好像要塞住耳朵一样抱着头。
我们家的声音听起来也像这样吗?
把窗子关起来吧。真弓这会儿才想着。
“住手!求求你住手!”
悲鸣变成了泪声。假装没听到吧。就算见到淳子,也不能问她说:“你还好吗?”要是她说:“对不起,吵到你们了。”就要装傻回道:“你说什么啊......”这就是要在此地圆满生活所需的礼仪。
要是不是小偷,就不用蹑手蹑脚了。真弓直接走到窗边伸出手,揭开一边的窗帘,望向对面的房子。但是高桥家四周围墙很高,从这里顶多只能看到二楼有没有亮着灯而已。
二楼后面的房间灯是亮着的。但平常也是。凌晨一点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常常看见对面亮着灯。不知道是比奈子还是慎司的书房。姐姐上的是可以直升大学的一贯式私立女校,所以说不定是弟弟的吧。
话说回来——果然不要多事是对的。高桥家的车库里停着车。亮晶晶的深蓝色高级外国车,应该比我家的车贵上一倍半,真弓心想。淳子说是没有驾照。在大学医院当医生的先生弘幸开车上下班,白天车库是空的。
就算家人吵架一发不可收拾,父亲在家的话就没关系了吧……是吗?
不,不能把别人跟启介相提并论。我们家的先生靠不住,高桥家的话没问题的。虽然真弓几乎从没跟对面先生说过话,但他看起来就是一位充满威严的家长,孩子们应该不会反抗父亲。而且比奈子跟慎司比起彩花来不知懂事多少倍。他们不会在家里发疯抓狂的。
当初刚搬来的时候,真弓只要见到淳子,一定都会称赞高桥家的孩子们。
两人都上好学校呢。真是有礼貌。身材高挺,好叫人羡慕。
对这些赞美,淳子的回应一直都一成不变。
哎哟,哪有?您这么说我真高兴。
真弓等着她接下来的话,但下面就没有了。别人称赞你,你难道不该称赞回去吗?这不是礼貌吗?称赞你的孩子算是普通的寒喧吧。人家跟你寒喧你自然也该跟人家寒喧。但是真弓得到的回应只有毫不谦虚的满足笑脸。
自己的孩子怎么看都好。不,估计是彩花没有可以称赞的地方。
自家的孩子比别人家的优秀,她对此深信不疑吧。
自傲的孩子们。幸福的家庭。
那样的人家发生争执由真弓去调解,这才是笑话呢。
真弓静静地关上窗子,开了冷气。声音骤然消失了。
解决从外面来的问题实在太简单了。不要开窗就好。
晚上十一点三十分——
真弓阖上家计簿。每天晚上都看的十一点新闻正在报导地球暖化对家庭经济的影响问题。
持家艰难到处都一样。虽然对自己说今天晚上有风很舒服,但关冷气开窗其实是为了省电。
忍耐个一小时其实根本没差。就算自己忍耐,二楼那个两坪半的房间里不管是吃饭时间还是主人不在,冷气都照样开得十足。启介回来的话,也一定是招呼声还没落就把冷气打开。即便如此,拿出家计簿记帐就没法不关冷气。
就算会被启介冷嘲热讽碎碎念也一样。
好热好热。你真好啊,成天都在有冷气的地方上班。
在超市打工又不是真弓想去的。但只要想着这是实现梦想的代价,也就能哼着歌工作了。无论有多累,只要走上通往云雀之丘的坡道,自家房子慢慢出现在眼前,心情似乎也就轻松起来了。
云雀之丘。市内最高级的住宅区。云雀之丘。在云雀之丘盖自己的房子。
真弓的梦想就是拥有自己的独栋住宅。
虽然真弓并非出身贫困,但父亲因工作常常搬家,母亲认为“一家人就该聚在一起”,所以一直住在不同的公寓和大楼里,从来也没有住过自己盖的独栋房子。
就算房子不大也没关系。真弓想在有着小小庭院的房子里构筑自己的家庭。
为了朝梦想更近一步,真弓在短期大学毕业之后就到主流建筑公司上班。工作内容是领客户参观样品屋。她对家庭的信念比任何人都强,甚至有过业绩比业务部门的男性职员要好的时期。
可能是因为真弓自负工作能力很强,总觉得业务部门的男人不知怎地都靠不住。为什么不能更加跟客户展示拥有自己房子的喜悦呢?为什么不能进一步让客户了解拥有自己房子带来的幸福呢?
就在此时,来参观样品屋的客人弄坏了墙壁。附属的装潢公司派来的修理人员就是远藤启介。
——放任小孩在样品屋撒野,这些人也未免太没常识了。
败介对忿忿不平的真弓平稳地说:
——修理好就行了。没有哪栋房子能够永远干干净净的。
启介一面工作,一面对真弓说他还是单身汉,希望有一天能盖属于自己的房了。
盖房子跟养小孩是一样的。房子并不是盖好就完事了。必须怀着爱意在需要的时候保养维护,珍惜地居住,才会真正成为自己的家。
真弓对欲介的每一句话都有同感共鸣。就是这个人了。
跟启介结婚,生了彩花,盖了自己的房子——我的人生比想像中还顺利。这样觉得的时间不知道有没有一年?
真弓用指尖拂去摆在桌子中央的观叶植物叶子上的灰尘。
真弓最喜欢的观叶植物、壁纸、灯饰,一切都跟她的理想一模一样。除此之外她别无所求。
虽然如此,为什么无法心平气和地过日子呢?拥有自己的房子不等于家庭幸福吗……不可能。
然而这样就好。世界上不幸的人多的是,就跟新闻里报导的一样。跟那些人比起来我们已经很好了。
就算彩花抓狂,就算被骂,只要邻居不抱怨,能平安渡过一天不就够了吗?
新闻随着轻快的音乐换成了职棒话题。
启介今天好晚。平常都是体育新闻报导开始的时候就回来的。
“去帮我买卫生棉。”
彩花在真弓背后说。她刚洗完澡,正用毛巾擦着湿头发。
“啊,用妈妈的不行吗?”
“饶了我吧,谁要用那种特价的玩意。明天有体育课,绝对不行。”
马上就午夜十二点了。为什么非得在三更半夜去替女儿买生理用品不可呢?
“我上个月就跟你说过马上要用完了啊。你每天都去超市,为什么不买呢?”
彩花没好气地大声说。她跟我说过吗?搞不好真的说过。不止生理用品,真弓每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心里都想着先买这个得买那个,但傍晚下班的时候总累得要命,早上想的事就全忘光了。
“买平常那种就可以了吧。”
真弓确认了牌子之后站起来。跟彩花解释也是徒劳。现在去买就是了。
“顺便买冰淇淋吧。要哈根达斯的草莓口味。”
彩花说得可真顺。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目的。但是真弓并没打算质问她。问了也不能怎样。幸好自己还没洗澡。
真弓拿起惯用的手提包,套上凉鞋打开大门。
面前有个人影。
真弓倒抽了一口气,抬眼一看是启介。
“是你啊。现在才回来。今天有点晚呢。”
“嗯,有点急事得处理。倒是已经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便利商店。不好意思,晚饭在微波炉里,你自己热一下吃吧。”
“……要买什么,我去吧?”
启介这算是很贴心的话了。但是无论如何没法叫他去买生理用品。
“没关系,反正也要买明天吃的面包。”
真弓走下大门前的台阶,沿着通往大街的坡道走了几步。
真弓猛地转过身。
高桥家已经恢复平静。二楼的灯仍旧亮着。很好,已经不再吵了。骚动只是一时的。还是聪子已经去探过情况了?
真弓耸耸肩,正要迈步向前,眼神跟阴影中的启介对个正着。他不知咕哝了一声什么,急急关上门。原来他还没进去啊。他是担心让一个年近四十的欧巴桑独自走夜路吗?
真弓不知怎地心情愉快起来。也替他买点配啤酒的零食吧。她脚步轻快地走下深夜的坡道。
午夜零点二十分——
离家最近的便利商店:“微笑超商云雀之丘分店”,在坡道跟大街的交会路口。
这种小城镇的住宅区一角,需要彻夜营业的商店吗?不会成为不良少年的众集场所吧?去年刚开幕的时候她的确担心过。但店既然开了就会有人去,真弓担心的不良少年也从来没出现过。
这里果然是环境好的地区。
真弓走进店里,拿了一个购物篮,看见杂志架前站着一个眼熟的少年。
高桥慎司。不过一两个小时前在家里大声吼叫的孩子。
他站在那里看漫画杂志。
这孩子也看漫画啊。那是当然,他是中学生。
慎司好像察觉真弓在看他,抬起头来。他的表情好像在说:这是谁啊?啊,好像想起来了。他笑着对真弓点头说:“您好。”真弓也不自在地回道:“你好。”
这孩子是不是不知道外面也听得到他们的声音呢?
真弓是有想好看到淳子时要装出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却完全没想过面对慎司的时候要怎么办。不知道自己是否面露惊讶的表情。为了掩饰可能的失态,真弓用明快的声音跟他打招呼。
“是来散心的吗?我也是来替彩花买零食的。明年要考高中了,两个人互相加油吧。”
两个人互相加油这句话是不是很糟糕?他们两人的程度根本天差地远。但是慎司跟彩花并不是同一个小学毕业的,应该不知道彩花没考上好中学,也不至于因为彩花上的是公立学校就看不起她……。
外面响起警笛的声音。
一辆救护车从大马路上开过来,经过便利商店门口,转弯上了坡道。云雀之丘发生什么事了吗?真弓不由得望着慎司。慎司也望着救护车,但似乎并不怎么在意,马上就又转向真弓。
“谢谢您。也请跟彩花同学说我们俩都加油。那我先离开了。您走夜路请小心。”
慎司带着笑容说道,放下杂志,拿起脚边装着零食跟运动饮料的购物篮,走向结帐柜台。但是不知怎地样子有点奇怪。慎司伸手在裤袋里掏摸,然后跟店员说了一句话,又回来找真弓。
“我好像心不在焉,忘了带钱包出门。对不起,可以借我一千圆吗?回家立刻就还给您。”
虽然话声四平八稳,但可能是觉得不好意思,脸上略微发红。真弓觉得慎司这个样子比平常更可爱。
“可以啊。我也常常忘东忘西的。”
真弓从手提袋里取出钱包,里面有三张万圆钞,没有千圆的。是不是要先买东西找了零钱再借他呢?零食跟饮料之类的小东西,替他付帐也无不可。但是在中学男生面前买生理用品还是有点那个。
真弓拿出一张万圆钞。
“我没有零钱,就拿着吧。今天已经晚了,明天再还就好。”
慎司低头道谢,接过万圆钞。
“谢谢您。明天早上一定还。”
慎司用大钞结了帐,离开便利商店。他在门口回头对真弓点头告别,真弓也笑着对他微微颔首。
明天早上慎司会穿着制服过来。真弓有点期待。
午夜零点四十分——
真弓提着装了生理用品、冰淇淋、面包跟乳酪鳝鱼香丝的塑胶袋,爬上坡道。平常总是因为替彩花跑腿觉得不爽,默默地爬坡,但今晚脚步却轻快了些。真弓甚至有闲情逸致抬头望着星空。
马上就是七夕了。离演唱会还有一个月。
彩花也很期待。她现在可能后悔把海报撕破了也说不定。要是她开口,就在演唱会现场买一张新的给她吧。
真弓哼着俊介新曲的副歌部分,但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慎司的脸。
真弓从以前就满喜欢慎司。并不只是因为他上私立中学,头脑又好,而是因为他笑起来有点像俊介。看电视的时候她曾经不经心地这么跟彩花说过。
——俊介跟高少像啊?你去配老花眼镜吧。
彩花立刻否决。她管慎司叫“高少”——“高桥家的少爷”的意思。但是对比奈子就很正常地叫“比奈子姐姐”。
果然就算是异性相吸,对面人家有个上私立中学的优秀同龄男孩也一点都不好玩。
救护车从坡道顶端开下来。那是刚才在便利商店看到的救护车。车是开到哪户人家了呢?听到警笛的声音,就算跟自己没关系,心里包会感到惴惴不安。
红色的灯光从真弓背后逼近。
一辆警车越过真弓驶上坡道。
发生了什么事啊?真弓想起淳子的叫喊,不禁着急起来,开始小跑步上坡。
警车停在家门前。不,是高桥家门前。
救护车也是去了高桥家吗?附近人家的灯光比刚才真弓出门时多了。被警笛声吵醒的居民部起来看是怎么回事。
但是并没有人走出家门察看……云雀之丘没有这种爱看热闹的无聊人士。不,有三个人。亮片闪闪发光。
是小岛聪子。她在睡衣上披着一件薄薄的外套,斜背着金色小包包,站在大门的阴影中窥探。至于另外两个人……
启介跟彩花站在自家门口,望着对面人家。
彩花看见真弓,没有出声只对她招手。她脸上满是好奇。欲介也注意到真弓了,同样对她招手,但是表情却很严肃。
高桥家发生了什么事啊!家里灯火通明,玄关大门洞开。真弓虽然很想停下脚步往内窥探,但丈夫和女儿都在对她招手,然后还推着她的背进屋,关门上锁。
或许两人不是想看热闹才出去,而是在担心我,或许还想是不是该去接我之类的。
真弓正在这么想的时候,彩花以奇特的雀跃声音说:
“对面的叔叔好像被打到头,送到医院去了。”
“高桥先生吗?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急救人员用无线电这么说的嘛。然后连警车都来了。应该是刚才吵架的时候发生的,所以就是高少干的。我还以为他是在跟他妈妈吵架呢,原来是跟他爸爸。”
“不要随便乱说话。只是单纯受伤也说不定。更何况……”
要是那样的话,慎司不可能平静地到便利商店去。
“少来,你听到对面在吵架,还特地跑到我房间来不是嘛?”
“那是因为……有点可怕啊。”
“害怕就来跟自己小孩求救?通常父母应该不要让小孩卷入麻烦才对吧?”
“怎么这么说……?”
“我本来根本没注意到,是你擅自跑到我房间来开窗的。都是因为你多事,把我也牵连进来了。要是对面的叔叔死了,我可能会受到精神创伤。你不是希望我上私立高中吗?要是我没考上,这次也是你害的。你打算怎么为我的人生负责啊!”
你啊你的叫个不停。彩花的声音慢慢大起来。真弓完全搞不懂这件事怎么能跟一切都扯上关系。真弓望向启介,向他求援。敢介这个做丈夫的只会旁观两人你来我往。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声音太大的话,警察恐怕也会到我们家来。”
启介转向彩花,但并没有正眼看她。
这个人为什么总是这样?不触及问题的本质,只会提场所啊音量啊,然后说谁谁谁会生气喔。他总是用这种方式说话。
妈妈会生气喔。学校老师会生气喔。店员会生气喔。坐在那边看起来很凶的叔叔会生气喔。警察会生气喔,你倒是生气啊。就是因为你总是转嫁责任,才让彩花也觉得把自己的问题都怪到别人头上就好。也不想想她转嫁到谁身上,是谁在倒霉啊。要是真弓没扯到启介,他心里一定正算计着要在彩花开始抓狂前快点逃去洗澡。
“老爸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插嘴。反正你从来也没派上过用场。快点去洗澡吧?”
连彩花都很清楚。虽然彩花口气不善,启介仍只一面讪笑一面搔着脑袋说:“说得也是。彩花已经洗过了吧?”
“看不就知道了嘛。”彩花冷淡地说。
真弓叹了一口气。总之希望今天能平安结束。
“今天已经晚了,我们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应该就会知道对面发生什么事了。我想一定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弓瞥向时钟,已经凌晨两点了。兴奋的彩花好像也不敌睡意,走上二楼。启介去了浴室。平安落幕。
真弓装出要确认门窗是否关好的样子,微微掀开朝向对面的窗帘。本来只有一辆警车停在门口,现在却变成两辆了。她根本没注意到。真弓再度觉得心中惴惴不安。要是被发现她在窗帘缝间偷窥,警察可能也会起疑。她急忙把窗帘拉拢。
只要把窗子关好,外面的声音就不会传进来。
别人的事情跟我家没关系。
早上七点,警察来了。
彩花跟敢介坐在餐桌旁吃早餐,真弓设法抑制狂乱的心跳,走向玄关应门。不是穿制服的警员,而是自称县警,穿着西装的两个男人。比较年长的叫做横山,年轻的叫做藤川。
“有点事情想要请教。”
藤川用爽朗的语调说。
这并非出乎意料的突发状况。
真弓一直到天亮都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不断想着万一警察来问话的话该怎么应对。
我家都关着窗子,什么声音也没听见。
但反过来这等于是说:外面有声音耶。我们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不知道。为了让警察这么想,无论他们问什么,都装成自己是第一次听说的样子就得了。
啊,是这样吗?
……这么说就好。
“太太,昨天晚上午夜过后,你去过便利商店吧。‘微笑超商云雀之丘分店’。”
真弓没法回说:“啊,是这样吗?”难道警察不是要问有没有听到叫声,有没有奇怪的动静之类的问题吗?
“嗯,去了。有急着要用的东西,啊,还买了冰淇淋、面包跟配啤酒的零食。”
是不是该直说去买卫生棉比较好呢?真弓问:“要看收据吗?”
“不必了。”警察拒绝。他们似乎对真弓买了什么没有兴趣。
“你是不是在便利商店碰到了对面人家的小孩高桥慎司?”
这也不能回答:“啊,是这样吗?”
为什么要问这些呢?慎司果然做了什么事吗?是不是该先说我什么也不知道呢?但是既然知道我去便利商店的时间,那或许是店员说了看见我跟慎司交谈,警察才来的。怎么知道是我呢?闭路电视吗?不,是积分卡。预约演唱会票券的时候,店员推荐我办的卡,早知道不要办那种玩意就好了。
“碰见了。”
只这样回答真让人踌躇万分。好像承认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能够详细告诉我们当时的情况吗?”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问这种问题?警察什么也不说,真弓只能重复昨晚的情形。
女儿叫我去便利商店买东西,在那里看见慎司站着看漫画杂志。慎司非常有礼貌地打招呼,拿着装有零食跟运动饮料的购物篮去柜台付帐,发现忘了带钱包,就跟我借一千圆。但是不巧我没有千圆钞,就给了他一万圆。慎司跟我道谢,说明天还我钱,然后结帐离开了。
真弓说的时候很紧张,说完了回过神一想,这有什么了不起吗?
“你给了他一万圆是吧?”
横山说。
“借给小孩这种金额很不少。怎么不找了零钱再给他呢?”
藤川接着说。
“他是对面邻居,又是个可以信赖的孩子,我就没有先找钱了。本来……有想过一起结帐替他付钱的,但是我得买生理用品,有点不好意思。”
警察逦问了其他问题。
“慎司穿着什么衣服?”
“黑色的T恤跟深蓝色的半长裤,是不是这么说的啊?那种长过膝盖的宽短裤。我没仔细看他的脚,但好像是穿着运动鞋。也没什么脏乱的痕迹。”
“慎司在店里的态度怎么样?”
“我是不太清楚他平常是什么样子,但在外面碰到他,他都会打招呼,所以感觉很不错。昨天也跟我打招呼了,还关心我说走夜路要小心,真的很窝心。当然他一直都有微笑。”
“慎司离开便利商店后往哪个方向走了?”
“这我倒没看见,不是回家了吗?”
“慎司是走路去的吗?”
“就说我并没有看见啊,我想是走路吧。我们家也是,骑脚踏车的话下坡虽然轻松,但回程几乎就得一路推着车子走上坡不可。”
“结果慎司来还钱了吗?”
“没有。他们家好像出了什么事……而且现在出门上学还太早。一大早就来别人家打搅不是太没礼貌了吗?啊,对不起,我不是在说警察先生。”
两个警察为一大早就来拜访向真弓道歉并且道谢。总算平安结束了。真弓轻轻呼出一口气。
“对了。昨天晚上有特别注意到什么状况吗?”藤川说。
这个问题在真弓意料之中。然而连这也没办法回答说:“啊,是这样吗?”但是现在说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真弓只希望快点解脱。
“没有。”真弓无力地喃喃道,送两个警察出门。
真弓回到厨房,彩花兴味盎然地转向她。
“好棒!是来问对面的事吧?我听到高少的名字,他干什么了?”
“根本没提到这个。只问我昨天晚上是不是在便利商店碰到慎司了。”
“哎?你碰到高少了?昨天怎么没说啊?对了,是因为他样子有点奇怪吧。你这个人一定是心想假装没注意到好了,对不对?”
“不是的。他跟平常完全没两样。还说请跟彩花同学说我们俩都加油呢。”
“什么,挖苦我吗?”
“好了,快点去换衣服吧。要迟到了。”
彩花鼓着腮帮子说:“好......啦......”然后走向浴室。她很少在早上抓狂的。但是今天早上似乎心情特别好。
一面看报纸一面偷瞥两人样子的敢介也站起来。
过了一会儿彩花准备好了,走向门口。真弓并不送她出门,只一面整理早餐餐桌,一面说:“路上小心。”大门打开又关上,但立刻又传来开门的声音,脚步声啪搭啪搭朝这里而来。
“喂,外面不得了了。对面拉起了黄色封锁带耶,还停着警车,看来事情大条了。”
彩花把真弓拉到门口,外面拉起的禁止进入封锁带规模比想像中要大,警察不停进进出出。
“去学校炫耀一下吧。”
彩花从制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打算拍照。
“不要这样。警察会生气的。”
真弓压低声音制止她。彩花轻轻咂舌,不情不愿地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要是有什么新发展要发简讯给我喔。”
八卦本性暴露无遗的女儿让真弓想叹气。但要是拒绝的话,她可能会干脆说不去上学了。
“知道了。”真弓说着送走她。
上午九点——
真弓送走启介之后,开车去超市打工。公司并不补助油钱,但想到不是在云雀之丘的居民会光顾的邻近超市工作,就算有点肉痛也能忍耐。
今天是回馈顾客感恩日的次日,也不是假日,所以店里人很少。真弓站在收银台后,想着昨晚的事。
晚上十点过后,从高桥家传来应该是淳子的叫声,以及应该是慎司的吼叫。
十二点二十分左右在便利商店遇到慎司,听到救护车通过的声音。慎司离开,自己买了东西回家大概是十二点四十分。路上跟救护车擦身而过。警车则越过她往前开。
根据彩花的说法,救护车上载着高桥家的主人弘幸,他的头被人打了。
是小偷吗?还是淳子、比奈子……结果还是慎司?头被打到是吵闹的那个时候吗?但是在便利商店碰到慎司时,他看起来完全不像家里出了大事的样子。那弘幸是在慎司不在的时候受伤的吗?
受伤?话说回来警察待了一整夜,现在还在,状况可能颇为严重。他还活着吗……?不要想了。多不吉利。
下午五点——
真弓心不在焉地打完工回家,车子开到接近云雀之丘的地方被警察拦了下来。好像是在实行交通管制。真弓给警察看了驾照,确认住家在云雀之丘才能开车回家。但是家门前却停了好长一排车子。
媒体的采访车。真弓摇下车窗说:“请让我开进去。”这才终于开进大门旁边的车棚。下了车就有看起来像是记者的男人跑过来说:“能请教几个问题吗?”
我还想请教你们呢。不,我宁可你们不要问我。跟我没关系的。
真弓一言不发地冲上门口台阶,躲进家里。进门就听见客厅传来电视的声音。真弓走过去,看见彩花满面笑容地指着电视画面。
“你看,不得了了吧,凶杀案耶......”
真弓看着画面上熟悉的房子。
复古洋房风格的气派住宅。
狭窄道路对面的人家里发生了什么事,经由电视上的报导终于知道了。
四日凌晨零点二十分左右,本地消防队接获一名女子报案,声称:“丈夫受伤了。”救难人员立刻赶到,发现高桥弘幸先生头部后方出血,倒地不起。救难人员判断并非意外事件,便通知当地警察局。高桥先生在送往医院后不治死亡。
根据警方调查,嫌犯高桥太太自述,“用房间里的摆设殴打了丈夫。”案发当时同住的长女与次男均不在家。警方目前以高桥先生跟妻子发生争执的方向调查侦办中。
电视画面上分明是高桥家,真弓却觉得好像是不知何处的远方城镇里发生的事隋。一面吃冰淇淋,一面紧盯着电视的彩花在广告的时候转向真弓。
“说家人不在,高少昨天分明在啊。那个声音绝对是高少,你也在便利商店碰到他不是吗?我要不要出去跟警察说呢?”
“不要这样。他们家的主人去世了。而且说我们听到声音,别人岂不是会认为我们见死不救?”
“说得也是,果然不太妙。还是说什么也没注意到最保险。这附近的其他邻居一定也都会这么说。我们分明没做错事,还非得说谎不可,真——是有够不爽。”
彩花说完上了二楼。真弓冲洗了冰淇淋的空盒,丢到垃圾桶里。这是昨天晚上在碰到慎司的便利商店买的。
的确是有点内疚。
虽然能避免最好,但要是再被问到高桥家的事,是否还能不置可否地回答呢?
他们夫妻貌似感情很好啊。高桥先生事业有成,太太人也很好,孩子们有教养又有礼貌,竟然会发生这种事真是难以置信。
简直像是发生在我们家还说得过去似地。
真弓望着自己黏糊糊的指尖,想起昨晚好像被透明胶膜包覆的感觉。要是那个时候门铃没响,她说不定会对彩花做出什么事来。分明是宝贝的独生女,但在那个瞬间完全像是陌生人,不对,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兽。
凶杀案说不定会发生在我家。
没错。附近邻居听到那种声音,一定觉得我们家出事了。听说出事的是高桥家一定很惊讶。
那个好像童话一样的幸福家庭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早上十点——
家门前慢慢安静下来。大概是因为淳子自首了,加上这附近无论问谁都只能听到八卦,媒体判断不会再有更有趣的情报了吧。
真弓请假没去打工。超市的同事没人知道真弓住在云雀之丘。但既然是发生在本市的凶杀案,今天大家的话题一定是高桥家的事。估计还会有“三见然是在云雀之丘耶”之类的闲话,真弓绝对敬谢不敏。
休假太好了。
送走彩花跟敢介,才刚喘过一口气,门铃就响了。真弓心想要是不认识的人就假装不在家,但对讲机萤幕上是聪子。真弓一面注意外面的动静,一面把大门打开一条小缝,聪了微胖的身子钻了进来,她的亮片小包包卡在门边,真弓慌忙把门大开。
现在的孩子们是否都不知道亮片了啊。
有余丝的亮片小包包。彩花叫聪子:“小金包”。
她到哪都随身携带这个包包,里面是装了什么宝啊?
“哎哟,不好意思。这是人家送的,不嫌弃的话请收下吧。”
聪子把手上抱着的哈密瓜朝真弓一送。但她应该不是为了送水果才来的。
“现在有空吗?”聪子低声说。
真弓想站在玄关说话也不是办法,便请聪子到客厅。
“真是不得了的大事啊,吓得我晚上都睡不着了。”
真弓泡红茶的时候,聪子反覆这么说着。不得了的大事,这点真弓同意。但是有什么可怕的,真弓就不明白了。
“警察有没有来你们家?问有没见到慎司之类的?”
聪子没必要地压低声音,还一面四下张望。
“有啊……”
警察问的并没这么笼统,但没必要跟聪子说。
“慎司好像失踪了呢。”
聪子好像从来取材的媒体记者那里刨根问柢过了。
案发当晚比奈子到同学家过夜,并不在家。据说从昨天开始到亲戚家住了。慎司当晚在家,只有行凶那段时间去了云雀之丘的便利商店。但在那之后就行踪不明。
他的手机跟钱包都留在家里。
“虽然淳子太太自首了,但是我觉得警方好像在怀疑慎司。慎司打伤了爸爸,惊慌之下什么也没带就从家里逃出来。你不觉得这样比较说得通吗?但是他身上应该没钱,所以可能躲在这附近吧。想到这个就疑心他会不会躲在我们家啊,真是吓死人了。你们家也要小心,门窗要关好喔。”
聪子抱怨了一阵,然后就告辞了。
亏我们特别盖了二代同堂的房子,出了这种事,在国外上班的儿子媳妇就算回来恐怕也不肯一起住了……。
真弓想起聪子的话。
慎司离开便利商店之后就行踪不明。
慎司没带手机和钱包。他是不是如大家怀疑的那样,打伤了弘幸,惊慌之下逃出家里呢?但是在便利商店遇到慎司的时候,他看起来并没有惊慌的样子。只是念了一晚上书出来透透气而已。
就在此时淳子用家里的摆设殴打丈夫,置他于死地。
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办得到吗?还是慎司是到便利商店制造不在场证明呢?不管是怎样,慎司应该是打算回家的。钱包跟手机对这种年纪的孩子来说,是仅次于性命的重要物品。
但是手上一旦有了钱,就有别的打算了。
跟偶然碰到的对面阿姨借一千圆,她给了一万圆。所以就逃跑了……
慎司之所以下落不明,说不定是我的错。
我完全不知道情况,就跟警察说借了一万圆给慎司。他们心里一定想:原来是这家伙给了他钱啊。
会不会被迫究什么罪名呢?不,这还不算什么。要是慎司因此到远方去犯罪,甚至自杀的话,那岂不也成了我的错吗?
真弓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换频道、换频道、换频道。甜点、电影、宠物,每一台都是悠闲的主题。要怎样才能知道慎司的消息呢?真弓放下遥控器,双手合十。
希望不要出事,尽快找到慎司。
杀害弘幸的真的是淳子。慎司只是害怕而逃出来,到朋友或者亲戚家去了。真弓希望如此。
祈祷是有什么用啊!真弓望向窗户。窗子上了锁,窗帘也拉得紧紧的。为什么那天晚上没有这么做呢?因为聪子来了。要是彩花没有抓狂的话……聪子可能会带着巧克力去高桥家也未可知。
从打开的窗户闯进来的到底是什么,真弓还不明了。
七月三日(星期三)晚上七点四十分......七月五日(星期五)上午十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