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祸起萧墙

作者有话要说:读者们你们好~本人文风不定,时而沙雕,时而细水长流,到四十章左右武一阶段,然后到六十章开始基层微权谋,喜欢轻松相处方式的推荐观光六十七,六十八章……往后还有朝堂之上,欲知后文风如何,欢迎收藏评论!

——————————————————————————————————长庆十三年

寒露浓重,金纱般的天光穿过雕花窗棂,细碎地落在黄花梨木桌椅扶手上,青白色烧制精美色泽幽幽的瓷器安放在紫檀木桌几上,折射出暖融融的光晕。

青砖澄澈,光可鉴人,映出凄楚而竭力抑制住苦痛的女子面庞,泪水盈睫,却迟迟不敢落下,眼底凄惶而震颤,那是我,苏府小姐,久跪在还未回暖的地上,凉到心底。

我一言不发,双唇紧抿,瑟缩地紧紧捏住些许褪色的衣角,嗫嚅半晌,还是敛眸闭眼,听候发落。衣着华贵的两人高坐堂前,一个面沉似水,面容肃穆,威严地俯视着紧绷着身体的我,另一人则若无其事地端详着手腕上悠悠晃荡,莹润的玉镯子,欢欣地向着一旁面色严正的男人娇嗔道。

“哎呀,夫君莫恼,这庶出的没了娘,无人管教,自然是性子野了些。你且交予我,我手把手调教,定能转圜。”

她回正千娇百媚的眸色,望向我的一刻,眼色轻蔑却还是温言细语道。

“钟离不怕啊,我呀,认你。你以后跟着我,我就是你的亲娘。”

她言笑晏晏,笑意却不及眼底,整个人伪善而柔情,令我作呕。我忍不住捏紧了拳头,泪水滚落,教座上之人惊声尖锐道。

“夫君,钟离怎么哭了,难不成,是嫌我?”

她语气陡凉,略带上些阴阳怪气。

“不如亲娘顺遂些?”

此话一出,那男人勃然变色,没好气地起身,将我踹倒在地,狠狠道。

“没用的东西,和你娘一样,蛮荒的血脉,就是晦气!”

那女人掩嘴轻笑,上下打量着面色苍白憔悴,泪水涟涟的我,假意拦他,嗔怪道。

“莫动怒,没有我驯不服的猫儿,不出三年,我定叫她服服帖帖地。”

她尾音拉长,眼眸微眯,伏在男人耳畔轻轻。

“咱们的儿子苏承景需要垫脚石,如若能将她好生哄骗,使之感激涕零,可是一枚上好的棋子。将来拉拢那权势不小陈家,你瞧这眉目,绰绰有余。”

她眼波流转,含情脉脉地投去一道秋波,令那男人心神荡漾,酥软几分,思忖之下,频频点头。

至此,我这草芥一般轻浮的命,尘埃落定。男人是我名存实亡,背信弃义的父亲,苏长青,开国老臣,武将之首。而那煽风点火,装模作样的女人,则是我的继母,嫡母,我父亲的新欢,高门大户的小姐,秦氏。

来日方长,我却如逆旅,暗无天日,是抄到能倒背如流的女戒,是琴棋书画若有一次比不得雅宴上的其余小姐,回府便是禁闭月余。

我被待价而沽,活得处处小心,忍辱经年,所求无二,不过是活下去罢了。只是终究换不来一线生机。

————————————————————————————————长庆二十三年

宫灯长明,宫铃震荡,长风忽起。暮色四合,烛火摇曳,朝堂之下,众臣噤若寒蝉,偌大的昭阳殿内,于那泾渭分明之间,众人退让出空旷的一条道来,一人面如土色,浑身战栗着跪地求饶,涕泗横流,发髻纷乱,官服不整,毫无尊严地频频磕头,额头渗血,却惶然不顾。

口中是含糊不清的字句。

“陛下,陛下饶命啊,这偷印案,与臣无关啊!陛下明察,明察啊!臣,冤枉啊!”

张怀民面容凌厉,周身寒凉劈落,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继而含笑转向身边颀长玉立,卓然于阶下维诺垂首群臣的独陪之人,温润出声。

“以卿之见,该如何论处苏将军呢?”

我微敛眼眸,轻笑回敬。

“陛下,苏大人乃是臣的父亲,臣应当避嫌。陛下公正,臣以为,陛下之决断,恰如其分。”

张怀民仰头长笑,拊掌堪堪道。

“卿的为官为人,朕都是深信不疑的。但说无妨,不必忌讳。朕,洗耳恭听。”

我失笑拱手,谦恭而温敛,不疾不徐。

“既然陛下宽仁,那臣便斗胆进言。”

我微不可察地扬眉,一字一句道。

“臣以为,印章一案乃是大势所趋,无伤大雅,故而苏将军无罪。”

头还重重落在地上的苏长青微微怔住,继而欣喜若狂,朗声道谢。

“臣就知道,就知道臣的爱女是洞若观火的忠正之人,不枉臣的栽培,不负陛下的厚爱,臣宽慰啊!”

不料我语锋陡转,顿了顿,漫不经心道。

“只是陛下忘了吗,方才收场的清君侧,可不是张乔延一人所能操纵的,必有朝堂之中手眼通天者里应外合,不是吗?”

宫铃清脆,长风潜入宫闱,寒意升起,温度疾降。满面红光的苏长青闻言笑意僵在了脸上,随即缓之又缓地目瞪口呆地凝视着高高在上,凛然颔首的我,苏长青绝望得失了神。

他所见不过是我不动声色的面上闪过一丝讳莫如深的意味,继而平淡地别开了视线。

他忽然癫狂地发笑,在除却我与张怀民满座皆惊惧的寂静里反反复复地呼喊,直至随着张怀民厌弃地一声令下,闻声而来的护卫上前架住了溺水般失重的苏长青,拖行而走,诡异的笑声响彻大殿,余音绕梁,瘆人得紧。

人心惶惶,我慢条斯理地托起一盏热茶,递给眉眼不动的张怀民,笑吟吟道。

“陛下,请用茶。”

张怀民笑着接过,揭开茶盏,热气扑鼻。他凝神端详手中茶色上乘,好整以暇道。

“朕就知晓,卿之守道,哪怕大义灭亲,也在所不辞,朕,欣赏极了。”

我敛衽一礼,施施然笑叹出声。

“陛下谬赞,臣不过是公正无私罢了。”

茶汤清浅,张怀民忍俊不禁,缀上一口,喟叹不息。

“好茶,好茶……”

不消一盏茶的工夫,护卫叉手回禀,清越而无感。

“陛下,已然处决了。”

张怀民微抬下巴,完满应声。与他对立之人,至此方歇。

夜色如水,积水空明,竹柏影影绰绰。

我不着痕迹地抬头,眼底是野心勃勃的波澜。我深知,苏长青被拖下去的最后一刻所言,念念有词,神志不清,乃是循环往复的一句。

“让我去赎罪罢,让我去赎罪罢……”

终于在夜色稀薄,天光冲破晦暗,而我,苏钟离,踽踽独行于天地,与苏家无关,自立门户。

我呵,最后的最后,还是不借助外力与落拓而不失意的过去和解,就此释然,亦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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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女戒抄否?”

母亲不怒自威的声音缓缓响起。

“是,母亲。”

我照例温顺地福了福,低眉顺眼地答到。

“那么来帮我煎茶焚香。”

她说罢拂袖而去。

嫡母秦氏自我记事起就是淡淡的,我也习惯了她的冷肃。毕竟我是西戎侍妾的哀子,更何况据传我母亲生前并不受待见,嫡母椒房独宠,那是相形见绌,不过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怡情之物。我自然要谨言慎行,不能让嫡母对我生厌。

在日月沉淀下,我的烹茶之技与焚香之法,可以说是难出其右。茶汤醇厚,金炉孕香,烟雾袅袅,闻之扑鼻。

嫡母纤纤玉指轻捻茶盏,微拢白瓷青盖撇了撇茶末子,柔柔吹气罢轻呷一口,良久遂笑。

“钟离,近日又有长进。”

我受宠若惊,盈盈拜倒。

“母亲教导有方,钟离不胜感激。”

“好孩子,不必如此拘礼,来,上前来。”

我仍拘谨着起身,微整裙裾后不紧不慢地上前。

“好久没有细细看过你了,现在已是冰肌玉骨,眉目如画的妙人。”

我闻言略一怔,有片刻的疑惑,但还是恭顺应下。

“母亲谬赞。”

虽未抬眼,我仍能感受到被慈爱的目光全然笼罩。我并没有觉得幸福,恰恰相反,我很不自在,或者说是不安。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可我小小庶女,有如草芥敝履,又有什么值得她放下身段温言细语呢?

果不其然,嫡母声音如娟娟泉水般美妙淌来,沁人心扉,但内容却让我周身一寒。

“钟离呵,你今年已是娉娉袅袅十三余,我为你择了一门婚事,乃是陈府的子弟,青年才俊,并不委屈你。”

陈家长子是个不学无术且眠花宿柳之辈,众人皆知。

虽心中深凛,但我面上云淡风轻,恍若未闻,却是应允。

“那么,钟离你先退下罢。”

嫡母颔首,柔若无骨的手端起茶盏轻缀,似乎为自己深明大义的决策感到满意。我躬身退去,嘴角噙着一丝自嘲,我含辛茹苦这么多年,事必躬亲,可结局已定,过程又有何意?

李妈妈追了出来,言语间居高临下。

“小姐,今日起府中琐事你就不必操心了。”

“李妈妈,无功不受禄,我既然是苏陈之好的功臣,自然不会再管苏府之事。”

李妈妈哑然,未曾料到我会反唇相讥,未等她回神,我已飘然而去。李妈妈冷哼,嘴皮子再厉害,也是回天无力,任大夫人摆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