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所常年为谭杨留着间会客室,不对外开放,空间比普通房间更大,私密性也更好。
两人进门,谭杨脱掉身上的西装外套,把衬衫的袖口挽起来,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来茶叶罐。
回到茶桌前,谭杨动作熟练地温杯、泡茶,茶叶在沸水里翻滚,被高温逼出清香。
浅浅升起的雾气里蒋城聿发问:“明前龙井?”
“你是行家,”谭杨应了声,动作不停,和蒋城聿闲聊,“今年气温反常,产量也少,我尝着不如往年好。”
谭杨斟了八分满,把茶杯递给蒋城聿,边用蹩脚的粤语打趣:“刚刚好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我们蒋先生几时学会的怜香惜玉?”
蒋城聿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刚刚一反常态给许朝今解围,谭杨说不好奇是假的,接着追问:“旧相识?”
“是,”蒋城聿垂眸,看了眼鲜润的茶色,还是补充,“她是蒋嘉茂的未婚妻。”
“哦,你大哥那个独生子是吧,”谭杨了然,他当然知道蒋嘉茂是谁,也想起来蒋许两家的婚约,啧了声,“可惜前阵子你在香港,没看到你侄子的好戏。”
和一群狐朋狗友深夜在郊区飙车还闹得沸沸扬扬,圈子里当做笑话看。
许朝今也可惜,美人配纨绔。
但到底是蒋城聿家事,谭杨没说太多,很快转了话题。
“蒋总,阔别多年,再回到京北,感觉怎么样?”
蒋城聿神情还是淡淡的,回答也随意:“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变化不大,天气倒是很干燥。”
香港临海又维度低,连空气都更湿润些。
谭杨握着茶杯把玩,幸灾乐祸地给蒋城聿介绍。
“你没什么感觉,京北可是快炸了锅,你在港澳搞得有声有色,他们生怕你回来分蛋糕。”
蒋城聿挑眉,接话:“不敢,做点小生意而已。”
他话说的谦逊,谭杨可不会当真,语气戏谑:“你在港澳做的要是小生意,那京北这群人就是在过家家了。”
蒋家的主要生意在京北,港澳只不过是边角料。
但蒋城聿港大毕业以后着手整合资源,把那边的产业发展到现在的规模,不容小觑。
蛋糕就那么大,蒋城聿最好是回来争家产的,不然对各家来说都不算好消息。
“前年影视城那个项目赔进去不少,最近都在休养生息,”谭杨给自己点了烟,继续,“或者你要搞投资的话,我给你介绍一位,江也,搞私募的,很有本事。”
蒋城聿的指节在茶桌上轻叩:“致远资本的创始人?”
“是。”
“过段时间可以见见,”蒋城聿挑眉,比之前提到的话题都感兴趣,举了下茶杯,“有劳你引荐。”
“荣幸之至,”谭杨说着想起来什么,笑着补充,“不过你将来可千万别学他那样,动不动他老婆长他老婆短的,没出息。”
江也倒没有靠岳父起家,只不过是个耳根子软的,老婆说一他不说二。
蒋城聿没接话,谭杨也不在意,他之前就经常在港澳走动,和蒋城聿有些交情,倒不着急和蒋城聿筹谋什么,只是刷个存在感,以后有的是机会。
两个人散得晚,自然是周岳开车来接。
蒋城聿有些疲惫,靠在后座上,微微闭着眼,周岳从后视镜里望见,还记得安排,和蒋城聿汇报。
“《秋海棠图》老夫人收到了,很喜欢,老夫人让您过两天回老宅里看看,她和老爷都念着您。”
蒋城聿淡淡地嗯了声,按下车窗,让夜风吹进来,腕上的佛珠被他取下来,握在手里拨弄。
车内陷入漫长的寂静,可以听见佛珠相撞的声音,就在周岳以为上司要休息,稍稍放慢了些车速的时候,听见蒋城聿很轻,似乎是感慨的一句话。
“倒是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
碰见谁?谭总吗。
会所不就是谭总开的吗。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周岳摸不着头脑,但看自己上司也没有继续的意思,索性压下疑惑,把自己当哑巴,认真开车。
翌日,天朗气清,京北靠近河畔的别墅区。
喷泉运作时的水珠溅落在旁边的草坪上,被阳光描摹成晶莹,私人安保远远就辨认出蒋城聿的车牌,抬杆放行。
轿车停靠在独栋别墅前的空旷处,蒋城聿下车,很快有佣人上来问好。
蒋城聿应了声,看见旁边还停着另一辆车:“还有人来了?”
佣人点头:“是,大少爷一家都在里面,陪老夫人说话呢。”
蒋城聿没停步,继续往别墅里走。
别墅内部是很典型的中式风格,门厅被特意挑高,有厚重感的红木家具中间布局着茶桌。
蒋建南一家人都围茶桌边老太太身边说话,蒋嘉茂先从余光瞥见蒋城聿,战战兢兢起身:“小叔。”
他对这个小叔敬畏多过其他,不敢造次。
蒋城聿神情还是淡的,颔首算是回应,先和坐在沙发上的老太太问好:“妈。”
又看向一边蒋建南和郑丽琴:“哥,嫂子。”
蒋城聿的母亲叫苏秋珍,皱纹也掩不住的慈眉善目,看见小儿子更是惊喜:“小聿来了,真是说谁谁就到,刚刚嘉茂还说前几天碰到你了。”
“回京北了也不晓得看看我们,”老太太拽着蒋城聿的手,细细打量一遍才松开,又嗔怪道,“要不是我打电话给周助理,都见不着你这个大忙人。”
蒋城聿坦率认错:“我给您道歉,回来处理了一些要紧事。”
郑丽琴笑着打圆场,去帮苏秋珍倒水:“是了,城聿忙,公司到处都是事,这不一有空就来见您和爸爸了吗。”
既夸蒋城聿事业有成,又说他孝顺,老太太本来也不是真生气,现下笑意更浓。
又等了会儿,在湖边钓鱼的蒋老爷子回来了。
蒋尧山年过古稀,有不少白发,但精神矍铄,把钓具递给佣人,看了眼蒋城聿,和苏秋珍比起来明显严肃许多:“公司的事还顺利吗?”
蒋城聿回一切都好。
蒋尧山点头,咳嗽了几下,声音有些沉,问:“回来有没有去恒逸看看?”
恒逸是蒋家在京北的主要产业,也是老爷子一辈子的心血。
“老蒋,”蒋城聿还没回答,苏秋珍先看不下去,手扶着茶桌,打断父子两个人的话,“这么久没见,孩子又刚回来,你让他歇口气,阿姨都准备好了,先吃饭吧。”
蒋建南换了个位置,恰好隔在蒋尧山和蒋城聿之间,伸出手搀扶,附和:“可不是,城聿回来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来,爸,我扶着您,咱们到餐厅去。”
蒋尧山有些不悦,但到底是亲儿子回来,心里也是高兴的,任由蒋建南扶着他往餐厅走。
蒋嘉茂跟在后面,抬眼观察。
和其乐融融的蒋尧山蒋建南父子不同,蒋城聿没有和他们并排着走,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到了餐厅,饭桌上有道南瓜排骨汤,是许朝今喜欢喝的,苏秋珍年纪上来,记性不好,好半天才想起来,笑呵呵地开口。
“嘉茂和小许的事也该定下来了,要我说别拖得太久,对女孩子名声不好,明年春天,找个良辰吉日办了,两家大人也能放心了。”
郑丽琴舀汤的动作顿了下,今天家宴,气氛不错,她看了眼身边的蒋建南,得到默许才试探着开口。
“妈,我觉得没那么着急,再看看,她爸妈都不在了,哪有那么在乎名声,怕是巴不得赶紧嫁进来。”
反倒是她儿子前途一片大好,被这婚约绊住了。
“混账东西。”
筷子被啪得一声按在桌上,蒋尧山坐在主位,面色沉下来。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难道她爸妈去世了这婚约就作废了,不算了?”
“我看小许是个好孩子,和嘉茂也合适,才定的这门亲,我和许家老爷子是战友,同生共死过的情谊,咱们家可不能做出骑驴找马的事来。”
老爷子现在也没退居二线,还负责恒逸的重大决策,积威已久,现在冷下脸,压迫感不算轻。
郑丽琴没见过这架势,慌得站起来。
刚刚还算和睦的气氛急转直下,老爷子动了怒,蒋嘉茂头低得像鹌鹑。
蒋建南站起来,去拍父亲的背:“爸您说的对,丽琴也是一时糊涂,您消消气,别放在心上。”
最后还是老太太出面,劝了几句,郑丽琴才重新坐下来,她不敢表露不满,规规矩矩给苏秋珍盛汤。
席间,阿姨把新鲜切好的水果送上来,又帮忙摆放叉子。
紧绷的气氛里,蒋城聿全程都神情自若,像这场家庭闹剧里的局外人,接着婚事的话题发问。
“嘉茂呢,你什么意见?”
老爷子都发话了,蒋嘉茂不敢忤逆,没思考几秒就老实回答:“我没意见的,小叔,早点办也好。”
坦白说,蒋嘉茂有点受宠若惊,没想到蒋城聿在关心港股之余还有空操心他的婚事。
想了想倒也合理,到底是亲叔侄,小叔叔性格冷了些,又没有自己的家庭,对他还是关心的。
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蒋建南一家人先离开,蒋城聿陪着苏秋珍在花园里用茶。
“小聿,”苏秋珍推了推盘子,“家里厨师不知道你口味,还是按你大哥喜好做的,说是正宗的龙须酥,你也尝尝,你大哥多少年了,还是吃不腻。”
这话说完,苏秋珍也觉得自己不称职。
蒋建南是在夫妻俩身边长大的,自然事事关心,蒋城聿八岁就被送到香港,这么多年回京北也少,她一时间都说不上来小儿子爱吃什么。
苏秋珍心里不是滋味:“小聿,你喜欢吃什么,我让他们现在去做。”
“没什么,”蒋城聿温声道:“不用麻烦。”
苏秋珍是慈母,细致地问了不少蒋城聿的日常,又问他回来京北习不习惯。
絮絮叨叨好一会儿才切入正题。
“小聿,你还记得叶家那个小姑娘吗,叫叶霓云,你们小时候还见过,是青梅竹马呢,她过段时间就从法国回来了,你们两个见一面,聊聊天,多好的事。“
青梅竹马?
蒋城聿挑眉,带了几分疑惑:“几岁时候见过?”
他八岁起就离开京北了,哪门子的青梅竹马。
苏秋珍被儿子拆台,有些尴尬:“三岁?”
蒋城聿表情没什么变化:“妈,我过段时间有点忙,恐怕不行。“
“诶,”苏秋珍不太满意,皱眉,“时间挤挤总是有的,小聿。眼看着你侄子都要结婚了,你还单着,像什么样子,身边没个知心人,你让我们怎么放心的下。”
蒋城聿动作微顿,苏秋珍没察觉,喝了口茶,继续游说。
“小聿,真不和小叶见一见,说不定见了你就改主意了,人漂亮,和你也聊得来。”
蒋城聿不置可否,只是说自己没时间。
又待了一会儿,蒋城聿告别后离开,苏秋珍脚步加快,追出别墅,把小儿子拉到一边,说悄悄话。
“小聿,你不想和小叶见面,是不是在香港那边有喜欢的?”
蒋城聿没说话,苏秋珍以为自己说中了,见缝插针地补充。
“只要你喜欢就行,别管是演员还是什么港姐,带回家里来,你爸爸那边我给你去说,你有个贴心人比什么都重要。”
她这个儿子内向,又从小离家,和他们都不亲近,怕是有什么心里话也不会主动说。
蒋城聿没想到拦下他是为了催婚,失笑,思考了几秒,言语中有认真的意味,看向自己母亲。
“什么身份都可以?”
言下之意不就是已经有了心仪的对象嘛,苏秋珍情绪更激动,迫不及待给儿子打包票:“当然。”
苏秋珍腿脚不太方便,蒋城聿扶着她手臂,转身示意一旁的佣人上前搀扶。
对上苏秋珍期待眼神,蒋城聿默了几秒,回答:“好,那我先谢谢您。”
作者有话要说:孙媳爆改儿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