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朝今回到别墅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半,夜幕低垂,建筑里只开着零星几盏灯。
值班的张姨听见声响后走出来,弯腰替她拿拖鞋,边动作边问:“岁岁回来了,我给你煮点醒酒汤?”
许朝今摇头:“就喝了一点,不用麻烦了。”
“行,”张姨应了声,又接着说,“岁岁,我等会儿给你倒杯温水上去。”
许朝今还没来得及回答,赵惠兰和许致康应该是听见动静,从二楼下来。
许朝今点头问好:“伯父,伯母。”
许致康向来古板寡言,嗯了声,简单问了几句,就扶着客厅的竹编摇椅坐下。
许朝今的目光在摇椅上停留了一瞬。
父母去世时许朝今还只有八岁,懵懂不知事,许致康夫妇自告奋勇,说要照顾年幼的侄女,紧接着就接手了许朝今父母的公司,举家搬进许朝今父母亲手设计布置的别墅。
许朝今的记忆里,爸爸和妈妈也喜欢挤在摇椅上,依偎着看书。
赵惠兰穿着真丝睡衣,因为眼角皱纹而显现出疲态,但眼神精明,看见许朝今以后一连串地询问。
“怎么没让嘉茂送你回来。”
“今天宴会怎么样?听说嘉茂的小叔叔回来了,你有见到吗?他们关系怎么样?”
许朝今有些应接不暇,只回了最后一个问题:“还好,有见到。”
蒋城聿回来,各家都多少听到风声,赵惠兰没怎么思考就嘱咐。
“他叔叔是个有本事的,以后结婚了免不了碰面,你多讨好他没坏处。”
许朝今没应,赵惠兰皱眉:“岁岁,听到了?”
“伯母,”许朝今的手指攥着身侧的裙子,像是下定决心,“我今天说的那些话,不只是开玩笑。”
她深呼吸,看了眼许致康,直视赵惠兰:“我想和蒋嘉茂退婚。”
被蒋嘉茂触碰肩膀的不适感还没散去,许朝今实在没办法想象和他结婚的生活。
安静的夜晚,这话像平地惊雷。
许致康听见这句话惊了下,半阖着的眼睛睁开,扶着椅子坐直,皱着眉头:“岁岁,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赵惠兰也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反驳许朝今。
“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多了,嘉茂有什么不好的,一表人才,年纪也合适,家世更不用说,你在京北还能找到比蒋家更好的人家吗?”
找不到。
蒋家在京北发迹最早可以追溯到上上个世纪,家族的生意涉及各个领域,旁支也多,用名门望族来形容都不为过。
两家老爷子在战场上有过命的交情,约定要结秦晋之好,许致康和赵惠兰的女儿许梦瑶当时已经结婚,婚事理所当然落在许朝今身上。
在许致康和赵惠兰看来当然是好婚事,许朝今父母去世得早,家里剩下的人又不善经营,早就没了顶梁柱。
生意场上的人现在还给许家几分薄面,是看他们是蒋家的未来亲家,只有许朝今和蒋嘉茂的定下来了,许致康夫妇才能放心。
“我不喜欢他,”许朝今继续争辩,“伯母,他也不喜欢我,热搜您不是没看到。”
蒋嘉茂上周在郊区被警察拦下,狗仔赶到现场时,蒋嘉茂衣着凌乱,保时捷的副驾驶上坐着妆容精致的女网红。
吃瓜路人最感兴趣的桃色绯闻,带着狗仔水印的照片一经曝光就挂在热搜上沸沸扬扬。
到底是小年轻的感情,许致康不方便插手,用眼神示意赵惠兰。
赵惠兰听明白了,叹了声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原来是因为热搜的事情想退婚,你呀你,沉不住气。”
赵惠兰把灯打开,屋子里顿时亮堂堂的,也更显得空荡,中央空调的冷意贴着皮肤,盛夏也让人心里发凉。
“傻岁岁,因为一点小事就和蒋家退婚,不正顺了那个狐媚子的愿了。”
“男人就和猫一样,哪有不偷腥的,结婚就收心了,大不了你看紧点,忍忍就过去了,你说是不是?”
“不光是因为这件事,”许朝今摇头,语气坚定,“伯母,我真的不想和他结婚。”
“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但岁岁,”赵惠兰眉毛皱得更用力,“退婚这话不能随便说,你爷爷快八十了,常年在疗养院住着,经得起折腾吗,咱们家今时不同往日了,你的婚事定下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听话,岁岁。”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衬得许朝今退婚像是伤天害理的大事。
许朝今没接话,眼睛有些涩,固执地看向许致康。
父母去世后,伯父就总说他把许朝今当亲生女儿看待。
许致康被侄女看得久了,有些尴尬,坐姿也不太自在,沉吟半天才开口。
“是,岁岁,现在经济下行,生意……生意确实不好做。”
许朝今垂眸,知道许致康也不赞同她退婚了。
气氛僵持,赵惠兰主动打破沉默。
“这样,岁岁,明天你给嘉茂打电话,约他出来,好好谈一谈,心结也就解开了。女孩子嘛,有时候主动点也不是坏事……”
赵惠兰的口吻熟练而理所当然,说着想去拉许朝今的手。
“我好累,”许朝今只觉得荒谬,侧身躲开,把花藏到身侧,“先上去休息,晚安,伯父伯母。”
赵惠兰还要再说什么,都被楼梯和门板隔在外面。
许朝今进到自己的房间以后才松了口气,又困又累,也不顾身上还穿着礼服裙,靠着床边,滑落坐在床边的地毯上。
许致康夫妇的反对像给她泼了一盆冷水,许朝今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换了个姿势。
下意识觉得不对,她伸手,摸了摸左侧空荡荡的耳垂,耳环丢了。
人怎么可以这么倒霉。
已经是深夜,许朝今没精力再去找耳环了,有点心疼地把另一边的珍珠耳环取下来,随手放到一边。
因为有风,窗帘轻微晃动着,月光逃过窗帘的缝隙,正好落在蓝紫色的海棠花上。
许朝今动作一顿,把花拿起来。
夜色沉沉,糟糕无比的夜晚,握在手里的花枝是唯一的点缀。
许朝今伸出手指去碰花瓣,露水在指腹留在浅浅的水痕,海棠花的香气并不明显,但还是将她从负面情绪里解救出来。
许朝今觉得巧合,笑了笑,还是有点疑惑,是谁送的呢?
宴会上她认识的人本就不多。
毫无头绪,许朝今低头,脸离得海棠花更近,声音低的快要听不见,更像是喃喃自语:“海棠,要是你会说话就好了。”
能告诉我是谁把你带来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