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丸建立在不同时代与不同世界的空间缝隙之间,此处不存在任何生与死的概念。
生者与死者,没有任何的区别。
来自不同世界的生者可以去成为审神者,而那些符合条件的死者若是不想去彼世,偶尔也会在某些缘分的促使下,同意时之政府的条件,接手某个本丸。
千代婆婆便属于这样众多的“死者”之一。
从来没有人清楚,时之政府到底是用怎样的方法说服这些“死者”的。
不过,最直观的一个好处是,此世与彼世之人,可以在本丸相会。
像蝎这样隔三差五就往千代婆婆本丸跑的“死者”,还是比较罕见的。
他其实根本没兴趣做审神者,每次对婆婆的称呼都是很不礼貌的“老太婆”,甚至偶尔会和刀剑们一道去战场捉溯行军回来做傀儡。
蝎实在是个让刀剑男士们看不透的少年。
“他其实是个好孩子。”
千代婆婆叹着气,这样对本丸的刀剑们说道。
那双曾经属于沙影村超一流傀儡大师的手,轻轻的帮本丸的狐之助顺着毛。
这只狐之助被千代婆婆宠坏了,胖嘟嘟肥墩墩的,一看就是被奶奶或者外婆带大的娃。
狐之助懒洋洋的眯着眼睛,被摸头的时候,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极了一只猫。
千代婆婆笑了笑,抬头望向碧蓝如洗的天空。
……蝎是个好孩子,担心她独自留在这里会孤单,所以才会常常来探望她。
—
今天,是压切长谷部被召唤到本丸的第二天。
他的审神者虽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长谷部却从自己诞生初感受到的充沛灵力,以及主公与那灵力毫不相符的苍白纤细的身躯,对新任的小主公充满敬意与怜惜。
他一定要认真完成主交给他的畑当番任务!毫不懈怠!
长谷部擦了擦汗水,满意的巡视着这一片耕耘好的土地。
直到——身后传来了“扑通”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神谣翻墙落进自家本丸时,吓得旁边踱步的母鸡一扇翅膀飞出了大门,也差点给今天畑当番的长谷部吓到险些现场心脏骤停。
“阿——路——基——”
长谷部扔下农具冲上前,这抑扬顿挫充满悲戚带着哭腔的呐喊声,让神谣情不自禁回想起了之前街边上的小混混。
其中一个混混被神威一拳揍趴,然后,他的同伴也是飙着泪用这种声音冲上前,大喊:“铁——柱——”
然后喊到半截,又被神威一拳揍趴,送了人头。
摇头晃走这些奇怪的脑补画面,神谣在长谷部哭出来之前及时抬手制止了他,她仰头望着这振打刀青年,大概是因为农耕工作量太大的缘故,他的灰发发尾略显湿润,柔顺的贴着耳畔,欲语还休的眼神简直让她回想起了路边可怜巴巴瞅着她的小狗。
“我没事的。”
神谣觉得,长谷部可能是害怕自己摔伤了,于是,她上上下下蹦哒了两下,以此证明自己现在的状态很好。
“主……!”
长谷部这声阿路基喊的那叫一个肝肠寸断,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摁住她,却因为害怕以下犯上,伸出半截的手又缩了回去。
神谣不由得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家刀剑对她的认知出了点问题?
“那样高的地方掉下来,一定扭伤了脚,您请不要走动。”长谷部转过身,半蹲下来:“恕属下越界,请容许我背您回天守阁。”
她家的刀刀好像都很喜欢背她。
神谣在年幼的时候,时常撒娇,央求着兄长背着她。
可等到她更大一些的时候,神威就不愿意背她了,只是一脸别扭的牵着她的手,看着身边的小萝卜头哒哒哒迈着小短腿,艰难的跟在他身边。
神威后来再也没有背过她。
……唯独除了那次。
神谣的眼神微微一顿,慢慢的走上前,一手撑着伞,一手环在了长谷部的脖子上。
等到确认主公趴稳了,长谷部才缓缓的站了起来。
“部部。”神谣轻轻抓住他的运动服衣领,提醒道:“刚刚有只鸡飞出去了。”
被她给吓飞的。
看来她是时候得围一片栅栏,把鸡圈进去养了。
等栅栏建成以后,改天她再去万屋瞅瞅,有没有其他可以养殖的小动物卖。
这声“部部”听的长谷部一脸幸福。
“那我先送主回去,再出去找?”长谷部提议道。
“不,我们现在直接去找吧。”神谣摇了摇头。
再过会,鸡该溜的没影了。
她的脚并没有受伤,之所以愿意让长谷部背,是为了让他放心。
而且……神谣并不排斥被家人背着的感觉。
长谷部无奈,看到主公的确没有因为脚部疼痛难忍蹙眉,只能遵循主命快步推开院门,撸起袖子打算将鸡捉回来。
门外没看到鸡,却站着一个撑着蕾丝伞,穿着蓬蓬裙,打扮相当华丽的女孩。
正是前两天在万屋惹怒她之后被她推倒,狠狠摔了个屁股蹲的“审神者前辈”。
神谣见到来人,微微蹙起眉。
长谷部处于状况外,他开口问道:“主,您认识她吗?”
少女看着她呆在长谷部背上,忽的冷笑一声:“锻出了新的压切长谷部,就果断抛弃加州清光了,你的所谓同伴论,也不过如此呢。”
神谣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长谷部却瞬间炸毛:“你到底在说什么?主公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
“闭嘴,二花付丧神,就凭你也敢和我大声嚷嚷。”少女扬起下巴:“不尊重审神者的付丧神要被刀解,你很想被刀解吗?”
神谣抬起手,很轻很轻的摸了摸长谷部的脑袋。
“部部。”她轻声道:“你别生气。”
因为对方污蔑主公而气急攻心的长谷部,听了神谣的这句话,强制冷静了下来。
“你来做什么?”神谣看着面前耀武扬威的大小姐。
“来看看你这个寒酸的本丸。”大小姐的手用力一扬,一大叠加速符漫天飞扬,散的满地都是。
她看着神谣逐渐阴沉下来的脸,愉悦的弯起眼:“顺便,爸爸特意让我来……给你发这个月时政的补贴?”
大小姐抬起精致的皮鞋,踩在地面离她最近的一张符咒上,语气浮夸:“哎呀,真是不小心,我给弄洒了,麻烦你让你家的刀剑们捡起来吧?”
她妆容精致的面孔挂着满满的虚伪笑容,冲面前的青年招手:“压切长谷部,你愣着做什么呀?快点把你们本丸的补贴捡起来。”
这个家伙,是在报复。
报复昨天自己当面让她出的丑。
可是……有一点她大概不太清楚。
——永远不要试图挑衅夜兔的尊严。
——更不要试图触及夜兔的逆鳞。
得意洋洋的大小姐看着面前的女孩微微垂下眼,再度抬起眼时,钴蓝色的虹膜暗沉下来,倒映着她骄傲的神色。
几乎是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神谣收起了肩上扛着的伞,并且将伞尖对准了她。
大小姐还未反应过来对方到底想做些什么时,只听“砰”的一声枪响,灼热的子弹擦着脸颊飞过,皮肤一阵剧烈的刺痛,鬓角盘起的长发瞬间散落了下来。
按理来说,依她这种娇纵的大小姐性格,被他人这样伤害时,早该气的放声尖叫了。
但是现在,她虽然愣愣的张大着嘴,却无法发出丁点声音来。
反而,大脑皮层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
现在的处境,就好比绵羊遇见了灰狼,孱弱的食草动物遇见了真正意义上的天敌。
铺天盖地而来的磅礴的杀意,让她的冷汗不受控制的汹涌而出,瞳孔剧烈颤抖。
完全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害怕激怒到面前的女孩,甚至吓到双腿发软。
那一刻,她在付丧神的背后所看到的,根本不是什么好拿捏的包子审神者新人。
……而是一个随时可以夺取她性命的怪物。
伞尖缓缓的偏移了一厘米,对准了她眉心的位置。
“前辈,你会认认真真的,帮我们捡起所有的符咒,对吧?”
阳光的照耀下,少女的皮肤白皙到近乎透明。
她微笑着,笑容明媚又耀眼,眼神却寒冷的像冰。
“我会在这里看着你捡起来的。”
“一张也不能剩下的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