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她轻声唤他的名字,声音中带着无限缱绻,微皱的眉头却又好似含有无限的悲伤……

“我们已经道过别了,下次不要再见了。”

不要再到我的梦里来了。

话落的同时,陆之野只感觉有一滴滚烫落在了他的脸颊,然后一瞬间滑落,这感觉稍纵即逝,却好似灼伤了他那早已自我冻结的心,心脏狠狠抽了一下。

下一刻,厉枝再也支不住自己的身体,倒在陆之野身上,昏睡了过去。

时间就这么静止了似的,一分钟、五分钟,没有人动弹,直到房间门口的敲门声响起,才打破这静止的画面。

陆之野无奈叹息。

几年没见,还是这么无情呢。

——

——

第二天。

厉枝觉得自己浑身难受,脑子也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艰难睁开眼,发现是陌生的天花板,顿时警觉了起来。

她这是……在酒店?她昨天不是去参加陆之野的订婚宴了吗?然后……然后碰到了她哥,再然后就睡着了?好像还梦到了陆之野。

可是哥怎么没送她回家呢?

检查了下没什么异常,厉枝放下心来。

想到梦里的身影,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下一秒,是门开的声音,看到来人时,厉枝瞪大了眼。

“陆之野??”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脑子里走马观花一样放出些残存的破碎的画面,厉枝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周墨桓带她来的,而是陆之野!

那人却没半分要回应的意思,手里端着一个餐盘,放在一边,然后径直朝厉枝走来。

见状,厉枝下意识往后缩,但床就这么大点地方,躲无可躲,陆之野长臂一伸,手就牢牢贴在了厉枝的额头上。

发烧了还喝了那么多酒,吃不了退烧药,一晚上都只能靠物理降温。

换了一晚上毛巾、几乎没怎么睡的某人,眼底的青黛有几分明显。

“退烧了。”男人淡淡道,却是也暗暗松了口气。

厉枝靠在枕头上,整个人丝毫不敢动弹,几乎被陆之野笼罩住。

“你……”厉枝气势弱了下来,此情此景,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明明都已经过去几年了,明明她也见过无数大场面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在陆之野面前,她还是像几年前刚认识陆之野时的自己那样,憋不出半句话来。

“我怎么?”陆之野放下手,退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眼神带着几分戏谑,紧紧盯着厉枝。

“请你自重,你已经订婚了。”

昨晚陆之野本就不该把醉酒的她带来这,现在在她已经清醒的情况下,这般亲密的举动更是不该。

但他却始终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让人捉摸不透。

被子下,厉枝的手紧紧攥住,好像这样就能给自己一些力量似的。

她的眼神也直直望向陆之野,没有半分退缩,显示出她态度的坚定。

“可是,我昨天跟着你跑出来,宴会不了了之,还为了避免某个酒鬼出事,我可是照顾了一晚上,你是不是该补偿些什么?嗯?”

陆之野的声音极富磁性,此时他坐在沙发上的姿势虽散漫,但语气却不容置喙。

“一晚上”这三个字咬得极重,又溢满了暧昧,显然是刻意强调,但又显然不是为了凸显他劳苦功高,尾音的“嗯”却又勾得人心里发麻。

“你开条件,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到。”

厉枝眼神闪避,与陆之野的对视,她终究是败下阵来。

其实她很想问,为什么要跟着她出来,为什么要照顾她,但是她在掌心被指甲扎得疼痛的同时,却也极度清醒。

别问,问就是自作多情,他已经订婚了。

从始至终,还放不下的只有她自己罢了。

“不如,就赔我一个未婚妻吧,这不是一个现成的吗。”

手上的劲忽地一松,厉枝愣住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趁着厉枝发愣的当口,陆之野已经倾身向前,近在咫尺,压迫感极强。

“厉小姐该不会还对我陆某人余情未了吧?”陆之野嘴角带笑,但却并无半分笑意,“不然,是来这蹭饭?”

看着陆之野鼻头上那精致又添了几分妖艳的小痣,厉枝微微垂眸,竭力压下胸腔中的一股郁结之气,再抬眸时,冷清如万丈冰雪。

“记得以前我们做过的一篇阅读理解吗,唐三草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好马不吃回头草,天涯何处无芳草。”

“我一直觉得这句话特别有道理,印象很深。”

说完,厉枝将枕头砸在陆之野面前,冷着一张脸,没有丝毫表情,看不出喜怒,起身三两下就在浴室换好衣服,径直离开,好似片刻都不愿意多呆。

只有厉枝自己知道,这是被戳破心底秘密后恼羞成怒的竭力掩饰。

她最会掩饰。

当演员之前就是如此,总是能将自己不愿被人看见的情绪强压下来,以冷淡来掩饰和保护自己。

当时如此,现在还是如此。

正要走出门,手腕被一把拉住,厉枝想甩开,但被拽得太紧,没能成功。

“松手。”

厉枝没有回头,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

“陆之野,你凭什么认为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就我一个人留在原地?你凭什么认为我对你余情未了。”

“呵,不过是忙于事业且没有遇见合适的罢了。”

“哦对了,我马上要参加一档恋综了,说不定,下次轮到我给你发订婚请柬了。”

除了掩饰真实情绪,厉枝还有一件很擅长的事——

哪怕割伤自己,也能流着血说出带刀的话,伤人伤己。

感受到被握着的手松了些力道,厉枝立马趁机甩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再不走,她真的绷不下去了……

房门口,陆之野缓缓关上了门,没有任何表情,静静走到桌前,自己一个人吃起早餐,背影莫名带着几分寂寥的滋味。

他一大早起来,不知道怎么就开车到了以前学校门口的早餐店,等点完才发现点的都是她以前最爱吃的,奶黄包和甜豆浆。

可是,怎么吃起来,一点甜味都没有呢……

——

——

厉枝刚回到家,回复了周墨桓的消息报了平安,就立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说出那些话后,厉枝就后悔了。

完完全全是不理智的虚张声势,胡言乱语。

连带着,后悔起昨晚答应经纪人参加恋综,后悔去参加陆之野的订婚宴。

更遥远的后悔,大概就是当时因为种种原因,她没能一直抓住陆之野的手。

但她从没有后悔过遇见陆之野,他是惊艳了她整个青春的人。

随手拿起床头柜的一本书,这是一本从校服到婚纱、有着童话般美好结局的小甜文。

这书,是她写的。

以她和陆之野为原型,经过无数的艺术加工和浪漫想象,才将一个BE变成了HE。

这本书销量很好,在言情小说圈算是数得上号的一个作品,令无数读者惊叹的是,这竟是作者的处女作,一本封神。

更令人好奇的是,作者“之之”从未有过任何公开露面或是社交平台的互动,完全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读者问是否故事有原型,也从来没有回复。

厉枝随手翻阅着书,眼眶不知什么时候红了。

她用了将近六年的时间,用了整整一本书,来向那段青春道别,向曾经的自己、曾经的陆之野道别。

她该更加干脆些的。

所谓青春,或许是遗憾的另一种说法。

轻轻摸了下眼尾,带走一片湿润,厉枝将书放在了床头柜的最深处,不见天日,被其他杂物所掩盖,然后紧紧关上。

就好像这样物理意义上的关上与掩埋,能等同于将曾经的感情与回忆也同样埋葬。

谁又能知道有没有用呢。

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厉枝的出神。

不知是不是磁场相吸,又或是什么墨菲定律,来电的正是出版社编辑。

“厉枝啊,还是上次说的事,看上你书的那人真的挺执着的,还是坚持想要买版权,已经联系我们好几次了,要不……你亲自去聊聊?我是觉得挺好一机会的,谈谈也不打紧嘛。”

编辑何燕也是左右为难,一边是厉枝说不可能卖版权,但另一边的老板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多得完全超出市场价位。

她也觉得那位大老板大概是人傻钱多,这样的成本就算是后续开发影视IP什么的也难回本,只能说大佬的世界她不懂,她就是一个传话的工具人罢了。

电话这边沉默了半晌。

“你说你卖本书的版权大几百万,都直接相当于一部戏的片酬了,签个字就能赚的钱何必辛辛苦苦每天拍戏呢你说是吧。”

“好,我去见见。”

“所以你要不再考虑考…诶?这就答应了?”何燕惊讶了,刚刚还没说出口的劝词通通做废。

“那时间地点我发你,就在今晚,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反正也只是去拒绝那个想买版权的人,何必劳烦何燕白跑一趟呢。

“好的,那你注意安全哈,有事打我电话,”何燕顿了顿,“厉枝,虽然我作为出版社方是想要你答应的,但我们认识这么久,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还是可以遵从自己的心。”

当时这本书只是厉枝在一个小网站注册了作者号零零散散随便写的,也没签约,更新什么的都非常随缘,后来无意间被她发现,便开始了追更,直到完结。

那时她刚在出版社升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厉枝,想要签下这本书的出版。

只因这个故事太过打动人心。

认识厉枝后,出于编辑的直觉,她知道那本书是多少有些原型在里面的,但她看破不说破,只是默默为厉枝杜绝了一些她不愿做的事,例如公开身份。

她总觉得,要是有一天厉枝答应卖版权了,大概就是终于放下的那天。

“嗯,谢谢你何燕姐。”

——

——

晚上,海城公馆的高级餐厅。

“小姐这边请。”

厉枝戴着口罩,一路走到了一个包厢的门口。

门是开着的,里面没人,但有一个用过的茶杯,像是那人刚刚离开。

“小姐请稍等片刻,那位先生有事在露台接电话,应该会很快回来。”

露台就是这包厢连接着的一个独立的阳台,此时门关着,大概是隔音很好,厉枝听不到外面说话的声音,只看到小半个人影,在花坛后面。

“好的谢谢。”厉枝坐下,等着。

包厢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热闹,顿时安静了下来,由此,露台的声音便清晰了起来,隐隐约约能听到是一个比较年轻的男声,但被玻璃隔音后声音有些低,听不真切。

终于,在时间到达约定的分钟时,门推开了。

厉枝听见动静,扭头,眼神中的震惊完全掩饰不住,手下意识握紧。

坚持要买她小说版权的,竟然是他?

与厉枝同样震惊的,还有陆之野。

他没想到,小说作者竟然会是厉枝……

一时间,二人都没有开口,似乎有看不见的漩涡分别在二人心底风起云涌,表面却风平浪静,惊讶也似乎只是覆盖在混乱如风暴的情绪之上的一层纱。

大概是太过震惊,导致陆之野进门时原本要挂上的电话没能挂成功,手划歪了。

通话还在继续,电话里面传出一道声音。

“昨天的事情你必须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今天再不回来,你就以后都别回来了,反正也没把我放在眼里!”

明明没开外放,厉枝也听清楚了电话那头的暴怒。

不是别人,正是陆之野的母亲。

这个声音,她不会认错的。

他母亲要的交代,显然是昨晚的事情,与她也有几分脱不开的干系。

“妈,我能给你的交代已经给过了,只不过不是你想要的罢了,”陆之野眼神仍旧不轻不重地落在厉枝身上,轻轻抬起手,朝手机说道,“我该给自己一个交代了。”

一个迟到多年的交代。

作者有话要说:注:唐三草的名号和他的话出自一篇名为《村长唐三草》的阅读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