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cue到的孙顾白正开着手机前置摄像头偷偷摸摸看自己口红有没有掉,闻言停住了动作,看似不慌:“嗯?”
姜芷溪坐直了身体,稍有意外:“你怎么知道她?”
柏翊答:“周末你接过她的电话。”他看了一眼孙顾白,眸子里一片雾色。
她讷讷的,这个少年什么都没做,说话更是不带情绪,孙顾白却被这一眼看的有点发毛。刚才的那点带了偶像包袱的小心思,现在也已经缩回了壳,乖乖坐着等饭吃。
这是柏翊说的第一句话,孙顾白没有等到他的后续,接下来他安静的就像不存在,仿佛刚才的三个字是她的幻听。
菜很快好了,姜芷溪端来,递筷子给他之前又做了一遍简单的消毒。柏翊习惯了这种“特殊”照顾,神情恹恹,无比自然。简繁几个却看直发愣。
没出她所料,这餐饭他只动了两次筷,一次是姜芷溪用公筷夹给他的蔬菜,一次是离他最近的排骨。
他坐了大概十分钟,十分钟之后站起身,低声道:“我回去了。”
“噢,再见。”她正在慢条斯理的挑鱼刺,头也没抬。谢笙笙在桌下悄悄戳她的腰,她停住动作,改了口:“我送你吧,这边离校门挺远的,万一迷路就不好了。”
“不会。”
姜芷溪干脆也站起来,她胃口不大,只有同宿舍同学一半大小。一起吃饭时通常她们才吃到一半,姜芷溪已经饱了。十分钟够她把自己喂好,只是懒。
她把书拿起来,告诉简繁:“那我就先回宿舍,你们慢慢吃。”随后几步追上他:“走吧。”
南区小食堂附近有学校的人工湖和音乐厅,就算是非高峰期时间段,也很少有没人的时候。湖对面有学生吊嗓子,还有老教授饭后散步消食,音乐厅里有断断续续数种乐器交杂在一起的声音,处处是人间烟火气。柏翊像个外来者,哪怕身处其中,也让旁观者有一种不真实感。
姜芷溪听音乐听的入了迷,径直穿过小道,刚踏出一步,肩膀上忽然搭上一只手,强行将她往后带,紧接着猝不及防撞进一个胸膛。还未来得及弄清楚状况,下一秒,一辆自行车几乎擦面而过,掠起一阵风,骑得飞快,很快就只剩一个车影了。
“看路。”
柏翊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低低的,近在咫尺,近到她可以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近到她可以感受到他怀里的热意。
肩上的手掌还在,力度不减。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心底里漫起一阵奇异的感觉。
她无意识的轻轻吐气,感觉到那只手终于离开,紧接着在她头顶揉了一下。
揉了一下?
见鬼……
触感还在,姜芷溪有点发愣,站在原地没动。柏翊走出两步,回头看她:“做什么?”
她口舌有点干:“我想想看走哪条路比较近一点。”
他薄唇微动,问:“会迷路?”
这个问题令她一时陷入尴尬情绪,N大不小,姜芷溪方向感不太强,几月前刚来学校,上课连教学楼都找不到,现在好一些,可脑海里还是没有完整的地图概念。
柏翊从口袋里伸出一只手递给她。
“干嘛?”她看了看那只兼具漂亮与力量的手,有点想笑:“把我当幼儿园需要牵手走路的小朋友?柏翊你都几岁了,没听过牵手会怀孕吗?”
他喉结动了动,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这个眼神令她感到有点丢脸。
接着这个少年慢条斯理的开口:“只是打算帮你在手机里做地图标记,既然你这么说…”他停了停,不由分说拉过她的手,攥紧:“姜老师,麻烦给我演示一下怎么怀孕,嗯?”
姜芷溪:……
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谁说柏翊没有七情六欲?这分明就是极其刻薄的嘲笑!
这一声姜老师,叫的姜芷溪无地自容。谁能想到有一天,她十八年来没有没有尝试过的各种情绪,会在一个冷漠少年这里尝个遍。
柏翊看似冰冷,掌心却十足温热。这次他步伐慢下许多,似是迁就她的速度。
“这条路过去是篮球场,向东——左拐一直走,可以走到你的宿舍楼。”
姜芷溪压根听不进去,她的注意力全在被柏翊握着的那只手上,神思止不住的飘。
“柏翊,你成年了吗?”虽然她也才成年没几个月,没做出格的事,更不是她主动,可是怎么总有一种诱/拐未成年的感觉呢?
他没回头,手松了松:“上个月的生日。”
“噢。”她松口气,没话找话:“小提琴的声音真好听。”其实刚才一片乐器声响中她只听出了钢琴和笛子,小提琴是胡诌的。
“你喜欢小提琴?”
“喜欢啊。”姜芷溪是个音痴,不会乐器,唱歌也只是勉强不走调而已。初中时有两个同校的女生很厉害,并称二中双壁,一个用架子鼓,一个拉小提琴,每次演出都能帅倒一片。后来她不自觉就对这两种乐器很有好感,因此音乐学院的学生在她眼中都是很牛逼的存在。
他突然松开手:“你回去吧。”
“?”
“这边有小路,可以直接回附中。”
“噢。”
柏翊没再看她,顾自往篮球场的方向走。
莫名其妙,她想。
*
这之后没过几天就是辩论赛,一年一度,和隔壁几所学校联动,姜芷溪赶鸭子上架报了名,几乎所有课余时间都泡在图书馆找资料做准备,去附中代课的时间少之又少。
直到柏翊父亲的电话打来。
……
她下楼时,一辆黑色宾利就停在楼下,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中年男人撑着伞站在细雨中。
她点头致意,然后被请上车。
“一直想找个时间和姜小姐聊聊,姜小姐晚上有什么安排?”车子平稳驶出去,司机戴着白色手套一言不发,助理模样的男人在副驾,柏父坐在右边,稳稳出声。
“您想聊什么?”
“聊聊柏翊。”
他们并没有离开学校很远,车子最终停在大学城附近一家隐私性极高的会所。柏父不急着开口,慢悠悠煮了一壶茶,请她尝尝。
姜芷溪不会品茶,抿了一点放下:“说实话,我帮不到什么忙。”
小小的陶瓷杯置在桌面,柏父笑:“你先别急着拒绝,听我说完也不迟。”
他说:“姜小姐也知道了,柏翊有病,上次他发病,你目睹了全过程。”
她迟疑着点头:“我只看到了药瓶。”
“姜小姐看到的只是表面。”柏父唇角的笑意淡下来:“他从小就是比较内向的性格,多年前我和柏翊母亲离婚,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后来查出来为时已晚。轻微躁郁症只是次要,主要是……偏执型人格障碍。”说到最后几个字,男人连声音都沉下来。
“我可以负责任的讲,这么多年他没有发过一次病,没有对任何事任何人表现出偏执,同样也不接受治疗。除了偶尔躁郁病发,与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说到这里,姜芷溪还没有理解柏父想表达什么。
柏父彻底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她:“这个病症最终出现在你身上,上一次发病,因你而起。”
他发病打人,失去理智险些出了人命,这一切,因她而起。
“姜小姐,以下我要说的内容不涉及道德绑架,更不是要逼迫你做什么,还请你仔细听好:你是病因,也是药引。柏翊还小,未来有很长的路要走,作为一个父亲,我决不能眼看他一生都与心理疾病纠缠。现在你已经清楚一切,如果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可能会刺激他的病情进一步恶化。柏翊不接受治疗,目前他的主治医生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你留在他身边,他得到足够的安全感,才有治疗的可能。
姜小姐,你是个聪明人,多余的话不必说。我是个生意人,没什么大本事,但保证你和你的家人后半生顺风顺水不是难事……只有一个要求——我要你全心全意接纳柏翊,演戏也好哄骗也罢,拿出你全部的诚意对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