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翊抿着唇,一手撑在墙壁上,骨节因用力发白,神色难辨。
对方不接梗,姜芷溪也不好继续不识趣下去:“需要我帮助吗?”
毕竟他看上去真的不太好,呼吸粗重,难以发力。她原想这种情况下他总不可能再撑下去,谁会为了面子活受罪?何况她现在是他名正言顺的“保姆”。
可柏翊只是冷冷的看她一眼:“让”
她挪动两步,让出过道。柏翊就这么不发一言,沿着墙壁进了隔壁房间,随后关上门。
姜芷溪在原地站了会儿,跟过去轻敲门板:“那我走了?”
也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想理会,房间里静悄悄,没有一点动静。
她在心里打着小算盘,柏翊父亲的意思是只要她陪在柏翊身边就算工作任务完成。可是拿着那么多钱,如果现在就离开显然不道德,不如随便随便找个地方耗着,反正他不怎么待见她,要她留下也大概率是因为一时兴起。
来时她做着试课的准备,书包里只装着从图书馆借来的去年的高考英语复习资料,还有一只pad。姜芷溪就这么坐在一楼沙发上,挂上耳机看了一集破产姐妹。
楼上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她想了想,上楼又敲了一遍房门,意料之中没有应答。姜芷溪拔高音量,叫他的名字:“柏翊?”
她等了等,语调平平:“不是什么大事,我把厨房烧了。”
几秒过去,房间里的人不做任何回应,姜芷溪直接推门而入。她第一反应发愣,这房间空旷的厉害,不同于房间外贴了壁纸或壁砖的墙壁,这间屋子四处冷白,除去一个衣柜,只剩一张大床孤零零摆在玻璃隔墙后。再往里走,柏翊就躺在床沿,身上连一件薄被都没有,身体蜷缩在一起,双眼紧闭,呼吸依旧急促粗重,眉头紧紧蹙着。
姜芷溪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一把,唔……还挺能忍。
她推了推少年发烫的手臂:“醒醒?”
柏翊缓缓睁开眼,眼底布满血丝,缓慢眨眼几次,才有了些意识。
“你发烧了,自己不知道吗?”就这么睡在床边,再不醒恐怕脑袋都要烧傻了。
他不言,姜芷溪继续问:“药箱在哪里?”估计他现在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于情于理她都至少该给他喂颗药。
柏翊蹙眉,喉结翻动两下,从男孩到男人过度的声音沙哑的厉害:“……你怎么还在?”
……就知道问不出什么。姜芷溪把被子扯到他身上,拿过他身边的门卡钥匙转身就出去。
小区外就有药店,进门时她用暴走比赛的速度,没想到出门也慢不了多少。十分钟一个来回,拿到药和体温计上楼,柏翊还维持着她离开时的动作,只是再度闭上眼。
姜芷溪叫他起身喝药,他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坐起来配合。期间她说:“陈姨的电话号码给我。”
他喝水的动作幅度太小,姜芷溪甚至怀疑他有没有把药咽下去。那两瓣不染血色的薄唇微张:“没有。”
“……你爸妈电话呢?”她接着问。
柏翊浅浅蹩眉,没搭话。
姜芷溪四处扫视,从枕边拿起他的手机,意外的是竟然没有开屏密码。看得出是他是这手机的主人,初始屏保,寥寥无几的应用,她没工夫研究这个,直奔主题打开通讯录——一片空白。
拿着他的手机,姜芷溪哑然了。
发烧打120不合适,放着高烧的家教学生不管,似乎更不合适。行吧,认了。
姜芷溪想了想,问他:“去医院吗?”
“你可以下班了。”他答非所问。
视线重新落回到他脸上,他还没退烧,状态也不比刚才好多少,讲话声音不大,脸颊红的厉害。
她看了两秒,给孙顾白发微信:求助,保姆对发烧的雇家不管不顾直接下班,会不会被中介挂黑名单?
孙顾白回的很快,并且直接问到点子上:大人小孩?
姜芷溪学术态度非常严谨,谨慎回:小
对方同样也回一个字,铿锵有力:会!
……
柏翊强撑精神许久,不再管她去留问题,很快陷入睡眠。姜芷溪给他量了体温,彻底接受保姆现实,他睡着,她就靠坐在床边的地板上等,每过半小时都量一次。
他睡相很好,看上去这次比上次要感到舒适许多,不再皱着眉,平展躺在床上,呼吸声也渐渐平稳下来。
左右是无事可做,她不自觉观察他的睡颜。这睡颜姜芷溪不算陌生,几天前的清晨,她遇到在小径旁闭目养神的柏翊,当时也是如此,只不过这次她终于有了正当理由肆意的将目光从头滑到尾。
人脑很神奇,有时会下意识为美的东西镀上一层光环,以至于令双眼下意识忽略瑕疵,只欣赏美的那一部分。柏翊的这张脸,没有瑕疵。
恰到好处的眉峰,深邃眼眶,鼻梁削挺,薄唇嵌入其中。姜芷溪从未见过这样完美的长相,从头到尾,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只看一眼就过目难忘。现在他阖上眼,收敛起一身寒意和戾气,眉梢处稍显憔悴,病态之美完整呈入视线,太容易就叫人沉溺。
这样的男生从不困扰于招惹异性视线,被捧出来的男孩子,高傲是常态。
姜芷溪等了约莫一个半小时,柏翊的体温趋于稳定,停在三十七度不动了。
外面的天色就要沉下来,他还是睡的很实。她看了眼表,叫一份白粥外卖,换在瓷碗中扣上盖子,放进微波炉里。
姜芷溪没有叫醒他,留下一张字条在床头,然后才离开。
……
柏翊不知睡了有多久,醒来时屋子里漆黑一片,窗帘不知何时拉上,只露出一角透进来些许亮光。
头胀痛,四肢还是乏力,却已经比睡前要好上许多。他睁眼望黑许久,好像想起什么,手臂微动开了灯。一瞬间由暗到明,刺眼的厉害。这屋子摆设太空,一眼望到底,是他熟悉的空旷。
柏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坐起身,才发现床头有一个盛了三分之二水的玻璃杯,杯下压着一张纸条。
他看了看,活动一下眼珠和脖颈,穿上鞋往楼下厨房走去——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柏翊几乎连一次都不踏入这里。
微波炉里果然放着一碗粥,摸摸碗身竟然还微热。他保持这个动作许久,并没有如言加热,半晌,才把碗端出,拿出调羹送入口中一勺。
寡淡、粘稠、微温,是他不喜欢的味道。
他保持着一成不变的漠然,又喝了一口,将那张纸条平整的放入口袋。
*
学生会一连数天搞活动,姜芷溪被孙顾白拉着四处转,再回到N大已经周二下午的事。
恰巧赶上大课间,校园里很热闹,小超市和食堂尤其热闹,姜芷溪逆着人流往楼上走,吴佩琪等几个和她相处愉快的学生在教室第一排围成一圈。高三的学生们没有低年级那么玩心重,大部分还在班上,大多低头看书做题,没几个闲着的。
姜芷溪今天在活动上做了不少饼干,混着孙顾白的一起,穿上小包装,装了满满一个袋子。她把东西放在讲桌上,点了几个记得比较熟的名字,带动大家都过来分一下。
吴佩琪很捧场,当场拆开一个囫囵塞进嘴里,连呼好吃。经过几天相处,她已经算和学生们打作一团,领了饼干的也没急着走,大家围在一起闲聊打闹,场面一度控制不住的热闹。
以至于柏翊从后门进来时,没几人发现他的踪迹。姜芷溪正好抬头,直直撞上他的视线。
一秒,两秒,他率先移开,继续往座位方向走。
厚此薄彼不好,偏心眼不好,做老师就要一碗水端平,即使是一件分饼干的小事。她想了想,在一片嘈杂中叫出他的名字。
“柏翊,要吃饼干吗?”
叫出这个名字的当下,刚才还热闹的教室顿时噤声。不知道是什么原理,讲台边自觉不自觉的留出一条道,倒是肃清了她的视线,让她看到完整的柏翊。
他冷漠不变,不知是不是姜芷溪错觉,刚才那一瞬间,柏翊似乎在观察她的脸。
任何高冷的人设都是不能和饼干这种东西沾边的,果不其然,柏翊没理,还是回座位。
姜芷溪已然习惯,不觉有什么不妥,谁知他走了两步,又忽然反身,往讲台方向走来。这次同学们让开的道路更宽。
她纳罕,正要调侃一下,一条手链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抛在她面前。
他语调平静,对上她的眼睛:“你落在我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