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顾清潼很不满：“你说谁是狗？”
沈茂慢悠悠道：“谁答应谁是狗。”
“你——！”
顾清潼想说什么又顿住，在座位下恨恨踩他一脚，扭过头看着窗外，不理人了。
沈茂也不再说话，耐心的帮她揉肚子。
他掌心温热，按揉力道适中，没一会，顾清潼就觉得肚子里又凉又沉的闷痛好了许多。因疼痛而稍显僵硬的背脊放松下来，她整个靠在沈茂的身上。
沈茂微垂着眼，一手按在她肚子上，一手还维持着方才将她捞到身边时的姿势，松松搭在她腰间。
他微微有些出神。
掌心似乎还能记得那截腰肢的触感，又薄又细，软的要命，仿佛一掐就断。
怎么能那么细呢？沈茂想不通。
似乎只堪堪够他合掌一握……
“你在做什么？”
沈茂回神，就见顾清潼不知什么时候正转过来盯着他。
嘟着嘴巴，一副很不高兴的模样。
沈茂有一刹那的茫然，随即很快反应过来——
他帮她揉着肚子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竟握在了她的腰上。
“……”
“……”
四目相对。
沈茂表情镇定，掌心却微微出了汗。
就在他绞尽脑汁的想着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时，顾清潼已经拉着他的手重新放回肚子上。
她软声抱怨：“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沈茂喉结滚了滚，闷闷地“嗯”了声。
……
十分钟后。
车子驶入顾清潼家的别墅庭院。
庭院里正停着一辆劳斯莱斯，几个西装革履的小伙提着行李箱进进出出，赵素兰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张罗指挥。
见沈茂背着顾清潼下车，连忙迎上来。
“潼潼这是怎么了？生理期？”
沈茂点头。
赵素兰关切：“吃药了吗？疼得厉不厉害？要不要请医生……”
“阿姨。”顾清潼有气无力的打断。
“我休息一会就好。”
“好好，让阿茂先送你回房间，阿姨去给你煮杯牛奶。”
顾清潼看着庭院里的车和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认出其中之一是父亲顾屿生的生活助理。
她小声问：“是爸爸回来了吗？”
顾屿生月前去香港谈一个并购案，已经许久没有回过家了。
赵素兰道：“顾先生还在公司开会，晚上才回来。”
顾清潼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沈茂一路背着她上楼，将她送回房间躺好，正想和她说话，顾清潼却转过身，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还在生气？”
沈茂推了推她的肩，有点无奈。
“不是已经帮你揉肚子了么。”
顾清潼不理他。
“今天是谁把你锁在厕所里的？”沈茂在床边坐下，开始没话找话。
顾清潼恹恹的，本来没想搭理他。
但听他提起这事忍不住有点冒火：“我怎么知道？”
“你得罪了谁你不知道？”
“你烦不烦？”顾清潼气呼呼地扭头瞪了他一眼，又转回去，“你少来教育我，不要你管。”
沈茂沉默片刻。
“喂。”他慢悠悠的开口，“你把我衣服弄脏了。”
“我给你洗。”
“不用你洗。”
沈茂顿了顿，放软了语气。
“你别生气了，我就原谅你，行不行？”
顾清潼的回答是呼啦一下将被子扯过头顶，彻底不理他了。
也不知道气性怎么那么大。
隔了会儿，赵素兰敲门进来。
沈茂起身，让开床边的位置。
赵素兰将热牛奶放到床头柜上，把顾清潼的小脑袋从被子里剥出来，又给她怀里塞了个电暖宝。
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潼潼，还有哪里不舒服？”
顾清潼摇头。
“那你好好休息。”
赵素兰和沈茂一前一后的从卧室出来。
关上门，赵素兰招呼道：“阿茂下午就在这吃饭吧？想吃什么，阿姨给你做。”
“不用了赵阿姨，我回去看看爷爷。”
……
沈茂和顾清潼家在同一小区。
顾清潼家住“芷汀”，沈茂家住“兰语”。
从顾清潼家里出来，沈茂让张叔先回去，自己顶着夕阳漫步到后湖变，在熟悉的位置看到在湖边钓鱼的沈鸿生。
他戴着顶大沿草帽，靠在躺椅里，手边支了把钓鱼竿。
此时正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旁边站着家里的管家邹伯，听见脚步声扭过头看了眼，见来人是沈茂，笑着冲他点了点头，指指躺椅上的沈鸿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冲他比划口型——
“睡着啦。”
沈茂点头，随手从路边花坛捡了颗小石子。
踮脚起跳，中场投球。
噗通一声，安静的湖面溅起涟漪。
沈鸿生顿时清醒过来，着急忙慌的去拉鱼竿。
邹伯呵呵笑着。
“先生，鱼没来，是阿茂来了。”
“爷爷。”
沈茂走上前。
沈鸿生看着浮在水面上的鱼漂，再看看身边的小孙子，拿起草帽抽他。
“臭小子，我的鱼都被你惊走了！”
沈茂笑了声：“我帮您钓。”
“去去去！”
沈鸿生拦住他碰自己宝贝鱼竿的手，看了眼时间，扶着腰起身。
“不钓了，回家吃饭。”
邹伯上前收拾钓具。
沈鸿生冲沈茂招招手，爷孙两个顶着夕阳慢慢往家里走。
沈鸿生问：“今天不是去探望你宋外公吗？怎么回来了。”
“潼潼身体不舒服，就没过去。”
沈鸿生哦了声，见邹伯跟上来。
便道：“老邹啊，劳烦你多走两步，把那篓鱼送到‘芷汀’去，潼潼最喜欢吃鱼了。”
“你送过去她又不会做。”
不等邹伯应下，沈茂先开口。
“一会让王姨炖了我去送。”
“那你去送。”
沈鸿生说着，多看了他两眼。
“又和潼潼吵架了？”
“没有。”
“没有你那么殷勤？”沈鸿生哼了声，“我还不知道你？”
沈茂不吭声。
沈鸿生忍不住感慨：“也不知道你们两个小娃娃哪来那么多架好吵。”
“那您应该问她，我可没和她吵。”
“你不知道哄哄她？”
“她那么娇气，我一天得哄她八百遍。”
沈鸿生摇头叹气，看他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颗无可救药的朽木。
“都快十七了，怎么还不开窍呢。”
“……”
顾清潼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止痛药的药效逐渐上来，她出了一身冷汗，骤然放松下来，很快就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等再醒来，已经是晚上八点过。
天边只剩下一点夕阳的余晖，窗外花园里的灯都亮起来。
顾清潼从床上爬起来，去卫生间冲了个澡，换上干净柔软的家居服从楼上下来，刚出电梯，就看到坐在餐厅的顾屿生。
顾清潼像一只小鸟似的飞过去，从后面搂着顾屿生的脖子撒娇。
“爸爸！”
顾屿生早晨在香港上飞机，下了飞机就去公司开会，这会才刚刚到家，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还穿着全套的衬衫西服马甲。
他拍拍脖子上的手臂：“来，给爸爸看看。”
顾清潼松手，乖乖的站在他面前。
她刚洗完澡，长发柔顺的垂下来，虽是一张素颜却并不显寡淡，在昏黄的餐厅灯光下依然唇红齿白，眉目如画。
和她的母亲宋玫很像，却又不那么像。
宋玫是一朵野性难驯的刺玫。
而顾清潼，是他顾屿生亲手娇养大的温室玫瑰。
顾屿生银边眼镜后的目光带着淡淡的疲惫，他捏了把她略有些婴儿肥的脸，淡淡开口：“胖了。”
“哪有？明明瘦了！”
顾清潼拉着顾屿生的手臂撒娇。
“我想爸爸想得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都瘦了两斤了！”
顾屿生低低笑了声，不难听出声音里的愉悦：“来，坐下陪爸爸吃个晚饭。”
顾清潼拉开椅子在顾屿生身边坐下。
赵素兰拿了碗筷过来，掀开桌上的小炖盅，给她盛了一碗香浓软糯的鱼片粥。
顾清潼咦了声：“阿姨，你去沈爷爷家的王姨那里偷师了吗？”
赵素兰被她逗笑。
“这是你沈爷爷听说你身体不舒服，专门钓了鱼让王姨炖了，阿茂给送来的。”
顾清潼哦了声：“那我要谢谢爷爷。”
她说着，顺手拿手机给沈鸿生拨了个视频。
那头接通的很快。
“爷爷~”
顾清潼甜甜的喊了声，调转镜头给他看自己的碗。
“谢谢爷爷和王姨的粥。”
“谢什么。”沈鸿生嗔怪。
“潼潼身体好点没有。”
“喝了爷爷的粥已经好多啦。”
“看我们潼潼这张嘴，知道的你喝的是粥，不知道的，还当你喝的是蜜呢。”
沈鸿生被她甜得心都酥了，又和她说了两句，才问道：“阿茂刚刚过去的时候你还在休息，要和他说两句不？”
“不说啦，我还吃饭呢。”
顾清潼冲着镜头挥手。
“爷爷拜拜。”
忍痛也是一项体力活。
顾清潼这会是真饿了，挂了视频就埋头吃饭，一碗粥下去大半碗，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自己似乎忽略了旁边的顾屿生。
喝粥的动作慢了下来，顾清潼小心翼翼地偷瞄他两眼，放下勺子，拿起公筷给他夹菜。
“爸爸工作辛苦了，多吃点呀。”
顾清潼一脸谄媚，像个小狗腿。
顾屿生微微一笑，温和开口：“我还以为，潼潼把爸爸忘了呢。”
“怎么会！我最喜欢爸爸了。”
顾清潼有点坐立不安，见顾屿生的碗空了，主动起身帮他添饭。
不知道是谁在这时给顾清潼发消息，手机的提示音滴滴响个不停。
顾屿生轻飘飘的往过瞟了眼。
“潼潼交了新朋友么？”
“没有呀。”顾清潼没敢多看，将手机关了静音，倒扣在一边，“就是同学在问我作业。”
顾屿生嗯了声：“来给爸爸说说，爸爸不在的这一个月里，潼潼都做了什么。”
“和平时一样，上学写作业还有……”
……
顾清潼事无巨细乖乖的答了，并再三表示出对爸爸的思念。
盘问结束，顾屿生终于满意。
起身去客厅的桌上拿了个巴掌大的小礼盒，冲顾清潼招招手。
“看看这次的礼物喜不喜欢。”
顾清潼接过礼盒打开，里面装着一把精美的钥匙。
“是车吗？”
顾清潼有点苦恼：“可是我没有驾照。”
顾屿生轻笑了声：“是游艇。”
“入关手续没办完，现在还在香港停着，要下个月才能开回来。”
“等你生日的时候，可以邀请好朋友在上面开Party。”
顾清潼惊喜地搂住顾屿生的手臂。
“谢谢爸爸！”
她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鸟，又缠着顾屿生问了好些问题。
顾屿生挑着答了。
收获了顾清潼依赖仰慕的目光，和数不清的“我就知道爸爸对我最好了”、“我最喜欢爸爸了”。
顾屿生很享受这样的亲子时光。
一直到九点过快十点，听顾清潼说作业还没有写，才让人回房间，并许诺第二天一早送她去上学。
顾清潼这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回到房间，关上门的一瞬间，顾清潼脸上的依恋消失，长长的松了口气。
她坐在书桌边发了会呆。
手机忽然震了下，顾清潼回神，拿起手机看消息。
……
两小时前。
宇宙一号：「好一点没有？」
一个半小时前。
宇宙一号：「还在生气？」
宇宙一号：「你当我今天的话没说行不行？」
一小时前。
宇宙一号：「我没有嫌你麻烦」
宇宙一号：「也没有不想照顾你」
最新的一条是现在。
宇宙一号：「睡了吗？」
宇宙一号：「我看到你房间的灯开着」
顾清潼在手机上打字。
仙女潼潼：「干嘛」
宇宙一号：「你把窗户打开」
顾清潼有点不明所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往外望。
顾清潼的窗户正对着别墅湖边的高尔夫球场，夜色里，草坪上黑黢黢一片，只亮着几盏昏暗地灯。
顾清潼正想问他开窗户干什么。
就见原本漆黑的草坪上亮起绿莹莹的光点。
那些光点越升越高，逐渐向四面散开。
像是一把散落在空中的星星。
顾清潼轻轻地“哇”了一声，刚刚和顾屿生相处时的压力瞬间消散一空。
她拿起手机拍了张，发给沈茂。
仙女潼潼：「是萤火虫吗？」
宇宙一号：「嗯」
仙女潼潼：「哪里来的萤火虫啊，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宇宙一号：「湖边的草丛里就有」
隔了会儿。
宇宙一号：「你喜欢的话，明年我们一起去捉」
仙女潼潼：「为什么是明年？」
宇宙一号：「夏天已经结束了，这是今年最后的萤火虫」
顾清潼看着他发来的消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酸酸软软的。她两手托腮趴在窗台上，看着草坪上最后一只萤火虫飞走，唇角漾起个甜甜的笑。
对话框上方，反复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好一会，沈茂又发了消息过来。
宇宙一号：「不生气了吧？」
顾清潼回他一个“小猫哼哼”的表情。
宇宙一号：「明天等你上学」
仙女潼潼：「明天我爸送我上学」
……
与此同时，沈茂拍掉腿上的蚊子，从高尔夫球场出来，看着手机上的消息，一时有些摸不准她这是消气了还是没消气。
抬头去看她的房间，窗户关上了，窗帘也拉上了。
掌心的手机震了下。
豌豆公主：「萤火虫很漂亮，我很喜欢，勉强原谅你了」
豌豆公主：「你想吃赵阿姨做的三明治吗？我给你带」
沈茂唇角弯起。
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