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错愕

周慕宇从八岁就开始练拳,半辈子都在为擂台做准备,现在他将这双用来击倒对手的掌压在许樱身上,不加控制的力度几乎要把她碾碎。

许樱脸色发白,说不出是因为他力气太大,还是因为那盒没开封的安全套。

悬殊的体型差令她不得不仰着脖子才能仰视到他的眼睛,他常年运动,体温偏高,那些热气像是糟糕的想象一样,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皮肤里。

——周慕宇有女友了,他的体温会在夜里和另外一个女孩分享。

许樱突然觉得这双手很脏,不想让他碰自己,拼命挣扎。

周慕宇还从来没见过许樱这样,他眼里的许樱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小猫一样柔软,哪怕生气也可爱得要死,他都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脾气,敢这样对他张牙舞爪。

他干脆把手从她肩膀上拿下来,进而攥住了她的手,粗糙的掌心和不算娇嫩的手背刚一叠在一起,许樱就僵住了。

她从小做家务,青城的冬天冷,水也冷,她的手经常皴裂,周慕宇后来给她买了蛇油也没用,每年冬季来临,好不容易养回来点的皮肤又会变成那样。

她的同学没有一个像她这样,最好的十几岁里却有着一双不符合年纪的手。

她的手背还没有周慕宇的嫩。

那个小美的手很滑吗?

许樱瞬间失去和他抵抗的勇气,低下了头。

周慕宇见许樱不动了,他也松开了,慢慢退了几步,哑着嗓子问:“到底怎么了?”

许樱茫然地摇了摇头。

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周慕宇第一次觉得女人的心思难猜,一会生气一会温顺的,想想许樱也快十八了,是个大姑娘了,他不能再用小时候大家长那套糊弄她,耐着脾气哄她,“快点说,别一整天跟我丧着个脸,我还没死呢!”

对于倔强要强的周慕宇来说,这就算让步了。即便让步,他的话也不会太软,他生下来就是个不讨喜的人,犟骨头,狗身上最硬的那根。

他压下脖子,歪着脑袋从下面看向许樱,猝不及防的几滴眼泪落在他鼻尖上,他晃了下神,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哭了,手忙脚乱地想要为她擦眼泪,又觉得自己的手太糙,恐会刮伤她的脸,于是用衣服袖子裹住,小心翼翼地稀释着那些泪水。

许樱偏脸避开他的触碰,他叹了口气,直接掌住她的后脑,绵绵软软的布料印在她的皮肤上,他都觉得委屈她,不由得软了语气,“许樱,有什么事你说出来,不要让我猜。”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这儿小时候被打了多少次,我脑子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拳击圈有个笑话,没有被打出过脑震荡的拳击手拿不了金腰带,这话虽然是开玩笑的,但多多少少有点苦中作乐的味道。

练拳的最初,带着护具也挨不住教练的拳头,轻微脑震荡是家常便饭,韧带骨头断了更是频繁发生,四哥会面不改色地为他们紧急处理,然后让他们自己跟着医护师去医院。

疼吗?很疼。但一堆小孩谁不是这么过来的,没脸掉眼泪。

可许樱不同。

周慕宇恨不得把心肝肺都掏出来给她。

他像只炸毛的狗一样抓心挠肺,许樱渐渐不哭了,目光清澈干净地看着他,那种眼神是周慕宇受不了的,他在空荡荡的脑袋里搜索许久,终于想到了一个可以哄好她的办法。

“你想要什么?”

许樱眼眶又红了。

“你说,你说出来,我就照办,一定!”就算许樱跟他说她要去京城读书,今天的他也咬牙答应。

小地方的人心思简单,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许樱也是,她咬着唇犹豫了一下,胆怯地问:“哥哥,晚上回家,好不好?”

周慕宇憋闷的胸膛总算平复,胸肌迅速瘪下,吐出长长的气息,“就这?答应你,不管多晚,我肯定回来,行了吧?”

许樱摇摇头,“不是的……”

周慕宇这边还在用笨脑子计算从最远的洪洲回来需要多久的路程,就听到许樱用软软糯糯的嗓音说出的另一句话。

“我是说,不要去别的女人家,可不可以?”

“什么?”周慕宇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许樱还是个小姑娘,涉及到这种话题不免羞耻,她不像周慕宇,话说成这样还一脸坦然。

她知道他成年了,谈恋爱也是应当的,心虚加恐惧让她的音量越来越低,“……你有女朋友了吗?”

周慕宇听不清,绷着脸弯身,“你大声点,我耳朵受伤了。”

昨天,平头哥打到了他的耳朵,至今听东西还有点不清楚。

距离猛然拉近,许樱呆呆地看着他从白色卫衣里露出的皮肤,那里面扑出层层热浪,像是两人抱在了一起,目光僵硬地转到他的耳朵上,确定没有外伤,才颤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周慕宇不是个擅长隐藏自己心事的人,错愕的表情直白挂在冷硬的脸上,平时半睁着的眼也不可思议地瞪大,下意识反驳:“你说什么呢?”

什么女朋友?

她觉得他有对象了?

“我……”

他哪有对象?!

他的话音梗在干哑的喉咙里,想抽根烟缓解下情绪,手已经摸到了裤兜里,可他的兜里没有烟,只有许樱送的那盒的安全套。

套子……女友……

周慕宇张大了嘴,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但他不敢相信。

“哥哥?”许樱很迷茫,他的表现好像很奇怪。

周慕宇是个直肠子,不懂得撒谎,他说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他现在的样子,她实在看不懂到底是有没有。

周慕宇猛地闭上嘴,薄唇紧抿着也无法压制那种颤抖,他屏住呼吸,掏出那盒银色包装的东西,板板正正地立在她眼前,“许樱,你送我这个,什么意思?”

许樱挪后一点,攥紧了自己的书包带,“你总是不回家……”

“我回不回家和避孕套有什么关系!”

一阵冷风吹过,在狭窄的巷子里卷起一道咆哮,许樱抖了抖,耳朵已经泛红,“……我让你注意安全。”

“我他妈……我他妈的……”黝黑的瞳仁速然收紧,盒子也掉在了地上,周慕宇彻底愣住。

原来她送他套子,不是想和他那个,而是让他别把别人的肚子搞大。

原来在她眼里,他周慕宇就是和别人乱搞的烂人。

她不喜欢他,也不介意他跟别人发生关系。

嘴角嘲讽地提起,他仍旧盯着许樱,慢慢蹲下,再次捡起那盒套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对着塑料薄膜吹了口气,然后笑了一下,“行。”

他把东西收进口袋里,手却没撤出来,腰杆挺得笔直,自上而下地俯视明显有些不知所措的女孩,堪称温柔地说了句:“谢谢啊。”

所有表情一瞬消失,他捏死了口袋里的东西,从后槽牙里挤出几个字:“我今天就用,你给我放心!”

许樱灌了口寒风,忍不住咳了几下,周慕宇却不管不顾地拉扯着她走出小巷,直奔学校。

“上你的课,别的不用你操心!”

“不是……”不是这样的!

她的本意是不要他用!

许樱急忙转身,但周慕宇已经走了。

她望着不断有大车经过的道路,垮下了肩膀。

失魂落魄地在学校熬过一天,她等了很久也没等来周慕宇,胖哥匆匆骑着自行车来了,拍了拍裹着海绵的后座,“小樱桃,上来,周慕宇今天有事儿,着急忙慌就走了。”

他足足二百斤,以往叱咤拳台的职业拳击运动员现在蹬轮子都吃力,埋怨周慕宇的不靠谱,“臭小子今天翘班,下午就不见人了,也不说去做什么,我等到八点都没看见他,还好我过来看了看你,要不然你都没人接,真是……”

后头半天没动静,胖哥扭头看了一眼,这一眼把他胆子都吓破了,慌张地停下车,站在许樱面前,“小樱桃,你怎么哭了?你别哭啊,我不罚他,一会陪你在家里写作业,不走。”

胖哥很自然地以为是许樱害怕一个人在家,毕竟平时她和周慕宇是形影不离的,有时周慕宇去了市里,许樱连灯都不敢灭。

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谁忍心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

也就周慕宇那个崽种舍得。

一路许樱都在哭,胖哥安慰也不见效果,爬上二层楼的他气喘吁吁,一进门,好家伙,失踪人口周慕宇在沙发上好好坐着呢。

胖哥抽出皮带就要打,对上周慕宇血红的双眼才察觉出不对劲来,“臭小子,拳你不打,回家了你不说,你在家……”

周慕宇的视线没看胖哥,他在越过胖哥看躲在身后的许樱。

他把银色的盒子扔在桌上,塑封已经拆了,看封口处的扭曲也知道是用过的。

小镇民风没那么开放,胖哥三十多了哪能不知道这玩意是什么,穿上裤腰带就走了。

周慕宇抿着唇笑开,眼睛像是被味浓的洋葱熏过,“许樱,我找人用了,你他妈的满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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