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川最近老是断断续续下着小雨,让本来闷热的天气,挂上了淡淡的水雾纱。
这个时候本应该享受着假期带来的快乐,可华安一中的准高三生提前了半个多月开了了学,为此不少学生都在学校论坛里那叫一个怨声载道。
在整个云川市里除了云川大学附属中学外,也就只有齐名的华安一中的重本达线率高达百分之八十。
温越在分班考的前一天晚上失眠了,盯着房间里的天花板胡思乱想了好几个小时,她这人什么都还好,就是容易紧张。
第二天睡醒吃早饭时也没能逃过唐晚芸在耳边的碎碎念,告诉她要好好考试,拿年级第一名,周末放假就可以少练两个小时的钢琴。
这对温越来说可比奖励她两百块钱要有诱惑力。
所有的考场被平均分布在三栋教学楼里,学生们穿梭在教室门外寻找着自己对应的考试地点,走廊里充斥着嘈杂的讨论声。
墙上的播声器开始提醒学生们在自己的考试座位坐好准备。
监考老师站在讲台上环视了一遍考场,目光停留在了温越身后的空座位上。
“6号考生还没到吗?”
另一位老师低头在册子上找起了名字,“在座的有人认识这位祁柯同学吗?”
考场里鸦雀无声。
温越将课桌上的笔帽反反复复地打开又合上,对于这个名字她是非常陌生的。
发放试卷的提示音响起,两位老师开始将卷子依次发给每个学生,考场的氛围变得紧张严肃起来。
门开的很大,不算凉快的轻风吹进来,再加上头顶吱啦吱啦的电扇,使得温越的手心渗出些许的冷汗。
“报告,我迟到了。”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门口的声音所吸引过去,微风吹起少年额前的碎发,露出了带着些恣意的眉眼,白T黑裤显得他身板笔直。
温越的心跳一滞,熟悉的面容和对不上号的名字让她有些没反应过来。
祁柯走进来快速扫了一圈,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无意间两人的目光对接上。
短暂。
疏离。
可过了两分钟后。
祁柯举手说自己的笔坏了,写不出来水儿。
“有哪位同学可以借他支笔吗?”
温越从文具盒里拿出支浅粉色的笔,“老师,我这里有。”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近一个小时,温越就听到了身后有椅子拉开的声音,紧接着只见祁柯走到讲台把手中的试卷交了上去。
“同学,还没到时间。”
祁柯站在原地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分针在几秒钟之后便指到了交卷的规定时间。
“好了老师,时间到了。”
温越的注意力从数学大题直接跳脱到了交卷时间上,按理说她做题的时间都是最合理分配的,像这种提前这么长时间完成的还真是稀奇。
全部的考试结束后,学生需要在家中等待放榜的消息,然后学校会统一安排分班。
大家都零零散散地结伴出了考场,魏诗漫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对题的答案。
“小月亮,你数学的倒数第三道选择题选的是什么?”
温越将手中的草稿纸对折了几下,扔进了垃圾桶里,“我想想,好像是A。”
“不会吧,我蒙的是C。”
赵景凡在旁边笑着说道:“魏诗漫你没听说过出考场对题会考的很烂吗?”
听到这话,女生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会吧,真的假的。”
陶梓梦在旁边一本正经地补充道:“这还有假,当然是真的了。”
出考场对上一场考试的答案确实是每个普通学生的禁忌,就连稳坐年级第一的温越也对这种行为有着强烈的抵制心理。
魏诗漫突然间话锋一转,“唉!对了,我听说月亮你的考场有个叫祁柯的人每门考试都是卡着规定时间交卷的。”
“嗯,是有这么一个人,尤其是这次难度升级的数学,他也是卡着时间点交的。”
徐文皓瞪大了眼睛,嘴巴惊讶成了O型,“这么牛!我怎么不记得咱学校有这号人物。”
陶梓梦掏出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的刘海儿,“大哥,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肯定是那位传闻中的转校生啊。”
几人的脚步走到了学校门口,不少拿着周末补课传单的人都站在门口,乌泱泱的一大片人影。
温越猛地想起了张国华让她结束考试后去趟办公室,差点儿就把这件事忘到脑后了。
“抱歉啦各位,我想起来老班让我考完去趟他办公室,你们先走吧。”
在校门口告别后,她背着书包往回一路小跑,学校大道旁的两排银杏树随风响动,飞扬的马尾辫在空中划出弧线。
到办公室后时,隔着门能隐隐约约听见里面老师们的说话声。
温越敲了几下门,随即有喊了声报告。
进去的那一刻,老师们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了她。
温越在学校也算是小红人,成绩好还从不惹事,妈妈唐晚芸还是特聘的音乐老师。
总的来说,就是乖乖女一个。
张国华的脸上堆积着笑容,站起身招了招手示意温越过去,“哟!温越,来来来,过来,老师问你件事儿。”
温越原先就是张国华班的,而她每次的考试成绩都可以拉高整个班级的平均分,这使张国华优秀班主任荣誉次次拿到手。
不过这次分班考试,张国华不带火箭班的话,只能和温越错开了。
张国华靠坐在椅子上,手里的玻璃杯泡着沉底的红枸杞,抿嘴呲溜了两口。
他没有中年发福的身材,个子不低,看起来很健康,喜欢梳着八九十年代的发型,衣服也都是当时的潮流款。
“那个,温越啊,这次学校分了两个火箭理科班,其中一个就是我带的,你看咱们都有两年的师生情感了,是吧,如果可以选择班级的话,老师还是希望你可以来我的班级。”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倒不像是他平时的作风。
温越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自己妈妈和他还有同窗的交情,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在暗地里拉人。
“好的,老师,我会考虑的。”
“唉,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啊。”
交谈结束后温越背过身要离开,刚朝着门口的方向走了几步,后面就传来了其他老师不满的话语。
“老张,你这就过分了,不能仗着你以前带过温越就暗地里拉人啊,我这个火箭2班的班主任还不同意呢。”
“李老师没听过一句话嘛,人生在世,各凭本事,你要是有本事就把那个难管教的转校生想办法弄你们班里去,他的成绩可不比温越差。”
“行~合着乖的都让你挑走了,留给我的都是些刺头。”
讨论声随着温越的离开越来越小,在走到楼梯拐角时彻底消失了。
傍晚的天色是晕染开的调色盘,橘红色的过渡给远处的高楼增加了背景。
学校门口对面地路边摆起了小吃摊,喧闹的声音伴着食物的香气吸引着人,三五成群的学生围在一起聊天。
温越看了眼章鱼小丸子的摊位,不出所料地排起了大长队。
她瞅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失落地皱了皱眉头,得赶紧回去了,不然又得挨唠叨了。
在往公交站牌走的路上,温越掏出一只耳机戴上,低头打开了音乐软件,轻柔干净的歌声回响在耳畔。
在抬头的瞬间,她看到了前面有辆山地自行车骑来,再仔细是张很熟悉的脸。
歌词在脑海中织成了朦朦胧胧的氛围,祁柯像是没看到似的,眼睛直直越过了她。
树上吹下一片叶子,两人擦肩而过。
温越转身看向了离开的身影,少年迎着灿烂的霞光,脊背清瘦挺拔,行驶过的风灌进了他宽松的白色短袖,那一瞬间她像是看到了宫崎骏动漫里才会出现的画面。
晚上的房间里,台灯照亮着书桌,温越手支撑着头,望着窗外的风景发呆,脑海里时不时闪过祁柯提前交卷的样子。
下意识地猛然站起身,椅子没扶稳直接倒在了地上。
“妮妮,怎么这么大的动静?”
“啊!我不小心把椅子碰倒了。”
她将椅子摆好,拿出语文书开始背起来古诗词,坚信着只要知识填充大脑,那些胡思乱想就会被掩埋掉。
《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
一遍都没读完就把书直接合上,接着深吸了口气,这诗好像不太适合现在背。
唐晚芸敲了几下门,“妮妮,该出来吃晚饭了。”
“好,这就来。”
吃饭期间,温越也不说话,只顾着低头吃。
温朝阳笑着问道:“妮妮,今天的考试感觉怎么样?”
“感觉还好,和平常考试没什么差别。”
唐晚芸淡淡的说了句,“考的好不好成绩出来就知道了,我还是那句话,考好了周末就可以少练两个小时的钢琴。”
温越没说啥,只是轻声地嗯了一下。
她家里的氛围就是这样,父母两个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而自己夹在中间不得进不得退。
有时候温越觉得自己仿佛那溺水中的人,淹没过胸膛,脚踝上绑着千斤重的巨石,每挣扎一下身体就往下沉一米。
晚上快十点的时候祁柯才回到自己的住处,他把钥匙往桌子上一丢,整个人疲惫地横躺在沙发上。
手机被开了静音,来电时只会点亮屏幕。
祁柯拿起看了眼来电人后就直接挂断了。
屋子不大,又加上是深夜,空气中只有他浅浅的呼吸声。
接着便不自觉回想起来云川市前发生的场景,自己当时靠着门框看向坐在沙发上气急败坏的王可秋,嘴里依旧坚持着自己的决定。
“我的未来用不着你管,想去哪里上学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好啊,你去啊,你去了云川市就再也别回来了,我就当白养了你这个儿子。”
祁柯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王女士,你就养到了我五岁,现在我都快成年了,你就回来管束我的生活,连抚养义务都没有履行,我凭什么听你的。”
这句话语气没有激动的情绪,却夹杂着伤心隐忍。
祁南山因公殉职后,离开了十几年的王可秋便带着她富太太的身份回来,让自己回到她身边。
不愉快的谈话结束后,祁柯想方设法地把自己的学籍转到了云川市。
想到这儿,祁柯平躺着手腕遮挡在眼上,鼻子有些发酸,从小到大被孤立欺负的理由都是说他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但他也不去争辩,因为那些人说的一点儿都没错,自己本就是没爹教没娘管。
时间慢慢地流逝着,眼看到了该睡觉的时间,祁柯站起身脱去身上的外套,这时口袋里掉出了一支浅粉色的笔,他想到了今天见过两次面的女孩,温柔内敛,像是一潭清澈的静水。
夜深了。
月亮也翻了个身将脸埋进了云朵里。
作者有话要说:祁柯:昨天这女生说话声音贼小
温越:那明明是你听力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