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内。
白炽顶光洒落,宋亦霖微抬下颚,被晃得眼酸,索性闭上,任凭医生处理额角伤口。
“剐得不轻啊。”消过毒,医生丢掉棉签,蹙眉,“小姑娘,你怎么弄的?”
宋亦霖自若地笑笑:“雨天路滑,没注意摔了。”
谎话信手拈来。
谢逐抱臂斜靠一旁,神色淡然地看她演。
处理好擦伤,两人离开医务室。上课铃早就打响,校园空旷寂寥,宋亦霖正想开口,就被谢逐打断:“有没有要拿的东西。”
她顿了顿,“没有。”
他微一颔首,“那走。”
“去找梁泽川他们?”宋亦霖问。
谢逐简短道了声“是”,便不再多话,径自迈步往东门方向去。
看出对方心情不佳,她也没摸清这人时好时坏的脾性,索性闭嘴,只管闷头跟着。
本以为要打车过去,结果离开学校,却见谢逐拿了串钥匙,走向停车区某辆价值不菲的黑色摩托。
宋亦霖步履顿住,还没有所反应,谢逐便长腿一迈跨上车,随意朝她丢来一个头盔。
她接住,条件反射地熟练戴好,等调整完扣带长度,按挡风罩时,她犹疑着望向他。
夜色薄漠,冷光自他侧脸分割而过,勾勒清晰英挺的轮廓。他散漫坐在光影交汇处,眉眼锋锐冽厉。
“上车。”他言简意赅。
宋亦霖听话走近,思索两秒,问:“……你有驾照?”
谢逐眼帘略掀,“戴头盔这么熟练,你现在问我这个?”
宋亦霖:“……”大意了。
没好意思再装,她轻咳一声,乖乖跨上后座,老实抓紧车两侧。
谢逐偏首乜她一眼,见她这副如坐针毡的模样,眉宇轻蹙。
宋亦霖刚坐稳,手臂就被一股力道牵扯,她猝不及防,顺着倾身贴近,双手下意识揽住他。
“你离我近点是不会死的。”谢逐头也不回道,语调平直。
夏季衣衫本就单薄,宋亦霖指尖紧绷,感受到少年劲瘦有力的腰身,抿唇没有回话。
天太热,她耳尖像在烧。
下一瞬,油门拧动,车骤然疾驶,晚风鼓噪着从耳畔掠过。
距离过近,呼吸间只剩身前人的气息,不容抗拒。像她的世界里,他无处不在。
宋亦霖觉得兵荒马乱,见车已经驶入大道,速度平稳,便不着痕迹地将手收回,重新扶稳后座两侧。
路旁树影绵延,风是和雨后抵牾的清凉,她安静注视飞逝而去的景物,许久没有开口。
正恍神,谢逐倏地一个急刹,她始料未及,被惯性带着磕到脑袋,闷钝的疼。
事发突然,宋亦霖没绷住脾气:“你干嘛?”
“红灯。”他淡声。
宋亦霖:“……”
她没辙,气极反笑,“行。”
说完,便自暴自弃地俯身抱紧他,严丝合缝,相当安全的姿势。
两人胸背相抵,少女青涩柔软的曲线依附在后,触感清晰,谢逐脊背几不可察地绷紧。
自讨苦吃的难熬。
直到身后传来宋亦霖的声音,理智才几分回拢。
“逐哥,绿灯了。”她懒怏怏地,尾音轻挑,“走啊?”
实在够种。
谢逐略一咬牙,没接茬,拧下油门。
这回彼此一路无话。
夜沉如水,宋亦霖偏着头,端详这座她生活十几年的城市。万家通明,灯火寥落。
像钢筋铁骨的笼,人是缩影,被困囿其中。
旧景纷飞而逝,她后知后觉感到透支般的疲累,轻缓阖眼,抵在谢逐后背。
摩托风驰电掣,晚风猎猎喧嚣,宋亦霖却从心底隐秘角落里,生出从未有过的宁静。
是心安。
老地方。
包厢门一推开,宋亦霖稀松朝里扫了眼,路予淇,梁泽川,薄酩,魏余谌,之前见过的乔觉居然也在。
倒是热闹。
魏余谌看见他们,没正形地溜了声哨,“一起来的啊?”
谢逐懒得搭理,将两人头盔往柜子一搁,落座。
路予淇眼尖,目光落在宋亦霖额角,惊讶道:“怎么了这是?”
宋亦霖对此早有预料,正要故技重施,谢逐就替她答:“摔了。”
谎话自己说还好,经他人之口,总觉得微妙。她神色自若地颔首,道了声“没大事”,便走到预留的位置坐好。
想起她上次也是伤在脸,路予淇疼得不行,“以后注意点,留疤怎么办?”
“伤口不深,放心。”宋亦霖笑笑,耍赖似的挨住她,“怎么,留疤丑了就嫌弃我?”
路予淇果然被转移话题重心,没好气地捏她脸,“就这么想我?”
“不敢不敢,路姐爱我至深。”
宋亦霖在大事化小这方面很有一套,三言两语就将自己带过,引众人继续之前的话题。
而她也轻松融入,十足上道,即使是后来者,也丝毫不见隔阂,仿佛性格原本就热闹。
谈笑间,唯独薄酩若有所思地扫过她领口,见衣领立起,几乎遮严颈部肌肤。
她作得多,见的也多,因此对某些事有精准直觉,将探询目光转向谢逐,后者漫不经心地挑眉,不置可否。
薄酩于是心中有数,了然地抿了口酒,言笑晏晏加入群聊,好似无事发生。
每年国庆假后,一中都会举行秋季运动会,眼看仅剩大半月,几人就这事聊得热络。
“要不赌这次谁班第一?”薄酩提议。
同班的乔觉踊跃附议:“我觉得行。”
“靠!”魏余谌第一个坐不住,“你们班四个体育生,好意思赌啊!”
计谋被识破,薄酩打着哈哈:“有吗?”
“当初乔觉还忽悠我,说短跑基本都普考生。”梁泽川也翻旧账,忿忿道,“结果我往检录处一站,扭头就见这小子冲我笑,我他妈真服气。”
路予淇也想起这茬,忍俊不禁:“那你这回报长跑。”
“靠,可别。那痛苦程度,我黄泉路上连干三碗孟婆汤都忘不掉。”梁泽川恶寒,“长跑跟跳高还是给逐哥包揽吧,我躺赢。”
说到项目,路予淇问宋亦霖:“你要参加吗?”
“我都行。”她唔了声,“以前都是报八百和接力,短跑看情况。”
“八百?”路予淇两眼放光,“这项目每次咱班都猜拳决定的,这回靠你了!”
“我也就耐久还行,不一定第一,别抱太大希望。”
“那有什么。”路予淇满不在乎地摆手,“你第几在我们这都算第一。”
“就是。”梁泽川附和,“团宠待遇!”
宋亦霖闻言微怔,哑然失笑。
谢逐从手机中一抬眼,映入的就是她眉舒目展的模样。
没有平时的敷衍客套,她是真的在笑,眼尾微弯,瞳底熠亮,整个人都柔软起来,鲜明生动。
谢逐视线稍滞。
她鲜少这样毫无戒备,像是冰冷瓷器,此时终于有了温度。
这才与他久远记忆中的身影重合。
眼梢低敛,谢逐不带情绪地收回目光,不再看。
酒过三巡,不知觉已经将近十点。
宋亦霖离开包厢,去了趟洗手间。
太久没喝,全凭酒量兜着,几瓶啤酒而已,倒不至于让她萌生醉意。
站在洗漱台前,她接了把冷水扑脸,听见后方大门开合声响,也没多在意。
擦掉水渍,再睁眼,却看到来人是薄酩。
薄酩抱臂倚在墙边,姿态闲适松散。她身段姣好,校服都能穿出独有风情,一双桃花眸似笑非笑,好不招摇的明艳。
见宋亦霖发现自己,她从容招手,弯唇,“我怕你喝醉了,过来看看。”
宋亦霖颔首,“没事,还不至于。”
“酒量不错。”薄酩随口问,“练过?”
“天生的。”她笑,不像假话。
闻言,薄酩很轻地挑眉,显然察觉到宋亦霖此时的笑,跟之前在包厢不同。
——这小姑娘很有意思。
生得标志,言行规矩,眉眼总带着笑,似乎很好相与。但仔细想,其实宋亦霖从没有过多余情绪。
温和浮于表面,笑时不入眼底,如果不深究,很难察觉她兴致缺缺,好像秉性缺乏热度。
偏偏又偶尔流露几分乖张痕迹,让人想探寻更多。
薄酩若有所思地端详她,突然示意领口位置,问:“你在学校被谁欺负了?”
宋亦霖神色一怔。
转瞬间,她暗道不好,迅速调整表情,然而在对上少女隐若含笑的双眼后,只能认栽。
薄酩太聪明,跟她演,犯不着。
“以前的同学。”宋亦霖无奈坦白,“你别这样,弄得我以后不敢跟你说话了。”
“抱歉抱歉。”薄酩轻笑出声,冲她眨眨眼,“你也不是一诈就露馅啊,我差点装不下去。”
对这种貌美无赖没辙,宋亦霖叹了口气。
“老同学的话……高三那届,我想想。”薄酩轻掰手指,思索片刻,“啧,不会是宁念楚那帮子吧。”
薄酩是生来倍受瞩目的那类人,骄矜恣意成绩好,百里挑一的漂亮,社交圈广泛,因此她会知道宁念楚,宋亦霖并不意外。
她不置可否,只问:“你跟她认识?”
“可熟了。”薄酩把玩着颈侧落发,笑,“我高一时,那小丫头还堵过我呢。”
分明对方是学姐,这称谓和语气,倒像成了她后辈。
“这种事再有下次,跟我说声。”她摩挲她额角纱布,点两下,“疼就得说,受委屈就得喊,哪能总憋着。”
望着少女近在咫尺的精致眉眼,宋亦霖从中看不出半分假意,好像真的只是疼惜。
她心软了软,问:“为什么帮我?”
薄酩唔了声,正色道:“因为你漂亮。”
这答案出乎意料,宋亦霖微愣,实诚回应:“你更漂亮。”
这回轮到薄酩怔住。
她哑然失笑,忍不住捏捏宋亦霖脸颊,“唉,你怎么这么有趣。”
“你吧。”她笑意未散,倒也终于正色,回答她刚才的问题,“心思太重。把你当朋友,护着你,哪来什么理由?”
说着,薄酩将她脸侧濡湿碎发勾起,略到耳后。她眼梢轻佻,望着她逐字逐句——
“我看上的妹妹,谁都别想欺负。”
作者有话要说:霖霖现在有很多朋友啦,以后也会得到更多更多的爱。
薄酩有单独预收,《溺火》专栏可见,这里就不放文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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