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灯光投射到门外那人的身上,映照出一张充满棱角的脸。他满身灰尘、头发凌乱,头上还顶着一个鸟窝。想必是刚才的地震给他留下的纪念吧。
——他竟然是那个来自邻镇的脱线警察区雷!
“你怎么在这里?”杜易惊诧地叫了起来,“你不是打印了《夜葬》后,去陈医生的老家了?”
区雷甩了一下头,头顶的鸟窝落到了地上,浑身四周腾起一片灰。在他的手里,还有一柄小巧的手枪。
他直勾勾地看着杜易与杨梅,眼神中却忽然多了一点忧伤。莫名其妙的忧伤。
“你们真以为我去陈医生的老家了吗?”此刻,区雷眼中的忧伤一扫而光。他语气缓慢地说道,“正如杨护士说过的,不要相信任何人,也不要相信你所看到的任何事。是的,我是给你们说过,我们是要去陈医生的老家取回他的尸体。不过,这样的事不需要我们亲自做的。只需要给陈医生老家当地的派出所打个电话,就可以了。我打了电话,那边回馈的消息是,陈医生家根本没有人到柳溪镇来抢尸体,那里更没有什么陈医生的尸体。而更重要的一点——他们那里也没有什么夜葬凶死者的习俗。我们又查了举报者打来的电话号码,是从柳溪镇医院打来的。这说明了一个问题,有人想搅乱这里的混水,掩盖陈医生尸体失踪的事实。从电话是医院打来的,而且还知道夜葬这个习俗,我们很快就将视线锁定在了刘畅身上。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先假意称我和老张会去陈医生的老家,然后在暗中监视刘畅的住宅。很幸运,今天是我在监视,所以看到了这么多有意思的事情。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区雷慢慢走到了屋里的一隅,从冰箱后取出了一个微小的电子元件——那是一个小型的受话器,也就是窃听器。这一定是他来打印小说的时候,偷偷藏在这里的。区雷又从耳朵里掏出一个耳麦,扔在了地上,一脚踩得稀烂。
杜易目瞪口呆地问道:“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啊?那你为什么不在王黎杀东婆婆的时候进来阻止?”
区雷冷笑一声,说:“我为什么要阻止?我还想看看死人是不是真的会复活!”
“啊!你想干什么?”杨梅花容失色地问道,看着区雷手里的手枪,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忧伤又回到了区雷的眼中。他黯然地说:“我也想让一个人复活,这个人在我的生命里实在是太重要了!我也想学会复活之术!”
屋里顿时陷入坟墓一般的寂静中,空气似乎凝滞了,就像一个炸药桶,谁都不敢再说一句话,生怕有一点火星,就会让整间屋子爆炸。
屋外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大概是柳溪镇里又发生了余震吧。屋里天花板上的灯管又轻微摇晃了起来。
区雷的影子被拉得一会儿长一会儿短。良久,他抬起头来,望了一眼杜易与杨梅。他的眼睛里竟然嗪满了泪水。他喃喃地说道:“难道你们真以为,我会喜欢一辈子都呆在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里,做个碌碌无为的小警察吗?其实我也是警官大学里的高才生,一毕业就进了刑警队里,梦想着要干出一番大事业。可惜我只在刑警队里干了一个月,就因为一件事被发配到了这里。”
“什么事?”杜易禁不住心中的好奇,情不自禁地问道。
“那是我第一次执行任务,捉拿一个毒枭。我和队友来到了毒枭租住的房屋外,还没实施好包围圈,就被毒枭的马仔发现了。毒枭住在居民小区里,他提着手枪就冲了出来,一场枪战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我很英勇,冲在了最前面,视死如归。就在我瞄准了毒枭,正准备开枪的时候,突然从居民楼里冲出来了一个小女孩,事后才知道她只有四岁。她在我就要开枪的时候,正好站在了我和毒枭之间。我抠动了扳机,已经来不及了。我眼睁睁地看到她倒在我面前,鲜血汩汩地流出。我傻了眼,举着枪一动不动,毒枭冷笑着将他的手枪对准了我。如果不是我身后的同事及时开了枪,说不定我已经死在了现场。”
“唉……”杜易叹了一口气。
区雷继续说:“小女孩是在我开枪的时候,突然冲了进来,我没有任何预判的时间,所以最后判定我也没有任何责任。但是从那天起,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梦到浑身染血的小女孩站在我的面前,慢慢向后跌落,再也站不起来。我害怕,我恐惧,我不敢再去睡觉。一闭上眼睛,我就看到她。所以我成夜成夜地无眠,第二天总是头晕脑胀,精神集中不起来。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的工作接连犯错,先是不小心放走了一个刚捉住的在逃犯,然后又无意向犯罪嫌疑人透露了我们的工作进展。上级领导动了怒,把我发配到了乡村来当派出所民警。直到现在,我还天天做噩梦,还是梦到那个小女孩,浑身是血地扑向我。我知道我没法摆脱这个梦魇,除非,那个女孩活过来!”
他的眼睛里射出一道精光,死死地盯着杨梅,冷冷地说道:“我一定要让那个小女孩活过来!不惜任何代价!”
“可是……如果你要小女孩活过来,你就必须要让一个活人死去啊!”杨梅凄声说道。
区雷说道:“这好办。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坏人,做了很多坏事,却可以凭借手里的金钱逍遥法外。这样的人,天不收,我来收!我用这种坏人的命来换回小女孩的生命,又有什么不好?我这是在救赎我自己!”
是的,的确没有什么不好!
区雷伸出手来,指着杜易,对杨梅说道:“现在你就挑选一具尸体来让它复活吧!否则,我就开枪打死他!”
“不要啊!”杨梅叫道。
“还在拖延时间?”区雷冷笑,同时抠动了扳机。“砰!”杜易顿时感觉大腿一阵疼痛,接着是麻木。他低下头来一看,鲜血正从他的大腿涌了出来。他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好了吧,杨护士,你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了吧?”区雷说到,“杨护士,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杨梅无奈地点了点头。
杨梅选择要复活的尸体,是东婆婆的。
她不敢唤醒龙老头,她怕龙老头苏醒后继续虐待她。她也不敢唤醒刘畅,她怕刘畅醒来后复活龙老头。她只敢唤醒东婆婆,东婆婆不懂复活之术,如果东婆婆执意要她唤醒龙老头,那她还可以与杜易一走了之,永远不会到这里来。
东婆婆的尸体旁,到处是凌乱的,滴淌着血水的人体器官。这都是因为地震,而从东婆婆的尸体上抖落下来的。器官散发着恶臭,引来几只苍蝇嗡嗡直叫。这血腥的气味也逗来了林中的无数乌鸦,这嗜食死尸的鸟类在屋外哀嚎着,似乎在觊觎着这可口的美味。
区雷很紧张,也很激动,他忙不叠地将地上的器官拣拾到东婆婆的尸体上,可他却不知道这些器官应该放在什么位置。杨梅毕竟是护士,她很熟悉人体器官分布的位置,很快就摆好了。
杨梅从冰箱里取出了一个棕色的小瓶子,从里面抖出几粒药丸,塞进了东婆婆的嘴里。她转过身来,对区雷说:“该取活体里的大脑了。”她努了努嘴,眼睛望着地上还在昏睡的王黎。
区雷点点头,走到了王黎身边,双手捉住王黎的脚踝,活生生把王黎拖到了东婆婆的尸体旁。
而王黎,还在昏睡。他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将要遭受到的厄运。或许这才是他最幸运的地方,要是他还清醒着,不知道该有多恐惧。
杨梅审视着王黎,突然对区雷说:“拿盆水过来!”
“干什么?”
“我可不想让我妈妈醒过来的时候,还昏睡着。活体是什么样的状态,尸体苏醒过来就会是什么样的状态。现在我得让王黎清醒过来!”杨梅答道。
地面隐隐有些摇晃,是余震的冲击波正慢慢向这边转移过来。区雷去打水的时候,都有些感到重心不稳。而杜易则被眼前的事惊呆了,再加上大腿的伤口涌着鲜血,他脸色苍白,几乎休克过去,只能靠在墙边一动不动。
区雷步履蹒跚地接回了水,正准备朝王黎身上泼的时候,杨梅却说道:“等一下!”
“怎么了?”
“等他醒了,你准备拿什么取他的脑浆?!”
“啊?是啊!”区雷恍然大悟。可是头盖骨是人体最坚硬的部位,他该用什么方法来取出王黎的脑浆呢?
杨梅显然看出了区雷的困惑,她说道:“区警官,你到里面的小屋去,在电脑桌下有个工具箱,箱子里一定有你合适的工具。”
区雷进了小屋,过了一会儿,就满脸欣喜地走了出来。在他的手里,握着一把结实的铁锤。在经过龙老头尸体的时候,他又顺手从龙老头左胸上,把那把插进去的西藏匕首拔了出来,捏在了手里。
“好了,可以开始了。”杨梅说道。她端起了水盆,而区雷蹲在了王黎的脑袋旁,手中的铁锤已经仰了起来,另一只手里的匕首则平搁在了王黎的咽喉喉管上。
杨梅点点头,说:“只要我把水泼下去,他一清醒过来,你就立刻割断他的喉管,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把他的头盖骨敲碎。趁着脑浆还是热的时候,敷在我妈妈的额头上。”
“明白!”区雷高声答道,他的声音里全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杨梅的手稍稍晃了晃,盆子里的冷水顿时全淋在了王黎的身上。王黎浑身哆嗦了一下,睁开了眼睛。他显然对自己所处的境况大吃一惊,因为惊吓,他的脸煞白一片,就连眼珠也变得浑浊起来。他感到颈项的冰凉,皮肤似乎已经被划开了口子,他也感觉到匕首的刃口正缓慢地来回游移,即将割断他的喉管。
王黎努力地将眼睛向上翻,他那双如死鱼般浑浊的眼睛终于看到了区雷。他一定在奇怪,为什么区雷会在这牙医馆里!
当王黎与区雷四目对视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区雷的手里的匕首突然停顿了,他的手僵持在那里,既不向喉管割去,也不收回来。
“区雷,你还愣着干什么?”杨梅叫了起来。
可区雷就想是喝醉了一般,他抬起了手,匕首的刀刃也离开了王黎的颈子。而王黎的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被人发现的笑意。
区雷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双腿蹒跚,上身不停摆动。他抬起了手,手里依然抓着那柄锋利的西藏匕首,另一只手还死死握住了铁榔头。
“区雷!区雷!你这是怎么了?”杨梅大叫,她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她转过头,正好看到王黎嘴角的微笑正在慢慢消失,她明白了——区雷被催眠了!一种绝望的感觉在她心里滋生,如舔噬沙滩城堡的潮水一般。恐惧占据了她所有的情绪,她开始颤抖、颤抖,不停地颤抖。
区雷惨然一笑,突然扔掉了手里的西藏匕首,举起了另一只手中的铁榔头,猛然砸了下来,正好砸在自己的天灵盖上。一汪鲜血从他的头发丛里淌了下来,但他却像不知道疼痛一般,又举起了手,再砸下。一下,一下,又一下!
鲜血从他的头顶涌出,如喷泉一般。他却巍然不动,像个没有灵魂的机器人一样,重重地用铁榔头继续砸着自己的头盖骨。终于,白色的脑浆如逶迤的蛇一般,从头发里向下淌了出来,而他的动作也戛然而止,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很有意思吧?这样的脑浆一定比杀死他之后再取要新鲜多了吧?”王黎阴鸷着眼睛,冷冷地说道。他的眸子不再浑浊,反倒透出几分清亮。
“你是怎么催眠他的?”
“呵呵,你以为催眠都要拿个悬吊的铁球在人的眼睛前晃动吗?一个好的催眠师,只要眼睛对视一瞬间,就可以达到催眠的效果。”王黎答道。但是他马上又说道:“好了,言归正传。各个部位的器官已经齐了,药丸也塞进了你妈的嘴里,现在就连新鲜热乎乎的脑浆也给你准备好了,现在你就让你妈妈活过来吧,我倒想看看是不是真有复活的秘术。”
他又转头望向几乎昏厥的杜易,说道:“你也少跟我耍花招,要是你骗我,我也用同样的办法让杜易也取出自己的脑浆!”
“好吧……”杨梅无奈地答道,“我现在就开始,你千万不要对杜易做什么。”
杨梅用手指从区雷的脸上抠下来一块白花花的脑浆,然后敷在了东婆婆的脸上,嘴里念念有词地说出了几句咒语。
“啊古啦德克里基鲁乌……”
“哈哈哈!这刘畅果然骗了我!他给我说的咒语根本就不是这些!”王黎狂笑起来,他用力使劲,一脚向区雷的尸体踢了过去。王黎的脚劲很大,区雷的尸体在地上翻滚了几下,竟飞到了杜易的身边。
杨梅还继续念着咒语,一遍又一遍。她目光凝重,额头渗出了汗液。汗液顺着脸颊滑落,她却腾不出时间去擦。
王黎在继续狂笑:“哈哈哈,我听出来了,原来刘畅给我说的咒语,也不完全是假的。原来你是倒着在念咒语。我倒要看看,在念过九九八十一次咒语后,东婆婆是不是会醒过来。”
杨梅没有理会他,继续念叨着那几句简单的咒语。
“啊古啦德克里基鲁乌……”
“啊古啦德克里基鲁乌……”
“啊古啦德克里基鲁乌……”
……
其实杨梅也不知道这些咒语有没有用。这是她第一次使用,而且以前龙老头和刘畅都没有用过。虽然说龙老头说他已经可以确信复活之术一定能成功,但毕竟这是第一次使用,杨梅的心里也像揣着只兔子一般,忐忑不安。
九九八十一遍!
就快要念完了……
杨梅的心都抓紧了。东婆婆真的会苏醒吗?
屋外“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到处都在余震。杨梅也感觉到地底似乎有股热流正在暗中滋生,地板渐渐发烫。
“啊、古、啦、德、克、里、基、鲁、乌!”
杨梅的声音陡然大增,一字一顿念完了最后一遍这九字咒语。
她突然听到一阵诡异奇怪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正是从东婆婆身体之下发出来的。杨梅垂下头,定睛望去。
天哪!东婆婆的手腕动了动,原本握紧的双拳突然之间竟然张开了。手臂微微抖了一下,然后慢慢抽搐颤抖了起来。
——东婆婆真的复活了!
这复活之术竟然是真的!是真的!!!
杨梅的心跳猛然加剧,而王黎则更加激动。他高兴得跳了起来,手舞足蹈,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太好了!这咒语真的有用!我的女儿,你有救了!爸爸终于可以让你重新活回来了!”
在王黎的眼眶里,竟不知不觉滑出两行泪水。
而此刻,屋外的轰隆声更加清晰,屋里的日光灯,摇晃得也更加厉害了。无数蚂蚁从敞开的房门涌了进来,密密麻麻遍布一地。
杨梅静默不语,呆呆地望着东婆婆即将复活的身体。牙医馆里,只有王黎在疯狂地庆祝。
“砰——”一声突然的巨响。
杨梅蓦地一惊,这声音像把重锤敲在了她的心上。她骇然地回过头去,却看到王黎正捂着胸口,一缕鲜血从他的指缝里慢慢渗了出来。他的脸上,布满不敢相信的惊恐与绝望。只是几秒钟的时间,他的身体忽然向前倾斜,接着重重跌落在地上。在他的背上,还有一个细小的血洞,还汩汩地涌出鲜血。
杨梅疑惑地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她看到了杜易。
——在杜易的手里,握着一把小巧的手枪,枪口还冒着一缕青烟。这把手枪,正是从区雷尸体的腰间取下来的。而区雷的尸体,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了杜易身边的地上,已经冰冷僵硬,像一具等待腐烂的木头。
杜易猜,如果王黎知道这把手枪是怎么来到他的手中,一定会后悔自己将区雷的尸体踢到了杜易的身边。
“啊?!杜易?你杀了王黎?真是太好了!复活的秘密,绝对不能让他这样心术不正的人得到!”杨梅开心地说道。
可她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凝固了。因为,她看到杜易手中的枪口缓缓移动,正对着指向了她的头颅。
“杜易,你疯了?你要干什么?”杨梅惊骇地问道。
“呵呵……”杜易冷笑了起来,“现在的牙医馆里,有那神秘的药丸,至于收集死尸里的各种器官与找到取脑浆的活体,都不是什么很难的事。而咒语,我也背下来了,不就是‘啊古啦德克里基鲁乌’这九个字吗?念上九九八十一遍,就可以让死人复活。我已经学会了复活的秘术,还留你干什么?”
“杜易,你什么意思?”杨梅愤怒地质问道。
“哈哈!”杜易狂笑起来,“你知道复活的秘密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我可以用复活的秘术,让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重新活过来!”
“你最重要的人?你是说……”杨梅的声音颤抖了起来。
“没错!就是苏叶!她死在了我的面前,我也一定要让她在我的面前复活回来!”杜易一字一顿地说道。
“苏叶!原来你的心里一直都没有忘记苏叶!难道你的心里就一点也没有我?”杨梅的声音变得凄楚起来,还带了一点绝望初显的哭腔。
“如果说,我的心里从来没有你,那是假的。但是当我看到你指挥区雷,准备在王黎的活体里取脑浆时,我就感觉你这个人实在是太残忍了。你哪有苏叶温柔体贴漂亮可人善解人意?既然我学会了复活秘术,苏叶自然就可以复活过来了,我还留着你干什么?”
杜易的话音一落,他就抠动了手枪的扳机。
“砰——”
杨梅捂着左胸,身体晃了晃,鲜血喷涌出来。她应声倒在了地上,身体抽搐了一下,渐渐停止了呼吸。但是,她的嘴角,却幽然浮现出一个怪异的微笑,像是嘲讽,又像是讥诮。
——她在嘲笑什么?是在嘲笑这个疯狂而又可笑的世界吗?
杜易也笑了,这是满足的笑容。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成为世界的主人了!
忍住大腿枪伤的剧烈疼痛,杜易挣扎着站了起来。他单腿跳到了冰箱旁,从里面取出了所有用棕色遮光瓶装着的药丸。
地面还在轻微地摇晃。余震的震感似乎越来越强烈。
杜易忽然想起自己应该还要做一件事。
是的,还应该在复活的东婆婆身上,再补上一枪。
他打着单腿跳,跃到了东婆婆身边。东婆婆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手臂隐隐悬空,在悠悠地顺着逆时针方向摇摆。
她为什么还是一动不动,像具尸体一般?
杜易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勾下了身体,定睛一看,顿时发狂似的跳了起来,大声咒骂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东婆婆还是躺在地上的。她根本就没有复活,依然是一具尸体。在她的身体之下,有几块地板翘了起来,一定是地震余震造成了这样的后果。当她手臂下的那块地板拱起来的时候,支起了她的肘关节,所以她的手臂就动了动。而当她手腕下的地板拱起来的时候,正好刺到了她的指骨,让她那紧握着的拳头陡然张开。
她根本就没有复活,她依旧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可以让尸体复活的古术!
杜易歇斯底里地怒骂,他将世界上最肮脏的词汇全都用了出来。
等他骂累了,好不容易消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脚底全是密密麻麻的蚂蚁。蚂蚁们正前仆后继地想从鞋底爬上他的身体。
杜易抓狂般抖落掉蚂蚁,大声叫道:“就连你们这些蚂蚁也想来找我的麻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我疯了,就是这个世界全都疯了。”
当他骂完这句话后的一瞬间,杜易突然感到脑袋一阵生硬的疼痛,而屋里也同时陷入一团黑暗之中。
无可救药的黑暗。
摸了摸头顶,热乎乎的,粘粘的,腻腻的,还有些腥臊的味道。是鲜血。是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突然落了下来,正好砸破了杜易的头。
杜易“啪”地一声点燃了一只打火机,四周顿时显现出一丝光明。
就在站感时候,“轰隆——”一声巨大的响声,他看到身边的四面墙突然向里坍塌了下来,腾起一片灰尘。
不好,是地震了!这次不是余震,而是一场更剧烈的地震!
杜易想要逃跑,但大腿被区雷手枪击中的伤口,却发出刺骨的巨痛,这令他几乎不能移动。
他眼睁睁看到就块天花板落了下来,正好砸在他的身边。杜易庆幸这几块巨大的混凝土预制板没砸到自己,他呼出一口气,点着打火机向头顶望去。
这时,他看到头顶一块水泥块正呼啸着落了下来。
“啊——”杜易绝望地一声惨叫,脑袋一阵疼痛,他的眼前一片漆黑。
杜易的手指一丝松动,打火机熄灭了。这一次,才是陷入了真正的黑暗。
永远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