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浩然、汪洋与李守廉在二楼的每间房里都搜寻了一遍,可出乎他们的意料,他们并没有找到罗杰的尸体。二楼的每间房格局都一样,仅凭电视监视器里的一点画面,还真看不出究竟是哪间房里发生的凶案。
可是刚才在暗室里看到的明明是现场直播,为什么现在又找不到罗杰被杀的现场呢?莫非在二楼的走廊上还有一间不为人知的密室?郭浩然环顾了一下走廊,却又觉得这样的可能性并不大。就凭走廊的长度与每个房间的宽度,在二楼是不应该再有多余的空间修建另一处密室的。
三人正准备垂头丧气地回摆满监视器的暗室,汪洋忽然说:“我们要不要下一楼去看看?”郭浩然愣了愣,心想说的也是,既然在楼梯间有密室,那也说不准在一楼的某个地方藏有一间秘密的所在。
他们下了楼,李守廉突然兴奋地叫了起来:“罗杰的尸体一定在一楼!”另两人疑惑地看着李守廉,大胡子画家肯定不敢告诉他们自己对尸体的气味有着敏锐非同寻常的感觉,他只是抽抽鼻翼,说:“我有预感,强烈的预感!罗杰的尸体就在这里!”
李守廉翕动着鼻翼,环视着一楼的各个场景,终于,他的视线锁定在了金老太太的管理室。
推开了管理室的木门,罗杰满身血污地躺在地上,胸前一个血淋淋的大洞,不知道被匕首捅了多少刀,直挺挺地倒在那里纹丝不动,早已经停止了呼吸。在他的裤腿处渗了一大片血迹,血已经渐渐干涸了,变成了暗紫的颜色,几只顽强的苍蝇正嗡嗡地围绕着飞行,想要寻找它们认为的美食。
鉴于昨天一夜里遇到了两起假死的事件,郭浩然决定仔细检查一下罗杰的尸体。他走上一步,用手指在罗杰的颈动脉上按了一按——罗杰已经没有了呼吸,这次他是真的死了!
郭浩然又扒拉了一下罗杰的尸体,罗杰的尸体顿时翻了过去,露出了背。而这时,郭浩然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当罗杰尸体翻过来的时候,他的裤腿明明擦过了郭浩然的脚边,但郭浩然却没有一点感觉。
郭浩然蹲下身来,用手去捏罗杰的裤腿,当他的手一接触到罗杰的时候,顿时心里一骇,然后往后退了几大步。他颓然地坐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他的腿没了!他的腿被人锯掉了!”
李守廉兴奋地撕开了罗杰的裤腿,可当他看到罗杰的腿时,也禁不住胃里一阵阵的翻涌。罗杰的整只左小腿都不翼而飞了,茬口上的血已经凝结,但依然可以看出切口很整齐,就如被专业的手术刀切去的一般。
汪洋已经忍不住呕吐起来,他痛苦地大叫:“怎么会这样?谁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三个人互相搀扶着回到了摆满监视器的暗室里,喝下一口热茶后,郭浩然的心里才稍稍好过了一点点。他向金老太太与素心叙述了他们在一楼管理室里的发现,当他说完后,金老太太与素心的脸上都露出了不可遏止的恐惧之情。
他们下了楼再次证实了那具尸体的确属于罗杰后,金老太太大声叫道:“我们快打电话报警,这里发生了命案,节目不做了,马上叫警察来!”
李守廉没好气地说:“电话线不是被剪断了吗?”
素心答道:“那是做节目的时候,我们骗你们的。电话是在暗室里被剪断的,只要我们现在把电话线接好就可以继续用了。”
李守廉的眼里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可张冬生立刻就泼来了冷水:“你以为那个凶手就这么笨?他就不知道在另一个隐秘的地方剪断电话线吗?难道他还等着我们来接通电话叫警察来抓他吗?别忘了,那个凶手说过——暴风雪式的杀人事件才真正拉开序幕,在这里的人,全部都得死!”
他的话一说完,屋里顿时又陷入了无可救药的死一般的沉默之中。
事实证明了张冬生的分析是正确的,素心在接通了暗室里被剪断的电话线后,电话依然像个哑巴似的没有一点声音。
恐怖的阴影笼罩在鸿门旅社里,似一幅愈来愈晦暗的渐渐拉上的幕布。
郭浩然默默无语地坐在一楼饭厅里一张柔软的沙发里,点了一根香烟,烟雾袅袅升起,他的脸隐没在袅绕的雾气之后,渐渐有些模糊。良久,他缓缓地说道:“我觉得这里有点问题!”
在暗室里通过监视器看到了罗杰被杀的现场,从房间的布置上看,应该是在二楼的某间客房里,可他的尸体却是在一楼的管理室找到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那个黑衣面具神秘杀手是在二楼杀死了罗杰后又移尸楼下的吗?但事实上,他们在二楼的几间客房里都没有看到血迹,而在监视器里明明看到罗杰身边冒出了汩汩的血液。
郭浩然拍了拍脑袋,对金老太太说:“我们回暗室重新看看监视器画面!”
为了真人秀节目的顺利播出,电视监视器拍下的所有画面都被录影带录了下来,并作好了编号。郭浩然让素心把罗杰遇害的那盘录影带找出来,那盘录影带还放在与监视器相连的录影机里,素心按了一下录影机上的按钮,录影带自动弹了出来。
素心看了看这录影带,突然说:“这不是我们电视台的录影带!”
她指了指录影带的边缘,告诉郭浩然,这录影带上没有她们电视台的台标,不是她放在录影机里的。
郭浩然仔细检查了一下录影机,然后叫过了汪洋:“小汪,你是学电子的,你来看看这机器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汪洋看了看录影机,然后从录影机的背后取出了一个小小的铁疙瘩,说:“这是一个干扰器,如果有一个遥控器轻轻按一下,这玩意就会自动工作——比如说会突然让监视器变成一片雪花点,或者让监视器突然开始工作。”
“你的意思是——”郭浩然示意汪洋说得更清楚一点。
“就是说——这盘录影带应该是早就录制好了的,放在了这部机器里。当我们都在这里的时候,有某个人按了一下遥控器,于是电视监视器上就出现了罗杰被杀的情景。”汪洋解释道。
郭浩然倒吸了一口冷气,又问:“你看这个干扰器,如果要对它进行遥控,需要多远的距离?”
汪洋瞄了一眼后,说:“这玩意的功率很低的,估计遥控器控制的距离也不会很远。我猜,按遥控器的人当时就在这间屋里!”
他的话一说完,屋里的人顿时骚动了起来。再笨的人也可以听出汪洋话里的意思,那个可能的凶手就当时就藏在这间屋里,凶手就在他们这群人的中间。
暗室里的空气凝滞了起来,如一个满载的火药桶,只要有一点火星就会发生猛烈的爆炸。所有的人都不敢说话,各怀心事,都怕自己的话成为那粒火星,都怕自己的一句话就会让这个房间发生激烈的争执。
还是郭浩然打破了屋里的沉闷气氛。
他半闭着眼睛说:“在这些诡异事件中,罗杰无疑是个很关键的人物。关于九星连珠的图案都是他画的,灵堂里的白布也是他画上九星连珠的图形,而这个节目也是他提出的策划,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他就是幕后主谋之一。”
“可是,他又是被谁杀的呢?别忘了,现在罗杰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出于叶眉的原因,凡是郭浩然说了什么,张冬生都想竭力反驳一下。
“那很有可能凶手就是罗杰的同谋,凶手想要杀了罗杰灭口。”郭浩然说的话明显底气有些不足,因为这些话完完全全只是出于他脑海里的分析。
他又转过头来对金老太太说:“你能给我说说,你们是怎么想起做这个节目的?”
金老太太偏着脑袋回忆了一会,然后徐徐说出了这个节目的由来。
当初决定做这个节目,的确是罗杰提出来的创意。当时他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后,金老太太与素心都感觉很奇怪。在她们的印象中,罗杰只是个功底还算扎实的美工师而已,即使有点小聪明,也不至于能想出如此有创意的节目构思。素心打趣地问过好几次罗杰,这个节目的灵感是不是因为他曾经被友台的类似节目捉弄过。但罗杰都摇着头说,这完全是他自己的创意。
不过,金老太太与素心都怕罗杰的主意是来自其他电视台类似节目的启发,担心如果播出后会不会引来友台的投诉甚至起诉剽窃,所以反复向罗杰讲明了事件的严重性,罗杰这才实话实说,告诉金老太太与素心,这个节目是来自于一封热心观众的电子邮件。
金老太太与素心打开了罗杰信箱里的那封电子邮件,发邮件的是一个很陌生的名字,但是邮件的内容却令她们啧啧称奇。邮件用剧本的形式讲述了惊悚真人秀的整个过程,还在附件里粘贴了例如天花板上落下尸体与血水浴缸里藏尸的示意图。更重要的是,在邮件的最后,这个热心观众还特意说明,整个节目的全过程完全由他独立设计,并且无偿赠送给金老太太的节目制作组,在法律方面不必有任何的担心。看了这些话,金老太太与素心心里的石头这才落到地上,放心大胆地做起了这场惊悚真人秀。
而且就连距离恶诅村两公里外的尸冢村的这幢一楼一底的废弃别墅,也是由那个热心观众在电子邮件里介绍的,邮件里甚至还提到了楼梯间的暗室,建议可以改装成监视室。一开始金老太太还不相信有这样的地方,后来让罗杰前往实地勘测后,才相信了真有这么一个地方。而把废弃别墅改造成鸿门旅社,则是美工师罗杰花了两周的时间打造好的,看上去基本上是天衣无缝。
当金老太太说完后,郭浩然突然问:“那个发电子邮件的热心观众署名是什么?”
金老太太抬头望了望天花板,然后悠悠吐出了三个字:
“杰佛斯!”
杰佛斯,又是杰佛斯。这个叫杰佛斯的人真是无孔不入,一会是写一本关于九星连珠的书,一会是在“楔形文字”的网站上发贴,一会又是给电视台的节目组写惊悚真人秀的电子邮件。甚至说不定那个假托素心的名字与莲紫在网上交流,并约定到鸿门旅社见面的神秘人也是他。而那个杀死罗杰并把一切展示在电视监视器里的黑衣蒙面神秘怪人,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就是杰佛斯!
这时,夏晴晴忽然扯着汪洋的衣袖,说:“我饿了。”
她这句话才彻底让屋里的气氛缓和了许多。众人在忍俊不禁的同时,这才想起金老太太本来做了早餐,但因为当时大家都急着要走,所以并没有去吃那顿还算丰富的饭菜。饥饿也许真的是会传染的,当夏晴晴说饿了的时候,其他人也都不禁感到饥肠辘辘。
“下去吃饭吧,早晨的饭菜我还放在冰箱里的。”金老太太挥了挥手,示意大家都下楼去,她还补充了一句,“也别说,罗杰为了这个节目而特意买的冰箱可真大。”
素心也附和道:“是的,没错,其实罗杰是个很细心的人,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其实内心很是细腻。他知道我喜欢吃冰淇淋,还买了一大堆各色冰淇淋放在冰箱里。”一提起以前的同事、现在却变成了一具尸体的罗杰,素心的眼眶竟有些微微泛红。
“是的,罗杰知道我年龄大了,需要补充维生素C,还为我准备了很多番茄汁。他真的是个细心的人。”金老太太补充道,她的声音也微微有些哽咽。
下到一楼,金老太太招呼众人围坐在饭桌前,她去厨房热了热饭菜,很快可端了上来。虽然因为汪洋曾经指证过,凶手有可能就隐藏在这干人等之间,吃饭时的气氛很是有些沉闷,但毕竟大家都饿了,所以一阵风卷残云之后,桌上的饭菜都所剩无几。
看着所有的饭菜都被一扫而光,金老太太喝着番茄汁,叉着腰得意地对素心说:“看吧,老太太的手艺还是不错吧?”
素心一边舔着一只草莓冰淇淋,一边恭维着说:“是啊,金老太太当然是高手啦,您可是我崇拜的偶像呢。”
不过素心刚一说完这话,脸色就沉了下去,她捂着肚子娇声叫道:“哎哟,我怎么觉得肚子好疼,头好晕?”她这么一说,其他人顿时也觉得肚子有些不对劲,头也似乎晕晕沉沉的,视线也渐渐模糊了。
郭浩然指着桌上的饭菜大声叫道:“不好,这饭菜里有问题!菜里被人下了药!”他抬起头来两眼圆瞪、眼珠赤红,直勾勾地盯着金老太太,挣扎着说:“菜都是你做的,一定是你加的药!那个凶手也一定就是……”
最后一个“你”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来,郭浩然就看到金老太太的身体一瘫,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她的两只眼睛还是睁着的,似乎根本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郭浩然也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视野似乎被一层毛玻璃糊住了,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他在半梦半醒之间转头梭巡其他人,他看到身边的旅伴一个接着一个歪头倒在了地上。
他知道,自己也马上就要昏迷了。他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来阻止这一切。
他闭上了眼睛,无奈地等待着睡魔的降临。
终于,他晕了过去。
光线是一缕一缕被收进了郭浩然的瞳孔里的,当他悠悠醒转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乏力,喉咙充满了灼热的感觉。
郭浩然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刚一直起腰身就一个趔趄再一次摔倒在地板上。他知道知识因为自己吃了掺过迷药的饭菜后全身虚弱而致,于是他啪在地上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与此同时,他环顾四周,看到旁边躺着的旅伴四肢都在微微挣扎,看来药效都差不多被身体的新陈代谢消耗完毕了。
终于,郭浩然站了起来,他扶着桌子,仔细看着地板上躺着的旅伴们,他想知道在昏迷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叶眉双目紧闭地倒在桌子对面,手指与一边同样躺着的张冬生紧紧相扣。大胡子李守廉倒是很享受,哪怕是被迷晕的,也不住地打着呼噜,嘴角还挂着一串唾液。莲紫双手挡在胸前,浑身不停颤抖。汪洋即使是昏迷了,也侧身护在夏晴晴的身旁,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友,害怕女友受到任何一点伤害。素心手里还握着半支冰淇淋的木棍,但冰淇淋早就化成了一滩甜水。他们都躺在餐桌对面的地上,而屋里却充满了一种奇怪的气味。湿湿的,腥腥的,就像鲜血一般的气味。
——屋里只少了一个人,金老太太!
金老太太去哪里了?莫非她也成了“杰佛斯”手里的牺牲品?郭浩然只觉得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他记得在昏迷以前甚至自己还指认过金老太太可能就是凶手,可如今失踪的却是金老太太!
郭浩然觉得有一点茫然,他忽然感到鼻尖有点凉凉的,似乎有什么湿滑的液体在上面流淌。他用手抹了抹,这液体有点粘稠,还带着一点腥臊的气味,就像血一般。
一想到血,郭浩然心里就“咯噔”一声惊慌了起来,一股气淤积在胸腔里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他把手指放在眼前看了一眼,双腿顿时有点发软——手指上抹到的真的是几滴血。
这腥臊的血液是哪里来的?郭浩然并没感觉到脸上有任何的伤口,可手指上的血却是无庸置疑的事实。正当他困惑不已的时候,他的鼻尖又是一凉,又有一滴粘稠的液体淌在了他的鼻翼上。郭浩然立刻就明白了——血是从天花板上滴下来的,而且正好滴在了他的鼻子上。
他抬起头,忐忑不安地向天花板望去。
是金老太太!
金老太太被倒吊在一楼饭厅的天花板上,鲜血正从她的七窍滴淌而出。她脸色崇拜、两眼圆睁、死不瞑目,而更可怖的是——她的右手小臂不见了,只有一个血肉模糊的肘部。可以想象,当金老太太刚被吊到天花板上的时候,鲜血一定如潺潺的小溪一般,从肘部的关节倾泻而下,淋在地上。不过此刻金老太太的血液似乎已经流淌完了,肘关节的断处已经没有血液继续流出来了。但是在地上,却有很大一滩血迹,血浓得触目惊心,令人难以想象。难怪饭厅里充满了血液的气味。
郭浩然这才想起看看自己的身体,不禁大吃一惊。他的裤子已经被鲜血完全浸润成了鲜红的颜色,鞋子也是嫣红一片。一定是金老太太的血!
一想到这里,郭浩然立刻觉得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就如同有一只看不到的巨手在揉搓玩弄他的胃。
他弯下腰,嘴里不住地呻吟起来。他终于忍不住张开嘴,无数刚吃完的,金老太太亲手做的饭菜,顿时喷薄而出,飞溅到地上。这些污秽之物一落到地上,就与地上那滩鲜红的血液混杂在一起,变成了难以形容的什物。
等其他人醒过来后,无不为金老太太的死赫然变色。素心更是伤心痛哭,毕竟金老太太与她同事多年,她们之间有着深厚的感情。
郭浩然与几个男士一起将金老太太的尸体从天花板上取了下来,莲紫在管理室把那张画满了九星连珠的白布取了出来,然后覆在了金老太太的尸体身上。
屋里的气氛愈加沉闷了,郭浩然对所有人说道:“现在厨房里的东西大家都不要随便吃,可能都被凶手下了药。这次是迷药,下一次就说不定是迷药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夏晴晴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紧紧拽住了汪洋的胳膊,恐惧令她的脸变成了煞白一片。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抱头痛哭的素心突然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声音非常尖利,就像一只汤匙狠狠地刮过搪瓷碗。她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向旅社的大门跑去。
郭浩然伸出胳膊拽住了素心,说:“出去的桥已经断了,溪水涨得像大河那么宽,你又能去哪里?”
“我不管!我不管!”素心手一挥,挣脱了郭浩然的胳膊,冲到了大门旁,然后使劲拉开了门。
门外突然一声炸雷,天地顿时变色,乌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笼罩了整个天空。又是一道闪电,跟着又是一声惊雷。天空中噼里啪啦落下了急急的雨点,转眼就密密麻麻的,从断了线的珠子变成了倾盆大雨。
距离大门不远的青石板石阶“轰”的一声,塌陷了下去,出去的路顿时没有了,变成了一处悬崖。
绝望地看着这一切,素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张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定定地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悬崖,泪水夺目而出。她喃喃地说:“我们都走不了啦,我们注定要死在这里!”她忍不住抽泣起来,嘤嘤的哭泣声在飘忽的雨点里忽上忽下,一冲去雨幕就被肆虐的狂风卷上了天际,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泥石流,今天早晨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这些青石板就已经松动得几乎要塌陷了。”郭浩然黯然地在素心身后说道。
“呀!你们看,旅社大门的门板外写着什么字?”刚走到他们身后的大胡子画家李守廉突然大声叫了起来。
郭浩然抬起头来,向旅社的大门外侧望去。当他看到门板上那几个用红漆写着的血淋淋的大字,不由得心里一惊,心脏突突突地猛烈跳动起来。
大门外侧的门板上,左边写着几个血红的大字:“尸家重地,非请勿入!”惊叹号画得特别粗,下端的一个圆点艳若桃花、触目惊心。
而在大门的右边,则画了九个连成一排的血红的圆点,一根粗壮的直线将九个红色的点连在了一起——这正是九星连珠的示意图。而在这示意图下,还写了五个血红的大字:“演出开始了!”
看着门板上的字画,郭浩然只感到阵阵心迹,一阵没来由的眩晕感袭上了他的心头,一种无助的感觉油然而生。
那个隐匿着的凶手把这当作了一场演出,如一只隐藏着的神秘的猫,在玩弄着嘴边被愚弄的耗子。他正无情地在暗处嘲弄着所有的人,也许他认为自己是一个神吧,他一定认为自己可以主宰所有人的生死。
一场昏睡之后,已经接近黄昏。剩下的八个人各怀心事地坐在饭厅的沙发上沉默不语,屋里的空气像是被吸干了一般凝滞了,四处都飘忽着死亡的气息,还有从金老太太尸体流淌出的一地鲜血散发出的腥臊气味。厅里只能听到八个人的呼吸声,还有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扑通!
最终沉默还是被郭浩然打破的,他干咳了一声,说:“现在天已经黑了,通往外界唯一的一条青石板小路也塌陷了,看来我们必须还要在这旅社里呆上一天,如何安全度过这个夜晚才是最重要的。我建议我们晚上都呆在饭厅里,互相有个照应。”
“不行不行!”最先提出反对意见的是叶眉,她大声叫道:“金老太太的尸体还摆在这里的,管理室里还有罗杰的尸体!我可不愿和两具尸体呆在一起,更何况这里还有一地的鲜血,要是我继续呆在这里,我想我会吐的!”
“那怎么办?”郭浩然反问。
张冬生牵着叶眉的手,他的这个动作多多少少让郭浩然心生嫉妒。张冬生自然是维护叶眉的,他说道:“这样好了,我们还是都上楼去休息,两个人住一间房里,也一样可以互相照应的。”
“可是……别忘了,我们八个人里说不定其中一个人就是凶手,如果谁和凶手住到了一间房,那岂不是倒了大霉?”汪洋又提到了他一直耿耿于怀的一点,但夏晴晴连忙握了握他的手,说:“你和我住一间房,我又不是凶手,你怕什么?”汪洋还想说点什么,可看了看夏晴晴欲说还休的表情,他还是把话吞在了肚子里。他知道,在这个时候,话还是说得越少越好,现在每个人都是凶手窥视的猎物,多说一句话就更有可能成为凶手觊觎的目标。
郭浩然想了想,也点点头,同意了张冬生的建议,不过他加了一句:“如果谁的房间里出了什么事,一定要大声呼救,我们好在第一时间来解救。”
现在关键的问题就是怎么安排住宿。汪洋与夏晴晴可以住在一间房里,两个单身的女孩素心与莲紫可以住一间房,而剩下的三男一女又怎么安排呢?郭浩然黯然地看了一眼十指相扣的叶眉与张冬生,悠悠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对叶眉说:“好吧,你们俩住一间房吧,我和老李住一间房。如果我们能顺利回家,第一件事就去办离婚吧。”既然不能在一起,那还不如友好地分手。郭浩然的手伸进了裤兜里,摸到了那块在家里小区梧桐树上剥下来的幸运树皮,忽然体会到浑身乏力的感觉。那是一种眼看着心爱的东西离自己而去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
因为不敢吃厨房里的东西,几个人都只吃了冰箱里的几块包装密闭得很好的冰淇淋。幸好冰淇淋也是高脂肪高热量的食品,而且罗杰在冰箱里也存储得足够多,所以八个人吃得牙根酸痛也只吃完了冰箱里的一半冰淇淋。另外他们还喝了不少番茄汁,虽然那玩意喝多了牙根会发酸,但味道确实不错。
张冬生与叶眉走进二楼的一间客房关上门后,张冬生就急不可奈地抱住了叶眉的腰,嘴凑过去想去亲叶眉的脸。他们已经太久没亲热了,现在好不容易逮到了一个共处一室的机会,张冬生又岂能放过。也许越是在危险的境地越是可以挑起心里的欲火。
正如干柴遇上烈火,腾腾火焰将整间客房几乎燃烧焚化。当激情褪去后,叶眉浑身虚脱地倒在床上,困意像漫无边际的的黑暗一般笼罩了她的整个思绪。朦胧中,她感觉到张冬生在轻轻吻她的脸,她娇羞着扭过脸去,喃喃地说:“等我们回去了,我就与郭浩然离婚,然后我们结婚。到那时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
张冬生应了一身,然后也重重地倒在了叶眉身边,不一会儿他响起了沉沉的鼾声。
叶眉是在午夜梦回的时候醒过来的,当时她正从一个噩梦里尖叫着惊醒,浑身全是粘滑的汗水。在那个噩梦里,她梦到自己与张冬生在一个狭窄阴暗的巷子里踟躇行走,张冬生的手很不老实,老是在她的腰间背心游移往来,这也激起了叶眉内心里魔鬼一般的欲火。叶眉在窄巷里回过头去想要回应张冬生的吻,在月光下却忽然看到张冬生的脸变成了郭浩然的脸,郭浩然还在狰狞地笑着,手里握着一柄榔头。郭浩然眼睛里露出了满足的笑容,手重重地向叶眉的脑袋敲了下去,鲜血像绽放的蔷薇一般飞溅而出,溅到了郭浩然的脸上,郭浩然伸出舌头在嘴角舔了一圈,脸上的笑容更狰狞了。叶眉的灵魂游离出她的身体,渐渐向黑暗的上空升去,她垂头望去,却看到倒在地上的那具尸体并不是自己,而是张冬生。张冬生旁还站着一个女人,正是她叶眉!张冬生尸体边的叶眉投入了郭浩然的怀抱,在阴暗狭窄的巷子里与郭浩然紧紧拥抱、亲吻,郭浩然的手伸进了叶眉的衣服里。在空中的叶眉的灵魂几乎也感受到了郭浩然指尖的冰凉,她浑身颤栗,瑟瑟发抖。最后,她看到巷子里的郭浩然搂着叶眉离开了张冬生的尸体。当郭浩然离开的时候,他戴上了一个面具,然后抬起头来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他似乎是看到了漂浮在空中的叶眉的灵魂,他的眉宇间露出了满足的笑意,眼神里全是残酷的冷漠,似乎可以看透叶眉灵魂里藏着的一切。而戴上了面具的郭浩然,手里提着的那把滴血的榔头忽然间又变成了一柄尖利的匕首——就和在鸿门旅社楼梯间暗室里的电视监视器里看到的那个黑衣蒙面怪人一模一样!
叶眉醒过来的时候,真正地感到害怕了。她庆幸这只是一场梦,她只想赶快找到张冬生温暖的怀抱,然后对心爱的情人叙述心里的恐惧。
屋里依然是漆黑一片,天早就黑了,客房的灯是关着的。叶眉伸手向身边摸去,忽然心里一跳——她没摸到张冬生的身体,反倒摸到了一滩粘滑的液体,湿湿的,腻腻的,就像血一样。
一想到血,叶眉的心脏就突突突地跳了起来,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摸索着伸手打开了床边的台灯,当台灯放出炽盛的光芒时,叶眉的瞳孔还有点受不了这样的强光刺激,流出了些许泪水。她揉了揉眼睛,终于让自己的眼睛好受了一点。当她挪开了掩在眼前的掌心,然后看到了身边的一幕。
张冬生还躺在床上的,不过首先映入叶眉眼帘的,却是雪白床单上的一大滩血迹。张冬生颈子的地方只有一个切口齐整的断茬,喷涌而出的血液已经凝固成死黑的颜色,在床单上就像画了一幅暗红色的地图,他的头颅却早已不翼而飞了。
叶眉惊得呆坐在床上,等她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和一具尸体同床共眠的时候,立刻忍不住凄惶地尖叫起来。
尖叫声冲破薄薄的木板门,袭进走廊,声浪传进了其他一间间客房,惊醒了所有的人。只是几分钟,其他客房的门都开了,走廊上站满了心中忐忑不安的旅伴们,他们的眼里都写满了惊恐与凄然,因为他们知道,只要有尖叫声,就一定又有人成了那个黑衣蒙面神秘杀手的新猎物。
下一个又会是谁?
郭浩然在屋里睡得很死,几乎没有被叶眉的尖叫声惊醒。后来他分析,也许是因为中午时吃了迷药,到了晚上还有后劲,所以头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可是这样分析也不对,因为其他人中午也吃到了迷药的,可别人一听到尖叫声就都醒了过来。
而郭浩然醒过来的时候。真正让他感到恐惧的东西却是——大胡子画家李守廉不见了。
李守廉的被子胡乱地堆在客床上,被卧却已经凉透了。记得刚进屋的时候,李守廉点了一柱印度香,印度香是画家从自己的旅行包里拿出来的,刚启的封。李守廉说长期的野外作画令他患了严重的神经衰弱,如果没有印度香的帮助,他根本就睡不着。果然点上了印度香后,那种神秘的异国香料的味道氤氲在客房里,不一会儿就响起了李守廉的呼噜声。而在这鼾声里,郭浩然也感到了沉沉的睡意,两只眼皮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在郭浩然睡着以前,他还想过如果以后平安回家后,他也会买上很多印度香,像他这样晨昏颠倒写作的作家,得神经衰弱只是时间迟早的事。
现在回想起来,他之所以睡得这么沉,也许就是那柱印度香惹的祸。
郭浩然在惊恐之中,披上外衣就冲到了走廊上。李守廉失踪了,叶眉又在失声尖叫,整个走廊上都充斥着一种不可抵挡的恐怖气氛。郭浩然环顾一下四周,还好其他人都在。他们进了叶眉与张冬生的房间看到张冬生已经身首异处,而头颅更是不翼而飞了的时候,莲紫与素心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而汪洋则抱住夏晴晴柔软的身体,用手掌遮住了她的眼睛,根本不让她看到这幕可怕的情形。
看到浑身颤抖号啕大哭的叶眉,郭浩然也心生怜悯,他搂住了叶眉,将她的头放在了自己的胸膛前。郭浩然努力地挺起胸,想尽可能多地给予叶眉一点安全感。而叶眉也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紧紧拽住了郭浩然的衣角,一点不肯松手。
只有在这一刹那,叶眉才知道自己是离不开郭浩然的。可她又想起了那个暗夜里的噩梦,阴暗狭窄的巷落里,郭浩然戴上面具时的狰狞冷笑,她感觉到了不可遏止的恐惧与恶心。
叶眉突然推开了郭浩然,只穿着一件薄如纱翼的睡衣,冲出了这间充满了血腥气味的客房。可来到走廊,她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一楼还有两具尸体,没有了小腿的罗杰与没有手臂的金老太太。哪里都不安全,叶眉感觉到在空气里,有渐渐逼近的死亡的气焰,还带着死尸的泛滥气味,离她越来越近,令她无处藏身。她感到身边的空气在慢慢地被剥离,只剩下一片真空。她无助地蹲下,抱住头,放声痛哭起来。悲伤地痛哭,张冬生死了,世界上她最爱的人死了,就死在她的身边。一个小时前,还是一个鲜活的男人,还在与她做爱,而仅仅一个小时之后,就变成了一具没有了头颅的尸体。这样的经历,已经足够令叶眉崩溃到极点。
窗外渐渐露出了鱼肚白,所有的人都集中在了莲紫与素心的房间里。一楼,几个女士是不敢再下去了,张冬生惨死的房间、李守廉失踪的房间,她们也不敢去。所有的人都没有了睡意,又不敢彼此分开,所以只好都挤在了莲紫与素心的房里,各怀心事地面面相觑。
屋里的男人只有两个了,汪洋与郭浩然。事实上,汪洋只是个刚成年的学生,当真正亲身经历到死亡的时候,他的心里也是充满了恐惧的,此刻他也正带着求救的眼神望着剩下唯一的一个成年男人——郭浩然。
郭浩然也知道现在他肩上的任务,他必须要稳定所有人的情绪。
叶眉已经停止了哭泣,一头倒在地毯上昏昏沉睡,发出了浅浅的鼾声。郭浩然怜爱地望了一眼叶眉,然后咳了一声嗽,慢慢地说:“大家不要紧张,现在我们都呆在一起的,凶手不敢近来和我们面对的。”
莲紫突然抬起头,望着郭浩然没心没肺地说:“刚才不是说,凶手就在我们当中吗?如果现在凶手就在这个屋里,他还是有办法继续杀人的!”
郭浩然心里跳了一跳,就像有只针狠狠地刺了一下心脏一般。莲紫所说的这句话,其实也正是他最担心的。郭浩然沉吟片刻后,说:“其实,我猜我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
众人眼帘一抬,惊奇地看着郭浩然:“凶手是谁?”
郭浩然一字一顿地说道:“是大胡子画家李守廉!”
接着,郭浩然说出了他的分析。李守廉一定是凶手,而且是与罗杰共谋的凶手!当初刚来到鸿门旅社的第一天晚上,发现素心假尸体失踪的是他,发现罗杰假尸体的也是他。而他在客房里点燃了印度香,这柱刚启封的印度香却令几乎患有神经衰弱的郭浩然睡得如此之沉,很有可能那根本就是一柱迷香。有迷香的人,在饭菜里加进迷药,也是顺理成章的事。而且更可疑的是,在郭浩然发现了屋里有窃听器后,大家在屋里仔细寻找暗室,李守廉是独自去寻找的。在那个时候,他完全有可能去二楼的某间客房里与罗杰见面,并杀死罗杰制成录影带。现在只有把所有的怀疑都加在李守廉的身上,才是最说得通的推理。
郭浩然说完后,屋里的人都长长吐出了一口气。虽然郭浩然所说的话里,漏洞仍然不少,但是能把怀疑推到一个不在场者的身上,其他人都会觉得凶手不在他们之间,多多少少都会感觉安全一点。
郭浩然又补充了一句:“一会天亮了,估计李守廉一定还想犯下新的罪行。我们六个人一定要集体行动,不要随意分开。”
这时,素心突然站了起来,向客房的一侧走去。
“你去干什么?我才说了我们要行动一致!”郭浩然不满地对素心说道。
素心瞥了一眼,扬了扬手,说:“我去上个厕所行不行?你也管得太宽了吧?”
郭浩然尴尬地笑笑,然后从兜里摸出烟里想吸一根。可拿出烟盒来一看,却是空的,他晦气地把烟盒揉成了一团,扔在了地上。
作为一个作家,郭浩然习惯了一边写字一边吸烟,烟瘾不可谓不大。此刻烟瘾被吊起来后,他顿时坐立不安,总觉得心里欠着点什么。
这时,素心从摆在床上的坤包里取了一包烟扔给郭浩然,是一包绿色包装的女士ESSE烟。素心笑盈盈地说:“我这里还有包ESSE,薄荷味的,如果你抽得习惯,就先解解谗吧。”然后她袅袅婷婷地走进了与客房相连的厕所。
虽然郭浩然并不喜欢薄荷味的女士香烟,但总是聊胜于无。他慌忙地撕开了包装,取了一根烟叼在嘴里,点上火,美美地吸了一口。
他缓缓把烟雾吐了出来,屋里顿时氤氲着烟草的薄荷清香。
郭浩然睁开眼睛的时候,大吃了一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而身边其他人也都躺在地上,无一例外地睡着了。他垂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烟头,忽然想起是怎么回事了。
他记得吸了大半根ESSE女士香烟后,就觉得嘴唇发涩、口干舌燥。他想拿舌头舔一舔嘴唇,才发觉自己的舌头竟然不受控制了。他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暗暗叫了一声不好。这根ESSE女士香烟有问题,里面有麻醉剂。他想呼救。可他又看到烟雾扩散在整间房里后,其他人的眼光也变得迷离起来,身体不停摇晃,然后一个接着一个倒在了地上。而最后郭浩然也免不了眼前一黑晕倒在地的下场。
如今郭浩然醒过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看其他人是否出了意外。还好,叶眉、莲紫、夏晴晴、汪洋都没事,他们依然躺在地上呼吸匀称地陷入了沉睡。屋里惟独少了素心!
在郭浩然昏迷的时候,素心是去厕所了,而那根ESSE女士香烟也是素心递给郭浩然的。郭浩然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他望了一眼厕所的木门,门死死地关着。
郭浩然赶快唤醒了另外四个人,当他们看到屋里的情形时,都陷入了无可救药的恐慌之中。而郭浩然指了指厕所紧闭的木门后,他们才想起,素心可能还在厕所里的。
走到厕所门前,郭浩然推了推门。门纹丝不动,是从里面锁上了的。郭浩然拍着门大声叫着素心的名字,可里面没有一点声音。
汪洋与郭浩然同时用脚使劲踹向厕所的木门,他们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砰”的一声后,门开了。
厕所里的浴霸开着,里面温暖如夏日。
而素心坐在马桶上,双目圆睁,嘴角渗出一丝嫣红的鲜血,面色如纸一般苍白。郭浩然上前一步,伸出手指在素心的鼻翼前探了探呼吸,然后颓然说道:“她死了,她已经死了。”
他的话一说完,素心的尸体突然一歪,倒在了地上,鲜血汩汩地从裤腿淌了出来。郭浩然一声惊呼,他这才发现,素心右边整只小腿大腿都不见了,鲜血正从大腿根往外喷溅着,把厕所的白色瓷砖弄得血红一片。
“老郭,你看——”汪洋突然大声叫了起来,手颤巍巍地指着厕所里的镜子。
郭浩然侧目望去,只见镜子上有三行字:“尸家重地,非请勿入。我是一阵风,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下一个就是你。”字是用口红写的,嫣红一片,就如鲜血一般。
“凶手是一阵风……”汪洋喃喃地说道,“厕所是从里面用插销锁好的,从外面根本打不开,而素心却死在了里面——难道凶手真的是尸冢村里飘忽的冤魂?”
“别吓说!”郭浩然大声打断了汪洋的话,说,“从现场来看,这是一个无庸怀疑的密室谋杀。不过,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可能有无懈可击的密室案件,所有的一切都能有个合理解释的。”
汪洋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看了看镜子上那几个口红写的字,又蹲下身来仔细看了一下素心的脸。他站了起来,走出了厕所。汪洋梭巡了一圈在场的三个忐忑不安的女士,然后说:“正如你们猜测的那样,素心死了,死在密闭的从里面关上的厕所里。”他的话一落下,三个女士同时发出了惊声尖叫,叶眉甚至吓得再一次放声号啕大哭起来。
汪洋顿了一顿,说道:“不过,我现在又有了新的怀疑对象,凶手也许还在我们剩下的五个人中间。”
“什么意思?你是说凶手就在我们当中?”从厕所里跟出来的郭浩然大声问道。
汪洋点点头,说:“是的,凶手就在这间房里,我已经知道是谁了。”他环视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然后缓缓抬起了手臂,手指指向了屋里其中的一个人——莲紫。
“不错,就是你!莲紫!你就是凶手!”
“胡说!你有什么证据?”莲紫厉声反驳。
汪洋把所有人引进了厕所,指着镜子上口红写的字,又指着素心的尸体说:“你们看,素心的口红是玫瑰红,而镜子上的字是大红色的,这说明了这几个字根本就不是用素心的口红写的。而在你们三个女人中,就只有莲紫的嘴唇涂的是大红色的口红!所以——莲紫,你就是凶手!”
“你的推理也太牵强了,不错,我的口红是大红色的,可我把口红放在了挎包里,现在还应该在那里的,不信我拿给你们看。”莲紫回到屋里,翻出自己的垮包,可打开一看,她立刻抱着头大声叫了起来:“我的口红被偷了!一定是那个凶手偷的,是凶手想要嫁祸给我!”
郭浩然拍了拍汪洋的肩膀,说:“小伙子,凡事不要太早做决定。莲紫的话也有道理,的确有可能是凶手偷走了他的口红想要嫁祸给她。你想想,如果她真是凶手,又怎么会傻到用自己的口红去留下线索?我们要对付的凶手是个智商很惊人的家伙,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我还是倾向于凶手就是李守廉,只有他的嫌疑才是最大。既然他可以在饭菜里下迷药,又可以在印度香里下迷药,所以他在素心的香烟里加进迷药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那他是怎么做到密室谋杀的?别忘了,素心是死在一间从里面反锁好的厕所里的。”汪洋反问道。
“他肯定有他的办法,比如说——”郭浩然不愧是一个写悬疑小说的作家,他再一次做出了自己的推理。
当素心上完厕所后,自然会打开门,当她开了门后,却发现屋里的人都昏倒在地上,她肯定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而这时李守廉突然出现,一把将素心推进厕所里,凶狠残忍地杀死了素心。然后他又出了厕所,在莲紫的垮包里偷出大红色的口红,在镜子上写了莫名其妙的话语,想要嫁祸给莲紫。而他最后又用某种办法将厕所布置成了密室,让在场的人都以为素心是死于冤魂幽灵之手,再度激发幸存者恐慌的心理。他就是想像一只猫玩弄耗子一般捉弄剩下的几个人。
听完郭浩然的话,汪洋撇撇嘴,说:“最关键的一点,你还是没说出来——李守廉到底是怎么做到把厕所布置成密室的。”
郭浩然把厕所的门反扣好,让汪洋用手指触了触厕所门背后的插销,插销上爬满了黑色褐色的密密麻麻的大小蚂蚁。郭浩然又让汪洋把手指伸进嘴里,汪洋面带疑惑地照做后,困惑地望着郭浩然。
“你的手指有什么味道?你尝出来了吗?”郭浩然笑吟吟地问。
“好像有点草莓的味道。”汪洋迟疑地答道。
“不错,就是草莓的味道,而这鸿门旅社里只有一样东西带草莓味——一楼冰箱里的冰淇淋!当李守廉杀死素心后,就用冰淇淋顶在插销上。当冰淇淋融化完毕后,插销回到原位,正好把门从里面关上了,制成了一个密室的布局。”郭浩然慢慢说出了自己的推理,当他说完后,得意地扬了扬眉毛。他看到叶眉的眼里露出了钦佩的眼神,这种眼神令他感到特别受用。
“厉害!郭老师真是厉害!”汪洋叹道,他忍不住又问,“您都是怎么推理出来的啊?我就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办法。”
“最早引起我怀疑的,是厕所里开着的浴霸。在这个天气,虽然有点转凉了,但上个厕所也不至于要开浴霸,又不是去洗澡。当我再看到插销上爬满的密密麻麻的大小蚂蚁,我就明白了。蚂蚁是被甜味吸引过来的,而浴霸又是为了让冰冻的东西尽快融化,两者一相加,我就做出了这样的推论。好在果然插销上有股草莓冰淇淋的味道,正好可以证明我的推理是正确的。”
郭浩然挥着拳头,大声说道:“李守廉,你想让我们以为是鬼魂在做案,你那是妄想!我迟早会把你揪出来挫骨扬灰,让你知道我们的厉害!”
不过,就算他再怎么吼叫,回答他的也只有寂静。别忘了,镜子上最后还写着一句话:“下一个就是你”。谁知道李守廉下一个目标又会是谁。
他躲在暗处,也许正是阴恻恻地笑着,用手指着剩下的五个人,选择着想要杀的下一个人。
谁会是下一个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