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肯定是那些无聊的游客,他们为什么要做这种无聊的事来气我这半截身子都埋进了土里的老太太啊?”金老太太一边埋怨,一边扶起了叶眉。
“哎……”郭浩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金老太太,为什么我们刚才在村子里,怎么一个人都没见到?”
金老太太愣了一下,阴恻恻地望着郭浩然,她微微张开干瘪的嘴巴,露出焦黄的牙齿,不徐不慢地说:“在这个村子里,传说有一种邪灵,就是那些躲在地底不散的客家人的冤魂。它们一直盘旋在尸冢村的上空,久之不去——你们没发现吗?这里的天空一直是阴沉沉的。这些冤魂在等待孤身行走夜路的人,它们要抢夺路人藏身的皮囊。即使是村民也不能逃脱厄运,据说每年都会有人不明不白地死在路边的玉米田里,那就是邪灵在作祟。这样的传说吓到了村里的人,年轻的男人都想办法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找门路去南方打工去了。年轻的女人则想办法嫁到了外村。村里只剩下老人,但是岁月不饶人,他们也只有渐渐老去,最后逐个死去,村里的人口就越来越少。到了现在,尸冢村已经变成了一个废村,除了我这家旅社,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听了金老太太的话,夏晴晴显然是被吓着了,她拽着汪洋的胳膊,浑身抖个不停。而汪洋则挺起了胸膛,问道:“既然尸冢村已经变成了一个废村,为什么你还开这家旅社?”
金老太太冷笑了一声,说:“如果我不开这家旅社,那你们五个人今天晚上住哪里啊?”
“我们……我们只是因为看错了路牌才错走到这里来的。”汪洋为自己找着理由。
“嘿嘿,既然你们会走错,自然也会有别人会走错这条路。说句实话吧,桥那边的路牌已经被撞歪两个多月了,可就是没人来扳正,所以不停有去恶诅村的人错走到我们尸冢村来。我这家旅社就是专门为你们准备的。”金老太太一边得意洋洋地说着,一边已经引领着郭浩然一行五人走到了旅社门口。金老太太熄掉了手电,指着旅社大门,说:“现在旅社里,就还有两个走错了路的旅客。”
这家旅社,其实就是个两楼一底的旧式别墅,青砖碧瓦,白色的外墙很是显眼。旅社的门口,迎风飘扬着一面旗幡,屋檐下挂了两个大红灯笼,光线正好映到绣在旗幡上的几个黑色大字——鸿门客栈。
汪洋搂这着夏晴晴,倒吸了一口凉气:“鸿门客栈?!难道和鸿门宴一样,来得去不得?”
“嘁——”夏晴晴不满地瞪着汪洋,说,“你这乌鸦嘴,什么好话不能说?偏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哈哈——”郭浩然打起了圆场,“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嘁——你才是儿童!”汪洋大声抗议了起来。
叶眉不由得笑了起来:“别闹了,还是快进旅社洗个热水澡,再吃点东西吧。”她这么一说,汪洋夏晴晴这对年轻情侣赶紧欢呼着大步走进了旅社。郭浩然上前一步想去搀扶叶眉,叶眉却自顾自地走到了前面,留下郭浩然尴尬地站在原地。休假的中年警官罗杰则一言不发脸色铁青地走在最后面,他一边走一边打量着旅社里的情况。
这毕竟是个破旧的种式别墅,地板是已经斑驳了的松木板,上面一圈圈木纹就如同一只只睁开的眼睛一般。天花板包了一层现在已经很少使用的吊顶,也是用的恶俗的松木板,上面同样也有一只只睁开的眼睛。这些眼睛总让罗杰感觉有些毛骨悚然,但另外几个人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旅社的一楼是大厅,几张脏兮兮的木桌子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仔细擦拭了,乍一看去泛着一层似有似无的油光。
旅社的二楼才是客房,金老太太领着一行人上了二楼,分别安排了房间。现在的大学生还是满开放的,不出所有人的意料,汪洋与夏晴晴住进了一间房。本来叶眉想继续与郭浩然分房而居,但金老太太却说没有多余的房间了,无奈之下,叶眉只好狠狠瞪了一眼郭浩然,警告他千万别碰自己,然后阴沉着脸与郭浩然进了屋。
在安排房间的时候,罗杰向金老太太问了一句:“这旅社只有你一个人吗?怎么没有其他服务员?”
他这话一落,金老太太就抹起了眼泪。她哭哭啼啼地说,旅社生意不好做,她也花不起多余的钱去请服务员。一直以来,这旅社都是由她与她十九岁的女儿——一个叫素心的丫头——来照看的。素心觉得在这个旅社里呆着,既无聊也挣不到钱,早就想着去南方去打工。当然,金老太太是不允许女儿离开自己的,这么大的一幢旅社,只凭金老太太一个人实在是难以照料下来。一个月前的一天,那天天气不错,生意也还好,有好几个原本想去恶诅村的游客因为看错了路牌错走到了她们这里,旅社所有房间都住满了。那天晚上金老太太忙了个通夜,干完活后躺在床上,头一沾着枕头就睡着了。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当时她也没着急,平时遇到这种情况,游客的帐都是由素心结的。金老太太走出管理室,看到所有的房间门都大大地开着,走廊上空空荡荡的,一片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一点声音。她叫了几声素心的名字,却没有人回答。她在旅社里溜达了好几圈,都没看到素心,当她重新回到管理室的时候,才找到了素心留的一张纸条,说昨天晚上的一个游客答应带她去南方打工,她决定独自去闯出自己的一片天。素心许下诺言,只要在那边一安定下来,就会给金老太太打电话。与素心同时失踪的,还有前一晚上旅社住客的房费。
可是足足一个月过去,素心并没有打电话回来,她就像夏日里滴落的水珠一般,凭空蒸发了,没有留下一点痕迹。金老太太平时没少看《知音》《家庭》之类的大众文学杂志,她猜素心八成可能遇到了人贩子,她还猜如今的素心说不定正在南方的某个出租房里被迫做着她平日最鄙夷的职业,或者在西北的某个偏远村庄帮不认识的粗汉生养着一堆小孩。
所以当罗杰问到的时候,金老太太的心一下子就酸楚了起来,眼泪如掉了线的珠子一般,忍不住哭泣起来。
罗杰见金老太太哭了起来,顿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无奈之下,他只好拎着自己的包进了房间,在来旅社的路上,他被暴雨浇了个浑身透凉,现在他只想去洗个热水澡。
不过在罗杰、郭浩然等人准备进屋的时候,金老太太还是很敬业地止住了哭泣,安安静静地对他们说,记得半个小时后到一楼的大厅来吃晚餐。她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不仅已经没有半点伤心的痕迹,反倒又恢复了刚与这群游客见面时的干瘪语调。
郭浩然的心里很是郁闷。他与叶眉进了房间后,叶眉当着他的面褪去所有的衣服走进了浴室之中。
叶眉曾经是舞蹈演员,最起码在一个月前还是。她的身材保持得非常完美,该瘦的地方绝对瘦,该丰满的地方绝对丰满。唯一让郭浩然感觉不爽的是——他在叶眉肩胛骨的地方看到了两处暗紫色的淤斑。那两处淤斑绝对不是因为磕碰到什么硬物而造成的,肩胛骨这个地方也很难有机会磕碰到硬物。郭浩然一眼就出来了,那两处淤斑是吻痕——因为长时间亲吻而造成的小面积淤血。
那个该天杀的男人!
郭浩然在心里暗暗咒骂那个让他戴了绿帽的男人,虽然他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但还是恨不得能揪出他之后,用最残酷的方法杀死他。最好是可以把那个男人杀死后分成若干块,一部份与象征邪恶的黑猫砌进墙里,一部份剔下肉吃掉再把骨架磨成粉末喂给鸡吃,一部份埋进玉米田里等待来年丰收时吃下香嫩的可口玉米。
当郭浩然还沉浸在综合了爱伦坡、希区柯克、史蒂芬金小说情节意淫之中的时候,叶眉已经披着奶白色浴袍走出了浴室。浴袍虽然很宽松,但还是遮不住叶眉如葱段一般嫩幼的手臂与小腿。
尽管郭浩然的心里充满了对叶眉出墙的愤怒,但当他看到叶眉的身体时,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有了男人应有的反应。
郭浩然上前一步搂住了叶眉,一把将叶眉扔在了床上,然后将自己的身体压了下去。叶眉虽然竭力反抗,但女人的气力终究是敌不过男人的。叶眉心想,正如一句话说过的,生活就像强奸,如果你不能反抗,那就默默享受吧。更何况在还没与郭浩然离婚之前,自己还是他的合法妻子。于是叶眉摊开了双臂,任凭还没洗澡全身依然湿漉漉冷冰冰的郭浩然在她的身体上下动作。
郭浩然这种疑似强暴的举动,是叶眉与他结婚五年来他们之间从不曾出现过的。不知为何,在叶眉心里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这次做爱,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更爽。
也许人都是喜欢新鲜的感觉吧,这就是一种新奇的感受,不管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当叶眉吐气如兰轻声呻吟的时候,她听到郭浩然说:“我们别离婚了,好吗?”叶眉如被冷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遍一般,突然清醒了。她不顾郭浩然还没释放身体的激情,一把推开了郭浩然自顾自地站了起来,冷冷地说:“不可能!”
叶眉站到床边,用最快的速度套上内衣内裤。等郭浩然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看到叶眉把自己裹得密密实实站在了门边。郭浩然垂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体某个还依然坚硬着的部位,苦笑着说:“那我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去冲个冷水澡吧。”说这句话的时候,叶眉的嘴角微微翘了翘,竟露出了几分调皮的笑意。
郭浩然虽然有些无奈,但最终还是耸了耸肩膀走进了浴室。面对叶眉,他总会有一种无计可施的感觉。
现在是初冬,虽然尸冢村地处西南,天气还不算很冷,远远比不上郭浩然与叶眉居住的那个北方城市,但要在这个季节洗冷水澡肯定并不是一件很明智的事。
郭浩然在浴室里故作轻松地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在浴缸里放着热水。他在浴缸旁看到了刚才叶眉洗澡时留下的熏衣草浴盐,于是抓了一把撒在了浴缸中。看着浴缸里的水渐渐变成了腥红的颜色,他抬腿跨进浴缸,然后平躺了下来,让全身都沉浸在温热适中的水中。
郭浩然在浴缸里闭目躺了一会,渐渐感到热水有点变冷了。他睁开眼准备再加点热水,然后他看到了自己头顶上的天花板。
天花板上有松木做的吊顶,但也许是因为年代久远,再加上季节变更时热胀冷缩的原因,吊顶木板相接的地方竟露出了几条裂缝。这几条裂缝很是明显,就像一块白布突兀地被人拿马克笔划了几条黑线。裂缝里黑洞洞的,看不清吊顶与天花板之间到底有多深。
郭浩然忽然想,如果他可以逮到那个勾引叶眉让他戴绿帽的男人,完全可以把那家伙带到这里来,一刀杀死他。把血放进浴缸,就如撒了熏衣草浴盐的热水一般腥红。只要拉开浴缸的橡木塞,血水就会沿着顺时针的旋涡流进下水道,没有一点痕迹。至于尸体,那就更好说了,可以就藏在吊顶与天花板之间。只要运气够好,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其他游客发现。
如此这般的想象令郭浩然的心里大非常舒服,他加好热水后继续躺在了浴缸中,闭上眼睛慢慢养神。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丝窸窸窣窣的细碎声音,是从他的头顶发出来的。
郭浩然睁开眼睛,向天花板望去……
他看到吊顶的松木板正微微的颤动,裂缝越来越明显,似乎正在慢慢变大,窸窸窣窣的细碎声音正是从吊顶的木板连接处传来的。吊顶与天花板之间,好像真的藏着什么东西,而且那东西的份量还不轻。
郭浩然正在诧异之际,就听到“吱呀”一声,头顶的松木吊顶突然张开了一条口子,然后从上面落下来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正好落在了浴缸中,一团腥红的水花溅出了浴缸。郭浩然的双臂正巧是摊开了的,那个从吊顶上落下来的东西刚好掉进了他的怀抱中。他只觉得触到的这个东西,滑滑腻腻的,表面上布满了粘稠的液体。一股不算浓烈但却非常分明的恶臭向他扑来,不等他有所反抗就立刻钻进了他的鼻孔,沿着鼻腔呼吸道进入五脏六腑。郭浩然一嗅到这股来势迅猛的恶臭,立刻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他竭力忍住了呕吐的欲望,然后定睛向刚从天花板上落下来,现在躺在他臂弯的那玩意望去。当他看清楚的时候,第一个举动就是把手里的东西扔到一边,然后侧过身来,手扶着浴缸缸壁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他将当天早上在镇上旅馆吃的早饭,连同前一天吃的晚饭都吐了出来。吐完了胃里所有的东西后,他大口大口吐着粗气。他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个从天花板掉下来的玩意,一扭头——他忍不住又吐了!
金老太太说过,要所有的游客在半小时后下楼吃晚饭。说了半个小时就一定是半个小时,她是开旅社的,深深知道时间观念的重要性,所以安排好房间后她就赶紧钻进厨房里忙活起来。
做的几样菜虽然简单,但倒也不失精致,份量也不少。泡辣椒炒鸡杂碎、腊猪蹄炖白豆、香辣鲤鱼、笋心炒青辣椒……半个小时后,金老太太看着一桌子的菜,得意地眨了眨眼睛,就准备上楼去叫房客们下来用餐。
除了半个小时来的五个人以外,当天早一点的时候还来了两位走错了路的游客。一位是带着颜料画板的大胡子,登记的名字叫李守廉,看样子应该是个画家。还有一位是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女子,登记的名字叫莲紫,长得挺漂亮,穿了一双嫩黄色的高跟鞋,尖头窄身的样式正是现在最流行的。但在她的眉宇之间似乎总藏着一点淡淡的忧伤。金老太太猜不出这个叫莲紫的年轻女人是做什么的,但她从莲紫眉间的忧伤来猜想,也许莲紫是刚失恋了吧。
现在城市里的年轻人都喜欢用一场旅行来冲淡失恋的痛楚,而乡村的年轻人却渴望用一场看不到终点与结果的出走来改变自己的命运。金老太太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的女儿素心,她的心里顿时变得空空落落的,一颗心像是被悠到了高处怎么也落不回原位。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揭下了围裙,走出厨房准备叫二楼的游客们下楼来吃晚餐。
金老太太先敲了李守廉与莲紫的门,然后又顺利地叫出了那对叫汪洋与夏晴晴的年轻情侣。健壮的中年警察罗杰应声走出房门的时候,看到金老太太正站在郭浩然与叶眉的房前,轻轻地敲着门。可门并没有开,隐隐还可以听到门内有嘈杂与尖叫的声音传出。
汪洋打趣道:“他们一定是又在吵架吧?”听了这话,躲在他臂弯里的夏晴晴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他们俩的脸上都潮红一片,看样子是利用刚才这半小时不仅仅洗了澡,还顺便做了一下爱做的事。
“咦?!好像有点不对劲!”金老太太把耳朵贴在冰冷的房门上,脸上露出了疑虑的神色。
罗杰上前走了一步,站在了门前。他清楚地听到屋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郭浩然与叶眉两人都在尖叫,这叫声充满了恐惧与凄惶,还带着一点绝望。
“怎么了?”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是那个叫莲紫的游客。她素面朝天,但却依然漂亮,不过眸子里却写满了忧伤。她似乎并不关心眼前发生的一切,即使这么问了一句话,语调里也没有流露出一点情感。
“一定是出事了!”大胡子画家李守廉显然是多血质性格的人,他大声地肯定道。然后他一个健步站在了房门外,抬起脚就对着房门使劲踹过去。
千万不要相信警匪电视片里所演的,只要使劲踹上一脚就能蹬开房门,那是所谓的艺术再加工。虽然并不排除有这样的可能性,但此刻的李守廉却是抱着脚,单腿在走廊上跳来跳去,嘴里不停吐着粗气,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汗液。他踹的这脚并没有踹开门,反而把脚趾给伤着了。
罗杰让所有的人站到他身后,他紧紧拽住房门的把手,向他所在的方向拉住,然后用肩膀重重地撞了过去。罗杰是个强壮的浑身肌肉的中年人,他全身的重量都落在了这扇坚实的木门上,“砰”的一声巨响之后,房门应声而开。
客房里浴室的门前,叶眉抱着头披头散发地惊声尖叫着,真想不通她这么娇小的身体为什么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尖叫声里充满了死到临头般的恐惧,声音从窗户的缝隙冲出旅社,劈过密集的雨点,与风声夹杂在一起,变成了警笛啸叫般的声音,刺激着所有人的耳膜。
罗杰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叶眉的身边,一把扶住了她,然后转身向浴室里望去。他看到了站在浴缸外赤身露体、瑟瑟发抖的郭浩然,还看到了浴缸里的那个从天花板落下来的玩意。罗杰只感觉心跳猛然加速,扑通扑通,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那是一具属于年轻女性的尸体,赤裸裸的女尸!
——她的身体上布满了青色的淤斑,腻滑的绿色尸液遍布全身,有的地方甚至凝结在一起,形成了膏状般的疑似固体。
——在她的喉咙处,有两个血红的窟窿,像是被人用牙齿咬开的。
——她那绿色尸液下的皮肤,惨白一片,仿佛体内没有一滴血液。
罗杰毕竟是警察,他定下神后,沉稳地走到了浴缸边。他先从衣架上扯了一块浴巾递给郭浩然,让他赶快遮住私处。
罗杰把尸体捞出了浴缸,然后用手指压迫了一下尸体的颈动脉,确定了这的确是一具女尸。他又用力让尸体翻过身体,看了一眼尸体背上的尸斑。不过,他不仅仅看到了尸斑,还在尸体的背上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图案,像是纹在了身体上,又像是被烙在了身体上。
这图案很奇怪,弯弯曲曲的细线条分布在女尸后背的九个方向,仿佛九团火,但火焰靠内一端的线条却无限向内延伸,最后交缠在一块。这图案乍看上去像是九团火焰,但仔细一看又像是九个膜拜在地的人——不知道他们膜拜的对象是什么,但却可以看出他们敬畏的是几根线条交缠在一起的地方。九团火焰向远处延伸出去之后,最后却全部集结在了一条直线上,一根像箭一般的黑色线条贯穿了九朵火焰。
这时,金老太太双腿发软地走进了浴室,她看到这具女尸时顿时愣住了。
金老太太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女尸背上的图案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吐着气,眼泪从她的眼眶淌了出来。
“老太太,你怎么了?”画家李守廉关心地问道。
“是素心!这是素心啊——素心啊素心,你不是说去南方打工了吗?怎么竟惨死在这里啊?素心啊素心,是谁这么凶狠,怎么竟害了你呀?”金老太太坐在地上痛哭流涕,歇斯底里。
罗杰转过身来,对金老太太说:“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顺变吧。”
屋里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宽慰伤心的金老太太,只好面面相觑地沉默着。屋里陷入死一般无可救药的寂静之中,只能听到窗外肆虐的风声雨声。
窗外——雨更大了。
夜——也更黑了。
罗杰搀扶着金老太太下了楼。作为一个警察,他知道如果金老太太在这个发现她女儿的房间继续呆着,说不定会立刻心脏病发一命呜呼。他这么一下去,其他几个人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惧,一轰而散离开了房间,只剩下瑟瑟发抖的郭浩然一人。
罗杰在出门的时候,没有忘记回过头来对郭浩然说,千万不要去碰浴室里的女尸。这是命案现场,说不定任何一处细微的证据,都会成为将来破案的关键所在。
郭浩然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恢复冷静。他披上浴袍枯坐在床边点上了一根烟,可却恍若无神地望着窗外深邃的黑夜发着呆。他觉得自己真的很没有面子,作为一个写悬疑小说的作家,居然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吓得放声尖叫。
直到香烟燃到了他的手指,郭浩然才一个激灵扔掉了烟头。
他回头望了一眼浴室里平躺着的湿淋淋的女尸,浑身又不停地颤栗了起来,赶紧穿上了外衣,忙不叠地冲出房间下了楼。
楼下的客厅里,所有的人都围坐在饭桌前,满座的饭菜却没有一个人动手。看了刚才那具满是青淤的尸体,谁还有胃口吃东西?
郭浩然一脸苍白,写满了惊惧地冲进了饭厅,他还没从刚才那巨大的惊悸里解脱出来。郭浩然一把抓住了罗杰的袖子,声音颤抖地问:“打电话报警了吗?警察什么时候能到?”
罗杰向郭浩然望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一边的汪洋则大声说:“真是糟糕,这里的电话线被人剪断了,外面风大雨大,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被剪了。手机也没信号,这是个破败的废村,电信局根本就没考虑在这里安装信号中转塔。”
屋里传来了嘤嘤的抽泣声,是夏晴晴与叶眉忍不住心里的恐惧,郁积的不安找不到发泄的通途,她们终于开始崩溃了。而金老太太更是泣不成声地呼天抢地,痛问究竟是什么人杀了她的女儿。
倒是那个满眼忧伤的神秘女子莲紫,不动声色地伫立在楼梯立柱旁,冷冷地看着饭厅里所有的人,一句话也不说。但是如果这时有个更加冷静的人注意观察她的面容,一定会发现虽然她竭力掩饰,但她的身体还是不停地颤抖着。她的眼角,悄然滑落了两行不易被觉察的泪水。
郭浩然颓然地坐在饭桌旁的靠背椅子上,有气无力地问:“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大胡子画家李守廉说道:“没办法,我们现在没办法通知警察。现在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了,估计河面上的铁索桥已经被水淹没了,根本没有办法通过。我们只有等天亮了再想办法。”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饭厅里传来了细微的“咕咕”的声音,不知道是谁的肚子饥肠辘辘地响了一声。虽然大家都没胃口,但是毕竟都是一整天没吃饭了,所以听到这样的声音也不奇怪。
罗杰挥了挥手,说:“还有很长一夜呢,大家还是都吃点东西吧。哪怕吃不下,也填点肚子,我不想在看到一具尸体后,还要看到某个人也饥饿而晕倒在这里。”
听了这话,所有的人坐上了饭桌,除了伤心欲绝的金老太太——她还在哭泣,身体不停地抽搐着。
罗杰让夏晴晴、叶眉和莲紫先吃上一点东西,然后陪金老太太去管理室休息。他吩咐她们一定要多与金老太太说话,别让老太太把悲伤全郁积在心里。夏晴晴与叶眉都答应了罗杰的要求,而莲紫却冷冷地说:“我困了,我要回房睡觉。”说完后,她晚饭也没吃,就一个人自顾自地上了楼。
大胡子画家李守廉见状,连忙说道:“我也上去一下。”他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跟着莲紫上了楼,楼下只剩下了其他几个人各怀心事闷闷不乐地咀嚼着无味的饭菜。
李守廉上了楼,第一件事就是拉开了帆布包的拉链,取出了一部价值不菲的莱卡相机。李守廉是个画家,他本来是准备去恶诅村写生作画的,没想到走错了路来到了这么一个偏僻的旅社。但他并不感到遗憾,因为他很庆幸在这里遇到了这么一起命案,他觉得这次的恶诅村之行并没有白来,帆布包里的莱卡相机终于有了应有的用途。
李守廉在作画的同时,也是个摄影爱好者。在摄影方面,他对风景人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倒是对各种各样的尸体有着非同寻常的兴趣。
在美术学院读大学的时候,他曾经和一个同系的女孩发生过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他们从大一的时候就开始同居了。没想到大三的时候,那个女孩因为白血病永远离开了人世。在医院的太平间,李守廉最后一次与那女孩道别,他独自一人在太平间里吸烟,他回忆起以前与那女孩在床上翻腾滴汗的一幕一幕、点点滴滴,他忽然觉得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悄然发生了变化。在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之中,他揭开了蒙在尸体身上的白布,先用莱卡相机为女孩拍了无数张照片,然后褪去了那女孩的裤子——在太平间里,他与那具冷冰冰的尸体发生了亲密关系。
女孩火化后,李守廉将女孩骨灰中残余结晶的碎渣拣拾收藏了起来,他甚至将其中比较坚硬的几块穿成了项链,戴在了最贴身的地方。自从那天后,他没有再对任何女人产生过兴趣,除了——各种各样的女尸。他喜欢先为尸体拍上几张满意的照片,然后再对尸体任意妄为。而且——不管男尸女尸。
管理美术学院用来研究人体形态的解剖楼的老头,常向学院领导抱怨,经常有变态的学生在风雨交加的夜晚潜入解剖楼里猥亵尸池里的尸体。当然,没有人知道那是李守廉干的。
毕业后,李守廉成了职业画家,虽然挣的钱不少,但却没有了与尸体亲密接触的机会。在他的内心潜意识里,常常幻想在风雨交加的深夜里劫持某个漂亮的少妇,拖进工作室里亲手掐死,然后对冰冷的尸体上下其手,满足高昂的欲望。
不过,这仅仅存在于他的幻想之中,他没有办法鼓起勇气真的去做这种事,他只好日夜期盼,可以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遇到一具真正的尸体。
刚才看到素心那具伤痕累累的尸体时,李守廉已经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感到了下体正澎湃地勃起,他只有弯下腰来才能掩饰住身体的变化。
在楼下吃饭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办法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在他的脑海里,全是那具赤裸裸的女尸。所以,当他看到莲紫上了楼后,也赶忙找了个托词上了楼——他只想快点与那具尸体亲密接触!
二楼的走廊很安静,莲紫已经回了自己的屋,关上了门。李守廉的心里一阵窃喜,他想,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他依稀记得素心的那具尸体躺在浴室里的位置。身为一个出色的画家与摄影师,他在走廊上就设好了快门、焦距与闪光灯曝光的时间速率。他必须要争分夺秒,进了屋要用最快的速度办完自己想要办好的事。
门没有锁,刚才郭浩然下楼的时候,心里还充满了恐惧。他一时的不小心倒为李守廉减去了不少的麻烦。
李守廉推开了房门,把相机举在了眼前,一步一步向浴室移去。房间的灯一直是开着的,屋里所有的景象都通过相机的取景镜头展现在了李守廉的视线里——莱卡相机真是个好东西,镜头对着的一切,都可以完全不失真实地被记录下来,没有半点偏差。
浴室的门也开着,李守廉感到很激动,他听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他渴望马上要看到的一切,他已经太久没释放过自己身体的欲望。
——终于,他走到了浴室门前。
——终于,他看到了浴室里的一切。
冷汗从他的额头一丝一丝、一点一点地冒了出来。他的眼睛里写满了愕然。他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浴室里的地板上空无一物,素心那具赤裸身体的尸体不翼而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