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力锅相当重。我试搬一下,然后又放回瓦斯炉上。
我打算做牡丹饼的馅料。先用压力锅煮红豆,再拧干,移到锅里。
母亲大人对于牡丹饼似乎情有独钟。她说小时候只要听到“今天要做牡丹饼”,就会高兴得快晕倒。听起来有点夸张,不过好像是真的。
“告诉你,我们小时候,就连一瓶汽水都得在特定的日子才喝得到。每年夏天顶多一次,你知道的,有时候天气不是热得让人恨不得尖叫冲出去吗!?”
“是是是。”
“‘是’讲一次就够了。”
“是。”
“像那种日子,爸爸就会说,今天来喝汽水吧,于是我就走到酒铺买。”
这里提到的爸爸,当然是母亲大人的父亲。
“你没有尖叫一声冲出去?”
“那只是形容词嘛。天气热得连柏油路都快融化了,我当然是选阴凉的地方走,然后买了三箭汽水,兴奋地回到家。家里已排好杯子在等着,因为汽水必须趁冰的时候喝。”
“想当然耳,那时候没有冰箱。”
接着,母亲大人还配上咻咻咻的音效说明苏打汽水。三箭汽水这个名词,莫名地生动有力。
正因为那个年代,牡丹饼对母亲大人来说就是点心界的国王。现在去YOUKADO超市,随时都买得到。然而,母亲大人做的牡丹饼就是不一样。首先,饼的大小和市售品比起来大相径庭,就像大学生与小学生的差别。这种份量感尤其好,还有饼皮的Q软、豆沙馅的甘醇、刚出炉的热度。再泡一杯浓茶搭配,顿时有一种“好,开动吧”的心情。
母亲大人的拿手料理包括,春秋两季的牡丹饼与萩饼、夏天的鳗鱼(在附近的河鱼摊买的,亲自调味烧烤而成)、还有冬日的鱼卷(先将鱼板磨成鱼浆再调制而成),不管怎么说就是好吃。
从我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就决定了“这个味道由我继承”。我甚至还幻想做给我未来的子女吃,期待他们会跟我说“妈妈好会做菜喔”云云。可惜,在别人眼中的我虽一丝不苟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其实个性懒散得很,童年的那个计划,也就这么一直停留在计划阶段。
母亲大人做菜时我会帮忙,但只是像个机器人听一个口令做一个动作,并没有抄下计量或步骤。
至于关键的牡丹饼,在未记录作法的情况下,我们本来对压力锅抱着敬而远之的心态,最后却在隔壁媳妇的强力推荐下让它成为厨房里的一份子,使得作业程序大幅度简化。
虽是三月,距离彼岸还很久,但晚餐时随口聊到牡丹饼,就这么起意动手了。
今晚我也迟迟未眠,遂提议藉此机会让我独力完成豆沙馅。当我忙着做笔记,像新手上路般独自计量红豆之际,姐姐回来了。
“噢,做牡丹饼啊,加油!”姐姐轻拍我的脑袋,就这么去睡了。
我喜欢大家睡着后的深夜厨房,连白天听不见的电车声,亦自远方隐隐传来。
原来如此,使用压力锅果真一眨眼便结束了第一阶段。把煮熟的红豆放进布袋里绞干,接着移到锅中,加上砂糖搅拌成泥。
如果有两个人,则一人斜捧着锅,另一人用刮刀把豆沙刮出。我跟老妈连手时就是这样。
一个人就没办法了。看来,只能把套了袋子的大碗放在一旁,用杓子一点一点舀过去。
我漫不经心地正想这么做时,猛地失声尖叫。
放下大碗时,右手背碰到灼热的压力锅。我急忙翻过手背,丢脸地伸舌舔舐。
(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