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那晚的江昭诚好似一个模糊不存在的黑影,在暗夜中狠狠拽了田沁一把,又缄默着消失在她的生命。

田沁没受什么影响。本就该如此,温柔善良王子就应站在城堡的最顶端,偶尔来到平凡的米粉店,不过是对伤心的灰姑娘的慰藉,谁当回事,谁就会输得一败涂地。

这天下午,田沁收拾着材料,准备跟随李明山去向科集团总部做一场企业汇报。

田沁早就帮导师整理好了这几天的数据和材料,汇整成一套ppt和演讲稿。

这种细致活一般交给朗颜师姐,但是师姐最近忙着订婚的事情,自然就落在了田沁头上。

临行前,田沁从箱底拿出许久未穿的白衬衫和工装裙,又翻出了稍微正式一点的带跟皮鞋。

王希微在一旁看着她动作。

王希微长得很可爱,圆圆的脸颊被她双手撑着,挤出一些肉,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

“甜心,我也好想出去哦。”

田沁果然下手,捏了捏小肉脸,“等活儿少点,咱俩请假去逛街。”

“好耶!”

王希微跳下单薄的床板,狂野地撸起袖子,“让我看看,工地上邋里邋遢的小田工原本是个什么样的小美人。”

田沁赶紧抱起衣服,大笑着躲开她的“攻击”。

……

田沁坐着李明山的车来到了向科集团总部。

今天的会议安排在五楼某个会议大厅,各部门汇报进度,然后是此次项目的负责人进行阐述与总结。

这次专业技术部门来的不多,所以李教授也只是相当于开个讲座的形式,并不是主力军。

他们所在的这间会议大厅不算大,但应有尽有,就跟这座大厦一样,处处彰显着向科集团近百年的实力。

田沁摆出电脑,帮老师调出演讲的文档和设备,就在一旁乖乖坐好了。

过了整点,大家都陆续到齐,项目领导们也准时入座。

首先第一组报告工程进展。经理侃侃而谈,田沁在台下默默地听着,原来一个工程有这么多施工队。分包、发包出去的,养活的工人都快成千上万了。

然后李明山坐上台,开始了他枯燥无味的讲座。台下都是高学历人才,但也专业不对口,听着李教授讲授的各个材料和结构计算,不免走神。

田沁却听得笑眯眯的。这是她做的稿子,这是他们团队的研究数据和大家一起努力数月的研究成果。

田沁默默地搅动着手指,上扬的眼尾无不彰显出她兴奋的神色。

会议厅后门悄悄地打开了,两个修长的身影无声地走了进来。

坐在最前方的负责人看到来人后立刻紧绷了神情。

他刚想站起来,但是那边林助理远远地摆手,让他不必声张。

李教授讲座依旧照常进行着。大牛不亏是大牛,看一眼数据便能反馈出众多问题,两页演讲稿,硬是被他说出五页的内容。

李明山当老师当惯了,一讲话便停不下来。台下的人影都渐渐低下了头,只有两个头颅还在高高挺拔着。

一个是听得正入迷的田沁,另一个是进来不久的江昭诚。

这个项目只是向科集团下一个包揽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工程。正常来说,集团高层只需要下派几个人按时盯紧进度,而顶层是直接不会来人的。

可是江昭诚不知为何来了。抛下今天叠成小山的文件,放下身份,来到五楼。

他像一个小偷,坐在最后一排,在略微漆黑的放映厅里寻找着那抹亮色——神采飞扬的,意气风发的。

她在看前方的放映屏幕,眼睛被反射的亮亮的。

他在看她。

李教授的演讲终于放映到了最后一页,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后,全场抬头,发出震耳的掌声。

田沁也连忙拉开了身边的座椅,李明山下台入座。

长达两小时的汇报完毕后,负责人进行总结。

他站在台上,眼神一会一个闪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角落的江昭诚的神色。

江昭诚竟还未离开。

负责人惊叹着小江总的好脾气,他见江昭诚神色如常,并没有体现出不耐烦,便适当加快了语速,进行收尾。

终于战战兢兢地讲完,他习惯性地看向角落。

江昭诚不知何时,已经无声离开了。

负责人呼出了一口气:“散会!”

……

会后,各个小组的人都相继离开。

李明山把材料往田沁手里一扔,“我跟我老同学吃顿饭,你想去吗?”

田沁摇了摇头,“现在还早,我给王希微带点吃的,就回工地了。”

李明山没再强求,随手给田沁发了个大红包。

“犒劳你们的,多买点好吃的,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

田沁喜上眉梢,“谢谢导儿。”

“路上注意安全啊,早点回去。”

李明山乐呵呵地挪动着微胖的身躯,跟他的朋友们走出了会议室。

田沁留下收拾着材料,心里琢磨着一会去哪里给同门带东西。

一时间会议室只剩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田沁注意到,刚刚一直在会议室开关灯、调整设备的小职员还未走,安静地等待着其他人收拾好东西,再留下清理好这间会议室。

她加快整理进度,把材料和笔记本电脑统统敛进大挎包,赶紧走出了会议室。

走廊里早已没什么人,田沁微微带跟的鞋踩在地面上,小声地发出哒哒的声响。

田沁低头摆弄着手机,她正在问王希微想吃什么甜点,那边嬉皮笑脸的回了一句“你快回来,我等你等得花都要谢了”。田沁好笑的暗骂一声,果然是个小孩,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喜欢粘着自己。

田沁还在逐字逐句地低头回复着,眉眼弯弯,时不时笑两声。

突然,隔壁会议厅有一双大手猛地将她扯了进去,霸道而蛮力,丝毫不带有心软之势。

田沁下意识尖叫一声,手中的手机不自主落地,后门被甩得快要散架。

熟悉的薄荷清香浸入田沁鼻息。她在黑暗中倏然睁开双眼,停止正在挣扎着的手臂。

“放手!”

田沁被江昭诚吓得出了一层薄汗,她大口地喘息着,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面无表情的人。

江昭诚顺势松开桎梏着田沁的手。

田沁的双臂上被他拽得已是泛红,一圈又一圈的红印都在显示着刚才霎那间的荒唐。

田沁没想到,六十多层的商务大厦,还能如此巧合般遇上他。

江昭诚不着痕迹地圈松了领带。

他好似很熟练一般,用大手帮助田沁顺气,他的手骨骼清晰、手指修长,手上淡青色的血管凸起。

他安静地抚摸着田沁的背部,目光平淡地看着她柔软的发旋。

田沁终于平静下来,她想要挣脱开无形中圈在她身旁的双臂。

江昭诚早已把黑色衬衫的长袖挽起,松松地搭在关节处,男人专属的清冷精瘦的手臂就在田沁眼前,还能看出关节与小腕出暴起的肌肉线条。

江昭诚见她恢复正常,帮田沁顺气的手臂也悄然暂停,默默地向上进发着。

他可以用手轻而易举地从后方握住田沁的脖子。

墨发映衬着田沁细长脆弱,光滑雪白的脖颈,许久未被触摸过的皮肤自然不觉地战栗。

田沁紧绷着身子,在这黝黑没有开灯,窗帘紧闭的陌生会议厅里,她被一个熟悉而陌生的男人圈着。

“江总?”

周围过于昏暗,田沁看不清对面人的的神情,只能放低姿态猜测着。

男人不说话。

“江昭诚!”田沁恼了。

对面的男人笑出了声。

“是我。”江昭诚懒洋洋地把玩着田沁脖颈庞掉落的发丝,干脆利落地承认。

田沁早知道是他,“先放开我。”

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江昭诚却愈发过分,他逐渐逼近,粗重的呼吸不均匀地喷洒在田沁的耳边,田沁立刻敏感地发痒。

“告诉你个好消息。”他今天的心情好像额外的好,小狗般的蹭着,“麦洛蒙大坝完工了。”

田沁一脸莫名,她不明白江昭诚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什么?”

麦洛蒙大坝是非洲一个贫困小国的水利工程,由中国水利公司援助建设。早在大一时,专业课老师还介绍过,但当时老师的原话是,这个项目不可能成。

江昭诚罕见地愣了愣。

待回过神来,田沁还是一脸懵懂。江昭诚的大手突然就着她的脖子,发疯似的一下把田沁拽到胸前,贴近他的。

“你不记得了?”他倏然抬高音量,整个会议室都传荡着他的声音。

田沁的手使劲地摸索着,终于触碰到了后门旁的电灯开关键。她赶紧按下——猛然一片亮白,使两人都短暂地闭上了双眼。

再度睁开时,田沁发现江昭诚发怒地有些泛红的眼角。

疯了。

在她的印象里,江昭诚一直都是沉默寡言,彬彬有礼,胜券在握的样子。而眼前这个带有明显压迫的成年男人是她不曾见过的。

田沁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将紧握的拳一根一根手指的松开,又疏离地向后退后半步。

“江昭诚,你到底在说什么?”

“冷静一下,你好好讲。”田沁按捺住心中的震惊,只能顺着毛安慰这个突然狂躁的男人。

江昭诚薄唇微启,眼眶中好似弥漫了一层罕见的雾气,却又很快被压下去。

他听见自己说:“没什么的,我早就知道。”

田沁没有听到他模糊的自喃声,只能自顾自地捡起掉落的手机,随手放进包里,又把崩开的衬衫纽扣慢慢系上。

江昭诚目光冰冷地看她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灯光刺在她的周围,就好像一把利剑,不知道扎着谁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他听见自己说:“没什么的,我早就知道。”

早就知道你是个没心没肺的糊涂蛋,早就知道你是个见异思迁的狠心人,所以我足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