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先生,没问题了吗?你确定你都搞清楚了?”泰勒和派史提站在门廊上。派史提的手里拿着装赎金的大手提箱。
“大概是吧。”派史提自言自语地说。刚才的几个小时中,疲倦的感觉已经全部褪去,强烈的麻木感也抹杀了忧虑和痛苦。他现在可以很客观地思考着,彷佛站在一个高岗上观看一场悲剧,自己既是观众又个是演员。
“好吧,你复述一遍给我听。”泰勒了解他的心情。派史提已经到达忍耐的最高点,甚至是处于一种震惊的状况中。录音机里模仿他太太的那个声音确实给他很大的打击。那个可怜的家伙一直坚称那一定是他太太的声音。怎么可能:难道说这件绑架案和派妮娜的死有关吗?还有几件事很奇怪,麦莎叫派史提原谅她,尼尔说,“麦莎在照顾我。”这不是一场骗局,是什么?
派史提没等他回答就走了。泰勒注视着宾士车离开。让狐狸在你的火炉边筑窝。老天,请祢帮帮派史提的忙。泰勒摔开思绪,抓起外套。车路上没有联调局的汽车。他和其他的探员从后门出去,走到不远外的树丛里,他们的车就停在小道上,从外面的大街上是看不到的。
他现在是三十四岁,而不是二十二岁了。你不应该还会一见钟情的。
手提箱放在旁边的座位上。泰勒向他保证里面的追踪器不会被人查觉。他很高兴自己答应泰勒这样做。
妮娜的葬礼过后,他就把她的车子卖掉了。他实在无法忍受看见她的车子停在车房里面。那晚他发现妮娜死了,自己一个人呆呆地走到那辆车子旁边,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像你这样粗心大意,总有一天会送掉命的!”他发觉她的前车轮已经补好,备胎又放回车座上了。哦,老天,她一定对他的介意感到耿耿于怀,否则她不会这样马上就去补胎的。
“对。我们会隔着一段距离跟踪。你车里的呼叫器能让我们知道你在哪里,我们有一个探员现在就跟着你,免得你在路上受阻或延误了。派先生……”泰勒伸出手来,“祝你好运。”
妮娜的父亲把她的死怪到他的身上,“要是她是在一个安全稳固的家庭里,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她的父母要把尼尔带回欧洲。尼尔怎么能和他们两个走呢?
两点三十五分,他在出口处左转的时候,看到有一辆汽车停在对边的路旁。他经过时,故意转了一下轮胎,希望隐藏的摄影机能够照到那辆车子和牌照号码。然后他开到路边等候。
麦莎。是她使他又重生了的。有了她,他心中的麻木与痛苦才逐渐地暖融。这六个月来,日子越来越好。他相信自己的第二次好运就要开始了。
一点四十分,他把车子停在电话亭前面。过了十分钟,他下了车,冒着风雪走进电话亭里面。
那双戴手套的手伸进窗里,把袋子拿走。手套。他努力地注意手套的特征。很僵硬的感觉,是便宜的塑胶皮,深灰色或棕色,很大双。外套的袖口磨损得很厉害,线都露出来了。
不是吗?
一路上路很滑,雪老下个不停,不过比派史提想像中的情况要好多了,他原本害怕歹徒会因为路况太差而改期。但是看来自己是多虑了。
“我记不得全部是怎么写的,但是好像是:‘让狐狸在你的火炉边筑窝,让你就此失明,永远看不到所爱的人,让你喝的美酒变成最苦的痛楚……’还有别的很多,但是光这几句就够了。相当符合我现在的情况,不是吗?”
尼尔!可怜的孩子,和他一样命苦。派史提的母亲在他三岁的时候就过世了,他一点都不记得她。从小他就期待自己有一个母亲,他记得自己七岁的时候,班上的代课老师要他们画母亲卡。
他想拖延时间!“我怎么知道你会让我的儿子和麦莎回来?”
没有回答。他等了一会儿,小心地回过头。歹途徒早溜了,隔街的那辆车子正在发动。
他们第一次碰面是在“今天”的节目上。他们一起走出摄影棚,两个人站在电视公司前聊天。他真的舍不得让她走,但是他早上还有个会要开,要不然他一定会请她吃早饭的。最后他脱口而出,“嘿,我现在必须走了,但是晚上一起吃饭好吗?”
“奸运?”派史提苦笑地说,“哪有什么运可以好的?我满脑子想到的只有威克福的咒语。你知道那个咒语吗?”
麦莎。真高兴能够和一个人谈些事情,能够一起吃晚饭,一起喝睡前酒。她了解办新杂志的问题,要争取广告客户,又要扩大读者群。这是自找苦吃的差事,他每次都这样自嘲着。
“姓派的,有人在监视你。”歹徒的声音是颤抖的,“十五分钟内不准离开这里。记得,十五分钟,如果我没有被跟踪,钱也没问题,今天早上十一点半,你就会得到指示到哪里去接你的儿子和麦莎。”
“好吧,就算是我错了,”泰勒说。“但是约翰说最后一个声音是在尼尔和麦莎录音完毕后才加录上去的。派先生,你想想看。这一定是对你的私生活很了解的人才做得出这种事,你想想你们参加派对,看家庭录影带的时候,有没有人可能会录下你太太的声音或截取其中的几句话?”
有了这些背景资料,约翰才容易分析这声音究竟是妮娜本人的还是别人模仿的。泰勒十分笃定一定是别人模仿的。
他的思绪转着,双手自动地转着驾驶盘,无意识地选择自己要走的路。
驾驶座旁的门有人敲了一下。派史提急忙转过头,嘴好乾。一只戴了手套的手示意他摇下车窗,他按下车窗的按钮。
他不希望尼尔也碰到这种事。他要尼尔活在一个快乐的家庭里,有兄弟姊妹,不要让他和他爸爸一样。他爸爸是个寂寞的人,一个人住在寂寞的公寓。有一天他就没有再睁开眼过。他的同事到家里查看,派史提被人从大学里叫回家去。
“不清楚。”
“对了,我就是这个意思。那这就没有问题。我铁定是你太太的声音。”
他不知道泰勒为什么要问他关于妮娜身世的事,除了问她家庭状况,还问了她在那一所大学读书。
两点十五,九十六街的电话响了,指示派史提走大中央路到布鲁克林快车出口处去,向左转开到最后一栋房子底,立刻停车,熄灯等候。“一个人来,一定要带钱。”
派史提说,“我直接到五十九街的电话亭。如果早到了,我就在车子里等到两点,然后下车,站到电话亭里,也许他会叫我去另外一个电话亭。我就照办。然后把提箱交给他。完了以后,开车到联邦调查局总部。你们会把车里的照相机拿下来,冲底片。”
是吗?
“等一下我能判断得更仔细些,”约翰说,“其实这没有什么神奇,只是反覆地用同一种精密度研究而已。”
“你太太的声音,任何一个专家都厅得出里面有法国腔。”
“打开箱子,把钱放进袋子,快点。”
放学时,她发现他没有把卡片放到书包里,“你不会把卡片留在这里吧?”她问。“你妈妈会很高兴收到卡片的。”
“姓派的,别看我。”
麦莎一口就答应了,好像她知道他会开口邀请似的。那一天变得特别地长,最后他终于挨到时间,到她家按电铃。
也许约翰能帮助他们。他们现在已经找到了他,他要在纽约总部和泰勒碰面。
泰勒没有解释事实,只是事先要派史提把妮娜的身世详述一遍:妮娜是宾州人,父亲是运输业钜子,读过瑞士的一所住宿学院。她的父母目前居住在蒙地卡罗。泰勒在妮娜的葬礼上见过他们一面,他们没对派史提说句话,表情一副很冷漠的样子。
也许这是他这么赞成死刑的原因。因为他了解老年人过得有多么孤独,他们拥有的东西是多么少。他一想到这些人被无赖谋杀时,就感到愤恨。
他把绳子拉好,打了结。
她的父亲是纽约的大亨,她父母原本希望她能够嫁一个门当户对的人,而不喜欢他这样一个穷酸小子,背景不好,连读大学都要靠奖学金才有办法。
尼尔出生以后,他替她买了一辆普通的汽车,当然他是买不起她父母开的那种劳斯莱斯轿车。
但是他已经瞄到对方穿了一件棕外套,脸上遮了起来,膝盖上好像有一个什么大的帆布袋。他的心里凉了半截,那个人不会拿装了追踪器的手提箱。他知道的。
妮娜,妮娜!我很抱歉,我对不起你。
联调局的探员真的能靠追踪器追踪吗?要是追踪器失灵了怎么办?他没看到后面有车。不过他们说过不会跟得太紧的。
“没有。她是在宾州长大的。你怎么会这样问?”
他退伍以后,到大学修读新闻硕士,在“时代”杂志社找到了一份工作。那时她怀了尼尔。
他和妮娜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坚决反对。他曾经对妮娜说,“你为什么会是他们的女儿呢?”她是那么有趣,开朗,真诚,和她父母一点也不一样。他们一毕业就结婚了。然后他去服兵役,分发到越南。他休假的时候,他们在夏威夷碰面。她是那么开心,兴奋地从飞机上下来,投入他的怀中。
“约翰听过卡式带了,”泰勒解释道。“从他们说话的音质和回响中,他说麦莎和尼尔被禁在一个空洞寒冷的房间里,房间大概是二十三尺长、十一尺宽。可能是在货运场的地下室什么的。不断的有微弱的火车声来来去去。”
派史提睁大了眼睛。
在妮娜去世前的几个月,他放弃“时代”杂志的工作,到“事件”杂志去。那真是一个大赌注。一部份也是为了赌气。他准备要闯出一点名堂来,做个全国闻名的编辑,做个有钱人,他要争口气做给妮娜的父亲瞧一瞧。
他把卡片撕掉,难过地冲出教室。
“交过来。不准看我。”
“少噜苏,快装!”那个人的声音相当紧张,要是他一慌起来,没拿钱就跑了,也许他会杀了麦莎和尼尔的。派史提从手提箱中摸索地捞出钱来,丢到帆布袋里。
真是曙光初现!但是为什么他心里还是这般沉重?难道这意味着,这条线索是条死路吗?
十一点半。那正好是汤罗纳坐上电椅的时刻。“你和我太太的死有关联吗?”派史提大叫着。
“现在有点眉目了,”泰勒说。“也许她有用到录音带里的话。”
那条街很黑。两旁老店的门窗都拴得紧紧的。雪挡住了大部份的视线。
泰勒和派史提彼此对望着。派史提苦笑地楞在那里。这简直是一场闹剧,对谁而言都是太迟了。泰勒替他回答。“有这个门,约翰,”他说,“派先生家厨房的门关起来时就是这个声音。”
“我不知道,”泰勒坦白地回答。
两点五十三的时候,派史提开车离开,三点十分他到了联调局总部,严肃的探员冲过来转下他的车灯。泰勒听他说明事情的经过。他们到了一个房间里,里面有一个白发戴墨镜的人在,但是墨镜掩饰不了那个人聪睿和耐心的神情。
电话铃响了。泰勒接起电话,报了姓名。“好。马上进行!”他摔上电话,表情忽然亮了起来,“派先生,事情有突破性的发展,”他说,“你把车子和牌照拍得相当清楚,我们正在追查。”
“派先生,至于卡式带上最后一个声音,”约翰迟疑了一会儿,“请问你太太在学英文以前有先学过法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