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出电话亭,一路上想看卡式带的事。他让麦莎和那男孩录了音之后,该怎么办?他该录吗?有何不可?
他直接走到大中央车站,最好趁现在人还多的时候去。那些警卫精得像什么一样,一眼就能看出谁不像旅客。
麦莎和那小孩也许没吃晚饭,他们一定饿了,他不希望她饿着肚子,但是很可能她要等那小孩吃了东西后自己才肯吃。想到那小孩,就让他紧张。两个礼拜前,他望向外面,正好那男孩坐在车里瞪着他,那双睁得很大的棕色眼睛,瞳孔放大,一副指责的眼神,他常常会想到,梦到,甩都甩不开。
昨天在“今天”的节目里,主持人介绍她是名专栏作家,她真的很有名。就是因为如此,所以他这么地爱她,这真是太美好了。
“我买了一些吃的东西。”
他必须要拿到那笔钱,他再留在费田郡是太危险了,而且他也有走的理由。大家都知道他要走。在杀害最后两个女孩前,大家都知道他的房子就要拆掉,无法再住下去了。
他站起来走向床边。他的脚碰到了录音机。录音机!对了,派史提要的卡式带。他现在还不能除掉那个男孩。他又失望又生气地坐下,“你们现在要录音给派史提听,”他对麦莎说。
他递给她,她把牛奶瓶放在尼尔的手中,“尼尔,握紧,慢慢喝。”那男孩刺耳的呼吸声真让他心烦气躁。
他沉思了一会儿,“麦莎,你真的要和我一起走吗?”
“只是道个歉而已。”她试着挤出一丝微笑。她让尼尔坐好,伸手过去拍拍狐狸的手。“麦莎,别要花样。”
他打开日光灯,觉得很满意,麦莎和那小孩和他走以前一样。男孩戴着眼罩看不见他,躺在他后面的麦莎抬起头来。他把食物放下,迅速地走过去拿下她的口罩。
她望着尼尔,想到在监狱里无辜的少年。会的,她会杀这个人的。
“我买了一些蛋卷和咖徘,还替小孩买了牛奶。”
“哦,是的,很想和你在一起。我……我喜欢你,狐狸。”
他忽然知道该把卡式带放在哪里了,他可以确定今天晚上派史提就能拿到手。
“录音?”麦莎迅速地问。一秒钟前,她几乎确定他要对他们采取行动,从他注视他们的神情里,她感觉得到。她努力思考着。有什么办法可想吗?有没有?自从尼尔告诉她这是杀死他母亲的凶手,她就急着想离开这里。要是到了明天,对汤罗纳和尼尔就都太迟了。狐狸迟早也会杀害她的。他很精明,当然早晚她会被人认出来。她一想到自己为汤罗纳陈情的事就觉得好笑也觉得痛苦。汤太太是对的,她的儿子没杀人,麦莎简直是在那里帮倒忙。现在救尼尔和汤罗纳是最重要的事。要是她自己有什么不幸,那是她活该。想想她竟然还指贵史提扮演上帝的角色。
他非常小心地解开系在门上的线,敏捷地拿出钥匙开门,一次只开一点,免得震动电线,他偷偷地溜进房间关上门。
“只是说他爸爸会把钱给你,明天他就能回家了。我说我要跟你一起走,我们一走,他爸爸很快就会找到他的。对不对?”
满意了以后,他轻快地走到小店里,点了咖啡蛋卷和牛奶。他只在那里待一会儿,所以多买一些,这样他们饿的时候还可以吃。他不希望麦莎觉得他人不好。
“快点,麦莎。”
她是个很年轻的女孩,狐狸想,也许他该趁早摆脱掉那个男孩,让麦莎也对他这样好。他一想到麦莎对自己这样百股温柔时,便不禁微笑起来,心中顿时涌上一股温暖。他知道麦莎正看着他,他看到麦莎把那男孩拥得更紧了些。他真希望她的手臂拥着的是他。
脚步声。他靠在墙边,偷偷地望出去。警卫!警卫仔细地张望着,来来回回地在房里走动,看了一下通往那个房间的楼梯,然后又走回佛南山站的月台了。
狐狸有枪,在他外套口袋里,如果她能使他拥抱着她,或许她能摸到那把枪。
他把橘子箱拿过来,把食物袋放在上面,他给麦莎一瓶咖啡。
十一点钟就有一班佛南山的火车进站,他必须等几分钟,他躲在隧道的入口处,那里很黑。
她上过“今天”的节目。
他打开车房的门,坐上车,发动引擎。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现在是去教堂和喝啤酒的时候了,”他说。
“麦莎,麦莎,怎么回事?”尼尔害怕地说。
他眯着眼睛。她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当然可以,麦莎。”他用鼻子触碰她的脸部。他的手指很有力,没两下就解开绳子。她的手松了,他又伸手要解男孩的绑。
“不太紧,”她的声音非常紧张,和先前的紧张不太相同。她的眼神十分害怕。他不希望她怕他。
“你真好,”她让手指灵活一点。他看着她替尼尔搓手腕,还抚摸他的头发。她握男孩手的样子,好像做什么暗号一样。
他的车在里面,他已经装满了汽油,是用角落里的打气筒装的。买那个打气筒是他所做过最聪明的事。对顾客方便,车里装满汽油跑路比较便利。对他自己也方便,可以晚上到处乱跑。“小姐,你没有汽油了吗?正好我的车厢里有一些。汽车是我的本行……”
他离开佛南山轨道时,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有人在暗中监视,他对这方面的直觉一向是很正确。他停止脚步,仔细地听着。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小声地走回去看。但是他只看到一个提着购物袋闲荡的女人。也许她昨天是睡在月台上吧。
“我在这里。”她拍拍他的背。
“不行,”那双手松开了她的脖子。
“史提,”她说话了,“史提,尼尔要和你说话,但是我先要告诉你,我错了,我希望你能原谅我……”录音机被切断了,她本来要说,“我犯了一个大错误……”的。
他打开门,走了进去,门下面没有信。好。没人来找他。但是就算有人来找他,没找到他也是稀松平常的事,因为他常到别人家去修汽车。
“小鬼,你要上洗手间吗?”狐理冷淡地说。“我想时候也该到了。”他站起来,抱尼尔到洗手间去,关上门。麦莎全身都僵硬了,不过没一会儿,他就夹着尼尔回来了。她发现他把尼尔的头偏转过去,好像怕他能从眼罩中看到他一样。他把尼尔丢在小床上。尼尔浑身发抖。“麦莎。”
他专注地注视她。
麦莎抱着尼尔。那男孩的呼吸声很吵,狐狸变得很紧张。麦莎根本没有看他,只是一再揉着那男孩的背,轻声地对他说话,叫他睡会儿觉,亲吻了尼尔的额头,让他靠着她的肩膀。
他已经把车子换上一个旧车牌,那是他两年前替顾客换下的,这样今天晚上万一有人抄下他的牌照也不碍事。
架子上有一些奇怪的工具和零件,角落里还有一些轮胎。都让马老头去烦心吧,反正他要把这里拆掉,这个烂窝都由他去清除吧。
“麦莎,你们说了什么?”
明天一切就会结束了,他要替麦莎买一张飞机票,现在他没有钱买,不过过了今夜他就有钱了,他要先订机票。但是他该用什么名字?他也必须替她捏造一个名字。
她看着他熟练地操作录音机,插入卡式带。那是一卷TWX录音带,是最普通的那种,没办法追查的。他把板条箱拉到便床前面。
“谢谢你。”她放下瓶子。“尼尔的牛奶呢?”
她颤抖地呻吟着。“我跌倒了。”
他要回去看着麦莎和那小孩,下午再搭火车去卡利市。他要回原来的地方,看一看有没有什么信件,如果他不在太久,会引人起疑的。他绞尽脑汁想着该把卡式带放在哪里。也许派史提没听到录音带,就不会付钱。
他没有脱下外套,这里面很冷,他不愿意把他的新西装弄脏。他把橘子箱清理一下,把食物袋放在地上,自己坐在板条箱上看着他们。
“哦,我很高兴,不过你能不能解下尼尔的口罩?拜托,你能不能松松我们手上的绑,就像先前一样。”
“就好了。”
他走到后面的破房间里,在床下捞出了一个烂箱子,又从一个不稳的柜子中拿出几件内衣和袜子,放进箱子里。
他把这六年来搜集的车牌,额外打的钥匙全部丢在垃圾场里。
他也拿下了“公民无线电”,放到前车座上。
“这次不太紧吧,”他说。他觉得她的眼神中似乎有一些责骂之意。
“哦,没有……一点也不怕。”
他的脸上已经流下冷汗。他觉得自己的运气越来越不好了。这件事一办完后,他就要远走高飞。火车轰隆轰隆地进了站,煞车。他谨慎地通过那些通风管道,帮浦,到了坡路,没入下车的旅客中。
要是她拿到枪的话,她会杀他吗?
“麦莎,你害怕吗?”他的声音变得异常温和。
他沿街慢慢走着。往来的巴士使得地上的积雪变成一片泥泞。他真希望自己能回到比迪莫旅馆去,那里的房间真舒服,他这辈子从来没有住过那样的地方。
那男孩怕得一直靠向麦莎。“没关系的,尼尔,”她说,“你要记得我们刚才说的话。”
他皱皱眉头,忽然停住脚步,后面的女人匆忙地挤过他,他瞪了她一眼,她马上说,“哦,对不起,”然后就马上走过街了。他放松下来。她不是有意粗鲁的,事实上,她还对他微笑。真的对他微笑。如果那些女人知道他是多有钱的话,一定都会对他微笑的。
他用一条手帕抹乾脸,走过来机械地绑住尼尔的手,把他们两个的嘴塞紧,把炸药的线调整了一会儿。“麦莎,我要出去,”他说,“明天我会回来,那是最后一次了……”
“很好,我很高兴你满意。”他是故意逗她的吗?
“麦莎,你和别人没什么两样,”他大叫着。他站在她前面。她倒在地上,脚上传来阵阵的疼痛,胃里不断地翻搅,她可以看得到他。他的脸孔变得狰狞恐怖,眼里都是血丝,脸上的筋跳动着,他虎视眈眈地大骂。“你这婊子,”他说,“婊子。”
“没什么,只要说他想回家就好了,”他把手搁在键盘上。“我一按下,你就开始说话,里面有麦克风。”
很多人会认出她。
“麦莎,麦莎,”尼尔哭了,他的声音窒息着。
他甚至还去参加了芭芭拉的葬礼,他们不知会作何感想。参加葬礼!
他一把抓她起来,扔到床上,扭她的手臂。她的眼前一片昏黑。“我的脚。”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最后的两个女孩,报上说他是“公民无线电凶手”。要是他们知道……
“来,麦莎,你来念这个。”他写了一张纸条。“史提,如果你要我们回来的话就付赎金。八万两千元,要用十元、二十元和五十元的现钞,不能留记号。凌晨两点到五十九街转角的电话亭,一个人来,不要报警。”
她真的很有名。
录音机停了。尼尔是想给他爸爸一个暗示,暗示这桩绑架案和母亲的死有关。
他拿出蛋卷。他喜欢吃那种奶油比较多的,所以他就叫了这种。麦莎剥下一小段,递给那男孩,“尼尔,拿着,这是蛋卷。”她的声音真温柔,好像她和那男孩有什么对付他的阴谋一样。他郁郁地看他们吃着。他吞了几口咖啡。他们两个吃完了一根蛋卷,咖啡和牛奶也喝完了。
车房又冷又脏,没有比大中央车站的房间好到哪里去。他一直在这种像猪窝的地方工作着。
那个男人倒转录音带,重放了一遍。他对麦莎微笑,“很好,要是我是派史提的话,一定会赎你们两个回来。”
然后他又把麦莎和尼尔的卡式带重放一遍,等尼尔的声音一停,他就按下“录音”键。并且同时按下另一台新力录音机“放”的按钮。
他从口袋里拿出录音机,仔细听着麦莎和尼尔的卡式带。他还有另一个新力牌的录音机放在柜子上面,他拿下来,从很多卡式带中选了一卷,放出来听。他需要其中的一部份。
“麦莎,你想上吗?”陌生人把头指向洗手间。
“好了,尼尔,现在和你爹地说话。”
对!
他坐上车后,无意间看到了派史提。派史提走过时,他正好抬起头来,还好手上有报纸遮着,他这样做是为了预防万一,免得邻座有人认出他来。
她咽了口气,等键盘按下时就说。“史提……”她慢慢地念着,边念边在想自己等下要说些什么,她就要念完了,“……不要报警替。”她停了一会儿。
“麦莎,”尼尔抓着她的衣袖。“我必须……”
“麦莎,你想说什么?”他相信她的话吗?
她咬咬嘴唇,抑制阵阵袭来的痛苦。没办法了,她真的是束手无策。明天他拿到钱后就会杀了她和尼尔。汤罗纳也会无辜地坐上电椅。她和尼尔是唯一能证明他无罪的人。她的脚踝肿了,绳子绑得太紧。哦,天,拜托。疼痛使得她全身发抖。
他的气息声更浓重了,“爸,我没事,麦莎一直照顾我。但是妈咪不会希望我在这里的。”
十一点刚过,他不想到旅馆里的房间里乾坐,他坐不住,就到戏院去看电影,连看三场黄色影片,感官大感满足。四点零五分的时候,他搭上往卡利市的火车。
后门上挂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红夹克和格子裤,他一把抓下来摺好,放到手提箱中。他把油渍的工作裤丢在床上,不带走了。等他领到了钱,就不必穿这种寒酸的东西了。
她拚命地吸着空气,把脸贴向他。她的眼皮很沉,她勉强睁了开来,狐狸正在水槽那里洗脸。水一定很冻。她害怕地看着。他正设法镇定下来。刚才他差点杀了她,是什么阻止了他?是因为他还需要她吗?
他猛力地推开她,她跌在水泥地上,右脚踝一阵刺痛。
他原来没打算这么早走,但是他知道自己再不走,一定会失手杀了她的。他也许还需要她活着。他们可能还要更多的证明。他必须得到那笔钱,不能现在冒冒失失地就把她杀了。
只花了一分钟,事情就办完了,他把他重新加录的卡式带重放了一次,好极了,好极了,就这样送给派史提,真是大快人心。他用一张棕色的纸包起来,用透明胶带黏好,再拿红笔在包装纸面写了一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