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点半,住在比迪莫旅馆九三二室的人出了门。他从旅馆侧门走到大街上。刺骨的寒风使路上的行人拉高了衣领,赶紧加快了脚步。
这种天气对他正适合,这样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他在做什么了。
他不搭公车,一个人走了十四条街。走路对他是一种很好的运动,保持健康的身体是很重要的。他走进一家旧货店。
另外,他又在另一家店里,买了六卷绷带,两捆粗线绳。他把买的东西一并带回比迪莫旅馆。他房间里的床铺过了,洗手间里也换了新毛巾。
他扭开开关,整个房间朦胧地亮了。满是灰尘的日光灯照亮了斑驳的墙壁和天花板,角落处照不到,很暗。房间是L字型的水泥房。门左边有两个特大号老旧的洗衣盆。水龙头漏的水,把盆底的厚泥沙划成了几道小运河。房子的中间有几块乱钉的木板,看起来像烟囱一样,这是哑巴服务生的棺材。在L型房间的底部有另一个小门,里面是一个污秽的洗手间。
他提着手提箱和购物袋离开房间。这次他从旅馆的地下室,经过地下商店街,走到大中央车站。虽然现在不是上下班尖峰时刻,但是车站里还是有很多来往的人群。
多年前蚝蚌酒吧上面的厨房里增添了洗碗的机器,所以把这个房间封闭了,也没有人再在这个发臭的小洞里工作。
旧货店里没有顾客,只有一个老店员坐在柜台看报纸。“请问你要什么?”她问。
但是现在这地方又有了用武之处。
他一直下坡,到了一段楼梯底。他急忙走上铁楼梯,但是尽量不要使脚步声太大。这个地区少有警卫,灯光也黯淡,但是尽管如此……
没事了。
他大声地笑了。他一旦到了这里,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大笑了。他觉得自己很聪明,感觉也很激动。脱落的墙壁、歪斜的便床、漏的水滴和乱钉的木板使他非常兴奋。
女店员把他买的东西装在购物袋中。
他拿起购物袋,机械化地把东西倒在便床上。他把里面的外套、围巾、线绳、录音带和绷带卷全部塞进帆布袋中。最后他拿出卷好的放大照片,拉了开来。他的眼睛直在上面打转,薄薄的嘴唇边露出思考、回想的微笑。
他知道马桶还管用。二十多年了,他上礼拜第一次到这里来检查灯光和马桶情形。他是在构想自己的计划时,才忽然想起有这个地方的。
他要进这个房间来很简单,先用蜡印印下陈腐的销洞,然后他再打了一把钥匙,这会儿他可以来去自如。
他决定,暂时还不要贴这张。
他溜了出去,无声无息地走下铁楼梯,匆忙地经过砰砰作响的发电机和通风扇,走上斜坡,回到佛南山铁道旁,上了楼梯,回到大中央车站的下一层,混入了拥挤的人潮中。他,是一个身材结实魁梧的人,快四十岁,颧骨很高,紧抿的嘴唇很薄,厚重的眼皮下隐藏着到处乱转的小眼睛。
他按下房门的锁,把买的货物搁在床上。他很谨慎地从衣橱中提出手提箱,放到床底,他在皮夹里拿出一根钥匙,打开箱子。
他很快地走下楼梯,到地下第二层,就往佛南山电车的月台走去。在十八分钟之内都没有火车到站,所以现在这地方没有什么人。他迅速地瞄了几眼,确定没有警卫注意到他后,就下了楼梯到月台上。
他的眼睛立刻瞄到衣柜看有没有被动过的痕迹。但是没有,他的鞋子还是放得和原来一样,左右脚差一点距离,角落里有双层锁的手提箱也完好如初。
现在他要让大中央车站、纽约和世界上的所有人注意他。星期三以后,他们就不会忘记他了。
他把手提箱提到便床旁边,打了开来,拿出一架小型卡式录音机和照相机,放在厚重的大外套左边的口袋里,又把猎刀和枪放进右口袋中。从外面看起来,口袋没有什么鼓胀的痕迹。
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过。他先把门开了道小缝,关上灯他仔细地听了一会儿,这附近没有一点脚步声。
他把箱子里的东西彻底检查一遍,画报、粉、钟、电线、导线、猎刀和枪都在。他满意了以后,又阖上箱子。
“我随便看看。”他看到一排女人的外套,他走过去,在一堆破旧的衣服中间,选了一件相当长的灰色毛外套。他想到麦莎很高。架子旁边还有一盘摺好的手帕,他随手拿了最大的一条,是浅蓝色长方形的。
他的手里握了一张票,他赶紧走到火车站上层。他要在这里搭车前往肯塔基州,往目标前进了。
他的下一站是海陆军店。他在露营器材部门买了一个大的帆布行李袋。他很小心地选择,以确定帆布袋长得可以装个男孩,厚得从外面看不出里面装些什么,宽得可以容纳足够的空气。
他在考虑绑架派史提的儿子时,忽然想到了这是一个最好拘留人的地方。他想起自己当年在这里工作时,两只手泡在清洁水和烫水里肿胀得很大,他活得这么辛苦,而别人却开着豪华的车,穿着高级的衣服,坐在餐厅里吃海鲜,没有人管他在下面清洗着他们的盘碟。
里面黑得要命。他伸手摸电灯开关,找到了,他一只手压到键盘上,另一手把手提箱和购物袋提进去,他轻声地关上门。
星期三。离星期三早上十一点半只有四十八小时。到时他已经远走高飞,坐在飞往亚利桑纳州的飞机上了。
房里伸手不见五指,一阵霉味冲鼻而来。他松了口气,叹了一声,竖起耳朵倾听车站的声音,一切都很遥远,要是不仔细听,可能什么都听不出来。
想想到了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身上又有一大笔钱……还有他不会再梦到那双死跟着他的眼睛了……要是麦莎爱他的话,他说不定会带她一起走。
在小楼梯的上方有一扇沉重的铁门。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提箱和购物袋放到门口,伸手捞出皮夹里的钥匙。他紧张地把它插进锁里,锁迟钝地转动,门打开了。
在这里他是设计师,是主宰,他计划了赚钱的办法。他能够高枕无忧了。
今晚麦莎和那个男孩会和他待在这里。大中央车站。这世界上最繁荣的火车站,也是藏人的最隹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