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玩笑之语

一转眼,柳朝朝随着裴铮来到京城,已经半月有余,这半月来她已经渐渐的习惯了京城的气候,也习惯了这里的吃食。

就连时常不能见着丈夫这件事,也都已经快要习惯。

只是习惯归习惯,心中到底还是不好受的,为了打发时间,就时常喜欢坐着发呆,春荷见她每日无事焖坐,总担心她会憋出病来,便走过来哄她开心,“姑娘,外面的日头很好,您可要出去走走?”

柳朝朝默默的看了春荷一眼,心说这里的天气哪一日是不好的?

江南多雨,而北方干旱冬日里极少下雨,这半个多月以来,柳朝朝瞧见的都是艳阳天。

她如今已不像一开始那般把自己闷在屋子里面哪里都不敢去。午后时分,也会和春荷一起去院子里走走,但也仅仅只是裴铮的院子,旁的地方,她一概是不会去的。

她的身份在这个地方非常的尴尬,这里的下人对她的态度总是变来变去的,时而恭敬,时而打量。

柳朝朝虽然出身不高,可又不是傻子,人人称呼她为柳姑娘,究竟是因为什么,她不是不清楚的。

这里的人,并不承认她是裴铮的妻子,她说不难受,自然是假的。

但要说有多么的在乎,也并没有。

他们承认不承认,和她有什么关系?除非是裴铮亲口否认,不然她不会在乎其他人的想法。

但这些心思和她想见裴铮并不冲突,只是裴铮忙碌,早出晚归的。

常常见不到面。

就算偶尔她等到了裴铮归来,两人也说不了几句话,她就睡了过去。

昔日在东水乡,她还能去田间找到劳作的丈夫,如今在镇南侯府她要去哪里找裴铮?

春荷见柳朝朝用嗔怪的眼神看向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姑娘,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外头的太阳真的很好。”

柳朝朝轻轻的摇了摇头,成日里晒太阳,晒的人都懒洋洋的,她如今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做,成日里不是晒太阳就是发呆,亦或者是睡觉。

这日子过得,当真是心里不得劲。

柳朝朝不愿意如此荒废时间,便想着去找些事情做。

她看着春荷,比划着问她有没有丝线和布料,柳朝朝比划的非常具体,春荷也是个极其聪明的姑娘,没一会儿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姑娘可是要做什么?是要打发时间绣个帕子还是香囊荷包之类的小玩意儿?”

柳朝朝摇摇头,主仆俩又开始了你比我猜,好在春荷机灵,找了一大堆的绣线和布料来,柳朝朝瞧着这些更是开心,大大得眼睛看着春荷,笑容更加的真诚,看的春荷愈发不好意思。

“姑娘可要奴婢帮忙分线?”春荷小心的问道,即使她已经知晓柳朝朝是个极好相处的人,也不敢随随便便的做决定。

主子虽然温柔,但骨子里也是个极其倔强的人。

柳朝朝点头,将一摞丝线递给她,春荷接过,坐在柳朝朝的身边分线。

她头一回接触到这么好的布料和绣线,故而小心翼翼的,生怕不小心就给扯坏了,柳朝朝的绣艺并不算特别的好,只能说还过得去。

她只是想找些事情做一做,从前没有这么多空闲的时间,如今有了,说不准就有时间给裴铮做一套好看的衣裳。

柳朝朝满怀憧憬的在绣布上面描绘,可因为没有花样,描起来也是不伦不类的,春荷看在眼里,暗暗的责怪自己不仔细,“姑娘您稍等,奴婢这就去问问管家娘子,有没有什么时兴的花样。”

柳朝朝没有拒绝,春荷急匆匆的出了门,结果撞上了裴铮,她吓了一跳忙不迭的行礼,“世子爷。”

裴铮微微颔首,见她神色匆忙还以为是柳朝朝出了什么事,“这般着急要去何处?”

“回世子爷的话,姑娘今日心情极好,问奴婢要了绣线和布料,说是要绣东西,但是奴婢疏忽,没有寻来花样。”春荷解释得极快,裴铮听见柳朝朝无恙,摆了摆手便让人走了。

屋子里,柳朝朝还在努力的描绘着花样,只不过越描越黑,越画越丑。

她有点儿不服气,本来想把布翻个面儿继续用的,结果还没画呢,自己就先嫌弃上了,裴铮进屋的时候,正好看见柳朝朝将那块布料扔在一旁,还掩耳盗铃的埋了起来。

但很快她就将那布料拿了出来,放在了一边,神情要多纠结就有多纠结。

裴铮看得分明,不禁笑了出来。

柳朝朝听见声音,极快的抬起头来,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裴铮时,可就什么都顾不上了,鞋子都还未穿好就扑了过去。

裴铮自然而然的接住了她,“小心一些,可别摔了。”

柳朝朝双手紧紧的抱着裴铮的腰,忍不住的往他胸前蹭了蹭,那模样依恋极了。

“方才在忙些什么?”裴铮低下头,只见柳朝朝正好也抬起头看他,四目相对,眼中皆是对彼此的情谊。

柳朝朝牵着裴铮的手走到了床边,指着桌上的布料比划。

若说柳朝朝和春荷之间还只是你比我猜,她和裴铮之间沟通,可是一点儿障碍都没有,柳朝朝慢吞吞的比划,非常仔细,裴铮就在一旁听着,时不时的附和一句,“原是这般?”

“今天怎么想到要绣东西?”

柳朝朝比划着说要给裴铮绣一个荷包,她说从前都没有机会给裴铮做一个荷包。

裴铮对于能收到荷包这事儿倒是挺期待的,但对于柳朝朝提起以前,他的情绪就变得淡淡的,并没有想要陪她怀念过去的意思,反而开始转移话题,“你想要画什么花样?”

裴铮说话间就拿起了桌上的勾线笔开始描绘,柳朝朝不敢相信的睁大眼睛。

似乎是没有想到裴铮还会这些。

她能知道的东西无非就是一些梅兰竹菊,若是让她来画,指不定就要画几棵竹子,但到了裴铮自己手中,就变得不一样起来。

即使拿着勾线笔,在一块巴掌大的布料上,他也绘了一副水墨画,虽然简单但是极具神韵。

柳朝朝看了好一会儿,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能虚心的问裴铮这是什么。

“山水。”裴铮语气平静的回答,同柳朝朝说起那是他十六岁那年头一回随父亲离京,途经巴蜀一带瞧见的风光,他从未见过那般壮阔的山河,所以一直记在心里,记了那么多年。

“朝朝你可知晓,那悬崖峭壁看着惊险极了,但我却始终没有办法从那上头挪开,鬼斧神工也不过如此。夏日雷鸣阵阵,大雨过后群山被笼罩在雨雾之中,隐隐约约宛如仙境……”

裴铮眼中是由衷的向往,思绪仿佛已经飘得老远,回到了他的年少时候。

柳朝朝知道吗?

她当然是不知道的。

她甚至都不明白,这山山水水到底有什么好看的,江南多雨,若是遭遇连绵的雨天,指不定庄稼就要被泡坏,若是雨再大些,说不定就会爆发山洪。

行路就会变得艰难,甚至有些人还会死在山洪之下。

柳朝朝未曾亲眼见过裴铮眼中的景色,自然无法感同身受。

只因为说这话的人是裴铮,柳朝朝当然不愿意扫他的兴致,用力的点了点头,告诉裴铮自己一定会将它绣出来的。

只可惜柳朝朝的伪装并不成功,她一向简单直白,根本藏不住事儿,心里是什么想法,面上早早的就表露出来,她眼神中的茫然和不解根本骗不了裴铮。

她很清楚的让裴铮意识到,他们是不一样的。

“不必勉强自己。”裴铮似是而非的回了一句,情绪变得比之前更淡了,他知道不应该强求什么,但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不知是失落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点。

柳朝朝不解其意,只是对着裴铮笑,同他比划自己的意思,说她一点儿也不勉强的。

只要是裴铮喜欢的东西,无论如何柳朝朝都会想要去试一试。

“你不觉得勉强便好。”裴铮的语气淡淡道,方才的那些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总不至于因为这些迁怒柳朝朝。

柳朝朝自然不会觉得勉强,她拿过那块布料仔细的看了起来,回忆起裴铮方才说过的那些话,认真的想着什么颜色的绣线更合适。

然后裴铮就看着柳朝朝拿出了许许多多种白色青色和蓝色,每一样都分开着放。

裴铮安静的坐在一旁,并未阻止和打扰,甚至还时不时的帮她捋一捋鬓边的碎发。

柳朝朝抬起头看他,眼神若有所思。

裴铮将手边的线顺势递给她,轻描淡写的开口,“今日无事。”

柳朝朝得到了答复之后,才放心下来,专心的看着面前的绣线。

她并没有问裴铮最近在忙什么,也没有问裴铮今天为什么不忙了。

就像是一种本能的直觉,让她不愿意问出口,可如果裴铮愿意告诉她,柳朝朝当然是愿意听的。

但裴铮却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他失忆之前官居要职,不仅是天子近臣更是当今陛下年少时候的伴读,这样的身份自然是荣光万丈,可同样也是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代陛下南巡时遭遇意外,几近丧命,若非是柳朝朝,如今镇南侯府迎回的应当是他的尸骨。

他失踪之后,朝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今上费尽心思才压制住局面使其未曾恶化。

如今他归来,自然有许多事情要重新洗盘。

手握权力之人如何还愿意将权力交出?

裴铮并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属于他的一切,自然要悉数讨回来。

想到这儿裴铮的心情就变得有些恶劣,问一旁的人,“朝朝,倘若有亲近之人背叛你,你当如何?”

柳朝朝默默的抬头,不解的看向裴铮。

但见裴铮神色认真,她想,这一定是一件很要紧的事情,她冲着裴铮比划了两下,问他是什么样亲近的人。

她的身边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人,并不能很好的理解。

“一起长大,很好的朋友。”

柳朝朝也没有什么很好的朋友,只是想一想应当是很难受的,于是她告诉裴铮,要报复回去,若是那人打了她一顿,她得打回来。

道理浅显易懂,便是以牙还牙。

恰巧裴铮也是这般想的,若当真顾念昔日情谊,事情也不会闹成这般。

他看着柳朝朝这忿忿不平的小脸,忽然有了些古怪的念头,“若那人是我呢?”

柳朝朝抬起头,一脸疑惑的看着裴铮。

不太明白他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若背叛的人是我,你当如何?”

柳朝朝听到这句话直接愣住了,她不敢相信的看着裴铮,眼泪就这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看起来好生可怜。

裴铮看了两眼就后悔自己不应该开这样的玩笑,连忙同她解释,“你别放在心上,方才我是开玩笑的。”

但柳朝朝却没有办法当成玩笑,她认真的看着裴铮,问他是不是和府中的人一样,不愿承认自己是她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