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一落到奇里卡瓦山后面,他们就离开了废弃的天文台。地面依然散发出阵阵热气,一场风刮起了沙尘暴,吹进他们的眼睛,把他们弄得口干舌燥,不过这倒是很好的掩护,使他们在没树的路上不容易暴露。
阿尔·帕特隆的天文台,白色的圆屋顶朦朦胧胧地出现在东边的夜幕里。南边的天空挂着天蝎星,夜里它总是第一颗出现,到了黎明又是最后一颗消失。他们溜进一扇侧门,踮着脚尖,贴着圆弧形的墙面走过昏暗的过道,来到午餐室的门口。没人注意他们。技术员都在屏幕和电脑旁忙忙碌碌。
午餐室空荡荡的,只残留着一些墨西哥鸡肉卷油腻腻的包装纸,他们自己就着甜甜圈喝热巧克力。“我们在冒一场很大的风险,但我觉得里森说得对,我们去处理太阳能望远镜之前,需要一辆代步工具。”西恩富戈斯说。在他们前往另一座房子之前,马特在午餐室找到了一台提供盒装苹果汁的机器,便往口袋里塞了几盒。
他对耸立在太阳能望远镜旁边的竖井有一种失常的恐惧。无论如何,他们之前顺利地进出过一次。但是,在他们进入电梯前,一想到那与世隔绝的空间,那滚滚升腾的热气,那黑暗,以及头顶着不知多少吨泥土,他就已经浑身冒汗了。
“我希望我们能把里森留在这上面。”他们来到竖井的门前,马特这么说。
“她跟我们一起会更安全。”西恩富戈斯说。
“别担心,里森。我们之前已经进去过了,我们可以再进去一次。”马特这番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他扶着电梯门,真希望自己能退回去。
“我不怕高。”小女孩说。
“你无法保证不怕的,因为你从来没见过这种高度。”
“她会好好的,”首领说完,把门拉上,然后,他们就开始沿着四十五度角下沉。他们一圈又一圈地绕着望远镜的巨大竖井,昏暗的光线照在望远镜墨绿色的表面上。“这下面真热。”里森说着,把宽松的上衣拉开,她已经大汗淋漓了。
空调在各层嗡嗡作响,一股热风从底部吹上来。他们经过另一台缓缓上升的电梯,看见呆瓜们一张张疲惫的脸庞往上面移去。
高温实在令人难以忍受,即便是在夜晚。很快,他们全都气喘吁吁了。马特打开一盒苹果汁递给里森。他们经过一个壁龛的平台,看见一些呆瓜正用氧乙炔焊炬修理一条管道。火花迸进了电梯笼子里,更热了。
电梯终于触碰到了底部。他们立刻动身打算出去,但还没到门口,就听见外面传来更多火花的嘶嘶声。西恩富戈斯示意他们停下。马特看见一名呆瓜正试图凿穿禁室的墙壁。
里森抓住马特的胳膊。“我看见了安吉拉博士和马科斯博士。”她小声说。
突然一片火光亮起,墙壁上出现了一道曲折的霹雳闪电,把呆瓜整个儿烧成了灰,一股烧焦的肉味瞬间在整个空间蔓延开来。“下一个!”一个声音喊道,马特一听就认出来了。另一个呆瓜拿起氧乙炔焊炬走过去。在望远镜和墙壁之间,一整排的呆瓜在等候。
“这不管用啊,”安吉拉博士说,“我们之前已经试过了。”
“我如果需要你的建议自然会问,”快乐男海克华说,“这面墙每次都会磨损一点,只要坚持到底,我们就能打通。”
“问题不仅仅是门的物质,还有贯穿其中的力场。里面有一个等离子电流对能量起反应,”马科斯博士说,“你越是注入能量,它就越反弹,我们之前都试过了。”
快乐男吼了一声命令,一名士兵应声用枪托给了马科斯头部一击,博士一下子跪了下去。下一个呆瓜继续冲击墙壁,直到被它喷出来的火舌吞没。其余的呆瓜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我们该怎么办?”马特小声说。
西恩富戈斯看到下一个人正移到凿墙的位置,他瞅准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出去,用电击枪朝快乐男开了两枪,致命的两枪!首领又跳回来,拉着马特和里森说:“快跑!”可是他们回到电梯时,却发现它已经走了。他们忘了撑住门,有人在上面把它按了上去。他们看见它正缓缓地盘旋而上。“爬上去!”首领不顾一切地说。
一圈铁丝网围住电梯的竖井,马特想攀上去,但网眼太小了,他的脚根本伸不进去,只能用手指勾住。西恩富戈斯想把里森推到一个适合攀爬的位置,但铁丝网的构造不利于他们,她没那么大的力气把自己挂住。首领只好转身,把马特和里森护在身后,瞄准士兵。
他先撂倒两个,但第三个人射中了他。那是一把使用金属弹的旧式枪,弹丸的冲击力把西恩富戈斯推到了铁丝网上。他拿出武器,却被更多发子弹射中,倒在地板上起不来了。里森尖叫连连。士兵又瞄准马特,这时一个声音高喊:“住手!”
是安吉拉博士。“住手!他是唯一能打开这扇门的人!那是阿尔·帕特隆的克隆人!”
士兵们放下枪回头看,其中一个说:“我们只听从我们的帕特隆的命令。”
“你们不再有什么帕特隆了,”安吉拉博士说,“如果想活命的话,就加入我们,否则——”她抬头往前看——“农场巡逻队会好好照料你们的。”
马科斯博士从她身后走上来。他的头正在流血,但似乎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抓住那个男孩,”他下令,“把女孩和呆瓜留下。”
“守住他。”马特小声说,祈求里森这一次要听话。她乖乖地伏到西恩富戈斯的身上,紧紧地贴住他的衬衣,上面已经开始渗血了。马特强迫自己不去看。他现在不能去想这件事,他不能崩溃。
“我还以为你们去天蝎星了呢。”他被士兵架着走进过道。
“我们到了边界不得不返回,”安吉拉博士说,“有人重启了封锁,不过没关系,还有比成为鸦片夫人更糟糕的事呢!”
大门的余热还在闪着微光,但蝎子的符号还是能看清楚。“让它冷却下来,”马特说,“如果你烧坏我的手,那就什么都没有了。”两具烧焦的呆瓜尸体被踢到一边,快乐男的尸体瘫在墙边。其余的呆瓜正等着命令。“玻璃眼怎么样了?”马特问。
“你杀死了他,”马科斯博士说,“强光使他脑震荡了。不过,反正里面有一半都是螺母、螺栓之类的东西。”他用水桶往门上泼水,好让它快点冷却。
“你们之前居然企图凿穿这面墙。”马特正色道。
“是爸爸做的,”安吉拉博士说,“他用了上百个呆瓜,不过,那时我们拥有的呆瓜数量远远超出所需,美好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呀。现在,自从边界关闭之后,我们得像伺候一群养尊处优的纯种猫一样伺候他们,美味的食物、崭新的房子、休息的时间,”她对这些愚蠢的作为使劲摇头,“我想,这一切我们还得感谢你呢,马特。”
“看得出,你不再叫我帕特隆了。”
安吉拉博士笑开了:“我们现在就是帕特隆。如果你表现好,我们就让你活下去,也许还有那个满口脏话的小鬼。你是怎么训练一个呆瓜杀人的?爸爸从来都没有成功过。”
“那个呆瓜之前是一名士兵或者警察吧。”马特意识到博士没有认出那个人是西恩富戈斯。
“有意思。”安吉拉博士说。马特看得出在这个家庭里谁说了算。他不认为马科斯有机会使唤他的妹妹。他们俩似乎都对父亲的死毫不悲伤。
“我想已经够凉的了,”一名士兵说,“要是我们碰了那只蝎子会怎样?”
“试试看啊。”安吉拉博士说。但是看过墙壁喷电光的士兵可没有心情拿自己做实验。
马特弯了弯两只手,他自己去碰那面墙也有点害怕。谁知道那些电光会不会造成什么改变?但是他越快速满足这两个博士的贪念,就越能更快地回去找里森。他不能去想西恩富戈斯。还不能想。如果他想保持清醒的话,就不要去想。
他把手放在蝎子上,立刻又感到有无数蚂蚁爬上了他的皮肤,他的心脏由于扫描仪的冲击而哆嗦。紧接着,这些反应逐渐减弱。墙里的门往后滑动,他听见身后那群人同时倒吸了口气。安吉拉博士举起一个手电筒往里照。
又长又黑的过道上铺满了成千上万的金币。手电筒在博士手里颤抖,金币也随之一闪一闪地发光。士兵们也拿出自己的手电筒。一大片光立刻照亮了墙壁,并发现了许多侧房。
门的另一边站着一些满脸冷酷的玛雅战士雕像。这些当然不是真人,因为没人在西班牙的征战里幸免于难。这些雕像是仿照壁画复制的。他们制作精美,连头颅的修长和变形都刻了出来,那种特殊的头型是由于玛雅婴儿被绑在妈妈的背夹板里造成的。他们的鼻子很大,有贵族般的倒钩,耳朵上挂满沉甸甸的绿松石和金子,穿着美洲虎的毛皮做成的腰围布,脖子上还挂着美洲虎的牙齿。他们是pok–a–tok选手。
安吉拉博士迫不及待地冲进了黑暗的过道里,后面跟着马科斯博士和士兵。远处有更多财宝——那是真正的艺术品,来自巴比伦、摩亨佐–达罗以及许多其他被人遗忘的古城。里面有一个完全由琥珀做成的房间,还有一张曾属于伊朗国王的钻石宝座。每发现一样珍宝,马特都听见一片赞叹。他跟着他们走了一小段路之后,注意力就被门边的某样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张刻在金属上的图表,跟他在废弃的天文台见到的那张很相似。现在他明白了,住在那里的人就是设计天蝎星的人之一。他发生了什么事呢?他有机会去建造的东西是不是宏伟到足以让他罔顾用途上的道德沦丧?
究竟是什么事让他如此匆忙地离开,桌上还留着摊开的书,旁边还放着眼镜?
仔细看,图表并不完全一样。有些房子的尺寸不同,而且没看到一个叫热带草原的区域,上面没有神秘的标注或公式,但底部有一对色彩鲜艳的蝎子,以及“结合”和“非结合”的字样。
马特多多少少明白这些字的意思了。“结合”就是在一起,当人们结婚时,就变成了一对。那么“非结合”呢?
马特把手伸出去,按在“非结合”的蝎子上。熟悉的能量感流过他的身体,看来有事发生。他等了几分钟,然后退了回去。外面,呆瓜还在等候。他把手放在门口,门重新滑动关好。“跟我来。”他告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