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一个头两个大了,对吧?阿尔·帕特隆说。
别幸灾乐祸了,快点帮我们,马特心想。
我为什么要帮你们?我早就把你需要知道的东西全告诉你了,老人气恼地说。马特的脑海里出现了他坐在葡萄架下面的情景,他正看着兄弟姐妹的雕像。
再告诉我一次。要是我没法得救,你的第九条命也没了。马特知道,要动摇阿尔·帕特隆的良知简直就是徒劳,他根本没有。可是,即便以命来唤起他的自私,得到的也只有沉默。那位老人已经撤退,回去玩亡者的其他娱乐项目了。
他们经过一架活动舱和一堆惨不忍睹的动物皮毛,急匆匆地穿过医院大厅。参孙扛着里森,她一直用指甲挠他的手臂,他倒是坚忍地由着她。
玻璃眼达本瓦的房间里一片狼藉,药瓶都被踢翻了,一盏灯碎了一地。一名护士正跪在毒品大王的脚边,用胳膊抱着身体瑟瑟发抖。士兵们靠着墙壁排成一列,摆出防守的姿势。玻璃眼正摇摆着身子,像一个超重的拳击手正准备着打出致命的一拳。
“我要杀了他,”他咆哮着,“我要杀了他。”没人敢回答。快乐男不在,不知他是真的逃跑了,还是正在森林里摘雏菊。“你!男孩!打开边界,我现在要更多的人进来!”
马特哆嗦了一下。那双黄色的眼睛对准他滴溜溜地转,干燥的眼睑由于长久不用而萎缩。他吞了吞口水,喉咙紧得慌。可是,他努力用低而沙哑的声音挤出了一个字:“不。”
“不许你对我说不!”毒品大王怒吼。
马特又吞了吞口水。他听见达本瓦的眼睛发出咔嗒、呼呼的声音,他脖子的吱呀声,还有他身上各个部位的骨头随着他移动而发出的细微呻吟。上帝呀,他的身体还有哪一部分是人类的吗?
“你放开我的朋友!”玻璃眼的鼻子底下响起一个尖细的小嗓音,“要是你不当心点的话,我就把你关进我的冰箱里。”
达本瓦低下头,仿佛对自己看见的东西难以置信。
“如果你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我来告诉你,”里森说,“我不会再见你,也不听你说话。你在我面前将变成一块又大又老的冰块。”
“里森,求求你快走开。”马特恳求道。
她直勾勾地瞪着毒品大王的黄眼睛,不耐烦地跺着脚。那副样子就像一只矮脚公鸡在挑战一只罗威纳犬,十足的胆大包天、不可一世。要知道,罗威纳犬通常才是赢的那一个。
“让我告诉你,你的原身是怎么死的吧,”玻璃眼暂时分了心,隆隆作响地说,“她是小村庄里的一个女孩。我去接她,她居然藐视我,所以我就杀了她的兄弟姐妹。她逃跑了,我又杀了她父母。然后,她就回来了,垂着头道歉,但她从不听话。她总是跑,于是我在她皮肤底下植入了追踪器。最后一次,我亲手扭断了她的脖子。”
里森踉跄地退了退,但还是站住了脚:“真是蠢到家里去了,你让我联想到臭虫。他总是破坏东西,然后再也无法拥有它们。”
“臭虫?”达本瓦说。
“是阿尔·帕特隆的另一个克隆人,”里瓦斯医生立刻解释,“她总是跟他玩。”
“死了吧,我想。”毒品大王说。
医生点点头,但里森说:“他没死,他总是到处跑,打开门去每个秘密的地方。”
“撒谎!”医生喊道。
“我没撒谎。里瓦斯医生叫他打开全景端口,然后把他带去一个地方,里面有珠宝、金子和各种各样的东西。你叫他带你去看。”
“她在胡说八道,我的帕特隆,她在编故事。”
玻璃眼使了个眼色,两个士兵立刻抓住了医生:“有意思,孩子,接着说。”
小女孩深吸了口气:“瞧,大人总是对我毫不在意,以为我听不懂,但我不是无缘无故叫里森的。我听见里瓦斯医生和他儿女在谈论太阳能望远镜底下的一个房间。阿尔·帕特隆把大量的金钱放在了那里。天哪,他们可高兴坏了!安吉拉博士和马科斯博士装了满满一飞船,然后他们就飞去天蝎星了,但他们带走的只是一丁点儿而已。”说完,她胜利地笑开了,那是一个可爱的孩子讨好的笑脸。
里瓦斯医生在士兵手里拼命地挣扎,但他们只是把他抓得更紧。医生说:“你不能相信一个七岁孩子的话!那个年龄的孩子根本不理解真相。而且你需要我,玻璃眼,你还没有脱险。你需要一个心脏检测器和另一个克隆人——”
没等他把话说完,玻璃眼一巴掌朝医生挥过去,马特听见里瓦斯医生的脖子传出咔嗒一声,就带着一脸惊吓滑倒在地板上。他睁着眼睛躺在那儿,身体不住地颤抖,过了一会儿,便完全静止了。
这一点我总是比达本瓦强,阿尔·帕特隆评论道,自制力太差了。
马特浑身僵硬,一时间没法应答。眼前的情况发展得太快了!那位医生,那个二十年来统领着阿尔·帕特隆的僵尸军团的人,那个创造了他的克隆人,那个创造出马特本身的人,居然就这样死了!
这时,快乐男海克华来到门口,被一个目光呆滞、身穿连体衣、头戴软帽的农场呆瓜搀扶着。他的黑色将军制服被撕得破破烂烂,身上沾满了血渍。“噢,不,”他呻吟道,“你不该这么做,玻璃眼,噢,不,不,不。”
达本瓦猛地从恍惚中清醒,似乎难以集中注意力。“你去哪儿了?”他问。
“我们几个去森林里一座废弃的教堂,”快乐男说,“但该死的活动舱没磁力了,我们被迫停在那里。一个——一个怪物从教堂里冲出来——七尺高,我发誓!他的脖子还布满伤疤。”
达夫特·唐纳德,马特心想。
“我的人呢?”毒品大王怒喝道。
“求求您不要怪我,玻璃眼!到处都是敌人,我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我是唯一一个逃回来的。我跑啊跑啊,被一个树根绊倒,还扭伤了脚踝。我见到这个呆瓜,就命令他帮我。”快乐男的身体猛地沉下去,那个呆瓜也沉了一下。跟大部分僵尸一样,他总是模仿自己的主人。
“我们得走了,”快乐男哇啦哇啦地抱怨道,“求您了,玻璃眼。我们在这里会没命的。人力不够啊,叫这个年幼的帕特隆打开边界吧。”
“我为什么要为这种蠢事烦心?”达本瓦吼道,“我们正在战争的中心,谁叫你去兜风了?我应该扒了你的皮,把你钉在墙上示众。”
“我不是故意的,”快乐男慌里慌张地说,“我一向是您最忠诚的随从啊。”
“放开他!”玻璃眼说。呆瓜听话地松开了手。随着一大声尖叫,海克华一下子瘫在了地板上。
“啊!疼死了!我需要医生!”
“这就是你应得的,”达本瓦边说边踢着他的脚踝,“现在,你去打开全景端口,男孩,然后解开封锁。”
马特鼓起勇气说:“我永远不会那么做的。”说完,还摆出迎击的姿势。可是攻击却没有冲着他来。玻璃眼转向里森,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她想推开,但他把手一紧,她立刻开始乱蹬,拼命想要呼吸。
“你已经见识到我会做什么,好好考虑一下,”玻璃眼稍微松开手,让里森喘了口气。
马特摊开双手表示顺从。他知道这个人轻而易举就能扭断小女孩的脖子。他也知道无论怎么做都没有用。如果他攻击,士兵就会扑上来。如果他同意打开边界,也只是延长了必然出现的后果而已。到最后,玻璃眼压根儿就不会让他们任何人活命。
他决定,那就死吧。这样,就能引诱入侵者进来,由达夫特·唐纳德和西恩富戈斯消灭他们。鸦片王国将恢复封闭状态。从前他以为这个国家没有补给品就会灭亡,但自从他了解生态圈之后,想法就变了。他们这些人死了以后,蘑菇大王就能释放他的人,到时,鸦片王国将成为一个新的生态圈。
马特看着里森,拿不定主意。这时,他的手碰到了口袋里的一个硬块,突然想起了阿尔·帕特隆的建议:他们只是卸下了你的武装,并不意味着你没有武器。他猛地抓住塔姆林的手电筒拧到最大功率。一束比太阳光的强度高十倍的光线射出来,照在了达本瓦的眼睛上。毒品大王一声尖叫,松开了抓住里森的手。他抓着自己的脸,歇斯底里地呻吟,整个身体剧烈地抽搐,仿佛各个部位正在互相打架。
马特关掉手电筒,光线的反射把他晃得眼花,看不清该跑向哪里。但是一只手从光亮中伸过来,拽着他就跑。“幸好我有预感,闭上了眼睛。”一个男人说。
他们一直跑到了外面,马特的视力才开始恢复。他看到那个“呆瓜”把里森扛在肩膀上。“放我下来,我没法呼吸了。”她晃了一下又赶紧抓住他了,“该死的!刚才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我保证那是阿提米谢修女会称之为奇迹的事,”那个“呆瓜”说,“你还带着塔姆林的手电筒,真是万幸,我的帕特隆,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撂倒那么多人。”
马特的心脏顿时停了一拍:“西恩富戈斯?”
“听候您的差遣。”首领鞠了一躬。
“你怎么——”
西恩富戈斯笑了:“没人在意呆瓜。为了找到你的位置,我度过了好一段恶魔般的时光啊,唐·索布拉。难道你就不能在路上洒点儿面包屑吗?”
“我连面包屑也没有呀。”马特简直想拍手叫好,获救的感觉太棒了。
“刚才跑的时候,我四处扔了些镇定珠,不过我们最好低调点。”他们用正常的步伐穿过花园,以免引起注意。西恩富戈斯走在前面,像呆瓜一样摆出卑躬屈膝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