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特受到了安吉拉博士的热烈欢迎,但西恩富戈斯显然不被列入她的朋友行列。至于蘑菇大王——首领把他介绍为来自加利福尼亚的医生,她立刻把他判定为一个古怪的老笨蛋。蘑菇大王很配合地扮演了这个角色。他凑到刻度盘前瞧个不停,摇摇把手,戳戳按钮,直到安吉拉博士几乎像对待臭虫一样粗鲁地制止了他。马科斯博士从望远镜下面钻出来,说了几句欢迎的话。
这几个参观者欣赏着行星和星群的照片,还忍受了安吉拉博士滔滔不绝地解释焦距的问题。不过,当他们调出天蝎星的图像时,蘑菇大王一下子定住了。“噢,天哪,太美了!而且,太眼熟了。如果我闭上眼睛,我还能想象到……”老人还没试过从外面看生态圈,但他很清楚布局。马特看得出他正在对比那些房屋的内部和外部形状。“那里应该是非洲,那里是澳大利亚。”他自言自语地说。西恩富戈斯用手肘推了推他,他才安静下来。
蘑菇大王伸手碰了碰屏幕,留下了一个显眼的手印。马特看到安吉拉博士努力克制着自己。她调整了图像,画面放大了空间站。他们看到定在房屋之间的飞船,还有管状的人行道,一些穿白大褂的人站在窗口。“那里住着多少人?”蘑菇大王问。
“不固定,三百人左右。”安吉拉博士说。
“啊,这么说,人们来来往往……”
“科学家们轮岗,去六个月,再回来六个月。一个人很难忍受被孤立那么长时间。”
“那里有多少孩子呢?”
安吉拉博士诧异地看着他,好像他疯了似的:“那是一个空间站呀,根本没有地方住孩子。”
“天哪,天哪,天哪,天哪,天哪。那样不利于殖民地的未来发展啊。”老人说。
安吉拉博士越过他的头看着马特,仿佛在说,你从哪里挖到这么个笨蛋的?“瞧,我还有工作得做,”她说,“你们介不介意自己到处转转?还有,请别让他碰任何东西,无论是按钮也好,开关也好,都别碰。”
“我们会看住他的,”马特说,“谢谢你的陪同。”
他们继续往前走,时不时地停下来看技术员解读图表或调整刻度盘上的数字。蘑菇大王把他们经过的每扇门都打开来看——十分小心地开,不让安吉拉博士注意到——然后他发现了一个摆着桌子的午餐室。“太棒了!我们来喝点茶吧。”他说。
两个技术员原本坐在一张桌子旁,但参观者进去时他们便走了。老人被一台咖啡机迷住了,还按了个按钮,结果把自己给烫伤了。“没事,让我来。”西恩富戈斯说着,往老人的手上吹气,好让他的皮肤凉快一下,“要咖啡还是热巧克力?我想你应该不要茶吧?”
“要热巧克力。”蘑菇大王急急地说。他们发现有个装满炸面圈的盒子,便不客气地自己吃了起来。“这个特别不健康,”老人高兴地说,“我家乡的营养师十分固执,不许我吃糖。”
“顺便说一句,先生,你模范冻原居民模仿得真好,”首领说,“里瓦斯医生和安吉拉博士简直对你避之唯恐不及。”蘑菇大王笑着往嘴里塞了另一个炸面圈。
休息完以后,他们去探索太阳能望远镜。一个技术员手里拿着电磁笔记板连忙过来带他们参观。这个男人带他们来到塔顶,那里望远镜总是跟着太阳的运动转。然后他们又下楼来到一片开阔地,一口巨型竖井以一个特定的角度嵌在土里。
“看那里!”马特喊道。一个巨型管道填充在巨型竖井的内部,几部电梯被罩在细铁丝网里,呈螺旋形状慢慢地降到竖井外的地方。
“这些电梯是给维修队用的。管道就像个巨大的热水瓶,”技术员说,“太阳的影像透过塔里的柔性焦距透镜组投射到管道里进行过滤,以除去大部分热量。即便如此,温度还是高得致命。最后的图像被转接到主天文台的电脑里,好研究表面的气候。”
“太阳上面也有气候?”
“对,没错。太阳的表面一直在沸腾,有时候热浪会喷向太空。我们要关注那些针对天蝎星的人。”
阳光照在竖井上,可它实在太深了,马特辨认不出它的底部。空调在竖井内不同深度的壁龛里呼呼作响,一股热风从深处涌上来,又被通风口吸走了。
“太奇妙了,”蘑菇大王说,“即便有那些保护措施,这里还是很热。”
“空调不是很好用,”技术员承认道,“我们时不时就损失一些呆瓜。”
“这个工作地点太恶劣了,”马特看着维修队队员一脸苍白地待在铁丝笼里。他们穿着平常那种棕色连身衣,由于久不见阳光,他们的皮肤都变白了。他们看起来就像蘑菇。马特打开塔姆林的手电筒,尽管它的光线很强,却还是消失在管道里。
马特谢过技术员的帮助,他便回去工作了。马特继续查看热烘烘的竖井。更多电梯沿着井沿上上下下,有些电梯停在壁龛处修理空调。
“给你三个胆,你到底下去看看。”西恩富戈斯说。
“我?噢,不!那简直就像被活埋一样。我讨厌到地底下。”马特想起以前在绿洲发现了阿尔·帕特隆的龙穴。有一口黑漆漆的竖井敞开着,他瞥见了奇怪的埃及神像和一整地的金币。那是老人家创造的第一个多堂密室。阿左的地下布满了这种谜一样的密室,它们全都互通,最后一个通往阿尔·帕特隆的葬礼房,里面躺着他选中的在他死后继续伺候他的人。
马特得紧紧抓住扶手,从井沿往下看使他的头发晕。
“你还自称为毒品大王呢,”首领轻蔑地说,“蘑菇大王都克服了他的恐惧,扔掉伞了。”
“还没完全克服。”蘑菇大王提醒他。
“这是循序渐进的。一个真正的男人不会逃跑,也不会躲藏,唐·索布拉。他要是那么做,会感到羞耻的。”
马特怔住了。西恩富戈斯还从来不敢这样教训他。感觉就像塔姆林回来了,正在训斥他居然不敢骑马。他先是生气,然后又意识到,首领说得对,他不能向恐惧低头,他是鸦片之王呀。你不能拥有权力的同时又显得懦弱。
“你说出这种话,我本可以把你变成蟑螂的,”他想挽回点面子,“不过这一回,我不去计较你的傲慢,我们都到底下去看看吧。”
西恩富戈斯嬉笑着说:“很好,我的帕特隆,学得不错。”
三个人之中,只有蘑菇大王最轻松,他已经习惯了类似电梯笼子这种又黑又封闭的空间。热气让人喘不过气。随着笼子降到深处,他们的衣服很快就被汗水浸湿了。马特发现自己在大口喘气,不知道是由于害怕,还是炎热。总是虚张声势的西恩富戈斯,在偶尔照过去的光里却显出一脸的紧张。他们不时经过一些凿在竖井壁上的壁龛平台。
“变蟑螂是什么意思呀?”蘑菇大王说,这个问题马特也很想问,“事实上,我们在生态圈里也有蟑螂,还有好几种。我们的成立者想尽量保护多种生命形态,尽管他们界定了天花。”
“变蟑螂?”西恩富戈斯看起来很昏沉,他跟马特一样大口喘着气,“那是阿尔·帕特隆想象出来的一种惩罚手段。他这个主意是从印度王储那儿得来的。把一个人平绑在一个布满蟑螂的房间里,蟑螂越大越好,然后把他的嘴巴撬开,使他没法合上。蟑螂到处爬,最后,其中一只发现了张开的嘴巴,于是决定进去探索。于是越来越多的蟑螂跟着爬进去。你死了都没法把它们吐出来。这是一种使人慢慢窒息的办法,出于某些原因,它引起了农场巡逻队的注意。他们最怕这个。”
马特听了直想吐。他越是了解阿尔·帕特隆,就越不希望自己是他的克隆人。
“这个惩罚从没实施过。”首领说。
“感谢盖亚!”蘑菇大王说。
“老人家很喜欢设想出各种骇人的惩罚手段,来吓唬那些没用的废人,但假如他要杀人,就会下手很快,干净利落。”
这时,电梯猛的一下碰到了底部。管道就在这里的一圈水泥中到头了。他们走出电梯前,西恩富戈斯把敞开的门锁紧。他们可不想被困在这下面。
他们在尽头到处走动,认出灯管、空调,以及蜿蜒在墙上的通气管道。马特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找什么,但他很庆幸自己没有表现得像个懦夫。他走得很快,以便大家能快点离开。
管道的远处有一盏红灯照亮了部分墙壁。“那是什么?某种警告吗?”蘑菇大王说。红灯的旁边,亮着一个红色的蝎子图案。
“住手!”老人正要伸出手,立刻被西恩富戈斯喝住,“我见过这些图案。它守护着某些只有阿尔·帕特隆才能看的东西。它会辨认他的指纹,如果其他人碰了它,就会被杀死。你能打开,唐·索布拉。”
两个人全看着马特。他盯着那个符号。不用说也知道它通往哪里,可是他突然很不愿意揭开这个秘密。阿尔·帕特隆把它看得这么重要,得藏在这么危险的地方。马特想自己单独一个人打开它。
“我下次再来,”他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我们回医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