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飞过一片低矮的山峦。山谷里布满了河流和丰饶的野生植物,干燥的山顶长满了仙人掌和假紫荆树。前方是一片微微发亮的透明帘幕,因此,远处的陆地看在眼里都变了形。
“那就是鸦片王国的北部边界。”西恩富戈斯说。
马特见过南部的边界。那里有一行电线杆,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越过电线杆的远处是工厂和摩天大楼。空气呈现出脏污的褐色,外面的城市还不断传来可怕的噪声。而这里,只有细浪般的空气和模糊的外形,这就是在一级戒备中的边界模样。
“我们将降落在阿拉克兰生态圈。”西恩富戈斯说。他们平行飞翔在微微发亮的帘幕旁边,马特感到自己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里森则揉着自己的脸。“你们感受到的就是保护鸦片王国的能量场。”首领说。
马特辨认出帘幕那头的模糊形状——空中一点点的小斑应该是飞船吧。在这些小斑的后面耸立着一座模糊的山峰。“那是什么?”里森叫嚷着抓住马特的胳膊。
很多人体嵌在能量场里。他们被冻住般止步不前,仿佛还活着,还在逃跑。然而,一只骨瘦如柴的手上瘦骨嶙峋的手指,指向边界。“我真希望这些新来的能逃脱并告诉大家,穿越边界是致命的,”首领冷酷地说,“多浪费啊!那里至少有一打上好的农场劳工。”
里森捂住自己的眼睛,马特则扭开了头。他看见一群巨大的建筑物正慢慢靠近,每一栋房子至少有一英里长,它们被包裹在一个干净的气泡里面。“看起来真像天蝎星呀。”马特惊讶地说。
“空间站就是模仿这里建造的。我一直想进去,但一直没得到里瓦斯医生的许可,”首领说,“而现在,当然,我有新的帕特隆撑腰了。”
“我已经见过天蝎星无数回了,”里森得意地说,“只要我想,安吉拉博士就会让我去,因为我很聪明啊,而且不像臭虫一样破坏东西。”
“第一个生态圈建在美国,”首领不理她,自顾自地说,“阿尔·帕特隆在毒品战争时占领了它,但美国的军队把他赶走了。为了复仇,他带走了所有动植物,并把所有建筑全部摧毁,不给其他人使用。”
“他可不太像生态学家啊,不是吗?”马特说。
西恩富戈斯笑了:“你可以称他为意外的生态学家。他的真正动机是尽量多拿战利品。他重建了生态圈,不断地改良和升级,直到成为天蝎星的一个模板。”
“我们进去吧,”里森的眼睛兴奋得闪闪发光。
“自从科学家采集了植物建成你们刚才见到的那个丛林之后,这里就再也没有人进来了,”首领说,“那已经是八十年前的事了。”
马特看着几英里长的建筑,心想,难以想象这里一直被封锁。几代人过去了,战争也打完了,连政府都摇摇欲坠了。“难道阿尔·帕特隆对里面变得怎么样不好奇吗?”无论里面有什么,他战战兢兢地想,它们可能全都死了。
“他的兴趣只保持到建成了天蝎星,”西恩富戈斯说,“然后他又去玩新的玩具了。鸦片王国到处都有这样的地方,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理会。”
西恩富戈斯缓缓地把飞船停在磁铁上。“我打心眼里希望充磁器还能运行。我可不想搁浅在这里。”他打开舱门,大家全都爬了出去。首领拿出一个类似电视遥控器的装备,按了几下,生态圈的气泡上便打开了一扇门。它动得不情不愿,仿佛几十年的灰尘已经占据了这台机器。“里瓦斯医生说我们得穿过一道过滤程序,以防细菌进去。”
门在他们身后关上后,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嘎吱嘎吱声,把马特吓得跳了起来。古老的机器人全活过来了,老朽的肢体颤颤巍巍地开始摆动。一些小个头的机器在它们之间忙忙碌碌,给它们的关节加润滑油,帮它们屈伸。“它们看起来就像臭虫!又大、又可怕、又丑陋的臭虫!”里森大声嚷嚷,想掰开大门。“别让它们碰我!”她尖叫道。上好油的机器人正走上前来,金属手臂发出嘀嘀嗒嗒的声音。
“放松点,小屁孩。它们的程序是为我们消毒。我先来。”首领说。不过,当这些古老的机器人给他的衣服喷雾,小个头机器像老鼠一样爬上他的身体,把消毒剂捅进他的耳朵和鼻子时,即便是他也看起来很紧张。等它们做完以后,便移向马特。他竭力不让自己惊慌。里森想爬上气泡滑溜溜的墙壁,却被机器人拽了下来。
“拿出点风度来,没有哪个毒品大王会跟你这种哭哭啼啼的小孩结婚的。”西恩富戈斯斥责道。
“我才不管!他们是又大、又可怕、又丑陋的臭虫啊!”里森呻吟着。她把小个子机器人拍走,但它们又不屈不挠地围过来。最终,她只好把自己蜷成一个球,忍受整个消毒过程。然后,机器人又去给米拉索消毒,她当然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他们获准进入第二间房。在那里,他们被烘干,并按要求在一个大机器里深呼吸,那台机器不断喷出带香味的空气。“我相信这个是为了清洁我们体内的细菌。”西恩富戈斯说。过了一个小时,他们被释放,又来到第三个地方,这里为他们提供了新衣服。每个人都得到了一件合身的长袍式束身外衣。到了这时,里森终于冷静下来,饶有兴趣地摸着自己的衣服。
当他们终于穿过最后一道门时,才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密林里,树木们朝高高的玻璃天花板伸展着枝丫。这里就像梦境般,颜色那么清晰,那么明亮。空气中充满了绿意盎然的气息。他们听到一条溪流的声音,河流入口的池塘后面有一整片芦苇。“下雨了耶。”里森小声说,她柔和的声音里充满了敬畏。
“是啊,没错。”马特说。这个房间那么大,云朵飘浮在他们和天花板之间的空中,清凉的雨点在他们身边发出轻快的滴答声。远处,在零星的橡树、月桂树和松树之间,是一片金黄色的麦田。一群穿着白色束身衣的人正在弯腰收割。“多平静啊。”马特真想永远在这样一个地方生活。
雨水滴落在池塘的表面,形成一圈圈涟漪。一只青蛙突然大声叫了起来,咳——哇!咳——哇!另一只青蛙与它应和,很快,便形成一片大合唱。
里森跑到池塘边,把手伸进水里,顿时水花四溅:“该死的!我差点就抓到它了!”
“不,不,不,不,不,”一个声音从芦苇丛后面传来,紧接着便出现了一个男人,他在小女孩的面前摇着一根手指,“请不要戏弄这些两栖动物,”他说,“它们要结婚时,必须唱歌。”
里森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这个奇怪的男人。他的束身外衣和头发都在滴水。“你是一名科学家吗?”
“科学家们好多年前就走了。我是一名牧蛙人。”男人说。
里森顿时爆发出一阵狂笑:“一名牧蛙人?那你做什么呢?在池塘里赶它们游来游去吗?”
“牧蛙是一个光荣的职业,”男人顽固地说,“你明显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应该跟其他小鬼一起被关进围栏里。”
西恩富戈斯一听,哈哈大笑:“你说得真对,先生。不过我们只是客人,只能逗留几个小时。”
“客人?”男人对这个陌生的词皱起了眉头。
“就是从外面来的人。”
“我听说过这类人,但我以为那只是传说。”一只青蛙呱了一声,男人的头猛地转向声源方向。他似乎忘记了周围其他事物的存在。
“科学家们发生了什么事?”马特问。
牧蛙人把头转回来,一脸不耐烦:“他们已经去盖亚了,不过那里根本不需要他们。我们对我们的世界无所不知,但我们只关心这些永远相伴的动物和植物。”
“你怎么不早说!盖亚在哪里?”西恩富戈斯问。
“你肯定是在开玩笑。盖亚并不是一个地方。她是万物之母,是地球本身。现在我得回我的蛙群中去了。”
“等等!我带了新的帕特隆来见你。”首领说。
“帕特隆?我以前好像听过这个词,”男人沉思道,“那是一种动物吗?”
“他是你们的老大。”西恩富戈斯说。
“噢,不,不,不,不,不,”男人大惊小怪地嚷嚷,“没人拥有大自然。我们全都是地球的生物。”说完,他连一句道别也不说便走开了。
“真是个奇怪的人。”马特说。
“这里最初的居民都是世界顶尖的科学家,不过现在至少已经过去四代人,”西恩富戈斯说,“他们的孩子可能已经回归野外了吧。”
他们继续往前走,对小鸟和大树称赞不已。“我想这里应该是北欧的生态系统,”首领说,他摊开一张地图仔细研究,“没错,这里是北欧,至少是那里的模样。”他们在一个小山丘上坐下。远处,牧蛙人在池塘里游来游去,一双又长又白的腿不停地弯曲伸直。
“我明白你为什么想到这里来了,”马特说,“这是我见过的最奇妙的地方。”
“还有另一个原因,”西恩富戈斯沉默了一会儿,可能正在考虑要透露多少,“我到这里之前,曾在大学学习农业。”
“我知道,查普特佩克大学。塞丽亚告诉我的。”马特说。
“如果你想让一个故事传遍这个地方,只要告诉塞丽亚就好了。”首领气恼地说,“她应该也告诉过你,阿兹特兰的农田被化学物污染了吧?”马特点点头。首领接着说:“要是你去那里看过,肯定会心碎的。那片美丽的田野曾经种满了玉米和小麦,如今却变成了荒漠。植物们在那里扭曲地生长,照料它们的男男女女都得了怪病。那里就像很久以前尤卡坦半岛的玛雅一样。他们把整个环境都糟蹋了,文明也随之坍塌。你可能会认为,他们的子孙后代应该吸取教训,不去破坏喂养他们的土地才是,可是人类总是永无止境的愚蠢和贪婪。”
一群身穿白色束身衣的男女排成一列,从远处的谷地走出来。每个人的头上都顶着一篮子小麦,他们走得那么优雅,马特连呼吸都屏住了。他们就像一行音乐一样。
“起初,我打算去美国,”西恩富戈斯说,“那里的北方有个地方,人们在研究如何修复土壤。然而正如你所知道的,我来到了这里。后来,我便打听到了生态圈。”一片雨云短暂地飘过,雨水滴在他们的头上。里森抬起脸庞,张开嘴想接住雨水。米拉索没有表现出兴趣,不过在这个清凉、干净的氛围里,她看起来更加有生气、更加美丽动人了。
“第一个生态圈,就是美国的那个。有个问题,”首领继续说,“无论科学家们如何小心维护,他们始终无法保持土壤的生产力,有害废物总是日益累积。”
收割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房屋远处的树林里了。马特真想跟着他们,看看他们怎么处理谷物,不过他不愿打断西恩富戈斯。
“阿尔·帕特隆解决了这个问题。噢,并不是他自己解决的,”首领说,“他雇佣了顶级的科学家来做这件事。他们是阿拉克兰生态圈的首批居民。据里瓦斯医生说,他们被关在这里,得想办法净化土壤,不然的话,等到生态系统崩溃时,他们就会死。典型的阿尔·帕特隆战略。”
“他们修好东西以后,他为什么不让他们回家呢?”里森问。
西恩富戈斯哈哈大笑:“那位老人一旦占有某样东西,就永远不会放手。”
“所以他们就住在这里,生下孩子,然后变成牧蛙人。”
“我想,事情就是这样吧。”首领说。
“我们要到这里来找出他们净化土壤的办法。”马特猜道。
“希望如此。这个地方太大了,我也不知道该问谁。如果所有科学家都走了的话,估计就没人能解释这件事情了。”西恩富戈斯又打开地图,把它摊开给孩子们看。图上的建筑物标注着北欧、地中海,大洋洲,撒哈拉以南非洲——
“我们去那边吧。”里森边喊边拿手指着地图。
“我还不知道你竟然看得懂。”马特说。
“不是所有的字都看得懂,不过我知道非洲。”小女孩强调。
“我看看啊。我们这趟旅程应该有时间去看四个生态系统。我们可以穿过非洲,到蘑菇森林去。”西恩富戈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