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飞船很大,足以装下许多猫头鹰笼子,以及马特、米拉索和里森。里森闷闷不乐地待在猫头鹰旁边,它们用一双双黄色的圆眼睛瞪着她。当她被告知要去阿左时,竟狠狠地挥起一双小拳头,还是出动两个呆瓜才制服了她。只有里瓦斯医生命令她要服从帕特隆时,她才乖乖就范。而马特也答应她,过一段时间就把她送回来。
马特没有跟里瓦斯医生提及米拉索的事。那有什么意义呢?那个女孩根本不在乎图钉,也伤得很轻。喷一些消毒水,打一针维生素,再给她吃点儿奶油冻,一切就解决了。
西恩富戈斯爬进飞行员的座位:“你来这里时没怎么看风景,我的帕特隆。这回你可以好好欣赏一下自己的国家了。”
他们飞向山谷,越过巨大的天文台,阳光闪烁在两架望远镜上。不久,他们就往北绕着山峦飞。“我可以飞过这些山的,不过峡谷里有很多危险的峭壁。”首领说。
马特望着窗外欣喜若狂。以前他每次坐飞船,不是病了就是害怕。现在,他望着那些风景在他脚下展开。目及之处,要么是荒芜的房屋废墟,要么是农田的粗略标记,看起来简直是回归荒野般。过了一会儿,他看见一座被摧毁的城镇。“那是威尔科克斯。”西恩富戈斯说。
“居民都到哪儿去了?”马特问。
“当麻药联盟成立时,居民们都搬到美国或阿兹特兰了。”首领解释道,“那可不是一段和平的过渡期,成千上万人死在了战争中。”
“天哪!”马特惊呼,“政府怎么能允许这种事发生呢?”
“政府已经没有支配权了。毒品大王们攻击屋主,而屋主们又反击。阿兹特兰和美国的军队把愿意合作的居民迁走,但这个体制在很多地方都崩溃了。那是一段血淋淋的历史。”
“这么做值得吗?”
“对毒品大王而言,非常值得,”西恩富戈斯说,“而对阿兹特兰和美国而言,他们经历了几年无毒期。从长远来看,谁又能说得清它究竟值不值得?放任鸦片王国回归荒野,却保存了生态。历史上一直贯穿着大灾难带来有利结果的事例。黑死病杀死了欧洲三分之一的人,却也摧毁了旧政府,使他们的市民获得自由,结果创造了前所未有的繁荣。”
“里瓦斯医生的冰箱里冻着很多瘟疫病毒哦,”里森插嘴道,她已经从不快中恢复过来了,“他还有天花和霍乱呢。当时我打开那扇门,被他狠狠扇了一巴掌。”
“现在我知道他也是坏人之一。下次我们去天堂时,告诉我是哪个冰箱,我要一把火烧了它。”西恩富戈斯说。里森朝他吐了吐舌头。
他们又飞过另一个名为班森的废弃城镇。一条蜿蜒的河流穿过城镇,在阳光下波光粼粼。“那是圣佩德罗河,”首领说,“不久前它还是干涸的,不过随着居民迁走,水又回来了,没有被抽干。”河谷种满了杨木,地面上覆盖着高高的青草。突然,一只像猫一样的动物出现在草地上,弯身去喝河里的水。它的身后还跟着四只成年兽和四只幼兽。
“那是狮子!”马特叫道。
“哦,你知道吗?它们是从图森过来的。”西恩富戈斯愉快地说。
“狮子不可能在这里生活呀!”
里森站起来往窗外看。“看起来又好像是。”她边观察边说。
“它们是在战争时冲出动物园的,”首领说,“还有许多其他动物。大象跑不快,河马则死于缺水。不过,还是有不少的野生动物种群在图森生存了下来。到了冬天,这些种群会聚居在核电站附近,那里比较温暖。然而一些狮子已经适应了寒冷,温暖的地方反而不适合它们,所以就迁走了。”
马特看见一群羚羊正游荡在一条旧马路上。“我们可以抓几只这个给埃斯帕兰莎,”他说,“她绝对想不到我们这里竟然有这些动物。”
“把它当作我们的小秘密吧,万一我们还得跟她谈判呢?”西恩富戈斯建议道。
随着他们继续前进,马特看见了更多绿地和动物。大片大片的沙漠延伸开去,上面布满了仙人掌、假紫荆树和墨西哥刺木,而在这些植物之间总夹杂着溪谷,河水从中潺潺流过。一座座荒废的土砖房屋出现了,还有一个个生锈的金属屋子,西恩富戈斯说那是活动房屋。死亡之城图森隐约出现在前方,那里的摩天大楼跟马特在阿兹特兰看到的一样,只是眼前的这些大楼伫立在明亮的沙漠蓝天下,而不是在南方的污浊空气里。
北边有两座巨大的发电厂,一座是核电站,另一座是冷核聚变能源站。在核电站旁边有一个大湖,周围全是芦苇和水鸟。
“发电厂也荒废了吗?”马特说。
“噢,不是,”首领说,“这些是阿尔·帕特隆建的。鸦片王国的电都从这里来。大部分电用来保护边界。我们要在这里降落,给反重力夹充磁。”他们降落在一个巨大的停机坪上,牢牢地固定在一个磁铁上。
几个男人立刻从附近一栋房子里涌出来。“我已经向他们通报过我们要来。”西恩富戈斯说。
他走出去,那些人全都立正站好:“稍息,朋友们。我给你们带来了我们新的帕特隆。”“试着把表情弄凶狠一点。”他低声对马特说。
马特一迈出去,人群立刻响起一片欢呼声:“活着!阿尔·帕特隆活着!”
“我不是阿尔·帕特隆。”马特悄声说。
“噢,但你确实是,”首领说,“你是那位老人再生的。过去这几个星期,我一直在观察你的成长。一开始你还会紧张,但权力在你身上生长起来了。你将成为一位优秀的毒品大王。”
“我不是——”
“从他们面前走到那座房子去,”西恩富戈斯说,“不要挥手,他们不期待这个。里面有一顿午餐正等着我们。”马特感到很不自在,走过那些欢呼的人身边时,他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显得高大而凶狠。米拉索恭敬地走在他身边,而里森跟在他身后,高傲地抬着头,仿佛自己已经是一位毒品女王。屋里有一张铺着白色桌布的桌子,上面放着几盆食物,三个座位也准备好了。
“米拉索的位置呢?”马特问。
“她要伺候你,”首领说,“你不能被别人看到你在平等地对待一个呆瓜。”
“哦,天哪,苹果派耶!”里森的眼睛瞥见了甜点。
“等轮到你的时候再吃。”西恩富戈斯命令道。先是马特,然后是首领,最后才到里森,米拉索轮流给他们盛土豆沙拉、烤鸡肉和拔丝山药。她把他们的盘子装得满满的,直到有人叫她停为止。当米拉索切苹果派时,里森要求她切三片,但西恩富戈斯制止了她,只给她两片。
“我要冰激凌,要好多好多。”里森说。
吃完饭以后,许多人过来向马特致礼。他们都是农场巡逻员或负责管理操作发电厂的技师。
等全部人介绍完以后,马特说:“米拉索需要吃饭。”
“我会下令打包一份午饭,让她在飞船里边等我们边吃,”西恩富戈斯说,“现在我们要进行一场隆重的参观。”一个技师带领他们走进发电厂,一一解释每个设备的用途。那个男人似乎挺聪明的,但他的眼睛空洞无神,说明他体内有某种控制机制。大部分工人都是机器人,不过有几个人类技师穿梭在它们中间。他们要完成的工作肯定需要高级技能,可他们的脸却跟机器人一样面无表情。马特和随从们经过时,他们连头也不抬。
“他们全都是男人。”里森说。
马特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她说得对。“为什么一个女人也没有?”他问西恩富戈斯。
“阿尔·帕特隆认为女人不够聪明,不能胜任这类工作。”首领说。
“我可以做呀,”里森夸口道,“只要教我,我就能让整个该死的发电厂运转起来。”
“你连启动按钮都够不到。”西恩富戈斯说。给他们带路的技师回去工作了,首领便带着他们走到外面的湖泊。这里又热又潮湿,一些奇怪的树在不远处形成一片稠密的树林。树干上爬满了蔓藤,黑暗的树影伴随着摇曳的枝叶来回移动。他们刚一走近,一只鸟突然从芦苇丛中冒出来,愤怒地鸣叫着朝他们扑来。首领赶在它准备攻击时抓住了它,把它扔回湖里。
“那是一只埃及鹅。附近肯定有它的巢。我们走吧,免得它又扑过来。”
沼泽地里还有许多各种各样的鸟,马特从没见过。有些鸟在芦苇丛中筑起篮子一样的巢。西恩富戈斯说它们是织巢鸟,来自非洲。“我也来自非洲耶。”里森骄傲地说。水里有长着长须的鲇鱼,马特还在绿色的深水处发现一双黄色的眼睛正盯着他。
西恩富戈斯赶紧把他和里森从湖边拉走。“我忘了,湖里有尼罗河鳄鱼。去年我们就因此失去了一个技师。”他说。
尼罗河鳄鱼?马特琢磨着。这个地方每分钟都有惊喜。他们走进树林时,他看见猴子攀爬在树叶丛里。长着一个大喙的犀鸟用力扇动着翅膀,在树枝上保持平衡。树林深处传来一声声嚎叫,里森缩在了西恩富戈斯身后。
“那是长臂猿的声音,”首领说,“它们没有攻击性,但很吵。不过,这里并不是所有东西都是无害的。这里有马来西亚虎,有非洲水獭,它们能从你的大腿上抓下一块肉,还有见谁都攻击的袋獾。我想我们还是回去吧。我可不喜欢迫不得已的时候杀死这里的动物。”
要是他们不需要保护一个小女孩的话,马特可不想回去。他被这里深深吸引了,这些苍翠的绿树、热闹的生命,还有满树的芬芳花朵。“这里是真正的丛林啊,”他欣喜若狂地说,“阿尔·帕特隆来过这里吗?”
“当然。不过他很快就对它失去了兴趣,”西恩富戈斯说,“他喜欢开始某件事,然后又转向另一件事。也许正是由于忽视,才保住了这个地方吧。”
“这里的动物都来自动物园吗?”马特问。
“对。不过更有意思的是这些植物的来源。我们接下来会去那里。”首领说。他们原路返回,穿过核电站来到停机坪。途中他们经过一座马尔贝尔德上帝的雕像,马特看见农场巡逻员在雕像前摆满了鲜花。
“那个看起来很像你耶。”里森指着雕像说。
马特叹了口气:“那是阿尔·帕特隆年轻时的样子。”
“天堂附近的树林里有个大礼拜堂,”小女孩说,“护士们经常到那里做礼拜。里瓦斯医生说,只有傻瓜才会对一块石膏祈祷。”
“里瓦斯医生对宗教一无所知。”西恩富戈斯说。
“噢,他懂的。他是个科学家,科学家什么都懂。宗教就是一种废物。”里森强调。
“你是我所见过的小屁孩里最讨人厌的。”
“你们俩都安静点。”马特说,他想尽情地回味绿色丛林里的美妙体验。
他们一路沉默地返回,西恩富戈斯和里森心里都对彼此充满怨恨。从飞船满地的碎屑看来,米拉索肯定饱餐了一顿。她抬起头——可能吗?——朝马特笑了笑。那个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如同它的出现一样短暂,使他无法确定它是否存在过。
他让里森坐到前面去,自己坐在了米拉索旁边。这几天他冷落了她。他太习惯她的存在了,以至于她更像是一件家具,而不是一个人。他握住她的手,希望能有一些反应。她的手软绵绵地被马特握在手里。这时,他想起唤醒她有多么冒险,便又松开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