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特向身后看看,以为会有更多保镖从花园跑过来,不过小径上空空荡荡。建筑里面是一个大房间,摆着秋千、儿童攀登架和床。呆瓜看护沿墙站立。一张桌子上摆着美术材料,另一张上摆着柠檬水罐和三明治。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儿童游戏室,至少马特这么认为。他只在电视上看过这类东西。
姆本吉尼正在一个大笼子里吮吸着栏杆,地上散落着毛绒玩具。他看起来挺开心的。 可是,马特却发现他的床底下伸着一双脚,那是里森的,他赶紧冲过去把她拽出来。“把她还回来,你这张笨屁脸!”一个男孩在阴影里咆哮。
小姑娘的胳膊全是抓痕,惊恐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的皮肤已经变成灰白色了。“把她抱到床上去,别让任何人接近她。”马特告诉西恩富戈斯。这时,一只手从床底下探出来,马特连忙往后跳,脚踝差点被挠到。那个男孩的指甲又长又脏。马特卸下两个枕头的枕芯,用外面的布护住自己的胳膊。他伸出脚引诱床底下的人,等那只手再探出来时,立刻抓住了他。
那是一个小男孩,大约七岁,像只野猫一样又挠又吐口水。他用牙齿紧紧地咬住布片,牙齿坚硬得足以把它撕开。“西恩富戈斯!”马特惊慌地喊道。首领立刻赶过来,用一块毛毯熟练地裹住男孩的身体,然后用一根跳绳绑起来。转眼间,那个孩子就像茧里的毛毛虫一样,还猛烈地摆动身体挣扎着。西恩富戈斯找来另一根跳绳又绑了第二遍。
“吃屎的家伙!大便脑袋!”小男孩咆哮着,“我要杀了你!我要踩扁你这只蟑螂!”他的嘴角连连吐泡沫,不过到了最后,他终于消停了。他的脸由于用力而涨得通红,黑色的头发被汗水浸湿,变得服服帖帖。“你竟敢碰我!我是阿尔·帕特隆!”他尖叫道。
马特仔细看着这个孩子,却很难看清他的轮廓。因为这个男孩不仅处于愤怒之中,而且还特别脏。可是那种相似度是不会错的。“他是——他是——”马特无法说完那句话。
“一个克隆人,”西恩富戈斯说,“他认为他是阿尔·帕特隆的继承人,门口那些保镖也是,他们拼死也会保护他。所以我才要把他们击倒。”
马特坐在地板上,隔着足够远的距离,以免被那个男孩吐到口水。“为什么里瓦斯医生要把这个藏起来不让我知道?”他问。他很难接受这个孩子的存在,他的兄弟——不,不是他的兄弟,只能说阿尔·帕特隆是他的父亲。
“一会儿你再问,”西恩富戈斯说完,便走过去照顾里森了,她已经开始苏醒了。首领找到一瓶外用酒精给她擦伤的地方消毒。这个举动立刻让她清醒了。
“噢!住手!”她大喊大叫。
“对你是有好处的。”西恩富戈斯继续不留情面地擦着伤口。在这期间,那些呆瓜一直坐在墙边,对这场搏斗视而不见。这时一阵铃响,他们全都站起来做家务。其中两个打开姆本吉尼的笼子,把他拖到一个浴缸里。另外几个负责扫地和整理房间。其余的则把柠檬水倒进杯子里,端给里森和那个男孩。他们没有注意到那个男孩被绑在毛毯里没法喝水,呆瓜只是把水倒在他的脸上。
“走开!我要杀了你!我要把你们全杀死。”男孩尖叫道。马特本想过去帮他,可他一想到被撕烂的枕套,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里森坐在床沿,伸着两条腿晃来晃去。“噢,该死的!现在有两个。”她说。
“不许那样说话。”西恩富戈斯责备她。
“你又不是我上司。”说着,她又朝马特吐出一连串脏话,那种话,他最近刚从浮游生物工厂的男孩子们那里听过。
“你最好快点学会礼貌,”首领警告她,“那是新的帕特隆。这一个只是克隆人而已。”
“他们都是臭虫,”女孩叛逆地说,“大家都把小的叫作阿尔·比舒,另外那个叫作阿尔·比舒·格朗德。”说完,她吐了吐舌头。
马特知道他应该生气的,可是里森的表现蛮横得令他发笑。她像一只矮脚公鸡一样张牙舞爪。他也理解她对他由衷的恐惧。那只臭虫的确吓坏了她。“为什么里瓦斯医生允许阿尔·比舒伤害她?我以为她是受保护的。”他问西恩富戈斯。
“这是另一个谎言,”首领说,“玻璃眼并没有要她做备份。医生只是想让她给其他人当玩伴而已。你会发现,姆本吉尼一直被保护着,远离伤害。他是最重要的一个。”
“我是很重要的,”里森坚定地说,“我会长成一个漂亮的女人,然后嫁给一个毒品大王。”
“你可以做点比那个更好的事情,”马特为这个多余的女孩感到遗憾。他该怎么处理这些“家庭”新成员呢?这个游戏房跟动物园差不多,三个居民都那么凶残。姆本吉尼是没什么希望的了,里森还有可能拯救,至于臭虫……
“我要给您解释一下。”里瓦斯医生说。他已经带着另外两个保镖赶过来了,他们俩正在检查那两个失去意识的伙伴的生命迹象。里森朝医生跑过去,一把抱住他。
西恩富戈斯摆出防御的姿势。“叫他们卸下武器,马上,我是认真的。”他说。
“我敢肯定你是认真的。”医生边说边温柔地拍拍里森的头。他下达命令,于是,两把电枪、四把刀、一个指节铜环和一条绞喉线被扔在了地上。
“把它们踢过来。”首领说。
“请不要认为我不忠诚,我的帕特隆。”里瓦斯医生说,他似乎完全放松,仿佛没人能够怀疑他做错任何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讲阿尔·比舒的事。”
“你可以告诉帕特隆,就从他为什么还活着开始。”西恩富戈斯吼道。
“太残忍了,”医生喃喃自语,“为什么你不问问马特,他要不要摧毁这个男孩?”
马特还没搞明白自己对臭虫的感觉,但他很明确,自己不想下一个谋杀的命令。“我认为这个地方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他说。
“我实在太赞成了。”里瓦斯医生平静地笑了。他在一张床上坐下,里森蜷缩在他脚边的地板上。她抱着他的裤腿,像小孩子一样吮着大拇指。“集合一些呆瓜,带那些伤员去医院。”医生告诉保镖,他又对西恩富戈斯说,“你知道,西恩富戈斯,把阿尔·比舒绑得这么紧并没有好处。他会出很多汗的。”
“太糟糕了,我可不会放走那条小毒蛇。”西恩富戈斯说。
这时呆瓜们带着姆本吉尼回来了,他们把扑了粉、香喷喷的他放进笼子里。小男孩正在消灭一个花生牛油三明治,大部分糊在了脸上。“我可以去帮他吗?”里森请求道。医生点点头,于是她就跑到笼子那儿去了。路上,她还踢了一脚臭虫的毛毯,臭虫对她咬牙切齿。
“让我来解释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吧,”里瓦斯医生开始说,“你要不要来点儿提神的东西,我的帕特隆?我可以让人从厨房端来咖啡和点心。不要?好吧。最开始的时候,阿尔·帕特隆要阿尔·比舒做你的备胎。你有令人忧虑的哮喘,和一些我们无法理解的间歇发作的病症。”
马特知道他说的是塞丽亚喂他吃砒霜的事。“继续。”他说。
“阿尔·帕特隆死时,传令来叫我们所有人都去参加葬礼。你无法想象那是一个多么重大的事件。那位老人已经掌管这个国家超过一百年了,没人能够想象接下来会怎样。我知道法律——其他人不懂——原身死后,克隆人就能取代他的位置,更重要的是,会继承他的一切。我们听说你死了,于是我想,阿尔·比舒现在是继承人了,要是我摧毁了他,会被指控谋杀的。”
里瓦斯医生摊开双手,做出一个无助的手势。他在笑,马特几乎要相信他是无辜的。可是,里森胳膊上的咬伤和她被两个男孩当成一个破布玩偶的事实在抗衡。
“所以,你就带着一群保镖和储备的武器躲在后面观望。”马特说。西恩富戈斯一阵爆笑。
“我不能不管继承人呀。”医生似乎觉得被冒犯了。
“我才是继承人,不是阿尔·比舒。”马特纠正。
“不,你不是,大便脸!”臭虫第一次参与了对话。
“安静点!”里瓦斯医生尖着嗓音说。令马特吃惊的是,臭虫竟然乖乖听从了。“情况很容易补救,”医生说,“我会把保镖集中起来,向他们解释你是鸦片王国真正的统治者,他们就会调整自己,效忠于你。”
“可行吗,西恩富戈斯?”马特说。
“也许,但我还是会保持戒备的。”首领说。
一阵氨水的臭味扑向马特的鼻子,他意识到臭虫在毛毯里尿尿了。“我们不能一直绑着他。”他说。
“我有时会用皮带绑住他。”医生承认道。他叫来四个呆瓜,很快,马特就明白为什么了。他们刚一给臭虫松绑,他就立刻拳打脚踢,厉声尖叫,还咬人。呆瓜抓住他的手脚,让马特联想到一群蚂蚁压制一只蚱蜢。他们就这样把他拖去洗澡。
“他的大脑出什么问题了吗?”马特问。
“阿尔·帕特隆所有的克隆人都或多或少跟原身不同,”里瓦斯医生说,“你是最完美的。阿尔·比舒也不错。他很聪明,也很健康,只是没有冲动控制力。只要是他想要的,他就直接过去,无论有谁或什么东西挡在路上。”
马特听见臭虫的尖叫声从另一个房间传来。假如他不了解情况,会以为那个男孩正被拷打呢。“我该怎么对付他?”他问。
“让他像只疯狗一样睡着就好了。”西恩富戈斯说。
马特皱起眉头:“我六岁时就曾因受忽视而陷入半疯状态,但塞丽亚、塔姆林和玛利亚重新唤起了我的生命。也许,阿尔·比舒也是有救的。”
首领轻蔑地哼了一声。医生看向远处。只有正忙着把三明治卷起来送进姆本吉尼嘴巴的里森,说了一句话。“他是一只臭虫,”她说,“你需要的是一个巨型老拖鞋,压扁他。”
这回可真像一个笼子里挤满了斗牛犬,马特心想。他实在一筹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