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丽亚端来了早餐,告诉马特,仆女得待在床上,好让她的双手痊愈。马特没有在意,因为他要去拜访自己的朋友们。五天前他刚见过他们,但是发生了太多事,时间好像已经过了五个星期。他在阿尔·帕特隆的房间里搜集了一些东西——水晶高脚杯、金鹿,还有一根手杖,上面雕着一条引人注目的眼镜蛇——然后他又把这些东西推开。男孩们会觉得他这么做是在炫耀吧。最后,他只拿上墨西哥绅士和女士的音乐盒。
马特一个人来到仪器室,却犹豫了一会儿。玛利亚对着一条死掉的金鱼都会掉泪,要是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和姐姐死了会怎么样?他决定在见她之前,先问问索尔·阿提米谢。
马特一只手抓住桌腿,另一只手激活屏幕。他可不想在全景端口打开时被吸进去。桑塔克拉拉修女院的房间是空的,不过,一阵铃响唤来了一个联合国官员。
“非常遗憾,我的帕特隆,但埃斯帕兰莎夫人不在,”官员告诉他,“她让我告诉您,您要的医生正在找,可能需要几个星期。”
“很好。那我跟索尔·阿提米谢谈一谈。”马特说。
“索尔·阿提米谢?”那个男人显然很吃惊,“可她只是个老师啊。”
“我喜欢跟老师交谈。请叫她过来。”
男人出去了,很快,索尔·阿提米谢匆忙地走进了屋子里。她抚平裙子上的皱褶,正了正戴在头上的面纱。“希望您不要因为我昨天在这里的事情而生气,”她开口说,“这个地方实在太安静了,光线也很好,太适合做针线活了——”
“我一点儿也不生气,”马特说,“请告诉我玛利亚怎么样。她是不是很消沉?如果她在服丧,那我就不打扰了。”
“为什么要服丧?”索尔·阿提米谢问。
马特大吃一惊。难道埃斯帕兰莎没告诉玛利亚吗?“她父亲和姐姐陷入了一些麻烦。”他小心翼翼地说。
“他们还不能回家。当然,她妈妈告诉她——玛利亚用不着担心那些。艾米丽总是揍她,而她爸爸总想把她嫁出去。她还太小,当然,可父亲也不想让她做修女。”索尔·阿提米谢发现自己不会受责骂,便自在地坐在了全景端口前面。
“你能叫她过来吗?”马特问,但她根本不抱希望。
“我很抱歉,她妈妈带她去努瓦约了。这真的出人意料,因为埃斯帕兰莎夫人从不带她出门。但她说玛利亚排斥社交礼仪,得带她去买些漂亮衣服,还要让她上舞蹈课。”
并且让她远离我,真是聪明的埃斯帕兰莎,马特心想。“你知道我的朋友们——菲德里托、查丘和敦敦在哪里吗?”他问。
“每个人都知道他们在哪里,”索尔·阿提米谢哈哈大笑,“他们要么抢劫厨房,要么去花园摘花挖洞。查丘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但已经能跟他们一起玩了。敦敦是头儿,而菲德里托!真是的,他昨晚把自己的屁股卡在了窗口,还露给一个守夜人看。那个守夜人朝他扔了一块石头,给了他一块淤青,让他记住教训。你要见见你的朋友们吗?”
“对,我要。”马特说。一离开埃斯帕兰莎挑剔的视野,索尔·阿提米谢就变得十分可爱。他可以想象出这个修女让玛利亚逃课去做她想做的善事。“他们能带野餐来这里吗?我希望我能送点儿东西给他们,但我不知道怎么弄。”
索尔·阿提米谢笑了。“不用担心,我的帕特隆。我们不停地给那些男孩子们吃东西,几乎就像流水线一样。”说完,她连忙出去了。马特边等边想,这个全景端口能开多久,他该怎样才能让埃斯帕兰莎释放他们。
查丘第一个赶到。然后,菲德里托正要从门口冲进来,却被敦敦一把拉住。“你,你总是不听话,你,你火鸡!”年龄较大的男孩喊道,“阿提米谢修女说,说,啊,嗯,要远离那个屏,屏幕!”
“马提奥!马提奥!马提奥!”菲德里托在敦敦的胳膊底下尖叫。
“我,我要把你的脑浆给打,打出来!”
“你还活着!我的大兄弟!”菲德里托唱起了歌,对敦敦的威胁置之不理。
马特得努力忍住,才能不让眼泪掉下来。菲德里托居然叫他兄弟!从来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他感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还好吧?”查丘问。
“还好。”马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过了这几天,查丘比马特上次见到时瘦了很多,而且他看起来愁眉苦脸的。马特问:“你还好吧?”
“别开我玩笑了,一般般。”
“我也是。”马特说。
“你住在城堡里吗?”菲德里托说,“阿提米谢修女说你住在一个城堡里,里面有成千上万的僵尸奴隶。”
“要是我有一个僵尸奴隶,我就让它吃掉你的——脑袋。”敦敦吼道。“现在坐好!”他把菲德里托按到一个坐垫上。
“你的僵尸吃脑袋吗?”小男孩兴奋地问,“他们会不会很可怕、很恐怖?”
“他们只是很难受而已。”马特说。
“用用你的大脑吧,菲德里托。他怎么可能找到那么多大脑去喂成千上万的僵尸?”查丘说,“难不成你以为他向阿根廷的公司下个订单就行了吗?”
“事实上,他们吃浮游生物。”马特说。
“跟我们,嗯,在工厂吃的一样?”敦敦惊呼。
“一样。这里叫作呆瓜食物球。”
“浮游生物是世界第八大奇迹,”查丘引用了工厂看守们的话,“它富含蛋白质、维生素,还有粗粮。”
“特别是粗粮。我得花好……好几个月……才能摆脱我的丘疹,”敦敦说。这时,阿提米谢修女拎着一个野餐篮子回来了,马特对此心存感激。他自己有一个篮子,是塞丽亚准备的。修女还用笼子装着一只鸟来逗菲德里托。
“这是玛利亚最近的病人,”她告诉马特,“这是一只燕雀。看到了吗?它只有一条腿。玛利亚从一只猫那里救下来的,可它当时已经受伤了。”
“那条腿还会再长出来吗?”菲德里托把脸凑近笼子,那只鸟便扇着翅膀飞远了。
“别吓它,孩子。恐怕这只鸟要成为常住客了,就跟那只裂壳龟、瞎眼兔和没牙狗一样。有时候啊,”阿提米谢修女叹了一口气,“我觉得上帝要召唤动物们上天堂,我们就不应该干涉。”
“但这只鸟用一条腿跳来跳去挺好的呀。”菲德里托说。
“但愿如此吧,”修女说,“现在,你在全景端口旁边一定要非常非常小心,至少离它六尺远。我得去一个班教数学,但我半小时后会回来检查你们。敦敦,你负责照看一下。”
“好的,修女。”敦敦说。
等修女一走,男孩们立刻扑向了野餐篮,由敦敦来分配食物。他们有火腿、鸡肉、芝士三明治、水煮蛋、芹菜秆和纸杯蛋糕。菲德里托拿起一根芹菜秆戳进鸟笼里,但燕雀只是缩在一边。“给它撒点蛋糕屑吧。”查丘说,于是菲德里托就掰了一大块蛋糕扔了进去。
马特有玉米粉蒸牛肉、番木瓜切片和巧克力蛋糕。粉蒸肉还热乎乎的。他一打开,便有一股美妙的香味飘荡开来。
“我闻到了,”查丘说,“声音和气味都能通过全景端口,这不是很奇怪吗?我在想,它还能不能传送别的东西?”
菲德里托朝屏幕扔了一根芹菜秆,却在半空中被敦敦接住了。“你会弄坏,哎,那台机器的,”他说,“我们不知道它是怎么工……作的。”
“噢!我可没想过这个。”菲德里托说。
“我想起来了,”马特说,“阿提米谢修女说,上帝召唤动物们上天堂。我还以为天主教认为它们没有灵魂呢。”
“阿提米谢修女跟大部分修女不一样。她实在太好了!”查丘说,“我待在医院时,她会给我念好几个小时的书,她是圣弗兰西斯的追随者,认为动物跟人一样,都是好的。”
“这么说,玛利亚的观点就是从她那儿来的?”马特说。
“她尽心尽力地培养玛利亚,”敦敦说,“当埃斯帕兰莎丢下她的孩子们时,门杜沙参,参议员就把她们送到了桑塔克拉拉修女院。要是我有个这样的母亲,嗯,埃斯帕兰莎,我也会祈祷被抛弃的。她不仅对我们不好,而且,我觉得她根本不喜欢小孩。”
“要是你认为僵尸可怕,菲德里托,那你应该见识一下心情不好时的埃斯帕兰莎,”查丘说,“说说孩子们吧,艾米丽在做什么?玛利亚问过阿提米谢修女,可她不知道。”
马特顿时呆住了。出于某些原因,埃斯帕兰莎想隐藏真相,而直到他知道原因之前,都不能泄露。“我还没见到她。”马特闪烁其词地说。
“我猜,鸦片王国是个很大的地方吧?我的意思是,你有很多房间,给成千上万的僵尸居住。”查丘说。为了转移话题,马特拿出音乐盒。跟他预料的一样,他们全都对它着了迷。
“多么灵巧啊!”敦敦惊呼,“要是我也能做个,做个那样的东西多好啊。”
“你对机械很擅长,我很肯定你能做到,”马特说着,又给它上足发条,大家便看着绅士和女士跳舞。马特眼角的余光瞄到菲德里托正在捣鼓鸟笼,一眨眼功夫,小男孩已经让燕雀把一只爪子搭在了他的手指上。“敦敦!快看住菲德里托!”马特喊道。
大男孩转身吼道:“把它放回去!”小男孩一听,跳了起来。小鸟从他的手上跌下来,然后笔直地飞向全景端口。敦敦想在空中抓住它,却来不及了。燕雀盘旋在半空中,通道开始烟雾缭绕。它好像只飞了几英尺,就痛苦地放慢了速度。它伸展着翅膀,张嘴发出无声的哀鸣,然后便跌到了全景端口的另一端,在地板上摔成了碎片。
马特碰了碰它。冰凉的寒气弄湿了他的手指。这只鸟被摔成了三块,并很快融化成可怜的一小摊液体。马特抬头看到入口正在重新调整,趁其他事情还未发生,他赶紧把全景端口关掉了。过了一会儿,他用一张餐巾纸把死鸟包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