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把命吊着

九月算是旅游的淡季,尤其是尼汝这种偏远村落,清一色的单车道盘山公路,就让不少游客望而止步了。

一座座高山将这个小村庄围绕,气温也随着夜幕逐渐降了下来。

万遥顺着弯弯扭扭的村路逛了逛村子,路上遇见不少杵着登山杖的徒步游客。浓雾肆风而起,整个村庄都多了层虚无的神秘之感。

临近夜晚的风尤其冻人,体感温度也越来越低,她赶在天色完全暗下来前,折回了队伍集合的民宿。

民宿的位置比较偏僻,就在临近进村的路口上。偏家庭式的装修风格,整体色调与藏族传统屋舍极其相似。

万遥推开虚掩的锈红色大铁门,小院中的所有陈设一览无遗,檐角的红色彩漆与栅栏配色一致。每间客房的墙角都摆着各异的盆栽,墙角的藤本植物枝繁叶茂、绿意盎然。

“小姑娘!这儿!”徐文斌冲她挥了挥手。

小院的西南角落摆着三张圆形饭桌,桌中央的铁锅冒着滚滚的热气,铁锅周围摆满了各类菜品,每张桌子都围坐得满满的。

万遥看清徐文斌他们的身影后,才朝着用餐的小角落慢慢走去。

“万遥,你坐这儿吧?”

林子合指了指身旁的空位。

两个空位紧挨着,万遥也没去多想,索性就在林子合旁边的空位落座。

徐文斌搓了搓手哈气:“这下咱们人就到齐了啊!”

徐婕将下巴搁在桌面,小声道:“爸爸,我饿了……”

“别急别急,马上就要吃饭啦。”徐文斌安抚着女儿。

万遥听着一桌人闲淡,锅里的汤逐渐沸腾,浓郁的药材味也顺着飘了出来。翠绿色的时蔬上沾着水珠,泡土豆片的清水中倒映着墙面的灯光。

待她再抬起脑袋时,程青盂拨开了大厅的门帘,手中还提着个不锈钢制的烧水壶,身后跟着同车队的那两个藏族小伙。

想来隔壁那两桌便是同行不同车的游客了。

程青盂提着烧水壶径直来到万遥身边,招呼着:“这是刚做好的酥油茶,给大家倒点暖暖身子。”

魏蓝好奇地往这边瞧:“程师傅,酥油茶是什么味道啊?我之前没有喝过……”

“顾名思义啊,就是用酥油和浓茶液混合搅拌而制作的饮品。”程青盂又提着烧水壶绕到饭桌的对面,“你试试就知道了。”

“那好喝吗?”魏蓝抬头看他。

“试试?”程青盂看着她面前的茶杯。

魏蓝毫不犹豫地将杯子举起来,整个人又往男人身边斜了斜,笑盈盈道:“行,我就暂时相信你一次。”

程青盂不言其他,往她杯中倒酥油茶。奶白色的茶体瀑布般坠入杯中,而后又冒出白腾腾的热气来。

“谢谢。”魏蓝接过杯子。

谢潇潇也将杯子递给他,“我只要小半杯,先尝尝味道怎么样。”

程青盂逐一给人倒茶,一圈绕下来,最后又回到了万遥的身边。只见小姑娘两手揣在兜里坐着不动,神色淡淡地望着那锅沸腾的鸡汤。

“喝点儿?”程青盂顺势在她身边坐下。

同行之人多半都没有尝试过这种特色饮品,一个个都捧着茶杯小心地品鉴着味道。

隔壁林子合的那杯酥油茶还撒了些出来,透出一股淡淡的奶腥味。

“不用。”她拒绝道。

程青盂将烧水壶放在背后的空地上,手肘随意地搭在桌面,半眯着眼看了她半会儿,打听道:“之前喝过?”

“没有。”万遥随口敷衍道。

“都来藏区旅游了。”程青盂声音散漫,“试试又不亏。”

万遥也侧头看他:“喝这种不正宗的,有什么特别意义吗?”

程青盂问:“你怎么就知道它不正宗了?”

万遥借着壁灯的光,将他的每个毛孔都瞧得一清二楚。

不够精致和细腻,反而有种野性的真实感。

“之前还去过其他藏区?”他又问。

“没有。”万遥大胆地盯着他的眼。

“那你一个上海人,还能评价它正不正宗?”

他的眸色极深。

上海人?想必是看了她的证件。

“我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万遥指了指面前的空杯子,“它不正宗。”

“行呗。”程青盂稍稍坐直了身子,手臂抵着桌壁,又开始招呼其他人,“有需要添茶的叫我,这边还有剩余的。”

魏蓝咂咂舌:“好!程师傅,这酥油茶还挺好喝的,咸咸甜甜的奶香味。”

谢潇潇也抿着唇回味,“味道是蛮不错的。”

余下的人似乎都很乐意尝试这种新饮品,就只有身旁的林子合默默将杯子挪远了。

万遥偏过头问,“你喝不习惯吗?”

林子合耸耸肩,“有点。”

“味道很奇怪吗?”她追问道。

“嗯,不知道,我也说不上来。总感觉有种把臭袜子塞牛奶里面泡着的感觉……”

万遥闻言憋住了笑,用食指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看吧,她就说这茶做得不正宗。

正宗的酥油茶不该是这般——黄不黄白不白的混合液体状,该是浓郁的茶香和香甜的奶香交织而成的。

那种丝滑四溢的醇厚感,又怎么会在专门接客的民宿尝到呢?

程青盂又介绍着锅里的汤:“里面是麻椒土鸡汤,也很适合用来驱寒,大家可以试试看。”

话毕,身居异地又饱受夜晚寒风的游客们开始正式用餐了。

安丽萍眼疾手快,迅速就夹了只鸡腿扔进丈夫付鹏宇的碗里,“磨叽个啥,赶紧吃啊。”

“这……”付鹏宇有些不好意思,“这鸡腿该留给恁小孩吃啊。”

安丽萍斜了他一眼,嘀咕着:“那锅里不还有一只吗?”

“……”

万遥与众人见惯不怪,提着筷子楞在原地,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举动。

“开动吧各位,我们也不客气了。”

徐文斌招呼道。

万遥也拾起筷子,夹了粒花生米,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着。

其实她下午就有些饿了,饿到这会却又没了食欲,只好先吃着冷盘中的小菜。

隔壁两桌的氛围要比他们的更好些,虽是陌生人却少了那种拘谨感,两位司机师傅兼也很会活跃气氛,故一行陌生人依旧有说有笑的。

反观他们这桌,就要安静得多了。除去偶尔几句的询问,基本上都处于沉默的状态。

在万遥吃第十三粒花生米的时候,程青盂终于开口了,“你就吃这个?”

“这个好吃。”她实话实说。

这花生酥酥脆脆的,口感和味道真不错。

“……”程青盂有点搞不懂女人的脑回路,“这能管饱?”

“不管饱啊。”万遥瞥他一眼,接着叹了口气,“如果能……”

“能什么?”

“能配杯酒就好了。”

程青盂笑着摇头,“想挺美啊。”

接着,他不顾万遥的意见和反对,自顾自地拿起她的汤碗,给她盛了大半碗麻椒鸡汤。

“把命吊着。”他的语气有些不耐,将汤碗往她面前一推。

万遥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倒映着壁上摇曳灯光,眼巴巴等着程青盂的后话。

“想死回去再死。”

“别给我惹麻烦。”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万遥用汤匙拨了拨油迹,顺着他的话笑嘻嘻的,“二两狗命,不足为提。”

“狗命也得先留着。”程青盂的语气不容置喙,“赶紧喝完。”

万遥扶着汤匙抿了口鸡汤,轻飘飘地“嘁”了一声。

隔壁桌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哄,司机时候居然给大伙儿唱了曲,后面画风逐渐失控,演变成气氛热烈的晚会,唱歌、跳舞、即兴小品……和谐又有趣,就连程青盂都被拉了过去,以茶代水连喝了两杯。

他们这桌的晚餐就这样静悄悄地宣告结束了。

茶余饭后间,徐文斌突然起了个话题:“哎,大伙儿,我们差不多认识也快一天了,要不就轮流自我介绍一下吧?”

贺秋捂着脸:“救命,这是什么老土的活动。”

林子合笑着:“闭嘴吧你,小心我待会推举你第一个讲。”

贺秋翻了个白眼,“不是我说,这算什么活动啊?还不如各回各家,我还能打两把游戏。”

两人私下悄悄吐槽着,这边的徐文斌已经自告奋勇介绍起自己的基本情况了。

万遥死磕面前那盘花生米,细细听着平淡的聊天内容。

魏蓝和谢潇潇的年纪不算大,是同事,也是朋友,故才约好年假同游云南。

林子合和贺秋的年纪更小一点,均是才毕业的高校学生,因为还未找到合适的工作,迷茫期正好出来透透气。

安丽萍和付宇鹏自营一家餐馆,上个月月底遇上天然气管道修路,正好歇业出来放松放松。

反而是徐文斌和徐婕两人比较神秘,并未分享这趟旅程的真正目的,小孩的母亲为何没有陪同,竟然也成了一个未解之谜。

转了一圈后,最后来到了万遥这里。

徐文斌猜测道:“你这小姑娘的年纪应该也不大吧?”

万遥搁下筷子,随后应了句,“不小了,跟林子合他们差不多。”

林子合问她,“我们00年的,你也是?”

“大差不差。”万遥说得很笼统。

楼梯边的栅栏旁多了道黑影,程青盂闻言熄掉了手机屏,整个人彻底隐匿于黑暗中了。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姑娘应该是04年的,满打满算也才十九岁。

这岁数也刚念大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