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挤满了乌泱泱一堆人,多的是永安行宫的几位太妃,听闻静太妃遇上这档子事,皆是生出恻隐之心,生怕太后为保全皇家声誉,一道懿旨降下来,要了她的命。
太后的确动过这样的念头,可眼下这么些人围簇一团,多得是心怀鬼胎以讹传讹之辈。
她今日若是赐静太妃白绫三尺谢罪,定然就会有人戳着她的脊椎骨咒骂,言她心狠手辣,公报私仇,置先帝的脸面于何地。
若是要罚,瑞王显然更应当重罚才是。
可且不说卢淑妃将这个儿子当作眼珠子,在朝野之中能与陇西李氏抗衡的也就出身范阳卢氏的左相卢元秉而已。
对于这个外孙,卢元秉也是纵得没边了,这才造就小八如今这般混不吝的性子。
卢淑妃不知太后的思量与为难,在她看来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小八纵然骄奢淫逸,可也不是什么样的女子都看得上的。
那静太妃因着入宫尚晚,年岁也比同一批入宫的妃御要小上许多,可到底也年长小八十来岁。
他之所以闯下如此塌天大祸也都是皇后害的,也怪她手底下人不中用,那老七竟能全身而退不说,还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小八坑害了去。
是以无论如何,卢淑妃是不会放过他的。
要说顾敛之敢这般堂而皇之地来看好戏,自然也是做足了准备,所以对于卢淑妃这么唬人,根本就诈不出来。
只见他眉掉得老高,故作姿态惑然问道,“小王不知该当何罪,不如娘娘细说一二?”
即便卢淑妃能够猜到这中间弄错了人,可她断然没有证据,空凭猜测,反倒是容易惹祸上身,将皇后一行人地计划抖落个干净。
瞧得众人之间的眉眼官司,圣人自然心下了然,只是不成想这些腌臢事竟然堂而皇之地发生在后宫之中。
就在他和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就有人按捺不住,要对七郎开刀了。
倒也的确如顾敛之所料,静太妃的人将首尾都处理的一干二净,卢淑妃自然寻不到错漏之处。
再者更有皇后的人暗地里收尾,若要将此事抬到明面上讲,少不了要与皇后撕破脸面。
太后与圣人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可眼下朝堂之上少不了仰仗中书令李崇的地方。
李崇不仅执掌中书十年之久,更是与陇右节度使私交颇深,若是动了皇后,整个陇右都要跟着抖三抖。
陇西接壤北狄匈奴,这些年来又对凉州灵州虎视眈眈,若非陇西李氏在当地颇有名望,震慑四方,恐怕时常会有胡人滋扰边境,烧杀抢掠。
也正因如此,皇后稳坐中宫,这么些年只要不犯什么大错,圣人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眼下不仅是太后要给静太妃一个交代,圣人也需查清事情原委,还小八一个清白,否则范阳那边定然也不会善罢甘休。
圣人的心思顾敛之一早就摸准了,只见他不慌不忙,自请彻查此事,还八郎、静太妃和他自己一个清白。
若是从前,这样的事情不消说,圣人也会安排他去查明。
可眼下宣王身患离魂症,当真能办好此事吗?
圣人暗自忖度,就瞧见瞪着双大眼睛,不知在打着什么算盘的五娘顾琅华。
当机立断将这事交给七郎,再由五娘从旁协助。
姊弟二人接旨,顾敛之旋即转身出门,临走前还悄悄向虞窈月挤眉弄眼,示意她别担心自己。
只是这样的小动作,却是没有逃过火眼金睛的顾琅华。
按捺住心中惊疑,顾琅华故作试探地问起,该从何查起。
因着尚不知宣王待自己几位兄弟姊妹亲疏远近如何,顾敛之一概不答,只当充耳不闻。
见他又恢复成先前那般的冷漠少言,顾琅华才觉得这才正常,方才一定是自己眼花。
要说静太妃此人并非等闲之辈,叫身边亲近内侍如此陷害,能这般迅速的想出脱身之计也就罢了,甚至还算无遗策都连后头的事情都布置好了。
那孟文早在今晨事情败露之时,就叫永安行宫里的禁卫人假传旨意将人扣住。
等人反应过来时,已然被关到宜安殿的小柴房里去了。
至于他房间里的一概事物,自然也都叫人一一收捡过,只到寻不见一样能让他栽赃陷害太妃的物件证据后,太妃身边的慧姑这才放下心走了。
剩下的证据则是太妃精心仿制孟文字迹伪造而成,若是单凭他那张巧言令色能够颠倒是非黑白的嘴,恐怕要定他的嘴还需费些功夫。
可有了这封他与皇后身边的大宦江允福之间的书信往来,自然能将人押入大牢,去了半条命。
届时若是从他嘴中吐露出一二惊骇言语,谈及与她之间的关系,断然也不会有人相信嘴,只当他为了拉她下水,信口胡诌而已。
如此妙计环环相扣,若非慧姑及时回来,静太妃恐怕一时半会还难以寻得离开永安行宫的法子。
静太妃闻蝉有十足的把握瑞王会保她,非但如此,还会在王府为她谋个位分。
毕竟宫闱之中早就有所传言,瑞王幼时是由卢淑妃身旁的宫婢怡娘亲自照养着长大。
因着卢淑妃那些年忙着固宠与后妃斡旋,待瑞王并不大上心,一应事物都由怡娘亲自过问。
待他年岁稍长些,怡娘却因着惹恼了卢淑妃,险些就要被赶出宫去,还是瑞王出面作保,将人留在身边。
起先卢淑妃并不当回事,只当是小八心善,顾及着怡娘照顾过他的缘故。
可即便如此,闻听小八连用膳就寝也都是怡娘一人亲力亲为时,卢淑妃自然是怒从心头起,只当她生出了僭越之心,真拿自己当皇子养母的身份了。
是以卢淑妃随手一指为她在范阳老家指了门亲事,等在外玩得尽兴的小八回宫时,这才发觉怡娘不见了,问及母妃这才知她已然回范阳去了。
彼时的八郎年岁还小,不曾开府封王,可后来却是与卢淑妃渐行渐远了,母子二人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
这内里详情卢淑妃看不出,倒也不怪她,身为范阳卢氏嫡系一脉,她自幼骄傲恣意,又有才名远扬,甫一入王府也是颇得恩宠的侧妃。
于情爱一字上她实在是太过顺风顺水,即便皇后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却也奈何不得,只得眼睁睁的瞧着她分走夫君宠爱。
除了后来的那个女人,叫圣人宠惜逾等,要同她恩爱绵长,置整个后宫形同虚设。
好在这样的狐媚子自然是红颜薄命,斯人已逝,圣人又察觉出卢淑妃的好来,瞧着身披福命的小八,也总能开怀几分。
可卢淑妃忙着与圣人再续前缘,哪里知晓瑞王早就对比他还年长十余岁的怡娘情根深种。
先前更是与怡娘有言在先,等他封王外出开府那日,就是抬她进府之时。
只可惜怡娘回了范阳没几年就遭到夫君厌弃,未曾留下一儿半女早早去了。
这些消息闻蝉能够知晓,也多亏了先前在宫外学的那些本事。
却是不曾想有朝一日在这般危急关头用上了。
慧姑也是从宫里出来的,见过那位怡娘年轻时的模样,是以在宫宴那日,替闻蝉细心妆点,较之怡娘当年风韵有过之无不及。
是以这才能轻而易举的请君入瓮,叫瑞王心甘情愿地沦为局中人。
几乎是三两下的功夫顾敛之就复盘了一二其中关窍,不由得愈发佩服其这位静太妃来。
这等奇女子深藏后宫多年,不应该是落得个迁居行宫孤独终老的地步。
且由他再添上最后一把火,叫这后宫再乱些。
带着如山铁证将人押至众人面前时,孟文面白如纸,瞧着斜斜倚在椅上眼圈通红的闻蝉。
走到如今这一地步,他哪里不知自己是棋差一着,聪明反被聪明误。
至于他与闻蝉的往事私情,他也缄默不语,认罪伏诛。
此间事了,顾琅华没能看得从小就与自己不对付的小八受罚,反倒是见识了这位七弟舌灿莲花的本事。
叫瑞王牵扯其中,顾敛之心底到底是过意不去的,是以卢淑妃先前的针对暂且不顾。
可皇后却也别想就这般全身而退,是以在他和卢淑妃稍稍冰释前嫌,默契地打配合下。
皇后闭门思过三月,执掌后宫之权暂且由太后代领,又由卢淑妃从旁协助。
能得这般重罚,也多亏了江允福临了反水,将罪责一概推脱到韦昭仪身上去。
在坐的诸位心知肚明韦昭仪是替皇后办事的,如此反倒更加证实皇后的心虚,故而这事才能这般尘埃落定。
只是还没等人松一口气,圣人又接到急报,近些时日江南地带暴雨猛至成祸,眼下汤水涨潮,倒灌淮水,秋汛突发,洪水滔滔,两岸多少百姓遭了大罪。
事关时局,虞窈月又悄悄支起耳朵多听了一嘴,就听得圣人大喝一声,“原先奏报呈上来的都说今夏雨水不多,入秋定然少雨,即便是要防洪抗汛,也该到明年去了。江南道都水令是谁?朕要问他的罪!”
“回禀圣人,江南道都水令张泉,就是那位建昌四年与虞朗中一并考进二甲进士的张泉。”内侍总管徐克用细心的上前提点。
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虞窈月稍稍惊骇,忧心张伯伯和淮彻的安危。
瞥见她的动静,似是想上前求情,顾敛之不动声色地向她摇了摇头,圣人雷霆之怒此时哪里能正面相迎。
作者有话要说:悄悄预告一下,马上要开启地图副本了哦
顾狗/顾二齐齐上阵,虞妹即将撂挑子不干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