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下药

时光杳杳而过,这半月里虞窈月困在含凉殿,南山堂那边自然也没有姚先生坐堂。

倒是叫齐生白又跑了个空,这可是姚先生头一回没露面,思忖一二,齐生白只得雇了俩马车往天街方向去了。

自打前些时日为千牛卫中郎将李铎医好了眼睛,不知怎的就得了皇后娘娘的亲眼,他在这太医署里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没两日就补了告老还乡的医正位置。

多少人明里暗里盯着这个位置,却是叫他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臭小子捷足先登,偏偏人家走的又是陇西李氏的关系,即便再看不惯,太医署的那帮人也断不能对其下手。

今日齐生白不当值,便又来南山堂询问姚先生的去向,却依旧得不到消息,只好往胜业坊卖酥枣的黎记去了,满满称了一两斤后,将腰上别着的囊袋装满,这才意兴阑珊地往官舍去了。

翌日含凉殿里送来的小食,便有这么一道由酥枣加工而成的水晶龙凤糕。

米糕软糯,白亮如水晶,红艳艳的枣子酥脆可口,点缀其间璀璨夺目。

瞧着倒不像是宫中厨子的做法,叫人见之耳目一新,虞窈月当即伸手要拿,顾敛之却担心她率先发现里头藏着的麻纸,便先下手为强,率先用筷子夹起一块丢入口中。

一连尝了三块都不是,顾敛之聚精会神地观察着米糕之间的不同,全然不曾注意到虞窈月的冷脸。

试到所剩无几时,顾敛之总算是想到,这藏有麻纸的米糕应当厚实一些,只见他伸出筷子一翻,窥见反面上堂而皇之的云纹记号时,气得差点吹鼻子瞪眼。

如此大大剌剌,也不怕人发现端倪。

不好当着虞窈月的面掰开查看,顾敛之面色不大自然的别过头,漫不经心道:“我……我吃饱了,娘子请慢用。”

言讫,顾敛之脚底抹油似的溜走,生怕虞窈月拿那双淬着幽幽寒光的眸子盯着自个,叫他实在是招架不住。

四下无人,顾敛之取得藏在米糕中的麻纸,又大摇大摆地走进内室,随意翻来本书,将那麻纸夹杂其间,倚在椅背上细细看来。

这齐生白也是个能人,在这皇宫大内蛰伏已久,不见丝毫端倪。

若非他此番露面表明了身份,想要找全这些暗棋恐怕要费些功夫,倒是齐生白能在短时间内想通其中关窍,又操纵暗棋将这米糕正大光明的送进来。

要说整个伏羲堂的线人分作十二吕,其中又分阳律,各细分为六等,不知齐生白在这中间,又是充当的何等角色。

单凭那句没头没尾的诗,即便是能叫齐生白认出他的身份,可顾敛之眼下没有验证己身的律令,怕是难以调兵遣将。

估摸着时日,离皇太后的千秋节也就不过一旬的光景了,想来是时候了。

却说今年太后娘娘的千秋节并不在宫中麟德殿举行,而是前往龙首原上的永安宫大办。

这永安宫作为冬宫,温暖如春,避寒疗养之胜地,最是适合太后娘娘这样上了年纪的妇人。

先帝去时,太后娘娘为之大恸,还是几位太妃劝她顾惜着身子,轮番在她宫中开解,太后这才渐渐好转。

感念几位太妃恩情,太后娘娘颁下懿旨,赐几位年纪尚轻并无子嗣的太妃居于这永安宫。

故而太后千秋大典在此地办,显然是礼部的人花了心思的,圣人也觉得甚好,此事便全权移交给皇后,任由卢淑妃吵闹了几回,也不松口让她从旁协助。

顾敛之还记得圣人下令宣王入宫是为了编撰《三洞琼纲》道经符图的,如今却是困在这含凉殿不得出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是以,顾敛之又故技重施在含凉殿门口吵吵嚷嚷,谁知今日值守的千牛卫是老熟人李铎,只对其充耳不闻。

因着先前宣王妃出手相助的原因,李铎这回并未动不动就要按住腰间仪刀,对他威逼利诱,只干瘪瘪地说了句,“圣人有令,让宣王在此安心养病。”

顾敛之岂会不知他要拿这话堵他,只见他歪歪斜斜地倚着柱,有些漫不经心地笑着,“中郎将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些,本王并不出去,无非是想让你在徐公公面前带句话,就说千秋节将至,本王这《三洞琼纲》编撰的进度若是慢了,可不好向皇太后献礼。”

话毕,他须臾间转了个眼色,沉默睐目门外,轻飘飘的眼神落在李铎脸上。

叫他为之一怔,到底是抱拳行礼退下,去寻徐公公了。

翌日晨起用罢早膳,顾敛之一改先前没个正形儿的做派,换了身浮光锦缎裁成的襕衫,举手抬足间袖袍盈风,瞧着倒有几分书生气。

虞窈月偷偷躲在窗牖后看,眼睛亮亮的,笑得像是偷了蜜似得甜。

还未出门,就见这小贼翘首以盼,顾敛之暗地挑眉,心中暗忖,原来是喜欢他穿成这幅打扮。

少顷弘文馆的书吏来请,顾敛之正大光明地出了含凉殿,可没走几步,转念一想,月儿也有好些时日不曾出去了。

是以顾敛之去而复返,行至廊庑下,透过支摘窗却是不曾看见她人影。

待他踅身步入内室,才看见她坐在绣凳上聚精会神地做着女红。

瞧着像是在绣衣裳,莫不是她见了自个穿着地那身襕衫觉得好看,特意又寻了身好料子,要亲自替他做一件?

只是依稀记得月儿她并不擅女红,也罢也罢,即便是针脚粗鄙些也无妨,左右旁人想要穿娘子亲手做得衣裳还没有呢。

忽然清风卷地,顾敛之笑得眉目开怀,“这是给我做的?”

冷不丁背后传来声响,吓得本就不熟练的虞窈月针脚一歪,扎进细皮嫩肉的青葱笋指上,转眼间就冒出沁红的血珠。

见她伤了手,顾敛之悄步走到她跟前,一把握住她冰凉的手,将那根手指含进自己口中,舌头绕着指尖细细舔舐。

粗糙的舌头来回撩弄吮吸,本就破了个针眼的伤口又酥又痒,酸疼之余又生出一股别样的快感滑进心里。

瞥见那抹紫色云鹤花锦的布料,鬼使神差的叫他生出几分挫败之感。

穿金着紫的,想来也只有王孙贵胄,难怪要躲在这光线昏暗之处偷偷摸摸做衣裳,原来还想着她那好夫君。

眼下除了她虞窈月,旁人都只将他认作宣王,到底是她这为人妻室的最是贤淑端庄,一壁同他虚与委蛇,一壁暗暗念着下落不明的夫君。

思及此,顾敛之微蹙的眉头藏着股狠戾,先前的清冷克制混入几分恣睢肆意,对着那截手指就是一咬。

“痛痛痛!”原先目光游离在外的虞窈月彻底醒了神,下意识地挣脱开,横眉睇他,“你是属狗的吗?”

顾敛之并不作声,若是虞窈月盯着他细瞧,定会发现他眼底一痕幽暗的落寞转瞬即逝。

他也不做解释,旋即转身离开,一脸的潇洒不屑下掩盖不住他的无名怒火。

若是再在此处待下去,顾敛之当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是以,弘文馆的书吏在含凉殿门口等得伸长了脖子,总算是瞥见宣王的衣角,再一抬眼便是他黑沉沉的一张脸。

先前见王爷还是兴致高涨的折返回去说时要请王妃同去,眼下却是这幅脸色,莫不是二人发生了口角不成?

一路上书吏都欲言又止,顾敛之都瞧得一清二楚,眼见着就要到弘文馆了,他这才缓和了脸色,淡声问道:“可是有话要说?”

要说这书吏到底是心细如发,不过三言两语就猜测宣王这是与王妃之间生了误会。

眼下王爷亲自发问,书吏自然是将自己的猜想全盘托出,“恕微臣多嘴,想来王爷可是与王妃闹了别扭,要说这夫妻之间没什么隔夜仇,可若是误会憋在心里不说出来,小事也能耽搁成大事的。”

这话虽说是有礼,可眼下他与虞窈月算哪门子夫妻。

不仅是貌合神离的冒牌夫妻,她还心心念念着她真正的夫君。

联想到从前自己不在时,虞窈月每日里与她那好夫君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顾敛之气得牙痒痒,是以那书吏见他好不容易脸色稍霁,却不知又想到何处,只瞧得眉间攒愁,川纹紧锁。

可他方才那番话,顾敛之到底是听了进去。

眼下不妨趁着宣王那厮没个踪迹,他好彻头彻尾的取而代之,不仅要在外人面前辨不出,也要让虞窈月全身心的依赖他。

行至弘文馆,顾敛之问了句那书吏名姓,闻听他道出,“翟鸣”二字时,顾敛之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嘴角。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只是不知这位又是阳律当中的哪一位。

之所以与那齐生白能相认,还是因为他那名字还是自己从半卷残书上看到的,可其余人的,顾敛之却是不大清楚了。

无妨,日后再想法子验证就是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弘文馆里的那本《金汤秘要》,把这本医书交给齐生白,想来他那动辄头晕倒地的毛病就有法子可解了。

老皇帝的人顾敛之信不过,虞窈月则是并不想让她知晓自己治病心切。

这病若是一日好起来,他便一日不能用苦肉计。

谁成想在这弘文馆,竟也遇到了一位正在翻阅医书典籍年轻太医。

还是经由翟鸣介绍,顾敛之才知晓这位叶太医瞧着虽年轻,却是与胡太医是同出一宗的师兄弟,尤擅千金方,很是得后宫诸位贵人们的喜爱。

只是今日也不知他遇上了什么难解的病症,将书翻得胡乱作响,案前的医书堆成一摞小山。

顾敛之并未出声,而是看似闲庭信步地乱逛,实则一目十行的扫过书架上的医书,却并未寻到他要找的那本《金汤秘要》。

或许那本书就在他案上,顾敛之暗暗思忖,不由得装作左顾右盼,转到他身后。

却是真叫他说中了,叶太医手上赫然捧着那本《金汤秘要》的孤本,只见叶太医伸手指着要点,逐字逐句的细读。

顾敛之屏气凝神,见他似乎对一味名唤松香散的药材很是感兴趣。

许是站在他身后的时间太久,叶太医只觉身后透着股料峭寒意,转身回首时,竟瞧见宣王也在。

才得了娘娘交代,要将那药神不知鬼不觉地下在王爷身上,冷不丁就见着宣王长身玉立地站在这里。

本就心虚的叶横差点吓得跌破了胆,手里那本《金汤秘要》也飞了出去,叫顾敛之稳稳当当地接住。

又见他扬了扬手上的书,倏而一笑,“不知叶太医瞧什么这么有趣,也叫本王借来一阅。”

闻言,叶横整个人僵住了,绷直着背汗如雨下,身前一片洇湿,生怕他看出些端倪……

作者有话要说:有奖竞猜!?

下面会进行哪一环节?

又会是谁彻底变成play的一环捏?

不要走开,惊喜马上回来(广告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