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那日从藏书阁回来,温莹接连几日都提不起精神来。
她满脑子想着自己躲闪了裴玄寂的亲吻而惹恼了他,根本不知要如何挽救。
第一次还可说成是因紧张羞涩,可第二次根本就是莫名其妙。
她都不知自己突然从哪冒出的抗拒之意,竟还大力推开了他。
温莹后悔莫及,心思全写在脸上,更是憋得难受,几次三番都想寻个人倾诉。
唯一能够倾诉且还保守秘密的大抵只有自己的贴身婢女云袖。
可云袖就像是没有求知欲似的,分明见她烦恼好几日,也没见多嘴询问她一句。
这日云袖一早便被召入了宫中,直到过了午时才回来。
温莹闷闷不乐地看着她,憋了许久才道:“你入宫去干什么了?”
云袖抬眸看向温莹。
自她从宫中回来,已是悄无声息地看了温莹好几次了。
但温莹似是沉浸在自己的烦闷中,压根没有发现云袖的目光。
见没得到回应,温莹才转头看了去:“问你话呢,你看着本宫干什么?”
云袖有些难以启齿,她向来不是这样多嘴的人。
但思及今日进宫皇后告知她的那些事以及安排给她的任务,咽了口唾沫终是开口道:“奴婢今日进宫帮皇后娘娘筹备了一些赏花宴的事宜,倒是公主,近来心情似乎不太好的样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温莹一愣,眸底顿时泛起些许光亮,装模作样道:“的确是遇上些烦心事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袖看着温莹这副模样有种不祥的预感。
皇后担忧温莹的病情,一时间也不知她究竟是混淆了哪部分的记忆。
贸然询问自是不得解答,所以才将这个任务交给她。
只是自温莹遇袭之后,云袖每日贴身伺候她,并未发现她有何异样。
若要说唯一的异样……
“云袖,本宫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许向外告诉任何人。”
顿了一下,温莹又补充道:“至少现在不能。”
待到裴玄寂向她提亲后,他们的关系也终是能拨开云雾见天明了。
云袖面无异色镇定道:“奴婢自是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公主的秘密。”
温莹相信云袖,心跳轻微地漏跳了一拍,压低了声音道:“本宫表面上和裴玄寂争锋相对,但其实再过不久他便要向本宫提亲了,我们……我们已经相恋许久了。”
终是将心中的秘密说出口,温莹的心跳已是乱了节奏,羞得脸上发热,忍不住抬手捂了捂脸。
可一抬头,却见云袖表情僵硬,看不出是何情绪,她不禁皱眉道:“你怎这副表情,你、你不惊讶吗?”
云袖总算知晓自己方才心中不祥的预感来源于何处了。
这些日子她一直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却没曾想遗漏的竟是那时以为温莹在火场中吓慌了神胡乱喊出口的称呼。
云袖嘴角抽了抽,好半晌才道:“奴婢就是惊讶到不知该如何应答了。”
温莹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埋藏心中的秘密得以说出口也不再憋得慌了,转而轻松道:“的确是该惊讶的,这事说来话长,往后有机会了本宫再慢慢与你细说。”
云袖不禁回想起那时温莹脱口而出的称呼,如今再想竟是觉得有些熟悉,不知像是在何处也同样听过似的。
没能多想,云袖动了动唇问:“既是如此,公主这是又在为何事而忧心呢?”
她想,或许该忧心的是她才对。
温莹此前有多讨厌裴玄寂除温莹本人外就属她最清楚了,如今温莹竟是和自己最不可能做的事情弄混淆了。
皇后娘娘那边还等着她得了答案禀报上去,眼下答案倒是得知了,可她哪敢将这种事禀报上去。
温莹还不知需要多久能够痊愈,本是好不容易才澄清的谣言,若是她贸然上报,待温莹痊愈后可就更难收场了。
温莹哪知云袖心中纠结,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欲言又止后才措辞道:“本宫因得一事惹得裴哥哥不悦了,这几日不得他消息,也不知他消气了没有,云袖,不若你寻个机会去裴府帮本宫打探一下吧。”
将心中秘密告知了云袖,温莹也得以有了能够掩人耳目的帮手。
云袖为难地皱了皱眉,并非她不愿跑这一趟,而是去了也无济于事。
她大抵能猜到裴玄寂因何而不悦,温莹突然一反常态,自认与裴玄寂藏有私情,裴玄寂不明所以,那般倨傲的性子,能愉悦才怪了。
可是温莹为何偏偏混淆了这段记忆呢,难道是有什么依据?
正想着,温莹已是急不可耐又催促了起来:“听见了吗云袖,不若你现在就去吧,本宫实在等不了了。”
云袖无法推拒,只得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退出寝宫刚要去后院准备马车时,忽的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转而去了库房。
库房门前三三两两的婢女正从里面搬运整理杂物,见了云袖忙行礼问候道:“云袖姐。”
云袖微微颔首,视线扫过几人手中的杂物,而后问道:“前段时日我放在杂物房的那些书册还留着吗?”
其中一名婢女歪头想了想,道:“好像方才被凝花放到角落去了,本是打算处理掉的,不过见云袖姐当时包得那么严实,也不知里面内容是什么,就暂且还未处理掉呢。”
云袖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那些书册自是不能让旁人瞧见内容,公主府的下人懂规矩,包得严实便不会有随意翻看。
入了杂物房,云袖很快找到了堆放在角落里的书册。
多日未再打开,上面蒙了一层薄灰。
厚厚一摞书,大抵有十几本之多,当时每一本云袖都择其片段念给温莹听过。
云袖一目十行翻看着书册,一时间也不知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更不知究竟是哪本话本里提及过的剧情会有可能影响温莹的记忆。
再一次翻看这些惊世骇俗的话本内容,云袖脸上也难以维持镇定。
越看脸色越难看,根本不敢想象若温莹当真因这些话本混淆了记忆,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翻看片刻,云袖忍无可忍地阖上了书页。
只当是自己猜错了,正要转身离开时,忽的想起了其中一本话本。
她连忙在一堆书册中翻找出那一本话本,随手翻开一页,正好是当日她念给温莹听的片段。
公主府突发大火,裴玄寂英雄救美。
“裴哥哥,你来救莹莹了……”
云袖心里一惊,瞪大了眼继续往下看了去。
果真看见话本里描写出当时她在裴府客房中听见温莹无意识唤出的呓语。
所有的猜想似乎都得到了印证,这本话本便是温莹记忆混乱的依据。
当时大多话本皆以吹捧赞美裴玄寂为主,他的设定不是富家公子便是王公贵族,而温莹却总落得一个乡野村妇亦或是贫瘠落魄的身份。
温莹自是怒不可遏,听了没几句便吵吵嚷嚷地说要换下一本。
唯有这本,里面的内容虽是也好不到哪去,但似乎并未改变两人的身份设定。
公主府遭遇大火这一情节正是云袖当时择选出相对能够入耳的片段。
温莹听得倒是认真,时不时还点评两句,话本中不少情节都在云袖删减后念给温莹知晓了。
最后是云袖念得太快,不小心念出了两人亲密片段的描写,温莹才惊叫着打断了她。
云袖回想起,自己那时候念的情节是:“裴玄寂俯身向温莹凑去,修长的手指轻捏她娇柔的小脸蛋,灼热又隐忍道‘莹莹,躲了这么久,何时才愿意让我亲你,你不想吗?’。”
她心里一紧,忙将话本翻到这一情节,果真瞧见话本中事后的描写和此时一模一样。
“莹莹惹裴哥哥不悦了,要如何才能哄他开心些呢?”
这时,库房外传来一名婢女的呼唤声:“云袖姐,你还在库房里吗,公主殿下方才见马车还未出府,唤我来问问你,公主吩咐的事情可要快些去办了。”
云袖默了一瞬,连忙将书册放进怀中,整理好其他散乱的书册才道:“好,我知道了,这就去了。”
已是想明白所有事情来龙去脉的云袖,自是没可能就这么去找裴玄寂打探消息的,真实的裴玄寂可不是与温莹藏有私情的情郎。
云袖出了公主府,行了一段路程后转而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皇后这头喜得云袖这么快便完成了任务,可听完云袖的禀报后又凝重地蹙起眉来。
“是怎样的话本,莹莹怎会将惦记着话本中的内容而错乱了记忆?”
云袖不敢对皇后撒谎,但也不敢将如此惊世骇俗的话本内容说出来,只得隐瞒了话本内容。
皇后召来御医了解了情况,御医沉思后开口道:“如此情况是何缘由大抵只有公主自己知晓了,若公主的记忆真是错乱了话本中的内容,切莫不可强行修整公主的记忆,一般患此症者,大多因心有郁结,再加之神经压迫,导致记忆错乱,并在心中坚定认为自己所想便是现实,若强行扭转她的认知,只会让她陷入自我怀疑的迷茫中,大脑供血不足,自是会头疼欲裂,更会加重病情,让原本已是最轻微的病症逐渐变成无法挽回的地步。”
云袖听得倒吸一口凉气,皇后急切追问道:“此症如何可解?”
“恢复此症关键仍是在于公主脑中的淤血,淤血化散自然一切都能恢复正常,但这并非一蹴而就之事,短则几月长则数年,皆需通过服药和缓慢调整气血来进行恢复,过程中更是要注意莫要刺激她的认知,最好的办法便是在公主恢复之前顺着公主的认知便无大碍了。”
大夫顿了一下,又问:“不知公主混乱的记忆可还严重,若已完全颠倒是非,要让她有交集的所有人都配合只怕是相当困难的。”
云袖背脊一僵,一时间竟不知该松一口气还是提紧心弦。
那本话本中的设定和眼下现实的情况相差不大。
温莹和裴玄寂人前掩人耳目,用不着旁人刻意配合,自不会出现什么差错。
可真正该配合的,却是那个该与她有私情,却满脑子都是冰冷案情的裴玄寂。
若是按照话本内容的剧情进展,眼下这个桥段,就该是……
当夜,夜黑风高,阴沉的乌云遮挡了月光。
云袖战战兢兢地趴在裴府高耸围墙上,一脸为难地回头望向底下站着的人:“公主,当真要这么做吗,不若我们还是回去吧,叫人发现了就不好了。”
温莹仰着头却是满脸坚定,压低嗓音道:“已是天黑,此处哪有别人,你动作快些便不会被人发现了。”
云袖如临大敌般转回头去,目光朝向院中亮着烛灯的主屋窗户,深吸一口气,实在是没办法,抬手扔出几颗石子。
砰砰几声微弱的碰撞声在静谧的夜色中尤为明显。
云袖心里一慌,脚下踩滑了一瞬,直直朝围墙下落了下来。
温莹连忙上前接住她,两人狼狈跌在一起。
云袖还来不及向温莹认错,温莹已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搂起自己的裙子忍痛道:“算了,本宫自己来。”
“公主!”云袖惊呼出声,霎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已见温莹扶着长梯毫不犹豫地攀上了裴府的围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