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业重新打开视频,播放了好几遍,慢速下看得更清楚,那的确是一只手,不是他们的幻觉,也不是视频出了错。
那只手凭空出现,摸索到方向盘,然后猛地往下一拽,速度太快,甚至出现了残影。
看完视频,众人有些沉默。今天发生的怪事已经很多了,现在告诉他们村子里有鬼在害人,好像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只有何芳娇死死盯着屏幕:“我就说那个地方有问题,当初三哥也是在那里死得不明不白。”
说着她捏住程同康手臂:“会不会是三哥回来了?一定是他来报复我们了,为了当年换田的事!”
程同康将她的手拿下来:“你莫多想,就为了这么一点小事,怎么可能。而且何老三的后事,请的不是别人,是罗道长!”
听到罗道长的名字,何芳娇仿佛吃下一颗定心丸:“对,我们去问一下罗道长。”
罗道长正在翻看那本小册子,看过视频,他也是一脸疑惑:“奇怪,我记得十多年前这里的法事是我亲自做的,当时没有什么异常啊。”
反反复复看过几遍视频,他将出事的位置记下:“有空我再去那里看一下,不过肯定不是何老三,这个你们可以放心。”
屋外传来一阵引擎声,黄院长和一个年轻人进了门,没有寒暄,李业带着他们直接上了二楼。
不多时,黄院长的检查结束,三人离开,回了派出所。罗道长从布袋中拿出朱砂黄纸,又让程同康去杀一只公鸡,把血放干净留着。
“要红毛鸡公,最好是你家每天最早打鸣的那只。”
公鸡对乡下的家庭来说是最重要的财富,每年孵两窝小鸡仔,病的病,死的死,丢的丢,最后能长成的公鸡,运气好有三四只,运气不好就只有一两只。
今年程同康家就只有两只公鸡,预备留下明年孵鸡仔的,但他没有丝毫不舍,从鸡舍中拎出来一只,手起刀落,丝线一般的鸡血就落入了瓷碗中。
鸡血取好,罗道长盛出部分,加入朱砂和白酒,搅拌成膏状,随后马步扎稳,气沉丹田,一口气写完了厚厚一叠黄纸。
放下笔,他长吁一口气,对程、何二人道:“我马上就要给程浩离魂了,你们要是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就和他说吧。”
“只有一点,别让他晓得自己已经走了。”他又叮嘱一句。
到了程浩床前,两位老人却沉默了。
“程浩,过几天今年熏的腊肉腊肠可以吃了,我给你做,你要记得回来吃饭啊。”
“有什么想要的就告诉我,我给你准备。”
何芳娇最后重重握了一下程浩的手,和程同康一起离开了房间。
“罗道长,您开始吧。”
罗道长点点头,进入房间,首先在程浩面门上贴了一张符。不过几息时间,程浩的眼睛就慢慢合上了,他躺在那里,宛如已进入安睡。
但罗道长知道,他的魂魄依旧没有离体,现在只不过是被压制住罢了。他将程浩的衣服脱下,只留内裤,然后捏着符纸,按照脚底、脚背、小腿的方向一寸寸往上贴。
每贴一道符,程浩的身体就会抽搐一下。罗道长没有理会,拿出一把铜钱做的小剑。
那剑不过一尺来长,尾部挂有红绳,上坠一个成色极好的玉环,剑身光滑锃亮,但从包浆来看,很有一些年头。
手臂伸直,剑尖依次点过气海、神阙、膻中、天突、神庭等穴位,程浩就像是绽放的烟花一样,猛地挣扎数下,最后归于平静。
门窗紧闭的屋内突然吹来一阵阴冷的风,盘旋数圈后消失不见。门外的程同康和何芳娇却好似感知到了什么,眼眶中滚落无声的泪珠。
虞雯莉和程勇军连忙扶着他们到沙发上坐下,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再度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两位老人,只好任由他们哭泣。
他们并没有一直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何芳娇擦擦眼泪,站了起来:“老程,咱们得给程浩定一身寿衣,你的寿衣他估计穿不下。”
程同康站了起来:“寿衣他穿不了,我的棺材他应该能用,我当时做得大。”
程同康和何芳娇的棺材是去年打的,程浩还很不高兴,觉得爸妈身体都还挺好,不用急着打棺材,可程同康坚持要打,他说人老了不是自己能控制的,说不定哪天阎王说要收你就把你收了,不提前打,到时候哪里有棺材可以用。
没想到今年这副棺材就派上了用场,只不过不是给程同康用罢了。
“去年该打好一点的,这个漆不够亮。”程同康心里有一万个悔恨,“三哥跟我说他山上有根好木头,让我搞过来用,我也没有搞。”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看着叔叔婶婶忙来忙去,程勇军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四叔,四婶,要是缺什么,或者要用车,要帮忙,我们几个弟兄都在家,尽管和我们说。”
何芳娇现在笑不出来,只朝他扯了扯嘴角。
罗道长将程浩身上的符纸一一拿了下来,又将衣服给他穿回去后,离开了房间。
他走到两位老人面前,递过去一张名片:“最近镇上不太平,不适合办丧事,这是出租冰棺的电话,你们先给程浩租个冰棺,等事情解决了再办吧。”
何芳娇迟疑道:“大概多久能解决?这个拖久了也不好吧。”
“我也说不太准,大概就是在这几天的事。”罗道长这样宽慰她。
听到就几天,何芳娇安下心来,接过了名片。
“勇军,”罗道长又看向程勇军,“你送我到泥塘那里去一趟。”
“泥塘?”程勇军没有多问,二话不说答应下来,作势就要去开车。
“不急,你先把素素送回家。”
程勇军折返回去,把程素叫了出来,虞雯莉也跟在后面。
笼罩小镇半个上午的雾气开始有了消散的迹象。程老二尸体失踪的消息或许已经传遍了,每家每户都是大门紧闭,要不是还有窗口透出的灯光,程素几乎要以为这里一夜之间变成了荒村。
“素素,你知道泥塘镇为什么叫泥塘镇吗?”
罗道长突然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程素莫名其妙:“不是因为那个大泥塘吗?”
泥塘镇的名字不太好听,但名副其实,镇上的确有个泥塘,就在大路旁边,隔着一片林子。
说是泥塘,其实只是一个水塘,但里面的水颜色常年像黄泥一样,所以大家都叫它泥塘,这儿就成了泥塘镇。
泥塘镇的小孩儿,从小就被家中大人耳提面命,不要去泥塘那儿玩,小孩要是问为什么,得到的回答多数是,爷爷说的,或者是太爷爷说的。再加上那附近没有住户,也没有田地,除了排列整齐的杉树,什么也不长,久而久之,泥塘就变成了泥塘镇的真空地带。
大家每日都路过泥塘,每日都听见泥塘两个字,却没有一个人真的靠近过泥塘。
“你们或许都听大人讲过,不要去泥塘那儿,那你们知道,为什么不能去泥塘那儿吗?”罗道长目光悠远,仿佛在看向很遥远的地方。
程素摇头,她不知道。程勇军和虞雯莉也很沉默。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我都差点忘记了,要不是今天翻了册子,我还想不起来。”
罗道长的声音里充满回忆:“我是一个弃婴,师父把我捡回去,给我取名叫罗子平,收我当徒弟,我师父是一个孤儿,是我师祖收养的,我师祖是我太师父云游时收的徒弟。这就是我的师门。现在在乡下做道士的人很多,但有师门的很少了。”
“我太师父呢,不是泥塘镇人,他是真正有大道力的,一百五十多年前带着我师祖云游到附近,听说这里有凶魂作祟,犯下恶行,整个小镇五户不存一,就前来捉鬼。”
不止程素,程勇军和虞雯莉都是第一次知道镇上的往事,他们听得入了神,程勇军还将车速放慢了许多。
“太师父到了这里才知道,这凶魂不简单。”
“我太师父来之前不久,这里发生了一场地震,震级不高,镇上的人没事,但有一座山塌了下去,泥水倒灌。,就形成了现在的泥塘。”
“塌的那座山也不简单,是一千多年前,古燕国的一座陵墓,有人说是镇压异姓王的,有人说是修建给燕国皇帝最爱的妃子的,年代久远,已经说不清了。但守墓人的后代还在,他们是村子里的大户,害怕陵墓被毁,怪罪他们,就组织了一场祭礼。”
“但祭祀没有起效,我太师父来的时候,那一家已经死尽了,陵墓也变成了煞阵,泥塘就是阵眼,那凶魂躲在阵眼内,我太师父奈何不了,只好舍身跳入,将煞气与凶魂一同封印在泥塘内。临走前他交代我师祖,要世代留在泥塘镇,防止凶魂冲破封印,出来为祸世间。”
“我太师父将镇上的这一场劫难叫作寒飨,关于一切的开端,他留下了十六个字。”
罗道长一字一顿说到:
“死魂不去,活僵归村,大雪落尽,寒飨宴起。”
车子正经过一片竹林,路两侧的竹子被压弯了腰,突然啪嗒一声——
一大块雪落在了挡风玻璃上。
作者有话要说:想了一下,迟到和咕咕,我选择迟到,不能咕咕,咕咕就是堕落的开始!
这个小情节卡了我好几天,终于写完了,今天要吃汉堡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