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儿怕极,方才从鬼门关里夺回了性命,立时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她脑中嗡嗡作响,便把郑衣息这句浸着冰冷恶意的调笑之语盖了过去。
郑衣息未得回应。
修长的玉指便勾住了烟儿腰间的衣襟带子,只需轻轻一扯便能窥见里头的曼妙春色。
他倏地笑出了声,清润的嗓音染着几分疑惑。
“莫非你还是个聋子?”
烟儿这才回了魂,拢住了自己身前的衣襟,杏眸里浸润着几分泪意,拼命地摇头。
“世子爷——”
一声急促的呼唤斩断了此刻的旖旎之景。
郑衣息起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恰见郑老太太身边的于嬷嬷正杵着拐杖往凉亭的方向走来。
他忙敛起了脸上那抹不怀好意的神色,疾步朝着于嬷嬷走了过去,扶住她后,才道:“嬷嬷怎么亲自来了,不拘叫哪个小丫鬟跑一趟就是了。”
于嬷嬷笑弯了眼:“老太太与大太太正在水榭那儿等着世子爷呢。”
这多半是有贵客在等着郑衣息的意思。
“改日我再来瞧嬷嬷。”郑衣息柔声说罢,便朝着角门的方向唤了一句“双喜”。
一会儿的工夫,便有个刚留头的小厮撒腿跑了过来,朝着郑衣息讨好一笑道:“爷有什么吩咐?”
“扶于嬷嬷回去。”
吩咐毕,郑衣息便好似忘了竹林一角上还躺着个气息奄奄的哑女,一径往水榭的方向走去。
烟儿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理了理凌乱的衣衫后,再不敢往水榭那儿露面,以免又招了郑衣息的记恨。
那是个活脱脱的煞神,与方婆子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磋磨不同,他只差一点便要了烟儿的性命。
狠戾、果决,并不把丫鬟的生死放在心上。
烟儿裹着泪回了自己那一间狭小.逼仄的寮房,走到床板旁将压在发霉被褥下的木钗拿了出来。
将那木钗捧在心口,念及幼时娘亲的音容笑貌,方才多了几分苟延残喘的气力。
黄昏之时,花宴散会。
劳累了一整日的方婆子也回了寮房,推开屋门后,却见烟儿正躺在床榻上安睡。
她立时便横眉竖目地吼了一声:“多下作的小蹄子,不去做活,竟躲在这儿躺尸?”
骂声粗俗不堪,闹醒了好不容易入睡的烟儿。
方婆子本就藏着一肚子火气,又见烟儿躺在床板上一动不动,心内愈发着恼。
她便走上去拧了一把烟儿的玉藕,又扯着她的发髻将她从床板上拖了下来。
力道之大,疼得烟儿立时滚下泪来。
方婆子发泄了一通,见烟儿泪眼婆娑的倒在地上,脖间多了几道触目惊心的红痕,正欲张嘴怒骂时。
外头却响起了丁总管的声音。
“烟儿,烟儿——”
丁总管是郑国公身边的心腹,统管外院一切大小事务,还掌了公中钱库的钥匙,连大太太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方婆子再顾不上磋磨霜儿,整了整钗环衣衫后,换上了一副笑颜。
兴冲冲地跑到外头廊庑上,捏着嗓子唤了一句:“丁哥哥来了。”
丁总管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一声宝蓝色的对襟长衫,袖中还藏着一柄羽扇,端的是一副文人书生的儒雅之气。
只他面庞老衰,眼下乌青,一瞧便知被色酒挖空了底子。
他不肯正眼瞧方婆子,只沉声问:“烟儿呢?”
问了好几声,方婆子才不情不愿地将他领进了寮房。
烟儿正满脸是泪地跌坐在地上,杏眸通红,鬓发凌乱,好不可怜。
那丁总管立时回身瞪了方婆子一眼,待瞧清楚烟儿脖颈间触目惊心的红痕后,更是恼得狠狠踹了方婆子一脚。
“滚远些,别杵在这儿碍眼。”
方婆子吃了一通挂落,不过谄媚一笑后便退到了外头廊庑上,临走时嘴里却不住地骂道:“娼妇和龟公。”
寮房内只剩下丁总管与烟儿两人。
丁总管凑到烟儿跟前,多瞧了两眼她清雅动人的素白脸蛋,心间意动不已。
“你今日躲懒,水榭那儿便少了一个伺候的丫鬟,还是我替你寻了个由头搪塞了过去。”
烟儿一怔,抬起泪意涟涟的明眸,撞进丁总管不怀好意的狭长细眼中,身子忍不住一颤。
她往后退却了一步,惧意布满清亮亮的水眸。
丁总管却笑道:“你且好好想想吧,若是你跟了我,便不必再受这方婆子磋磨。还能穿衣戴银、遍身绫罗,比寻常人家的正头奶奶还体面呢。”说着,他便攥住了烟儿莹白润腻的皓腕,细细柔柔地摩挲了一番。
烟儿胆寒不已,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皓腕被牢牢缚住,她只得被迫扬起杏眸,撞进丁总管狭长猥琐的细小双眼里。
她使了全力才从丁总管手里拔出了自己的皓腕,忍着心内的嫌恶避过身去。
丁总管见状则恶狠狠地一笑道:“不过是个人人可欺的哑巴,还跟我在这儿拿乔呢。”
忙碌了小半日,送走了各家宾客后。
郑衣息便回了自己的外书房,伏在铁梨象纹翘头案上,将五皇子遣人送来的信笺拆开。
上头赫然写着一首情意满满的艳诗,一手齐齐整整的簪花小楷,用词大胆放浪,尾处还印上了六角红梅的信款。
“蠢女人。”郑衣息冷声骂了一句。
旋即将那信笺撕碎了扔在青炉方鼎之中,虽已销毁了证据,可胸膛处凝着的怒意却久久不散。
五皇子自然不似表面上那般仁善儒雅,刻意接近苏烟柔,迎得她芳心的原因也很简单——便是为了宁远侯府的兵权。
只可恨那苏烟柔愚蠢不自知,被人甩的团团转不说,还将他的脸面一齐奉了上去,让五皇子踩在脚下践踏。
郑衣息难消心中怒意,又不能与宁远侯府撕破脸皮,沉吟了半晌后,才吩咐双喜:“让嵇代他们去吓一吓苏烟柔,最好吓病些时日,少让她出门丢人现眼。”
双喜忙应下,一溜烟儿地往书房外头跑去。
只是吓一吓那个蠢笨的女人,却也难解他心头之恨。
满腔的怒意蓄在心口,却无纾解的法子,更令他怒火中烧。
倏地,郑衣息便敛下眸子瞧了瞧自己的一双手,忆起在今日竹林里,他差点活活掐死的那个哑巴。
虽是个哑巴,却有那般清丽动人的样貌。
闲时拿来解解闷,倒也不失有几分意趣。
郑衣息眸子陡然一亮,漾起些恶意凛凛的念头。
烟儿被吓得大病了一场。
先是在竹林那儿差点被郑衣息活活掐死,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回来,又被那阴险如毒蛇的丁总管盯上了。
丁总管离去时放了好些狠话,愈发让烟儿惧怕无比,当日夜里便发起了高热。
也不知方婆子是怕烟儿病死后无人磋磨,还是发起了善心,竟是绞了条帕子放在她滚烫的额头上,嘴里忍不住骂道:“熬不熬的过去,全看你这贱蹄子的命。”
许是她命不该绝,两日之后,烟儿的烧便退了下来。
此番郑国公府的花宴办的人人称赞,郑老太太自觉面上有光,在荣禧堂撂下话道:“那日在花宴上当值的下人们赏一个月例银,午膳多两盘肉菜。”
大太太刘氏坐于下首的紫檀木太师椅上,捻着手里的佛珠不声不响,仿若荣禧堂里没有她这个人一般。
二太太苏氏却娉娉婷婷地走到郑老太太身旁,接过紫鹃手里的美人捶,替老太太捶起腿来,还笑道:“宁远侯夫人离去时还拉着媳妇儿的手念叨,说咱们府上的丫鬟个个样貌清秀,干活又爽利。”
郑老太太最喜听奉承之语,苏氏又生了一张伶俐巧嘴,回回都能把她老人家逗得眉开眼笑。
“要我说,还是母亲会调教人。您院子里的丫鬟和长嫂院里的白芍待客时落落大方,又插金戴银,穿了那么鲜亮红艳的一身罗裙,惹得那京兆尹府家的夫人连连称赞:‘府上的小姐可当真是貌美有气度’,母亲您说好笑不好笑。”
荣禧堂内霎时沉寂得鸦雀无声,大紫檀雕猁案旁歪躺着的银发老妇人止了笑意,矍铄的眸子扫过刘氏与她身后的白芍,不由冷哼着笑了一声。
“婧语和婧嫣被你养的胆小怯弱,通身一股登不上台面的小家子气,你这陪嫁丫鬟倒比她瞧着更气派几分。”郑老太太面色冷凝地发难道。
刘氏立时从紫檀木太师椅上起了身,恭声道:“儿媳不敢。”
白芍也红了眼眶,只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却是半句也不敢辩。
苏氏将美人捶递给了紫鹃,烟烟袅袅地走到刘氏身旁,笑盈盈道:“母亲向来疼长嫂,如今长嫂不过是御下不严,对身边人松泛了几分,却也不是什么大错。”
此话无异于火上浇油,郑老太太的面色愈发难看,瞥了刘氏好几眼,才道:“她能管得好什么家?”
又一派慈和对苏氏说:“这几日你多留心着些,将府里那些偷奸耍滑、吃酒赌牌的下人统统撵出去。”
苏氏连忙应下。
出了荣禧堂,一脸喜色的苏氏便被一大群仆妇们簇拥着去了前院的议事厅。
她与刘氏皆是出自金陵豪族的大家闺秀,管家理事不在话下。郑老太太虽偏宠她这个二儿媳,却不得不给刘氏这个长媳冢妇几分薄面。
如今得了郑老太太的首肯,苏氏便欲大展拳脚,先撵走几个刘氏的心腹仆人,也好让自己的人够上采买的肥缺儿。
“二太太。”
一个膀大腰圆的仆妇凑到苏氏跟前,讨好似地笑道。
苏氏认出这婆子是丁总管的二儿媳丁忠家的,便也给了个好脸,问道:“可是要支对牌?”
丁忠家的笑得愈发得意,先是赞了一通苏氏的品貌,而后才道:“花宴上大房出了八个丫鬟去水榭伺候,却有一个叫烟儿的丫鬟躲病不出,也不知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缘故,二太太该给她些颜色瞧瞧,省得这蹄子不知天高地厚。”
作者有话要说:推一下基友的预收
《臣妻(双重生)》作者:孙筱西
【女主视角】:
沈绵淼上辈子是平阳世子的继室。
她对他满腔爱意,为了他的大业,不惜辱没自己清白,委身于帝。
后来,被他一条白绫断送性命。
她才恍然惊觉,满腔热血竟是错付了。
*
一睁眼,看到她满心爱恋的丈夫请求她为了世子府委曲求全。
还痛骂自己是个懦夫,只要她乖乖配合,以后定会为她雪耻。
她看在眼里,心中却是冷笑。
–––“如果非要她选的话,她情愿是那人。”
–––“至少情浓之时,他曾说过会护她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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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视角】:
卫沉珉上辈子精励图治,开疆拓土,将一盘散沙的大周治理地愈发强盛,万朝来贺。
然而,却独独在一次宴会上栽了,栽在了平阳世子的继室身上。
一失足成千古恨,毒入骨髓的时候,他竟才察觉,温柔刀,刀刀割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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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睁眼,回到那次宴会上,他看了眼别有用意的平阳世子,做戏再次将她收下。
后来,假山马背,龙床窗台,杂糅悔恨,肆意缠绵。
后来的后来,看着她刻意逢迎,委身讨好,潺意水眸氤氲出水花,娇嫩唇瓣被咬得红肿不堪时。
他附在她耳边,勾唇低语:“不惜做到这个份上,是还想要孤的性命?”
那双妩媚的眸顿显震惊,温软身躯颤抖更甚。
他满意地将她的慌乱看在眼底,食指在她唇瓣摩挲:
“孤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