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
翌日清晨,曲尺来找阿飞,当头就问:“你想好和师门怎么说了吗?”
“师门?说啥?”阿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忘了?在船上我们说好了的。”曲尺眨巴眼,“我带你去用千里传音阵,那个传得远,你的师门一定能听到讯息,接你们回去。”
“啊,这个,就先不用了……”
阿飞一脸尴尬,曲尺一脸不解。
正在她找不着理由回绝时,机封走了过来:“明天就是新年了,今日除夕,曲尺你不妨代表我们天机阁,请燕山弟子去附近的静海城玩一玩。”
二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阿飞摸了摸左袖里的乾坤袋,心知机封让她今夜去静海城,是为了寻机离开,前往幽洲找寻不周山神木。
曲尺还是不放心:“可是,阿飞你的师门会担心你啊……”
机封咳嗽一声,状若不经意道:“方才听码头的船夫说起,卫国夫人也会在今晚莅临静海城过年,据说静海城来了个幽洲的大人物。”
“去,去,去!”曲尺两眼放光,一把挽住阿飞,生怕再被拒绝,“阿飞,你不知道静海城可好玩了。它是我们卫洲最繁荣的六城之一……”
她带阿飞到她的房间换衣服,阿飞总算能换下穿得脏兮兮的深绿色大氅了。
“阿飞你穿这个吧?我前年请人做的,还没穿过就小了,你穿正合适。”曲尺换了一身大红色衣裙,递过来一套同款的粉色。袖口衣领有一圈白绒绒的毛,看起来又暖和又好看。
阿飞开开心心地换上。曲尺见状愈发热络,像装点娃娃一样推着她坐到铜镜前。
“我在阁里成天制作工巧,灰头土脸的,没什么机会打扮,估计你也是。今天咱们就好好地漂亮一回!兔年嘛,绑个兔耳朵发髻怎么样?”
等她们收拾好了出来,正好碰上同样换了新衣的石磨师兄和丹羽。
丹羽一身暗纹黑袍,袖口被护臂系着,脚上蹬着牛皮靴。头发利落地束成髻,露出浓淡相宜的长眉鹿眼,立即便少了稚气,变身成俊俏的少年郎了。
曲尺呆了呆,小声惊叹:“乖乖,没想到丹羽师弟怪好看的!”
石磨故意拂了拂新袍下摆,做出个帅气姿势:“师姐,丁飞,我今天这身怎么样?”
阿飞和曲尺异口同声:“不好意思,光顾着看丹羽了。”
趁着晌午天暖好出发,机封借给她们一辆特制马车,又雇佣了个车夫驾驶,众人朝着静海城一路飞驰。
曲尺兴奋道:“等咱们到了,正好是傍晚。我让刻师弟去码头又打听了,今晚卫国夫人会在花街宴请幽洲的贵客。”
“花街?有很多花可以看吗?”阿飞好奇地问。
石磨憨憨地大笑:“那里的花只有女人。”
阿飞登时震惊,迷惑地看曲尺:“卫国夫人的领地,还有妓院?!都是女人做统治者了,怎么还能允许这种地方存在?不行,我要脱粉……”
曲尺连忙拦住阿飞要还给她小卡的动作,急道:“听我解释——其实卫国夫人十年前就打算取缔花街了,但那时候卫都的花街来了一位幽洲的花魁,紫柒。”
“她着实厉害,一来便把卫宫中几乎大半的谋臣收入裙下。嗯,没能收的另一半都是女官。最初,卫国夫人没把她当一回事,因为紫柒从不出花街,也没有什么钱财和权利的爱好,她好像……好像就喜欢花街,喜欢男人爱她。”
曲尺歪着头回忆过去:“后来,有大臣在花街酒后失言,说自己贪污了税金,紫柒竟然转头就去告官了。男客问她为何这么做?她回答说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花街。我怀疑……大概因为这些事,卫国夫人和她之间有了一种不可说的平衡,所以才迟迟没有取缔花街吧。”
“反正,卫国夫人绝对没有支持花街存在的意思!”
“……行吧。”
日落夕阳,踏着最后一道余晖,马车到达了静海城。当她们走进城内时,除夕庆典恰好从卫国夫人车马仪仗游街洒福开始。
街道上简直人山人海,人声淹没在金鼓喧阗、鼓角齐鸣中,到处都能看到喜气洋洋的笑脸。
“啊——阿飞,卫国夫人她看我了!”曲尺用力抓着阿飞尖叫。
阿飞努力踮起脚,却只能看到马车重重的纱帘中有个贵妇人身影,其他的什么也看不着,不知曲尺哪来的火眼金睛,觉得偶像看到了自己。
天空中飘落无数红色福谏,是跟在马车之后的礼官洒福。
他们一面洒一面喊:“肇岁改元,天下一新。卫主赐福,万行即升。”
曲尺攀着石磨的后背,眼疾手快地从空中抢下四张福谏,分给她们。
她小心珍重地展开看:“卫国夫人的字真好……呔!刻章的工匠也太不注意了,竟然把‘夫人’刻成了‘妇人’!”
花街毗邻静海城内最大的内湖,有一观景楼,正好面对着架在湖面上的舞台。
楼下,数百侍卫、太监簇拥着从马车上下来的贵妇人。她莲步轻移,缓缓朝前方显贵男人一行走去。半途中,她停下脚步,垂眼看一旁跪着瑟瑟发抖的匠人。
侧方一老臣躬身请罪:“今日已将福谏洒入全城,其上却印错了夫人的尊讳。臣等罪该万死。”
“罪?”贵妇人冷冷望他,“何罪之有?”
老臣愣愣地抬头,不知如何接话。
贵妇人又朝前方看去:“徐王爷觉得呢?将‘卫国夫人’印成‘卫国妇人’,可是一大罪过?”
徐王爷淡淡地道:“谁能言妇人皆为软弱、皆需保护?夫人便是妇人之身,妇人亦可管理大洲之地。”
直到此刻,卫国夫人才露出一丝笑容来。她从邀请徐王爷与她同行,共上观景楼。
“那‘卫国妇人’的落款,是孤刻意为之。”卫国夫人领头在前,从容自若,“孤早些年上奏幽洲,便报名号为‘妇人’,可孤的臣属却颇为多事,改成了‘夫人’。或许在有些男人看来,‘夫人’才是个了不起的名号吧!”
徐王爷笑意内蕴,姿态坦然地随她拾级而上。心知若方才的试探,自己露出半点不耐,此次会面便再无继续的前景。
守在观景楼顶层的女官并花街一位丰满女娘,优雅地朝二位行礼:“夫人,徐王爷,湖心舞蹈就要开始了,请入座。”
徐王爷刚刚坐下,那丰满女娘就走上前来,胸口的星星链饰被灯笼照得闪闪发光。在她的手中有一方托盘,上面呈着一块绣了并蒂桃花的香艳帕子。
一时间众人都看了过来。
女娘笑意盈盈,又嗔又娇地道:“徐王爷,这是花魁紫柒赠与您的香帕。若非您来,她才不会跟着卫国夫人离开卫都,长路迢迢,来此献舞。此番深情厚意,望君珍重。”
四周官宦皆露出暧昧又了然的表情,知晓徐王爷被紫柒盯上,作为她即将征服的下一个猎物。
为歌舞开场,城内一直喧闹的锣鼓声渐渐息了,内湖边上眨眼间挤满了想要窥赏歌舞的百姓。
阿飞她们在小吃街上耗了许久,此时过来已没了好位置。石磨提议他们几个飞到屋檐上去,被曲尺打断,警告他忘了在卫洲城镇,如无必要修仙者不可展露神迹,惊扰百姓。
就在他们争论时,阿飞正用竹签叉起一颗油炸汤圆吃下。回身望见相邻街道上,一群披着深色斗篷的舞姬,一排排朝内湖行去。
侧边的嬷嬷细声叮嘱:“待紫柒姑娘舞完,第二场就轮到你们了。走快些,但不得出汗!”
舞姬的斗篷被风吹起,露出下方轻纱衣裙——阿飞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舞姬们正要在嬷嬷的指引下从小道上避开百姓入场,却不知怎地,前方拐角处,突兀地出现了两个醉汉。
二人勾肩搭背,庞大的身躯把小道给堵死了。舞姬们吓得碎步退后,一下子挤成了一团。
“哟,可是酒仙显灵,赐俺小娘子啊?”“来陪大爷快活快活。”他们一把抓住其中一个舞姬的胳膊。
嬷嬷神魂巨震,连忙招呼剩下的舞姬们退出小巷,放声尖叫:“卫城司——官爷——有贼人!”
待她们退出小巷,那落单的舞姬已经完全陷入醉汉的掌中,而守卫们的脚步也在迅速接近。
就在醉汉的手欲要伸向那舞姬的脸时,一根小竹签轻轻地抵在了他的手腕上。
“二位且慢,是我先看中她的!”
两醉汉左右四看,没见着人影。遽然低头,才发现二人之间,站着个粉衣女童。她仰起笑脸,竹签朝上顶了顶。
“咱们讲个先来后到吧!”
两醉汉一脸莫名,扫了眼舞姬,正要发怒赶人,突然□□一热,低头看去,□□的布料贴着黄色符纸,正冒出缕缕青烟,泛起火光。
这下他们再也没手去抓舞姬,手忙脚乱地拍打□□,指望熄灭这无缘无故的火。舞姬吓得刚要尖叫,被阿飞一把拎起衣领,直接拖走。
“少、少侠救命之恩……小女无以为报……”舞姬的屁股一遍遍蹾在青石地板上,疼得她说不出话来。
“是吗?但我瞧你可以报我啊!”阿飞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把她提到马车驿站的草棚下,弯腰靠近。
突然,她伸手进舞姬衣领内,摸出一个玉佩,握在手中竖起。
桃花形状的玉佩,夜色中莹莹发光,照亮她锐利的黑眸。
“你说对不对啊,流——萤!”
舞姬呆怔地眨了眨眼,下一瞬,眼角眉梢都带上了诱惑的笑。他飞快地伸手捏了捏阿飞的双兔髻。
“小阿飞,咱们分别这么久,你该不会天天都在想我吧?不然,怎么会连我女装打扮,都瞒不过你呢!”
阿飞气鼓鼓地打掉他的手:“那是因为我要抓小偷!你别以为我还和以前一样,我现在对付你轻轻松……”
话音未落,流萤望向她身后,忽然表情俱变,大喝一声:“慢着!”
他陡然站起,一手把阿飞按入怀中,一手抬起,牢牢地抓住了那根照着阿飞后脑打下来的木棍。
身后传来醉汉疑惑的声音:“怎么了,流萤?咱们不能让她破坏行动啊!”
“二哥,三哥,她不是敌人……”
她还没搞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就被流萤反绑住了手脚。
“你……”阿飞震惊地扫视眼前一点都没有醉意的两个壮汉。脑筋极转,反应过来这三人刚刚合伙演戏呢!
流萤歉然地叹了口气,又揪了揪她的发髻:“我眼下还有些要事,待会再来带你走。”
他打横抱起阿飞,四周打量了下,瞅准一辆华贵的马车,抬脚走去,准备把她放入其中。
就在这时,一道迅疾的腿风袭来。流萤甚至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一脚踹在了马车上,砸烂了木制的车壁。
阿飞晕晕乎乎地落地站稳,抬头朝身边看去。
佝偻的身躯,飞扬的花白乱发,却是无比可靠的身影——师父来了!
“师父!”
师父没有低头,只把粗糙的手掌按在她肩上,法力游走,登时手脚的麻绳就松开了。
他冷冷地盯着前方三人:“你们想把我的徒儿带到哪里去?”
两个壮汉对视一眼,挡在流萤面前,握拳摆出对敌的起手式。师父侧眼一瞟,纵深跃起,取下草棚顶上压草的竹竿,朝二人攻去。
阿飞连找个藏身处都忘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师父。他的身法轻快玄妙,肉眼竟然看出了虚影。两个壮汉身形都比师父大了足足一倍,却根本捉不准他的位置。被竹竿敲得额头一个包、屁股一道青,浑身上下都在挨打。
“咦?”师父忽然惊疑了一声,跳到数尺开外,“你们怎么穿着开档的裤子?”
两壮汉臊红了脸,正欲解释,就听师父扭头喊:“阿飞莫看!”
“好嘞!”阿飞憋住笑,乖巧地捂住眼睛,留出两条指缝。
周遭有齐整的脚步声和号令声接近,估摸着是守卫来了。壮汉们不再恋战,携着流萤遁去。
师父没有阻拦,见阿飞不解低声道:“此二人身上配了刀,却只与我拳脚相对。咱们就不必追那么紧了。”
想到他们被自己烧了□□,又被师父从头到脚打个遍,阿飞早也消气,不再追究。
“阿飞!”
带着卫城司赶来的人,居然是罗涟然。她慌慌张张地喘着气,上下打量阿飞,许久才敢合眼叹了口气。
阿飞惊喜不已:“你……你和师父,怎么都在这儿?”
罗涟然看上去头发毛躁了些,衣服陈旧了些,不再有明显的大小姐气派。但骨子里的劲儿却没变,闻言一叉腰,凶凶地道:“还不是你不自量力,跳海救人。没、没有本大小姐,你肯定回不了燕山!”
得知师父和罗涟然没有随着大队一起回去,而是特意跟着徐王爷一道来卫洲寻她和丹羽。阿飞心下暖暖的,先和师父甜甜地道谢。然后把兜里刚刚买的小吃,一股脑塞给罗涟然,堵住她还想训斥的嘴。
借卫城司的守卫找到丹羽、曲尺、石磨三人,大伙一块儿都上了花街观景楼。
如此一番见礼解释,卫国夫人听闻徐王爷突然造访卫洲是为了帮燕山仙君找到徒儿,笑赞一句“失而复得,新岁圆满”,便和气地叫女官加摆凳子,请他们入座。
能近距离见到卫国夫人,还能坐在她近旁观赏歌舞、共度新年,曲尺激动得几乎昏过去。
随着礼官的一声“乐起——”,四周压抑着的喧天鼓乐重新响起,漂亮的舞姬踏着丝竹八音,回旋着跃上舞台……正所谓“玉螺一吹椎髻耸,铜鼓一击文身踊。珠缨炫转星宿摇,花鬘斗薮龙蛇动”。
歌舞鼓点中,环绕内湖一圈的礼炮炸响,天空中绽放朵朵烟花。
阿飞仰头望天,璀璨的烟花点亮她漆黑的瞳孔。
忽然间,周遭的热闹不再吸引她的注意。她探手怀中,掏出一个木雕小人,让它面对着烟花和歌舞。
“砰!”“砰!”
从未出现过的声响,穿过幽深寂静的密林。厚厚的枯叶铺就的地毯上,背靠树干坐着的清冷人儿,睁开眼,茫然地朝声音处看去。
“砰!”又一朵烟花在树叶碎影中绽开,连带他的眼睛也被点亮。
“……哼,我既然是陈家修仙一脉的当家,我在哪,陈家的新年就在哪儿过!”
他听到一个少女带着哭腔气鼓鼓的声音。
“别说我现在还没上燕山呢,就算我上了燕山,我也要用皇帝才能用的东西!就在这儿,给我放,放最闪亮的烟花!”
他侧头朝不远处的山下望去,看到那里有些重重叠叠人影,在少女一声令下后,都忙碌着从马车上卸货下来,点燃,燃放。
一个成熟些的男声响起:“哥都依你。不过这里是上清山脉,咱们只是路过,如此大放烟花……罢了罢了,这点麻烦哥来处理。”
数种烟花一齐炸上了天,却不知怎地,有一箱烟花在地上就爆炸了,吓得那群人影都慌了神,有的跌在地上,有的惊声尖叫。
待那箱烟花燃尽,空气中除了硝烟味,还有人肉烧焦味……嘈杂痛呼声中,少女崩溃大哭。
就在这时,一道幽幽的绿光飘来,温和地缠绕在每个人的伤口上,众人从痛苦中回神,望着烧伤的皮肉复原。惊愕得连呼吸都不敢,生怕破坏了这道治愈之光。
少女的哭声立即哑了,她擦了把脸爬起来,蹭蹭地循着绿光来处向山上跑,直奔到他面前。
“你——”她捂住嘴,被他惊为天人的容貌震撼。良久,才平复心跳,又见他没穿上清门服,喜不自胜地朝他拱手行礼。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在下燕山掌门陈嬛,愿以百金相赠于君,以报恩情!”
他有些生疏地张开嘴,咀嚼着两个字:“燕山……”沉默片刻,缓缓地道:“燕山,在哪?”
陈嬛蹙眉不解:“你问这个,难道是想去燕山?”
她抬头仰望了一下山峦,顿时露出了悟的表情:“同道中人啊!弃暗投明啊!那你以后就是我燕山的第一个弟子啦!”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陈嬛的哥哥走了上来,敲了敲她的脑袋:“你丫半点修行还没做,还想收这么强的人为徒?”
他们以为他不会动是受了伤,热络地安排仆役将他搬进马车,一路东行。
他不需要吃、不需要喝,更不需要如厕。初时陈家兄妹还以为他习惯辟谷,等到路程行过月余,二人多少发现了些异样。
“你,没有记忆,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陈嬛确认完自己也跟着忧愁起来。她还没有修行,不知道什么样的事能让人失去全部的记忆。
行至东洲,越靠近燕山,他的脑中越像有什么信息在彼此链接。
一个夜晚,他蓦然惊醒,对他们道:“我记起了,我叫慕迟。”
陈嬛揉了揉睡眼:“哪两个字?”
他写下后,陈嬛打着哈欠下意识道:“这两个字不吉利啊,像在说一段不可能成功的感情。”
“是吗?”他淡淡地问。
随后没几天,他就病倒了,面色枯黄,一动不动。陈家兄妹吓坏了,调头去附近的大城里找大夫。大夫一见,也被吓坏了,赶他们出去。
“死人就别搬进来了,都没呼吸了还救个什么?”
陈嬛只能哭着置办了棺木,装着他上燕山。结果上燕山的当日天公不作美,淅沥沥地下着大雨。大雨冲垮了山路,车轮卡进了沟壑。马车侧翻,棺木摔碎,他整个人跌了出来。
她气得再次崩溃大哭,他却淋着大雨,再次苏醒过来。
燕山的这场雨仿佛给他的身体注入了血液,不仅面色恢复,行动也矫健,无须日日卧床。他俄然又有了记忆。
“我不是人,乃是木头制成的人偶。”他有些轻快地说道,“你说‘慕迟’不好,我想我是木头身体,又淋雨重生,不如叫沐迟?”
陈家兄妹从“不是人”的震惊中回神,点了点头。
“我现在只有一半的灵魂,似乎是生前为了一件极重要的事才未能转世往生。那件事刻骨铭心……可惜我没有骨也没有心,我不知道是什么事。”
陈嬛便让他与回家的哥哥同行下山,去找寻过去。沐迟于是离山数次,但每回都形容枯槁地回来。他发现制作自己的木头经过数百年早该枯萎了,因为燕山的灵气特殊,才可以滋养他在此自如的生活。陈嬛便认了沐迟做师弟,让他无事不再离开燕山。
一百多年过去,凡间的哥哥早已作古,陈嬛在接待运送贡品的陈家商队时,接到侄重孙的信。信里说起刺客一脉带回一个消息:上清弟子北门泽被逐出师门。侄重孙觉得北门泽值得收留。陈嬛下山一趟,一年后带回颓废不堪的北门泽。
姑射峰大殿内,沐迟在一旁静静地听北门泽讲述自己的冤屈遭遇,须臾,胸口触电般地生出一股陌生的情绪。
“爱慕……”他低声呢喃,面上浮现一股红润,“掌门,我知道了。”
陈嬛和北门泽都望向他,他露出初涉□□的少年纯稚含羞的笑。
“我知道我为何而生、为何苏醒了,我在等人,等那个前世我没来得及说出爱慕之心的人……这一世,我一定要告诉她,我有多爱她。”
“砰——”“砰——”
第一场歌舞完毕,舞台两侧,又有两束巨大的烟花射向黑夜,绽放出夺目的光彩。
阿飞仰望漫天的烟花,悄声对着木雕小人说:“沐迟,新年快乐!愿你从此往后平安喜乐,再无忧愁。”
作者有话要说:扇子:一整章《新年》的内容,竟然有六千多字了,本来想分成上下的,但感觉还是完整阅读的体验最好~就算是突如其来的加更吧嘿嘿!
祝有情人终成眷属,祝你们在最好的时光相遇!祝你们事事顺意,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