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侍卫进屋禀报。
“道长已送到三千府兵,还请示下!”
徐王爷微微点了下头,又看向阿飞。
“贵徒起身,可是有话要说?”
全屋的人都还看着阿飞,她吁了口气,决定暂时按下对变态的反感,还是正事要紧。
她走到屋中,简单地做了个拱手的姿势:“我想请借府兵一用。”
徐王爷微微敛眉,没有展露极大的诧异。反倒是旁边的红脸将军又来一声大喝。
“放肆,竟敢打府兵的注意。你是何用心!”
“有何用心?和我师父一样,救民于天灾。”阿飞正气凛然,高高仰起头,“徐王爷,你借不借?”
徐王爷沉吟一瞬:“借你府兵,你会如何做?”
“当然是请他们来筑堤啊!”
话音落下,屋内一阵安静。
红脸将军低笑起来:“你以为王爷的府兵是什么乌合之众么,连这种活也干?”
他侧身朝主座拱了拱手。
“我等习武从军,是为了随王爷征战沙场,建功立业。而不是……”
“但这不正是王爷在做的事么?”阿飞干脆利落地偷换概念,“王爷要救小燕村的百姓,你们府兵却不愿意?莫非你比王爷还高贵?”
“王爷做得,你做不得?”
“我……”红脸将军瞬间哑了口。
徐王爷朗声大笑起来,他爽快地点将:“冉晁听令。”
红脸将军转身下拜。
“本王把你和三千府兵都交予……还未问过贵徒姓名?”徐王爷看过来。
“丁飞。”
“交予丁飞指挥。”
“王爷!?”冉晁不可置信地抬头。
看到阿飞藏不住得意的小表情,徐王爷失笑着摆手:“去吧。”
冉晁盯着前方头顶扎着小髻的矮小身影,百思不得其解。一向严苛的王爷,怎么会对她如此纵容?
就算王爷器重修仙之人,可看王爷对道长他们都只是物尽其用的态度,这小姑娘才入门,连一点仙术都没有,哪里值得看重?
难道……真的因为她长得像王爷亡妻?
冉晁想起自己初追随王爷时,似乎正是朝中因王爷丧妻而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那群幽都勋贵说王爷……命格不祥,借此向皇上攻讦王爷,好在王爷都挺过来了。
这些冉晁不怎么在意,反正他不曾见过王爷亡妻,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像。此刻他最不满的是,要听这小姑娘指挥的事实。
“你到底想好怎么做了没?”
“说出来听听,本将军帮你参谋一下。”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要是胡来,燕山就丢大脸了。”
少女突然停住脚步,冉晁险些撞上她。
就见她回头皱眉:“你怎么话这么多,跟个说书先生似的!”
冉晁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半天才挤出来一个友好的笑:“你怎么知道我参军前是个说书先生……”
阿飞瞪大眼,一副见鬼的无语表情。
冉晁看她又要往军营里去,便道:“你要是有想法,和我说,我去下令。你一个小姑娘,去军营里不好。”
阿飞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你们军队从上到下,都会对十二岁的小姑娘感兴趣?……那还真得好好教育教育。”
她背过身,不知道又想了什么,再转头已是一脸和气乖顺。
“冉将军稍候,我先回师门请人帮忙。”
这话在理,冉晁没有反对。在军营门口的空地中等了会儿,就见阿飞和一个少年御剑飞回。
少年个头还没有阿飞高,却御剑的相当平稳。落地时,捏诀一收,剑就回到了手中。
剑锃光瓦亮,望之并非凡品。冉晁起了惜宝之心,正欲询问。就见那把剑指向了自己。
“是你说我们燕山居心不纯?”
居心不纯……?
冉晁想起喝问过阿飞“是何居心”,阿飞算燕山弟子,似乎也能这么说,不过……
“他还仗着自己武艺高强,又是徐王爷麾下大将。对咱们师父也不恭敬。小明,虽然你去了四师叔门下,但师父是领我们上山的人,你可是他最厉害的弟子,欺辱他就等于欺辱你啊!”
嗯……?
这小姑娘在说什么!虽然她说的话都有出处,他是说过自己“习武从军,追随王爷”,也说过她师父“无礼”。但……
连在一起怎么成这个意思了?
“那便比一比吧,”少年摆出起手式,“冉将军是吧,燕山尹明得罪了。”
军营里休憩的兵士循声围观过来,冉晁环顾一圈,知道不得不出手。索性卸了甲,拔出佩刀,刀背向上。正好给燕山众瞧瞧王爷府兵的实力。
“请。”
刀剑甫一相接,围观兵士就连声叫好。
冉晁却立即收起了小觑之心,握刀柄的手瞬间紧了紧。对面的少年尹明……似乎已有武艺傍身,不在他之下,并非纯修仙的路数。且尹明表情狠戾,似乎天然对他不喜。
冉晁虽不解,但心神微定。到底是少年人,这般心性不专,不多久就会出现破绽。他摆出府兵训练的单兵招式,意图给士兵们示范几招。余光一扫,却是一惊。
不知何时,周遭的士兵竟走了个干净,似乎都进了身后的军营寨子中。
连小姑娘丁飞也不见了!
冉晁毕竟多年为将,还是沉下心来与尹明又过了近百招,瞅准他剑招中的疲软,一刀击飞剑。
“承让。”
尹明横他一眼,拾剑离开。
冉晁没空计较,转身就朝军营而去。
“哗啦——”
军营门口拒马被一脚踢开。
士兵们个个虎目圆瞪,青经暴起。手持铁锹和麻袋,宛如握了神兵利器。一排排人墙拥挤着踏步齐走,步伐声威震大地。
雄赳赳!气昂昂!
而阿飞就走在侧边,还在不断地握拳挥舞,大喊。
“我们的目标是——”
“筑堤!筑堤!筑堤!”
“我们的理念是——”
“为百姓服务!”
如虹气势震惊冉晁三辈子。
他呆呆地望着熟悉的士兵一个个目不斜视地从他眼前走过,去往了山道筑堤处。直到队伍走完,他才堪堪回神,拉住了最后面的一个小个子。
这小子穿着燕山门服,似乎也是个燕山弟子。但此时的表情,和他没差。
“发生了什么?”他觉得简直可怕,“燕山,有妖术?”
“大师姐她……开了个‘诉苦大会’。”小子也是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将军,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比武消耗了冉晁不少体力,他费了会儿功夫才赶到山道筑堤处。三千府兵轮班上前,颇有秩序,竟在片刻间就筑出一截高度。
冉晁随手揪住一个士兵。
“你在做什么?”
“俺在对抗天灾,拯救百姓。”
冉晁怒吼:“你是王爷的兵,征战沙场才是你要做的事!”
那士兵停下脚步,手中装满泥沙的麻袋却没有放下。他转过身,一脸愤慨。
“冉将军,俺就是百姓出身,俺家在卫洲西北角,一个安宁了数百年的小山村,却在俺出生那年遭了地动……俺爹娘都被埋在了废墟底下。今日俺要是什么都不做,让小燕村的百姓遭了水灾,对得去死去的爹娘吗!”
士兵说完就扛着麻袋离开,汇入行伍中。冉晁呆立了片刻,正要再揪一人,却见路过的士兵都嫌弃地瞟他。
“冉将军平时最勇猛,这会却什么都不做。”
“他从前不也是山寨草寇么?”
“忘了根了……”
冉晁气得涨红了脸,大步一跨,抓起一个士兵的衣襟。
“丁飞呢!?那小姑娘跑哪去了!”
“不,不知道……好像去村里找百姓了。”
村里?那就不好找到人了。
冉晁恨恨地想了又想,最终转身,来到正在挖泥沙的士兵面前。
“冉将军?”
他一把夺过士兵手中的铁锈,咬牙切齿地埋头挖起来。
天色渐晚,淅沥沥地又下起了雨。雨水从小小的水滴,变成磅礴连串的水珠,砸的人眼睛都睁不开。看来燕山仙君算的不错,明天定有大水。
冉晁挖了一整天,早已腹中饥饿,手脚疲乏。但周遭士兵没一个懈怠,他怎肯落后于人。
雨中出现了新的声音——无数脚步声朝他们靠拢。
冉晁回头,只见百姓们三两成队,一人举伞,两人抬着蒸笼,或担着食盒,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泥土走来。走在最前的大娘,望向他们的目光欣喜、感动,又有些羞赧,到了近前竟不敢再上前,只空出手来打开了蒸笼,露出里面冒着热气香喷喷的馒头。
这时,一只手拍在了她的后背。
“武大娘,磨蹭啥,上前啊!”阿飞一边嚼着馒头,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你不是被这帮兵士帮忙筑堤的事给感动坏了吗?”
“对,对,”武大娘哽噎着点点头,“我是不敢相信,竟然真的有兵士,把我们的命看得如此重要!”
阿飞拿起两个馒头,蹦蹦跳跳地过来,塞给冉晁。
“冉将军辛苦了!”
那小表情再亲切不过,仿佛白日里从未算计过他比武一般。冉晁抓住馒头,恨恨地咬下去。
他一吃,周遭兵士和百姓皆放宽了心,三两和对,拿起吃食狼吞虎咽。
“哎哟,半大的小子,和我那孙子一样大。”
“慢点吃,别噎着了。”
“吃完了这儿还有。”
更有帮忙抬吃食的青壮村民,趁着兵士休憩进食,拿起地上的铁锹接着干活。兵士们注意到,上前阻拦,竟和村民争执了起来。
冉晁再次看呆,一口馒头卡在喉间,还是阿飞及时贴心地递上茶水才没有被噎住。
“这是……这究竟……是什么邪术?”
他呢喃着,其实并没有想要阿飞解释的意思。他只是太震惊,太不敢相信。
百姓愚昧,百姓自私,百姓畏兵如虎,百姓不堪信任……这些几十年从军经验,都是他吃过亏总结出来的,但今日在小燕村,统统失效了。
“邪术?”阿飞却接过了话头,神秘地笑了起来,“确实,嗯……历史上曾经被这么说过呢!不过,在我看来,会这么说的人从来不懂,什么才是世间真正的力量。”
冉晁这会一点也不介意被她贬损。他飞快地咽完馒头,又把水壶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擦擦嘴站起来朝堤坝走去。
走了几步,他停下回身,郑重朝阿飞拱手施礼。
“丁……仙友,多谢赐教。”
筑堤工程一直从天黑持续到天亮。有阿飞从沐迟那里敲下来的玉石照明,村民与兵士们齐心协力,共克时艰。
阿飞坚持着帮忙协调和指挥,但十二岁的身体经不起熬夜折腾,不知道何时就倒在草棚里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蒙亮,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觉得周身暖洋洋的。低头一看,身上竟然盖了一件深墨绿的大氅。不知是什么布料缝制,外面阔挺,绣着纹样,褶皱间闪着暗光,内里却舒适绵软。
清晨真的冷,阿飞干脆利落地套上大氅,把放量过多的大袖子抖得露出手,这才转身朝草棚外走去。
结果一出去就碰到了徐王爷,他一件单薄的白金袍,围着暗绿腰带。浑身上下看着就缺一件大氅。
“睡醒了,可要与我去堤上看看?”
堤筑成了?
阿飞迅速把大氅的归属忘掉了,仰头朝山道看去——
那里已经没有山道了,取而代之是一条横断两山、三层楼高的堤坝。
堤下休息的村民和兵士三三两两地议论着什么,表情并没有完全的轻松。
“如此伟业,一日功成,”徐王爷适时地解释,“大伙虽觉豪气,但也忧心能否抵御洪水。”
阿飞的激励能造就一日一夜的劳心劳体已是极限。信心,需要新的刺激来创造。
她和徐王爷登上堤坝正中,遥望绵延的山道,那日山洪来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徐王爷请回吧,我会在此看着洪水到来。”
徐王爷微微眯眼,盯着阿飞的背影,良久,他冲身边侍卫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
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退开几步,并不下堤。
身边有脚步声接近,阿飞侧头一看,冉晁走了过来。
前方天空层层阴云,压住了山脉的顶峰,闷闷的水流声从极远之处传来。从这个高度,阿飞能看到云山相接之处,滚滚水流倾泻而下。
……怪不得!她想了很久洪水从哪来,就算带犲猿下山会引发洪水,那也得山上有水啊!原来,这水是自天上而来。
第一次看到真实如“自然现象”的神迹,比什么特效大片都要震撼。而那水汇聚成汹涌水墙,扑面压来,威慑力也比3D更强。
就在水墙撞上堤坝时,阿飞情不自禁地蹲下来,抓住了脚下的一个沙袋。脚下被巨力狠狠地震了下,徐王爷、冉晁与侍卫们相互扶持才堪站稳。
幸好尹明劈开的渠道宽敞,第一波的水流奔腾着往渠道泻去。
但持续磅礴的水墙还在撞击着堤坝,没有用麻袋装泥沙的部分被冲出了不小的洞,正在渗水……
阿飞惊呼一声,就要喊堤后众人退让,却在这时,一道熟悉的绿光带着藤蔓在泥沙间穿梭。宛如针线缝补一般,很快就把漏洞补严。
洪水持续了半柱香左右,在阴云散去后便也渐渐褪去。堤下响起了一阵阵的欢呼声。村民们情不自禁地朝堤上跪拜。
“谢徐王爷救命之恩!”
徐王爷偏过头,看向阿飞。
阿飞耸耸肩:“是你的兵士们筑堤,他们当然感谢你。”
而且此祸有她的责任在,虽然师父袒护没能自首,但她亦不好承村民的恩情。
“对了,我也要谢谢你,徐王爷。”
阿飞勾起唇角:“如果不是你信任我,我做不到这些。说实话,有你这样的人在其位,谋其政,我觉得我会有点喜欢这个世界!”
她说话间得意地晃了晃头,像是个得到嘉奖的学生,转身回家要去报喜。徐王爷盯着她头顶乱糟糟的小髻,忽然心下一动。
“丁飞。”
阿飞转过头,云散后的阳光正巧打在她脸上,明丽之致。像是笑容与天光同用了一抹亮色。
“其实我和亡妻……”徐王爷不知为何,心底之言脱口即出,“初次见面,是在她的灵堂。她因嫁我而死。”说完有些懊恼,似担心对方听之不虞。
阳光中的少女皱了皱眉,十分儒雅地把脑子里的“哈?管我屁事……他在说我像个死人?”给咽了下去。
她转身走了几步,又想起不对来。
等等……这熟悉的感觉,莫非这是个什么替身文剧情?
她“腾腾腾”倒回徐王爷身边,像个特工一样掏出后腰别着的桃花玉佩。
玉佩一闪一闪,在阳光下散发着别样的光芒。
阿飞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被徐王爷伸手扶住。她猛地抬头,长大嘴巴一脸震惊地望向徐王爷。他居然也是……男主之一?!
一道绿光划过阿飞眼前,身上肌肉的拉伤瞬间被治愈了。阿飞回头看去,沐迟恰好翩翩落地。
“师叔!”
沐迟含笑看她朝他走来,状若不经意间抬起袖子,却将她的身体牢牢护住,不容窥探。随后他抬起头,和徐王爷冷冷地对视了一眼。徐王爷微微一怔,眉峰扬起,眸光霸气地看了回来。
这会儿忽地有云彩挡住了阳光,周遭变暗。一抹黑影忽然窜上堤坝,直奔徐王爷腰间——
“哈哈,得手啦!”
阿飞被沐迟抱在怀里,随着他后退几步避开了攻击范围。站定后她扒开袖子看去,顿时认出了来者何人。
“小贼,又是你!”
黑衣金线的少年大笑着腾空而起,躲开了冉晁的大刀,洋洋得意地抛起手中的令牌,牢牢一抓。
“徐枕之,你的王府令归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沐迟看徐王爷:情敌。
徐王爷看沐迟:……情敌?
怪盗少年:哈哈哈哈我偷到东西啦!
扇子:……这三个男主,谁输谁赢真的很难说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