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小二撤了残羹剩饭,拿了个小炭炉上来煮茶。
“对了,天下家主,给我算个命呗。”宴景山兴致勃勃地提出。
“不行呢,家主只能给王族算,不过我可以给你算啊景山哥哥。”
“你算得准吗?”
“信则准不信则不准嘛。”天下惜拿出五帝钱,“说吧你想问什么?”
“姻缘,帮我算一下我什么时候成亲?”
天下雪想回去了,看到九月兴致勃勃地看着,不忍心打扰,便小声跟她说:“我先回去了,你晚点自个回来。”
她走到门前,看到纷纷扬扬的大雪,才惊觉把伞留给九月了。
刚走两步,一把纸伞遮在她的头顶。
“怎么不拿伞?”抱狐狸的仙人开口。
“你怎么下来了?”她无比顺手地接过富贵。
他没有回话。
临近过年,虽是大雪,街上却无比热闹。
长街两旁全是卖年货的摊档,行人提着新买的物品喜气洋洋。
路边卖糖葫芦的商贩吆喝,天下雪瞧了两眼。终究是过了吃糖葫芦的年纪,从前没有尝过,如今好像也不太想吃了。
萧誉从衣袖中取出碎银,一抛,便落在摊上,顺手拿走了一支又大又圆的糖葫芦,脚步未停。
“你从前悄默默地冬天来延殇城作甚?”她挺好奇的,这冬日的延殇城也平平无奇,若说赏雪,王都的冬天也下雪。
周围是吆喝的摊贩,热闹的行人熙熙攘攘,显得闲庭信步的他们与这世间格格不入,“小时候约了一个妹妹去看凌霜花,但是她失约了,我便每年都过来看看她有没有赴约。”
这句话宛如一颗雪粒落在心上,冻彻百骸。
八年前的初秋,即将启程回王都萧誉跟她说,大雪初降的时候,他会来延殇城带她去看凌霜花。
那时候她心里是很难过的。
很久以前,天下映他们也是这样骗她的。说一起玩捉迷藏,骗她躲起来便去其他地方玩去了,剩她一个人躲在假山后一个下午,被蚊子叮得全身是包。也会跟她说一起去踏青,等她在后门等上半天也不见人,最后才知晓他们早就出去了,哄骗她这个傻子罢了。
所以后来,她再也不相信了。
以至于萧誉跟她说一起去看花的时候,她是不信的。
撑着纸伞的贵公子停下来,目光沉寂如潭水,“其实这么多年了,我很想问她,如若当初她还没离家,会赴我这个约吗?”
会吗?
“会。”她回答得坚定。
她一直觉得萧誉是在骗她,但她一定会赴约的。
因为没有得到过,所以想不遗余力地抓住一切可能,纵然她不相信是真的,但又如何呢?
但是,很可惜,命运如此,谁都挣不脱逃不掉。
那个冬天,她没有等到那一场初雪。
因为唯一会对她好的娘亲,以一段三尺白绫结束了自己卑微的一生。
那日如往常一样,她在院前玩耍,天下映带着一行人过来,她已经学会不逃避了,让她们欺负完她就可以自己玩自己的了。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天下映却拉着她说,祖母在前厅设宴,让她过去。她不信,并不想理会。
不久后祖母身边的侍女却亲自过来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说出的话跟她一样刻薄,“怎么?一个低贱的庶女难道还要老太太亲自来请吗?”
那时的她还小,不懂什么是阴谋,就这样跟着去了,她原以为,最坏的也不过是被毒打一顿罢了,她习惯了。
她从来没有去过前厅,纵然过年过节天下氏都会在前厅设宴,而她从来没有资格参加。
那日的宴会很寻常,大家都开心地吃吃喝喝,没有人找她的麻烦。
那时候她还天真地以为,家里人开始接纳她,只是她想不到,回到她和娘亲的院子的时候,看到的是娘亲晃荡在半空中的双脚,她原以为她可以一直被保护安然地活下去,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她却不知所措。
阔兰说她娘亲与府中的下人通奸,被发现了自己上吊以死谢罪。天下氏这种大家族丢不起这个脸,一家之主的天下洺也丢不起这个脸。
年仅十一岁的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直到两日她躲在树后面看着阔兰身边的侍女把那个下人送走。
原来……有些事等她想明白却再也来不及了。
她知道她娘亲不会丢下她的,自从她母亲知道她一直在族中被欺负,便筹划着带她离开。
连笙说:“现在天气太冷了,明年开春我们去江南,等到那时我们的盘川也够了,我们不跟任何人说好不好?悄悄地走。”
好。
她很期待的,能离开这个人间炼狱,去哪里有什么关系呢?
只不过,她没想到她们已经屈居偏院不偷不抢,却还是被天下氏所不容。
她娘亲死了。
她一个没有母亲,父亲不理的十一岁孩童,死于非命是多简单的事。
所以她跑了,在初雪来临前。
他们一路无话,萧誉把她送回到天下山庄。
他接过天下富贵,递过那串漂亮的糖葫芦,“得知她会赴约,便够了。”
一直被小狐狸暖和着的手接过糖葫芦,落在雪地里的心似被捡回来捂在怀中,逐渐回暖。
从前没有得到的东西,好像在多年后拥有了。
“我明日便回京了,明年开春,我在王都等你赏桃花。”
开春后她要上京述职。
她低低地笑着,“我特别不喜欢你这样约定。”
——我怕重蹈八年前的覆辙。
“走了,富贵,跟娘亲再见。”
糖葫芦轻敲狐狸头顶,“再见了富贵儿,明年见。”
她看着他走远,白衣隐在茫茫白雪中,唯有伞面上三两枝艳色桃花灼灼其华。
风停了。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立flag的萧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