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膳回房打算偷偷熬个风寒药,结果推门便被房中的人吓了一跳。
“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走了吗”
“我伤成这样能去哪?早上你婢女过来,我躲起来罢。”
你倒是理直气壮啊。
“你用过午膳了吗?”她心虚地看了他一眼。
“未曾。”
“那我去厨房给你偷两个馒头?”
“我伤口裂开了,顺便再去偷点药。”
“哦。”她关门出去。
萧誉看到她垂头丧气地出门便想笑。
原以为,她在这里,至少会被庄子中的奴仆善待,不承想,是过得水深火热。
不过也是,谁又曾善待过她呢?
不过片刻她便回来了,除了两个大白面馒头,还有一小碟咸菜。
她从床底下拖出来一个杵臼,从窗边的盆栽里薅了几株草丢进去捣碎,“吃完就过来换药吧。”
大约是饿极了,两个馒头三两下便被啃完了。
天下雪发现,虽是狼吞虎咽,但是他吃东西倒是优雅。
穿着打扮也是风流倜傥,就是不知怎么招人妒恨被刺杀呢?
正在解腰带的萧誉一顿,“姑娘,倒也不用一眼不眨地盯着我脱衣服。”
啊?托着腮的天下雪反应过来,大手一挥,“没事,反正昨夜也看过了。”
回想到昨夜,他看着身形消瘦,脱下衣服却是胸脯横阔,身躯壮硕。
可惜了,这么好看的身子,刀痕蜿蜒。
“为什么会有人追杀你?”她还是有点好奇。
他把玩着桌上被磨得光亮的铜钱,漫不经心道,“我那不成器的兄长,怕我跟他争家产。”
……
铜钱从指尖滑落,复又被抓住,“让他再蹦跶些时日罢,也命不久矣了。”
……
“你是会算卦吗?帮我算一卦罢。”他道。
“算什么?能不能争到家产?”
“不,算姻缘。”
伤口缠上纱布,绑上活结。看着她绕着他走了一圈,抬头便对上那水盈盈的眸光,樱桃色的唇瓣开合,“你不像是缺姻缘的模样啊?”
“行吧,就给你算一卦,要给卦金哦。”她拿回铜钱,丢在桌上,看了许久。
萧誉看着她眉头紧皱的样子,忍不住开口,“算个姻缘罢了,不要一副我明天就驾鹤西去的模样。”
“你等我一下。”她从柜子里拿出一本书,认真地翻查了起来,“这卦象……”
“哦,就是这个,你一生命犯桃花。”
“你到底会不会?”
“不是我会不会,书上就是这么写的啊。”她不能接受被质疑。
他扯下腰间的玉佩丢在桌上,“行了,卦金。”
“大爷大气,下次再光顾啊。”她笑着拿过玉佩,指尖轻揉,是两条缠着莲花的锦鲤。
“不必了。”翻着书解卦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在街上摆摊不出一炷香就要被人掀了摊子。
他躺回榻上,拥过小被子,“我歇会。”
“我一会要去上课了,你不要被发现,我今晚回来给你带吃的。”
他闭上眼,呢喃道,“上什么课?”
没有回答。
他醒来时已是傍晚,夕光隐在山后,一室黑暗。
大约是她房间若隐若现的木樨花香味引人入梦,他许久没睡过这么沉的觉了。
她回来的时候点上了蜡烛,看到他躺在塌上发呆,知晓他无聊,“你喜欢看什么书?我明日去书阁拿几本过来。”
“先过来吃饭吧。”她从食盒拿出一碗白米饭,几条青菜,还有一小碟咸菜。
萧誉在桌面坐下,拿起筷子,不动声色地问,“你今晚吃的也是这些?”
“对。”她从兜里掏出两颗干枣,“饭后零嘴。”
“他们就给你吃这些吗?”
“已经很好了,我以前连饭都吃不上呢。”她推了一下碗,“快吃。”
吃不上饭么?他能想到她丢失的那些年不会过得很好,却没想到如此不好。
她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受了重伤吃这些是有点难受,我明日没有早课,偷溜出去给你买只老母鸡炖汤如何?”
“换了是别人,你也会如此么?”
什么话?“你先搞搞清楚,我一开始可没打算救你,是你死皮赖脸地黏上来的。”
萧誉:……
夜深。
木樨花枝被月色投在房间内的青石板上,风一吹,花影摇曳。
“能给我讲讲以前的事么?”他垂眸看着地上的影子,那些他不曾知道的事。
“我们倒也没有熟到这地步,你伤好就快走。”他们好像只认识了两天。
“如果我们有一天很熟悉了,你会愿意告诉我吗?”
“再说再说。”她敷衍道。
白露未晞,天欲曙。
她把书放在萧誉手上。
“我下山买鸡了,顺便给你带早饭,侍女今日不会过来了,你就在这看书罢。”她郑重交代,“不要乱走。”
萧誉看着手中的《卜卦一百问》陷入了沉思。
“要这么早吗?不是不用早课。”
天下雪冷哼,“这里离集市这么远,我天亮再出发到都收市了。”
萧誉认真地翻阅了半本《卜卦一百问》,发现自己是半点不懂啊,难为她了。
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三长一短,“主上,属下求见。”
翻页的手一顿,“进。”
“主上,山上的刺客皆已处理干净,供出了主使人是誓王。据暗卫来报,崇王前几日在清溪镇出现过。”
萧誉勾唇轻笑了笑,“萧崇出息了,还会嫁祸于人。”
天枢沉吟片刻,“誓王来信,沧北山有流寇作案,崇王请兵去收复,陛下准了。”
“我这哥哥啊,真不让人省心。”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地喝完,“退下吧。”
“卑职告退。”天枢看着萧誉破烂的衣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要卑职给您带套新衣裳吗?”
“不用。”萧誉瞧了眼被划破的衣裳气就不打来一处,“派人把萧崇府中的那棵桃花给我弄死了。”
——主上,你这略微有点幼稚啊。
天下雪回来的时候除了拎着一只杀好的老母鸡,一袋馒头,还有一套给他的新衣裳。
“我去给你炖汤,你把衣服换一换。”
接过衣裳的手一顿,“你怀里的是什么?”
一只毛茸茸又脏兮兮的狐狸从她衣襟里探出头来,与他大眼瞪小眼。
“山上捡的,腿好像瘸了,一会看看。”说罢便掏出小狐狸,放在他手里,拿着老母鸡出去了。
天下雪在灵鹫山庄有自己单独的小院,教习嬷嬷不许她自己煮饭,她便偷偷地在偏房支了个小炉子。
她在这里洗衣打扫都是自己做,唯一的侍女只负责叫她起床,偶尔偷懒,更是连起床都不会叫。
她端着鸡汤回去的时候,脏兮兮的小狐狸已经被擦干净了,一身皮毛雪白。
她惊喜道,“是只雪狐。”
拿出草药捣碎,给狐狸断腿敷上,细细包扎好。再把剩下的药草给萧誉换上。
“想不到,我换药都要排在小畜生后面。”
小狐狸听了这话,耳朵一竖,不满得嘤嘤出声。
天下雪:……
她揉揉狐狸头,该起个名字了,“你就叫富贵吧。”
“全名天下富贵么?真是个泽被苍生的好名字。”说罢,便发现天下雪幽幽地看着他。
“我好像,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姓天下。”
他讳莫如深一笑,“谁人不知这灵鹫山庄是天下氏的别院。”
……
萧誉在她院中偷偷养伤了半月,伤势好转,他便向她告辞了。
天下雪松了一口气,天下山庄昨日来信,过几日便派人过来接她回去。她正愁如何跟萧誉张口,萧誉便自觉告辞了。
临走时,她把富贵交到他手里。还有一包富贵爱吃的烤兔肉。
“这是为何?”萧誉不解。
这半个月来,确实看出来她很喜欢这小畜生,而且,小畜生好像不怎么喜欢他,现如今竟把这狐狸给他了?
“我过几日要回去了,富贵儿跟着我不太方便,你帮我照顾几日。”等我在天下氏站稳脚跟了就要回来。
“行。”
“帮我好好照顾啊。”她不舍得上前,走撸了几下狐狸头。
天下富贵确实不太喜欢萧誉,一直在他怀里挣扎着要出来。
翻身上马,“走了,小畜生,跟你娘说再见。”
嘤嘤。
延殇城本是北方边境的一个普通小城,说起它的不普通也许只是因为能预示未来的天下氏一脉定居于此。
若说比延殇城更适合定居的地方不是没有,只是上至天子下至黎民怕也没人知晓这个一直让人猜不透的家族是怎么想的。
于此上千年,未曾挪过半分。
天下氏是观望了多少个王朝由盛至衰最终覆灭却一直不朽的一个庞大的家族,也是唯一一个会观星辰占福祸的一个家族。
据说是历代王朝的分支,因天下氏的历任家主必须跟宫中选定的王族联姻,所以导致天下氏的这支血脉与王族纠缠不清。
天下氏每一个出生的孩子都会在周岁那天占天取名,以示神安。而天下氏的家主却是三十年一任,早已命定写在族谱。
今年刚好是天下铭家主在任的最后一年,根据规定,族中长老会在八月中秋之际祭上仪式,共同占出下一任家主的名字。
然而今年的月夕节,四十八位德高望重的族老都共同占出了一个名字——天下雪。
说起来,天下雪本人也挺意外的。
那时她尚在江南的一个小镇讨生活,天下氏的人找过来的时候她正在医馆里晾晒草药。
她的同僚翩翩一脸八卦地冲进后院,兴奋地跟她说,“刚刚前院来了一队人,说是找他们天下家丢失的小姐。”
“天下家不就是延殇城那个神秘的家族吗?没想到天下氏的小姐竟然混到我们这里来了。”跟她一起晾晒药材的青叶一脸期待地问,“会不会丢失的小姐就是我呢?”
翩翩认同地点点头,“说不准,我们这里的人不都是孤儿吗?”
掌柜派人把她们所有人都叫去了前院,年迈的掌柜看着那张十岁的孩童画像陷入沉思,“没见过啊。”
复又叫她,“霜迟,你来得早,过来瞧瞧这像谁啊?”
她认认真真地看着画像,画卷有些年岁了,画上画的是八岁的她在荷塘里偷偷摘莲蓬的样子,穿着青色麻布衣,裤子卷到膝盖,扎着垂髫小髻。
这幅画她认得。
画很美好,但是画后面接着的故事就不那么美好了。
她刚够着莲蓬,天下映刚好带着人过来,看到她便一脚把她踹下了荷塘。
她满身淤泥地爬上来时,她们在不远处哈哈大笑。
她回到院子的时候,她娘亲问她怎么了?
以前她从来不敢说她在外面被欺负,那是她唯一一次勇敢,供出了天下映。
她娘带着她去找天下洺。
谁都没有承认,说是她自己贪玩摔下荷塘。老太太说既然没有证据,就别冤枉了谁。
她娘那天晚上抱着她哭了一夜,问她以前的伤是不是也是天下映打的。
承认了又如何?不过也是不了了之而已。
但是这件事情没有结束,第二日,天下惜拿了一幅画出来说,“就是她自己偷莲蓬摔的,我在陌沉哥哥的房间看到这幅画。”
她因为说谎冤枉嫡姐挨了一顿打。
她一直以为萧誉跟她们不一样,原来是她妄想而已,他们都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有宝说二哥和男主名字太像了容易看错,所以二哥改名字了,萧誊改为萧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