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死了!
在被魔音近距离贯耳的一瞬间,那主播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第二反应则是——我要聋了!
这显然也是直播间所有观众的想法。尤其之前为了更好地欣赏苏凉那边传来的乐曲,不少人都调高了沉浸度和音量……
几乎是一瞬间,直播间的在线观众就退掉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依然坚守着,不过发言可就没那么客气了。一个劲儿地催促主播赶紧解决问题。主播晃了晃被震懵的脑袋,终于找回生存的实感,慌忙关闭了苏凉房间的联结,转而打开了另一个闪着红光的小球。
……因为太过匆忙,所以他并注意到,除了那颗小球外,房间内还有不少小球,也在同一时间内闪起了强烈的红光。
这个现象显然透着些古怪。观众里也有较为敏锐的,立刻注意到了这点,赶紧通过弹幕发送警告——然而为时已晚。
下一瞬——“哔啵哔啵哔啵——丢丢丢丢!刷啦啦啦——”
同样刺耳的高频警报声再次在直播间内炸开,主播猝不及防,被吓得人都从椅子上掉下去。他暗骂一声,手忙脚乱地将这个小球也关闭,转而又拿过另外一个。
这回他留心眼里,没再拿闪红光的,而是拿了个透着明亮蓝光的。
小球一接通,他立刻知道自己赌对了。这一回再没什么吵死人的警报声,只能听见一阵男人的低语,从小球里稳稳传出。
主播暗暗松了口气,也不管那人是在说些什么,就先这么播放着了。
然而那些仍坚守在直播间的观众们,却渐渐意识到了不对。
【……这放的是什么东西啊?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吗?怎么感觉神经兮兮的】
【他说的是哪里话啊?我这边翻译不出来】
【好像是长夜小地方的土语?我以前游学时接触过,但我也不懂】
【死亡……代价……地狱的手……天这都是些什么啊?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要命啊干嘛放这个?这是长夜小宗里的死咒!听到会沾染不幸的!啊啊啊我不干净了我要先撤了!】
【……?!!】
这话一出,在线观众顿时又逃掉一大片。主播见势不妙,慌忙再切,谁知又切出来一阵刺耳警报声,再切,则是号称具有诅咒魔法的黑暗之歌,再切,又是一阵手指甲在金属板上刮过的声音*……
就在主播满头大汗不知所措时,他的隐形耳麦里传来团队技术人员的声音:
“别切了,我们被搞了!赶紧结束直播,我们善后!”
“……!”主播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控制住表情,对着剩下的观众匆匆说了几句场面话,跟着便不顾弹幕中涌起的不满,果断地关闭了直播间。
直播结束,房间里的光线顿时黯淡不少。唯有那些小球虚影,还在他的周身载浮载沉。
紧跟着,只听“啪”的一声,其中一颗小球投影破灭了。
就像是引动了什么,同样的“噼啪”声接二连三响起。主播望着周围不住破灭的小球投影,暗暗松了口气。
他知道,这正是那些技术人员正在“善后”的表现——他们正在不计一切代价地启动那些窃听设备的自毁程序,力求销毁所有踪迹。
这也是他们购买这种窃听设备的原因之一——那些半透明的小球本身就极度脆弱,非常容易损坏。而一旦被损坏,它们就会自动化为液体,并在短时间内挥发。这样一来,别人即使觉得他们在偷听,也找不到什么证据。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无人机。他们没法直接控制小球,必须依靠无人机连接,好传达给那些小球的指令。这意味着无人机不能过早撤离,另一方面,这些机器是不具备自动销毁的功能的……
不过问题也不大,毕竟它们的隐身功能很强!飞行速度又快,别说活人了,就连检测机器也未必能抓出它们……主播自我安慰地想着,再看看四周已经所剩无几的小球虚影,心头更是一松。
就在此时,他的视线落在了旁边一个小球上。
和别的小球不一样,那颗球上,已经好一会儿没有光芒闪烁了。
不仅如此,它还非常安静——它的旁边,“噼噼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唯有它一点动静都没有,仿佛与世隔绝。
不知为啥,主播心里冒出些不好的预感。他摁了下耳麦,低声道:“那个,我这边还有个投影,一直没爆……”
“现在确实有个设备连接不上。”耳机那端的技术人员没等他说完便打断道,“你知道那个小球是哪个房间的吗?我这边没有数据……”
“啊等我看看,有编号的……这是,苏凉?”
主播愣了一下,摁着耳麦道:“这投影连接的是苏凉房间的设备。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她对设备动了什么手脚?”
“不可能。”那技术人员语气断然。不知是不是主播的错觉,那技术的声音里甚至带着一点放松。
“无人机监听着走廊内的所有声音,从开播起,就没有任何人进入苏凉的房间,那里就她一个人在……她连智能门锁都不会开,怎么可能懂这种复杂的设备?多半是小球卡在了某个角落,信号被遮挡了。”
那技术人员说着,声音转向了别的方向。主播猜测,他应该是在对其他人说话。
他听到他对别人说,让把控制设备的隐形无人机再凑近一些,试图重连……过了一会儿,忽听他一声怒骂。
“怎……怎么了?”主播被他蹦出的脏话吓得一颤,下意识问了句。
紧接着,另一句更让他心惊胆战的话,从耳麦里传来。
“这回真完了……我们的无人机,让人给截了!”
*
同一时间。
苏凉的门口。
林暖漫不经心地靠在墙壁上,偏头打量着手里提着的那个东西——因为被他一刀劈坏,现在那无人机的隐身状态已经解除,化为死气沉沉的一坨,耷拉在他的指间。
林暖微微挑了挑眉,想起不久前,从苏凉那里收到的信息。她希望他能来她的房间外面守一下,看能不能蹲到什么奇怪的人……没想到怪人没有,怪机倒是有一台。
他掂了掂手里的无人机,转身触发了苏凉门口的访客请求。苏凉匆匆跑来开门,在看到他手里的无人机后,露出了一个明显混杂着欣喜与困惑的眼神。
“这就是你刚刚抓到的?”她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好吧,和我想得可能不太一样,不过看着确实不像什么好东西……先进来坐吧。”
她说着,往旁边一让,让林暖进门。
林暖颇为紧张地抿了抿唇,略显笨拙地往里走去。在看到苏凉床上高高耸起的被子时,又不由一愣。
“那个是……?”他有些奇怪地看向苏凉,后者“哦”了一声,忙走了过去,将被子一把掀开。
“我刚刚想把那个东西困住,所以就用了点笨办法……喏。”
她将裹在被子里的东西展示给林暖看了,林暖瞥了一眼,却是更困惑了。
只见那被包在被子里面的,是一个保温盒。
还是个分外眼熟的保温盒……没记错的话,好像就是之前自己送给苏凉的那个。
下一秒,又见苏凉将保温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铝盒。
正是用来装“青鸟之音”的那个。
铝盒再打开,终于完全露出了里面的东西——只见一颗半透明的小球,正在里面轻轻颤动着。
*
那个技术人员其实没说错。
苏凉确实不懂如何操作这么复杂的设备。
但她虽然没有知识,好歹还有常识——这种一看就是远程操控的东西,肯定是需要接收信号的。
既然如此,直接将信号物理切断不就好了?
“……你是怎么办到的?”十几分钟后,会议室内,安戈望着苏凉放在他面前的小球和无人机,一脸诧异。
苏凉咳了一声,尽可能低调道:“没什么,就是挡了一下它的WiFi信号……”
安戈:“……?”
等等,“歪发诶”,又是什么?
*
就因为苏凉交出的这两项设备,那个明面上的采访团队,连备战区的大门都没走出去,就让人给扣下了。
他们这回可算是翻车翻了个彻底。那个小球姑且不论,重点是林暖劈下来的那个无人机,它不仅同样具有窃听功能,里面还存有大量的用户数据,铁证如山,直接将那个直播团队给将得死死的。
安戈和其他教练联名向言灵战委员会陈述情况,有证据在,直播团队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言灵战委员会估计也是心虚,这回很快就采取了行动,转头就将那团队给起诉了——星际时代的审判效率非常之高,胜诉的过程毫无悬念,没过几天,就传来了那个团队主要成员被投放监狱的消息。
就连能追溯到观看记录的观众也有影响。他们的个人信誉将会因此扣分,且以后的所有账户都会被标记,受到平台的特殊“照应”。观看记录越多,被“照应”的等级也越高。
除此之外,直播团队还承担了一大笔赔偿。言灵战委员会许诺会将赔偿的一部分捐给以往的受害人,剩下的则会分给所有在此次事件中遭受损失的人员。
说是“遭受损失”,实际就是每个当时身在备战区内的人员全都有份。毕竟根据直播团队供述,他们的窃听小球,只要是有人活动的房间里都有安排。
这让苏凉再次成为了备战区里的焦点。毕竟是她第一个向教练示警,还提示其他人用“死亡噪音”应付窃听——安戈有个专门的教练群,第一时间就将苏凉的提示发了过去,又有各个教练转发给自己队的成员,保证了示警和提示都在最短时间内传播。
……只是架不住有的选手比较有想法。他们可能是觉得光放高频警报还不够解恨,所以非常放飞自我地挑选了一些更加死亡的声音……
不过这就不是苏凉能管的事了。
当然,林暖和莫格也成了备战区的英雄。毕竟他俩一个捕捉到了隐形的无人机,一个率先给苏凉发了直播链接。真要说的话,莫格才是第一个发出示警的人。这个功绩足够抵消他被交警扣住大半天的尴尬了。
……至于他为什么发出链接。这事说来也巧。莫格因为个人学习需要,有时会混迹一些不是那么正经的社交平台或是聊天群。那天他被交警叔叔放出来,一打开光脑,正好看到群里有人分享这个链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个直播团队其实在自保方面做得相当到位。如果真的点击了那个链接,你并不会直接进入到直播间里,而是会先进入一个中转站,在那里,直播团队的后台会审核来者的账号资质,甚至还有答题,确定是“靠谱”的观众,才会给跳转到真正的直播间。如果审核到可疑用户,则会直接关闭撤离。
不仅如此,直播的所有内容还全都开了防护,禁止录音录像。直播间也经常清空注销重新注册……为了防止被人抓到把柄,他们可以说是非常努力了。
只可惜,再努力,还是翻了车。
与此同时,他们这种令人作呕的“努力”,又在另一个方面派上了用场——因为胜诉,他们的直播团队被彻底封杀,所有作品全部下架,数据也全被强制删除。
因为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人有直播内容的备份,这让负责数据销毁的工作人员轻松了不少。
而这种操作,也让另一个东西,成为了许多人心中长久的遗憾——正是那首从苏凉房间传出来的曲子。
录有那首曲子的那期直播数据被删了个干净,外部也没有任何备份留下。那首曲子因此留下了一个神秘的余音,时时在那期观众的心头回响,让他们念念不忘。
因为面子问题,他们自然不敢在公共平台谈论这个事情,毕竟看这种直播说出去总是丢人的,更别提直接问到苏凉跟前去。
他们只能在某些匿名平台进行询问与讨论——然而因为听过这首曲子的人对它吹得实在太过真情实感,再加上它的出现和消失都带着相当的传奇色彩。所以没过多久,这首曲子还是成功出圈,还是引起了大众的注意。
关于这音乐的讨论迅速转向更为大众的社交平台,更有好奇心爆棚的路人,干脆跑去私信长尾星的社交账号——一来他们不知道苏凉和长尾星的合约已经结束,二来也是因为,这是他们能接触到苏凉的唯一途径了。
事实却是,不光是他们,就连长尾星队自己的成员都好奇得不行。旅行归来的其他选手在得知这曲子的存在后,第一时间就问起了这事。
娜菲等人还好,见苏凉含糊过去,也就识趣地没多问,最多用带回的礼物砸她两下,以示不满。唯有黑乌,几乎是好奇到坐立不安的地步,在之后的几天里,总是变着法地探问,然而每次都被苏凉无奈地敷衍过去——
倒不是她不愿意公开“青鸟之音”的存在,而是老乡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在莫格返回备战区后,就立刻将“青鸟之音”送到了老乡手里。老乡眼泪汪汪地将华国的那段音乐看了好几遍,还用设备录了下来——录下的曲子他倒是给了苏凉一份,却不建议她直接公开这段音频。
毕竟这个“青鸟之音”的科技水平超出他们的时代很多,即使是他也没办法断言,这首音乐是否只是单纯的音乐,它的编码中会不会还藏着别的信息……
当然,这个时候的他们都不知道,短短数天后,这首连影儿都没有的曲子,居然就火爆到了这种程度。
等到消息传来,老乡也彻底无奈了。他将那首曲子又用各种方式解码了一遍,确定里面没有包含更多信息后,方同意苏凉将之公之于众。
至于完整的“青鸟之音”,他却坚持不应公布——苏凉这才知道,那个金属块上面的符号语言中,其实已经包含了蓝星的位置信息,甚至包括了太阳系和银河系的位置……
“这片星域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和平。好战派是一直都是存在的。”老乡如此告诉苏凉,“如果将青鸟之音公开,又有好战派成功解读出了上面的线索,谁知道他们是会选择和平沟通还是私下去攻打……”
这也是他一开始不愿意公开曲子的理由。他生怕那些编码里也包含了类似的位置信息。
能够回家,能够和故乡取得联系,这当然是他做梦都期盼的事。但相应的,他们也有义务,尽可能减少对故乡的潜在威胁。
至于对这些符号语言的破解,老乡觉得这完全不是什么问题——除了正在当高研生的莫格,他们“家”里还有一个正供职于顶级天文研究所的长女,一个钻研天体物理的长男,一个专门研究军事航天技术的老三……
“相比起来,莫格真是弱爆了。”老乡和苏凉说起这事时,还不忘特意点一点莫格,“你敢相信吗,他光是学开机甲就用了四年?”
正在旁边开着光脑打游戏的莫格:“……???”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家老师,眼神茫然之中又带着几分震惊。另一边,某个耗时二十天都没能考下驾照的人则若无其事喝了口饮料,非常自觉地没有拿自己和这一家子作比。
她再次深切地意识到,不管是对于这片星域,还是对于老乡本人,她的了解,都太肤浅了。
……
也因为那些符号语言的存在,老乡必须在手头留下一版金属块表面图案的复刻——事实上,他一度想把“青鸟之音”就此藏在自己家里,再也不还回去了。苏凉好说歹说,才让他同意只留下复刻,自己则在备战区即将关闭的前几天,又和林暖偷偷摸摸跑了一趟,将“青鸟之音”送还到了那个基地内。
实际老乡是建议让莫格去的。他经历过专业训练,不会像苏凉那样容易受到空间门影响。不过苏凉实在很想亲自再去看看——她总惦记着当时火种拿出日志的那个小房间。她这次想试试能不能进到里面去看看,说不定能再找到些其他的线索。
老乡无奈,只能又给她配了一套高质量的防护服,免得人出来后又扑通一下歇菜。老实说,那设备还挺重——操作起来也很麻烦。没有林暖的帮助,苏凉甚至无法穿着那套衣服自由地移动。
这种麻烦的东西,难得让苏凉萌生了几秒钟的退意。所幸她最终还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愣是冒着被安戈再次训斥的风险,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和林暖私下又开着飞船跑了一趟。
——而这,也成为了她之后永远庆幸的一件事。她坚持认为,这是她一生中做下的,最为明智的决定。
排行甚至远在“参加言灵战”这个决定之上。
*
——又几天之后。
因为星际风暴的原因,负责接送选手的飞行器会晚到一段时间。言灵战委员会也不知是为了弥补之前的过失,还是为了帮选手们打发时间,又安排了一次直播采访。
这次来的是个很正经的团队,精心策划了流程。先是拍了些备战区的日常,又邀请了选手和教练来参与他们筹备的有奖趣味活动,最后则按照观众的投票,去找了一些选手进行专访。
作为这赛季的大黑马,苏凉毫不意外地被列在了专访的首位。采访者找到她时,她正用新买的光脑,认真和老乡讨论着某些事情,眼角眉梢都是淡淡的笑意。
那个采访者将她的笑容当作了切入口,笑着问她为什么那么开心,苏凉笑意不减,语气却是轻描淡写:
“没什么。之前收到了来自家乡的问候,很开心,正在和好朋友分享体会。”
她的语气实在太轻快了,以至于采访者一时都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她按部就班地继续着之前就准备好的问题,没过几句,就问到了那首已经快变成星际传说的曲子。
“据说那是一首极其动人的乐曲。”采访者好奇道,“然而据自打那次直播后,再没有人真正听到过这首音乐……”
“会听到的。”
和以往的含糊应对不同,这一回,苏凉大大方方地给出了答案:“我的一位设计师朋友正在筹备以蓝星华国古乐器为主题的‘毫世界’作品线上展。不出意外的话,那首音乐将会在展览上和大家见面,帮助大家更好地理解那些乐器。”
“……!”那位采访者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眼中飞快地掠过一抹惊喜。
“……相信这对所有的古诗文爱好着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她双眼放光地说道,看上去正在努力掩饰自己的激动,“一首来自消逝文明的惊艳乐曲……太浪漫了,简直就像是隔着时光寄来的珍贵礼物……”
她话未说完,就见苏凉轻轻摇了摇头。
采访者:“?”
“你只说对了一半。”苏凉一本正经地竖起手指,“那首音乐,确实算是从我故乡寄出的礼物——但孕育出它的,并非是‘消逝的文明’,而是‘遥远的文明’。”
采访者:“……?”
“它存在。而且一直存在。”苏凉淡淡说着,眼中似有什么一点点亮起,声音透过直播,无比笃定地传向整片星域。
“最重要的是,它已经发出了讯息——我相信,它一定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