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彦丞上车打开车载导航,定位在最近一家便利店。
跟随导航仪的指令声,轿车沿山路而下,十分钟后找到了这家便利店。
赵彦丞进入时,一名女收银员正站在柜台前打哈欠,“欢迎光临。”
赵彦丞也朝收银员微一颔首。
他没立即开口求助,而是跟着店家货架栏上的标识,缓步来到了生活用品区,然后被大半面墙的女性用品冲昏了头脑。
女生用的卫生巾竟有这么多种类,大的小的,长的短的,厚的薄的。
赵彦丞从没为任何女性买过任何女性用品,甚至因母亲的早逝,在他生命中女性的身影都少得可怜。
他对女性生理期需要的了解,仅仅来于媒体的商业宣传和高中时期囫囵吞枣的生物课。这样浅显的了解显然是不够的。毕竟在那些商业广告上,就连血都必须是浅蓝色。
收银员注意到赵彦丞在生活用品货架前长久驻足,却迟迟不取拿商品。
这地方偏,来的客人少,像赵彦丞这样英俊而且衣着得体昂贵的人更是少见。
收银员主动上前问询:“先生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呢?”
赵彦丞张了张嘴,最后却是没有发出声音。
他原以为买卫生巾这件事不会有多难。
毕竟比这惊险严重上百倍上千倍的事,他都做过太多太多。
但就在这节骨眼上,真的开了口,世俗层面上男人的面子和自尊心重达千担。
“先生?”收银员又问了一声,感到好奇和疑惑。
赵彦丞紧了紧下颌,强压下心头的不适和别扭,礼貌地说:“我需要买一包卫生巾。”
收银员很快反应过来,说:“是给女朋友买的吧?”
“不是。”赵彦丞纠正道:“是我妹妹。”
“啊,原来是妹妹呀。”收银员发出类似于看到可爱小猫小狗时的笑,脑补了一大段单身哥哥含辛茹苦养大妹妹的美好画面。
她热心地跟赵彦丞科普:“市面上卫生巾有很多种类,苏菲,ABC……夜用日用……”
赵彦丞听得头晕脑胀,数字再复杂的财务报表也没有这些科普难以理解。
他刮了刮眉尾,无法分辨品类的优劣,便用他在商场上惯用的手法,问:“现在卖得最好的是哪一款?”
收银员从货架上取下一款液体卫生巾,说:“现在液体卫生巾卖得最好,因为吸量大,又比较舒适,垫上去跟没感觉一样。”
“嗯。”赵彦丞伸出手,僵硬木讷地接过了收银员递来的小小一盒,姿势好像接过了一只定时炸弹。
赵彦丞大步向收银台走去,又瞥见了摆放在商场入口的穿内衣的塑料模特。
那些没有头部和四肢的模型,向顾客展示各种款式的内裤。
他顿了顿,飞速瞟过这一眼,补充道:“再拿一条女孩穿的内裤。”
“好。”收银员又拿给了他一包纯白色的女士内裤。
内裤的样式被展示了出来,就穿在塑料模特的身上,棉布的布料上有一圈蕾丝花纹。
收银员给商品扫码,计价。
赵彦丞站在收银台前,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好像终于打完了一场胜仗。
“一包烟。”他补充道。
收银员用黑色塑料袋将他购买的东西装好,赵彦丞提着袋子回到车上,将东西放在副驾驶座上。
开车原路返回,熟悉路程后,车速比来时快一些。
赵彦丞单手打转方向盘,腾出手伸到大衣口袋里摸打火机。
打火机掏了出来,他又瞥向副驾驶座上黑色的塑料袋,正方形的卫生巾包装将塑料袋撑出一个尖锐的角。
他宛若被这个角扎了一下,默默将打火机放了回去。
脑中一个念头始终挥之不去——
还要将魏烟留在家里吗?
这样是不道德的。
干净单纯的小姑娘永远都不知道成年男人看向她们月匈部和底裤时心里会想些什么。这些无法控制的念头下作而肮脏。
他将手指抵在微微干涩的下唇上,轻轻叩了叩,自我开解:也不是以后真不养了,只是不养在身边。
赵家在世界各地都有房产。在江城除了他们一直住的老宅,也投资了十几处住宅。这些住宅购入时大多有投资属性,无论是房屋质量还是地段都是顶配。
从这些房子里让魏烟随便挑一套,让她搬出去,像今天这样尴尬的事,就再也不会发生。
可是……
可是如果她真是自己的亲妹妹呢?
他还会觉得类似今天这样的事情十分麻烦吗?
如果今天是赵孟斐让他进退两难,他会下一秒就打算将阿斐直接送走吗?
人心是伪善的。
宽旷的马场重新出现在视野中,赵彦丞熄了发动机,拔下车钥匙。
车门被摔上,迟迟不曾做下决定的念头也随之按下不谈。
送不送走以后再说。
但他的确该保持一些距离了。
马场有人正在等赵彦丞。
女人穿着米色西服套裙,妆容精致优雅。
一见赵彦丞从车上下来,何虹的神色变得有些战战兢兢。
她紧抱着一只用牛皮档案袋装好的文件,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说:“赵总,这份文件还需要您签个字……”
那是关于星耀广场东翼地皮的合作框架协议。这个项目按理说这周就该敲定,没想到百密一疏,竟漏掉了赵彦丞的一个签字。而今天已经周六了。
赵彦丞对手下人给钱相当大方,他们都愿意给他卖命。
但这位阎王也不是那么好伺候的。他的工作态度极其严苛,在他身边待命时,连呼吸都怕呼吸错了。
像这种因粗心漏掉一个签字的事情,被他发现,往往是要大发雷霆。
何虹递文件的手都在隐隐发抖。
赵彦丞接过文件,随意地看了几眼,然后就向她抬了抬手。
何虹立马双上奉上了签字笔。
赵彦丞在用彩色标签标注好的几个地方补了签名,然后对她说:“小何,你今天来得正好。”
“啊?”何虹汗流浃背了。
赵彦丞将一只黑色塑料袋递给她,说:“你帮我一个忙。把这个东西,送到马场盥洗室里去。那里有一个小姑娘在等着。”
何虹:“啊?哦!”
魏烟在盥洗室里一边等,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唐糖聊天。
青天白日的,她却觉得天都要黑了。
唐糖:
【吃瓜jpeg.】
【其实,我觉得你出去也不用死。】
【你的大哥哥可能比你更想死。】
魏烟:【……】
【谢谢你哦,有被安慰到。】
这时有人过来敲门,魏烟紧张地竖起了耳朵。
门后传来的是一道温柔的女声:“小妹妹,是不是你需要卫生巾呀?”
魏烟连忙拉开门。
见到魏烟,何虹有些晃神。
她以为她将见到的会是个十二三岁,刚刚初潮的小孩子。没想到竟是个年轻女孩,并且长得非常漂亮。
赵彦丞向来不近女色,他甚至觉得这事很烦。
如果不是她专业能力过硬,她根本坐不上首席秘书的位置,但现他们老大在盥洗室里藏了个小姑娘……这简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她脑子里突然就响起了婚礼进行曲,隐隐有些期待,老大婚假会不会也让他们休息几天啊?
“这是小赵总让我拿给你的。”何虹回过神,将东西递了过来。
“谢谢。”魏烟十分感激。
她在隔间里打开黑色塑料袋,里面东西很齐,甚至连内裤都给她买好了。
换好内裤,她将黑色塑料袋团起来扔掉,却在里面摸到了一包香烟。
看到这包香烟,本来就高烧不退的脸颊涨得更红了。
这盒香烟提醒着她,她现在最私.密位置穿的内裤,是赵彦丞帮她准备的。
她在盥洗室里慢吞吞又捱了一会儿,再不出来,怕又有人要来找了,方才悄悄推门出去。
马场外依然是个好天气,工作人员正有条不紊地运送马粮,清理马厩,各人都做着各人的事,谁也不曾注意她身上刚刚经历的尴尬。
这段小插曲似乎就这么巧妙地被遮掩了过去。
除了赵彦丞之外,就连管家周叔都不知道她在盥洗室发生了什么。
周峰还悄悄问她,是不是因为今早两位少爷没等她,所以在不高兴闹情绪。
“本来是打算一起过来的,但是小赵总说你昨晚睡太晚了,没必要起这么早,这才跟二少提前来。”他特意解释。
魏烟眉眼弯弯地笑了笑,说:“我知道的,我不是为了这个生气。”
“那就好。”周峰说:“刚刚小赵总都急坏了。”
她轻轻松了口气,难堪和尴尬之情全部消散了,甚至为自己的倒霉发笑。
赵彦丞坐在绿荫下的凉亭里看赵孟斐的马术表演。
晌午太阳大,他往鼻梁上架了一面深茶色飞行员墨镜,他的鼻梁高挺,戴着这种款式的墨镜很显派头。
魏烟慢吞吞地走了过去,将香烟递给他。
赵彦丞两指夹着烟盒转了一圈,透过茶叶色的镜片瞥她,然后就像没事人似的,冲她抬了抬下颌,示意:“坐会儿?”
魏烟点了点头,乖巧地坐在赵彦丞对面的空椅子上。
赵彦丞眼睛继续看着马场上弟弟的身影。
这时赵孟斐在马背上做了一个高难度动作,他控制马龙头,竟然让马儿前踢腾空,站立了起来。
“好。”赵彦丞径直走到了凉亭的边缘,领头拍了几声巴掌,其他人也连声附和夸赞。
与此同时,一杯热腾腾的加了红糖的姜茶,悄无声息地搁在了她的面前。
魏烟蓦地抬眼,赵彦丞还在观看马术表演,好像这一切细致的安排都与他无关。
她两手捧着茶杯,嘴角翘了翘。
暖呵呵的姜茶下肚,身体不知不觉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不过今天还是有些遗憾,好不容易来一趟马场,结果连马都没骑上。
不知下次再来,又要到猴年马月了。
这时,她突然看见赵彦丞牵了一只小马驹过来。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赵彦丞走近了些,她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她没看错!就是一匹小马驹!
这匹小马要比只要赵彦丞骑的那匹瘦小许多,看起来跟她差不多高。是一匹枣红色的纯血马儿,性情十分温顺,眼睛大而明亮。
赵彦丞对她微笑了一下,问她:“你还想骑马吗?”
魏烟瞪大眼睛,期待地说:“我,我还能骑吗?”
赵彦丞低了低头,声音也压得沉了些,似是同她耳语,声音如情人间的耳鬓厮磨。他说: “看你身体了。我也不知道你们女生,这时候能不能骑。”
魏烟脸再次涨得通红。
她踟蹰了一会儿。
生理期可以做一些简单的运动,而且这次错过了,还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来玩。
“我想试一试。”她目不转睛地望着漂亮神奇的小马,小声说。
赵彦丞一笑,说:“上来吧。”
他朝她伸出掌心。
手掌宽阔而有力,修长的指节骨骼分明。
他五年前也曾向她伸出过手,掌心的厚茧磨疼了她的皮肤。
那时她曾好奇,从不用做任何体力活的赵彦丞,为什么会掌心粗糙有茧?
如今问题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指节和虎口位置生长出来的茧,是常年累月马术练习、高尔夫球挥舞球杆,甚至枪/击练习磨炼出来的印记。是他属于男人的勋章。
她小心翼翼地将手心放进了他的大掌里,在感觉到那炽热的体温的同时,也感觉到了一股稳健地朝上托举的力量。
借着这股力,她的腰肢处一轻,轻轻松松跃上了马背。
赵彦丞在一旁教她:“扶好,两脚踩住马鞍蹬。”
“哦。”魏烟在马背上两只脚踢了踢,碰到了一只铁皮,将脚踏了上去。
赵彦丞拍了拍小马驹的头,马驹就像通人性一般往前走了。
马身一动,坐在马背上的魏烟跟着颠簸,突然就害怕起来了。
她下意识攥紧缰绳,在马背上正襟危坐。
不远处,赵孟斐还在展示自己精湛的骑射技术。
魏烟问:“二少小时候,哥也是这么教他的吗?”
“怎么会?”赵彦丞发笑,说:“教男孩跟教女孩不一样。以前教阿斐骑马,他一上马背,我就在后面抽一鞭子。”
“啊?”魏烟瞳孔地震,“那不会摔吗?”
“摔,怎么不摔?”赵彦丞无所谓地说:“摔一两次就好了,就会了。”
魏烟顿时与幼年时的赵孟斐心有戚戚焉。
她扭头盯着在她身旁牵马的赵彦丞,细声细气地强调:“现在你,你可别放手啊。”
赵彦丞回头看,小姑娘声音都快打颤了,忍俊不禁道:“害怕了?”
魏烟好面子,她在马背上直了直腰背,硬着头皮说:“还好啊,也不怕。”
赵彦丞说:“那再跑快一点?”
“啊,啊?啊……”魏烟快吓结巴了,磕磕绊绊地说。
赵彦丞又笑,笑得开怀。
重逢后见他笑得少,但每次看到他无所谓地朝上牵动嘴角时,都觉得他身上冷峻的棱角被融化了。此时他上扬的唇角,正吻在身后的万丈霞光上。
跟赵彦丞说着话,魏烟不知不觉就围着马场慢走了一圈。
她渐渐掌握了骑马的诀窍,胆子也大了起来。
“吁”是加速前进。
“嘘”是放慢脚步。
“往左边去吧。”到了一处栅栏,前方没了路,赵彦丞指挥她掉头。
“好。”魏烟收拢缰绳,让马儿掉头。
小马驹听话地转过身,继续摇摆着尾巴往前走。
魏烟突然意识到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缰绳在她手里,那赵彦丞呢?
她低头一看,赵彦丞早就没牵缰绳了。
“啊啊啊!”魏烟吓坏了,语无伦次叫:“绳子,马,绳子!”
她在马背上乱动,小马儿也受了惊,突然撒脚狂奔起来。
“小心。”
魏烟从马背上摔下,翻身就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
赵彦丞在她身下接着她。他的下盘很稳,被她这么突如其来地撞上,竟然也没有往后倒。
她抱着赵彦丞的脖颈,惊魂未定的呼吸间是熟悉的栀子花香。
那是她再喜欢不过的味道,而她已经很久没有机会再闻到。
她忍不住闭上眼睛,轻轻嗅着,手指攥紧了赵彦丞的袖口。
“这是怎么了?刚刚不是跑得挺好的么?”耳畔紧实宽阔的胸膛因发笑而微微震荡,赵彦丞抱着她直笑,然后扶她站立起来。
“还说呢!”魏烟惊魂未定地站稳了,气鼓鼓地埋怨:“说好不松手的!”
“这就生气了。”赵彦丞倾身过来,低头看她垂头藏起来的脸。
“生气了。”魏烟故意将头扭开,撇了撇嘴。其实她没多生气,赵彦丞接她接得很快,显然是早做好了准备。
她小声嘀咕:“坏哥哥!”
这句半是撒娇半是抱怨的话语,清清楚楚的随着草原的微风吹进了赵彦丞的耳中。
赵彦丞又笑了起来。
以为会对小姑娘产生的尴尬和疏远并没有再发生,反而是轻松和惬意,就像很多年以前他带着阿斐来骑马。
现在阿斐长大了,就不好玩了。这个小妹妹,倒挺好玩。
他抬手捏了捏魏烟的小鼻尖,笑骂了一句:“小没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