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既然是带罪之身,却不隐藏在深山老林之中,而来玉京城,莫非,莫非是想找机会告御状?”
洪易正在沉思着,到底要不要以自己举人的身份庇护下这三人,突然又有一个念头在心里涌起来。
“不错,小老儿来玉京城是想找机会告御状,我们沈家沟一千三百多人,全部被杀死,只有我们逃了出来,这血仇我们不能不讨个公道。”
沈天扬这老汉用大铁烟斗敲打着地面,火星四溅。
“公道,公道…”洪易喃喃把这两个字念了几遍,仿佛在咀嚼其中的滋味,忽然之间,他眼神烁烁生光,好像是下定了决心:“这告御状的事情,也不在一时,得慢慢的来,不过你们的身份太敏感,如果走漏了丝毫的风声,只怕要死无葬身之地。先安顿下来,我给你们安排个在我门下,入个户籍,也把姓名都改一下,这样就天衣无缝,什么人都难以查出来。”
洪易决心收留着三人。
虽然三人是个隐患,但对方要复血仇,是天公地道,能助人复仇,也是大义所在,义不容辞。
以他现在举人的身份,还结交镇南公主,又可以扯上武温侯府这片虎皮,到官府稍微打点一下,帮这三人弄个户籍,安插到自己的门下,做个仆人,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现在这三人,是没有户籍的黑户,虽然在玉京城租了店铺,安顿下来,看似不用流浪卖艺,没有什么事情。但是玉京城每隔几个月,就要严密的排查户籍一次,所有的黑户,统统抓进大牢,或者查清楚履历后,确定没有作奸犯科的事情,才准许交钱办置临时户籍,暂时安顿。
这样的大清查,是维护京城的安全。
没有户籍的这三个人,要想长时间呆在玉京,除非变成阴沟里面的老鼠。
“那多谢恩主了。”沈天扬脸上也是大喜。毫无疑问。他们得了洪易地庇护。有了户籍。那才算真正地安稳下来。不用每天担惊受怕。
虽然这户籍是要为洪易地仆人。家奴。但是看样子洪易却并是个刻薄地主人。替他操持家务。打理银钱。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地。
而且如果洪易以后再进一步。当了官。他们就是大管家。一步一步上去。接近高层。告御状地机会就多了很多。
现在要是直接去告御状。只怕还没有接近皇城。就被抓起来乱刀分尸。
“你地功夫如今是个什么层次?”洪易看着沈天扬。再次盘问起底细来。
“老汉练了四十年地拳法。练地是大禅寺地三十六罗汉手。虽然筋骨强悍。如今已经到了武师地地步。不过这三十六罗汉手并不是大禅寺地最高武学。虽然老汉我功夫精纯。但全身却有些细微地地方练不到位。不能达到‘练骨如刚’地顶尖武师层次。最多也算上一个中等地武师吧。”沈天扬摇摇头:“不过铁柱这孩子。一生下来就天赋异禀。力大无穷。可惜地是。没有什么好功法给他练。如今虽然他施展‘猿魔混神棍’法。虽然能和武师媲美。但自身地功夫。筋肉皮膜都还没有练好。武士都算不上。”
“听说大禅寺的两门武功,牛魔大力拳,虎魔练骨拳,这两部拳法是天下锻炼筋肉皮膜骨的最高秘法,可惜在二十年就失传了,我要是能够学到,只要一两年苦练,就肯定能达到武师的境界,到时候,就算是先天武师,也未必能接得住我的猿魔混神棍。”沈铁柱瓮声瓮气,向往的道。
“果然是天赋异禀的勇士,最适合练武。”洪易看着铁塔一般的沈铁柱,身上一块块的肉,好像铁板岩石,威猛逼人。
虽然洪易早看出来了,他的功夫其实并不精纯,但是天生带来的体格,却是能为他增添无穷的勇力。
这样的人,就算是武徒境界,也可以徒手毙掉武士。如果练了高深的拳法,那么将更加的恐怖。
“小穆的天缠功,也是锻炼筋肉的无上法门,这也是云蒙玄天馆的秘传,并不比大禅寺的牛魔大力拳差,你怎么不跟她学一学,她又不是不教你。”沈天扬听见儿子的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
“天缠功软绵绵的,两手画来画去,还要扭屁股,扭腰,女人一样,我就算学了,气质变成阴柔,去了锐气,猿魔混神棍法施展起来,就没有劈山斩浪的气势了,不能学,不能学。”
沈铁柱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
“放屁!武功练到高深处,想刚就刚,想柔就柔。”沈天扬举起烟斗,要狠狠的打儿子,但举到一半又放下来,叹了口气:“算了,以你现在的修为,的确不能明白这个道理,学天缠手,的确是容易把生气练得软绵绵的,倒是有害无益。可惜我老了,筋骨就这么定型了,不能修炼啦。”
洪易听到父子两人的对话,对这一老一壮的性格又多了一分了解,“今天晚上我就先回去,明天你们准备一下措辞,我给你们办个入籍的文书。”
说着,洪易起身,坐起轿子回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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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乾朝的中枢之地,皇城,正在玉京的正中央子午线上,坐北朝南。
皇城之外,是偌大的护城河,河上修建了许多白玉桥,地面也是白色石料铺成的,一块一块,平整如镜。偌大的皇城围墙城楼,更是高达二十丈,一色朱漆黄瓦,向上望去,帽子都要掉到地上。
外面是巡逻的御林军日夜不停轮流换班巡逻。
这些御林军,个个铁甲披身,骑马垮刀,弓在马背,箭囊在后,宛如一个个的铁铸魔王,环视在皇城周围,对每一个企图接近皇城的人,都投出冰冷毫不掩饰的杀意。
而皇城里面,更是层层叠叠的大殿,宫墙,房屋,不知道有几千间。
如果站在高处望整个皇城,就好像是天上的宫阙,飞到了人间,无比的壮阔,威武,富丽,堂皇,的确是掌握天下的中枢之地。
皇城东面的偏殿之中,一排排房屋,是内阁大臣们为皇帝分忧,处理朝政的地方。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皇宫里面都掌起了灯笼,内阁大臣们也都回去休息,但是内阁之中,却还坐着一人,正是洪玄机,一本一本的整理下面各个州府,行省上来的奏折,选出重要的,呈给皇上。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脚步声音传来,门外掌值的太监高声叫道:“皇上驾到。”
“臣叩见皇上。”
听见太监在外面高唱皇上驾到,洪玄机立刻离座而起,走出屋子深深的躬下身子,身上宽大的锦服都拉扯到了地面。
“爱卿免礼。”一个非同和悦的声音传了进来,进来一个戴着九龙金冠,上面镶嵌葫芦大楠珠,身穿明黄袍子,脚下锻靴的老者。
这个老者也和洪玄机一样,两鬓微微的斑白,面如白玉,气息旺盛,步履四平八稳,自有一股掌握天下的气度。
如果去掉这一身的九龙金冠,明黄锦绣袍,换上一身同样的衣服,很多就会发现,这位手握天下社稷神器的大乾君主,和洪玄机极其的相似。
这相似并不是相貌上的,而完全是气质上的。
只是乾帝却比洪玄机多了几份苍老。
“玄机不用多礼了,朕是用过晚膳后,随便散步走到了内阁殿而已。这些天,朕升你为太师,主管文宰,你的事情又多了一些,每天都要忙到半夜森更,倒是苦了你。”乾帝和颜悦色,好像是对一个知心朋友般的说话,显示出了君臣之间亲密无间的融洽。
“臣自幼打熬得一身好筋骨,这些熬夜倒也算不了什么,为国分忧,为君减劳,这是臣的本分。”洪玄机起身之后,恭敬的回答。
“不要君臣奏对,这不是朝堂上么。”乾帝摇摇头,“闲聊闲聊,朕现在老了,就时长想起年轻的时候,二十年前在青杀口,咱们两人被大军围困,你背着朕逃进山中,云蒙的太师宇文穆孤身来追杀我们,你身受一百多处刀枪箭伤,还带着亲兵和宇文穆交手,最后和太上道的梦姑娘联手惊退了他,令朕每次想起来,都心思激荡不已,当年咱们君臣是肝胆相照,打猎烤火,如今却怎么多了层隔阂似的。难道做皇上,注定要做孤家寡人?不过后来朕听说你和梦姑娘结为百年之好,本来想给梦姑娘封个诰命的,但是你却拼死辞掉,朕也只好作罢了。”
“君臣礼法,不能不尊,臣身为太师,掌管天下文事,当为天下群臣做表率,不敢和人臣嬉笑。况且梦冰云是太上道传人,又在青楼贱籍,臣若是不推辞,实在会丧乱礼法,为群臣所诟病,皇上说到道门,臣还是要劝谏一句。道士是方外化民,以鬼神修仙的邪门歪道蛊惑百姓,又不从事生产,不尊礼法,天下稍微动荡,他们不但不会为君王守节,还会生出异心,动摇江山社稷。皇上请取缔册封的太上道,方仙道,正一道。”
洪玄机恭敬地道。
“这事你说得对。那些道门。天下动荡地时候。他们地确不会为君王守节。甚至还会依附新地势力。企图把持神器。左右人君。这点殊为可恶。不过道门之中高手众多。要取缔他们虽然不是难事。却要防止他们狗急跳墙。眼下也只能安抚着。这事得从长计议。”乾帝点点头:“朕听说你巡视科考地时候。被李神光那愣头青顶住了?李神光这人。就是个死脾气。劝谏起来。在金殿之上。都能顶得朕一愣一愣。朕已经下旨训斥他了。”
“国有诤臣。不亡其国。李神光有古之大臣地风度。不过就是太不讲礼法。当堂咆哮。却也不是大臣地风度。不过臣当时所说地参他。也是一时压压他。免得他以下犯上。真地破坏朝廷规矩。”洪玄机把腰稍微地弯了弯。
“左右。都退下!”
乾帝突然挥了挥手。身后地护卫太监全部都退出了百步之外。
“听说民间兴起了两股邪教?无生道。真空道。还两次潜伏你地侯府刺杀?”乾帝询问道。
“臣已经把此事写成奏章,呈给皇上,不知道皇上过目了没有。”洪玄机点头。
“朕自然看过。”乾帝的目光中闪过毫不掩饰的凌厉:“你的对策也很好。也罢,既然他们要来闹,朕也就正好引蛇出洞。顺便还可以考教考教太子和其它皇子的应变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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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大黑之后,洪易坐轿子已经回到了府邸,府邸里面的人态度明显对他改善了许多,许多平时不理会他的奴仆,看见他回来的时候,也会停下手中的活计,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少爷。
到了自己的桂花厢房,紫玉,红玉,黄玉,蓝玉这个丫鬟却不知道哪里去了,一个都不在,洪易只好起身自己倒茶,歇息了一会儿,又去旁边的马厩里面看追电马。
追电马被两个马夫日夜伺候着,也显得很安逸。
就在摸着追电马的马毛时候,洪易又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侯府之中最为神秘的吴大管家。
“侯爷刚刚回家,叫少爷过去。”吴大管家就说了一句。
洪易点点头,跟在后面,到了正府之中。
洪玄机依旧坐在厅堂的中央,看见洪易进来了:“你中了举人第一名解元,已经是士绅的身份,今天我也就不训斥你了,今天叫你过来,只是叫你,不要得意忘形,知道么?”
“是。”洪易点点头,迟疑了一下:“孩儿想搬出去,游历一段时间,增加阅历见闻,再回来考进士,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谨遵圣贤教诲。”
“搬出去么?”洪玄机垂下眼皮:“你现在是士绅的身份,既然要搬出去游历,尊圣贤教诲,道理上也说得过去,不过出去之后,如果仗着举人的身份,作奸犯科,坏我侯府的名声,我一样不会饶了你,吴管家,到账房支一千两银子,同时把赵寒叫来,让他跟着洪易随时照料着。”
“赵寒?”
洪易一愣,却没有想到,自己搬出去,洪玄机还会派人跟着自己。
不一会,吴管家就提了一个包袱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这个人身穿灰色的衣服,脸上隐隐约约一道蜈蚣模样的疤痕,在洪易的感觉之中,身上透漏出一股阴深深的寒意。
“这是赵家过来的人?”
洪易一听这人的名字,就知道,这个赵寒,肯定是赵夫人娘家那边的人,而且在他潜意识里面,这个赵寒武功深不可测,肯定是个大高手。
“赵寒是个管账的能手,你要游历,身上的银钱可交给他打理,专心增长阅历就好。去吧。”洪玄机挥挥手。
“我就知道,这个赵夫人不会让我就这么如意的出去。不过离开侯府之后,再做计较。”
洪易心中动了动,深深的看了一眼洪玄机,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