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过后,欧阳佟仍然没有得到明确答复。
对于这个结果,欧阳佟并不意外,所以,当天下午,他便交代许问昭,准备明天向媒体投放招标广告。许问昭说,我正要跟你商量这件事。按照原来的设计,我们是以资圆公司的名义招标。不过,我始终觉得,你签给杨大元的那份文件,对于我们是一个潜在威胁,尤其你现在又决定不与朱丽依合作。我担心有一天,我们赚了钱,朱丽依就会拿着那份文件找我们,要求分利润。
欧阳佟说,正因为担心他们使出这一招,才会以资圆公司的名义做这个项目呀。
许问昭说,我担心事情没这么简单。而且,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能便宜了星期七。我有一种想法,说出来你最后拿主意。
许问昭说,为了预防星期七和博亿打官司,她准备做个财务陷阱。欧阳佟问怎么做。许问昭说,现在公司增加了很多员工,但这些员工到底属于博亿还是属于资圆?一直没有划分。实际上,目前博亿员工的月薪支出已经六万多元,但不包括欧阳佟和许问昭的薪水。许问昭便在博亿公司的员工名册上增加了二十多人,又给欧阳佟和自己分别发月薪十万元和二万元。使得博亿公司的月支出,达到三十万元。再加经营费用支出,博亿公司每个月,至少需要四十万。
欧阳佟立即明白了许问昭的意思,她是想让博亿公司欠上一大笔债,星期七如果真打股权官司,他们获得的将是一笔债务。欧阳佟说,把你的工资,提高到八万,另外,寻万芳和雷蕾,也提高,提到一万。许问昭说,这样做,就要增加很多个人所得税,而且,我们的实际工资没有这么高,工资要发到个人的卡上,将来无法退还公司。欧阳佟说,你们不是有资圆的股份吗?就算你们提前支取了红利。再说,我们支付了个人所得税,这样的账,才有说服力。
许问昭说,既然你同意我的这种搞法,我就做下去了。我计划下一步,还要多弄些支出。欧阳佟问许问昭准备怎么做,许问昭说,目前,博亿公司账上,一分钱都没有。她准备到银行找熟人,以资圆公司担保的方式,贷一笔款。她准备贷款八百万,并且以加盟费的方式,将这笔款转六百万到资圆公司账上。资圆公司收了博亿公司六百万,就需要承担营业税。不过,她找局长特批资圆公司税收优惠政策,手续已经办妥,两年时间内,资圆公司将有大量的税费被减免,成本也就不是太高。
欧阳佟说,这个办法很好,你可以继续把账目做大一些。如果能做到二千万三千万就最好。许问昭说,别说做到三千万,做到两千万,都有相当难度。关键是博亿公司的盘子太小,又没有固定资产,不可能获得更大额度的贷款。没有贷款又没有营业收入,却有大量的债务,账面太假了。欧阳佟想了想,说,现在我们的财力不错,几个创业股东,也该有点工作条件了。这样,你做个计划,再去购置两台车。你和寻万芳以及雷蕾,每人一台车。对,可以购置四台,再买一台商务车公司用。另外,公司需要添置电脑什么的,也都添置,办公场地已经小了,可以增加。这样能不能又做出一部分费用来?
许问昭说,这也是一个办法。我建议你也换一台车,换高档一点的。你现在的车,可以处理掉,新买的车,由公司购置。欧阳佟说,我早看中了宝马X6,你就去帮我弄一台。许问昭说,有了五台车,我们又可以拿这些车去抵押贷款。欧阳佟说,具体细节,我就不过问了,你去操办。
招标广告登了出来。省内的广告公司都知道德山市庆是一个大项目,谁都想分一杯羹,见到广告,第一时间给博亿公司打电话。这些电话,自然就由许问昭处理。
朱丽依也看到了广告,立即给欧阳佟打来电话,问他,是不是没有合作的机会了?欧阳佟懒得和她说太多,只是说,我是公开招标,择优录取,谁的条件好就要谁,大家的机会都是均等的。其实,欧阳佟心里暗说,你去死吧,永远都别想有机会了。
不仅不可能再给朱丽依和星期七机会,欧阳佟还给贾宇革下了一道命令,将调查的范围扩大到朱丽依。尤其要注意朱丽依在官场的人脉关系,想办法弄清她和这些官场人物的幕后交易证据。他心中早已经想好,如果朱丽依真要和自己斗下去,那就奉陪到底,最终还不一定谁输。
晚上,王禺丹请吃饭。原本说好邱萍也来,可她临时有点事来不了,只能晚一点来喝茶。两人于是在喜来登吃了自助餐,然后去了三十八楼。在房间里坐下,服务员还在替他们泡茶,王禺丹说,看到你的招标广告了,看来,你开始进入状态了。欧阳佟说,感谢夸奖。听到你的美言,我突然觉得我真的像你的儿子。王禺丹问,什么意思,是不是说我老了?欧阳佟说,我非常努力地想讨你一个夸奖呀。她说,那好,以后我就多夸奖你几句。
服务员将茶泡好,王禺丹说,好了,我们自己来。服务员退了出去。王禺丹端起茶壶,先往欧阳佟的杯子里倒,再往自己杯子里倒,同时问他,你是不是决定了?他问决定了什么。她说,朱丽依呀,你不准备和她合作?欧阳佟说,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是革命的首要问题。王禺丹说,树一个敌人容易,交一个朋友难。欧阳佟说,我什么都缺,唯一不缺的,就是朋友。王禺丹说,是啊,你也缺一个真正的敌人。
听了这话,欧阳佟觉得心里不爽,说,你要搞清楚,不是我不听话。我向她递出了橄榄枝,是她不接。王禺丹说,为了营救你的小天使?没想到你还是个情圣。他说,你没听说吗?无情并非真豪杰。她说,喝醉酒的人总说我没醉,那是因为他们已经失去了自我。孩子总说我已经长大了,那是因为他们不理解什么叫长大,你属于哪一种?
欧阳佟说,那你到底是想我和她化干戈为玉帛,还是和她刀兵相见,你死我活?王禺丹说,各有千秋,很难说哪一种好。欧阳佟希望她说得明白一些。她便解释,如果能够化干戈为玉帛,至少有两大好处,第一,目前做德山市庆这单业务,可能会少些麻烦和阻力,至少星期七可以帮你分担一些压力。第二,从长期来看,少个仇人少把刀,肯定是好事。如果成为仇敌呢?自然也不是坏事。现在这样的结果,我更喜欢一些。欧阳佟说,你是唯恐天下不乱。
王禺丹于是放肆地大笑,笑得花枝乱颤,胸前的一对奶子正优雅地跳着桑巴舞。王禺丹是一个很矜持的女人,任何时候见到她,她总是浅笑吟吟,喜怒不形于色。但和欧阳佟在一起的时候,情况有些不同,偶尔,她会露出女性的本性,显得特别放肆,动不动就骂他、损他。那次在广州,她的表现让欧阳佟吓了一大跳,给人的感觉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疯狂。当时,欧阳佟大吃一惊。开玩笑地对她说,没想到你这么骚。她说,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我吃了这顿,下顿还不知在哪里呢,当然就不顾撑破肚皮了。
他受到挑逗,颇有些心猿意马。毕竟一段时间以来,全身心扑在公司,没有尝到肉滋味了。他向她那边挪过去,搂住她的肩,正准备将嘴送上去,却听到敲门声响起。两人迅速向两边分开,刚刚坐好,服务员带着邱萍进来。
邱萍说,怎么样?没有打扰你们做好事吧?欧阳佟说,怎么没有?才刚刚拉了过门,你就闯进来了。邱萍于是说,那我先出去,等你们把一曲爱的奉献唱完。
王禺丹又恢复了微笑的表情,说,你没吃饱吗?要不要给你留点?
邱萍并没有离开,也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坐下来,问王禺丹,听说你们要和德山烟厂合并组建企业集团?王禺丹说,有这种动议,想将全国几大主要烟厂组建企业集团,主要是想做大做强。欧阳佟说,这是谁出的馊主意?组建企业集团,是要一加一等于二或者大于二,可是,你们都是烟厂,合并之后,怎么等于二或者大于二?恐怕是内耗更多些吧。王禺丹说,理论上,组建集团肯定更好,更具有竞争实力,也更能应对国际烟草市场的冲击。中国是烟草消费大国,也是烟草制造大国,可中国烟草的销售额以及利润,在国际市场占的比例并不大。上面之所以有这种动议,也就是想加强国际竞争力,出发点是好的。
欧阳佟说,好个屁。中国人只会窝里斗,如果真是出于这一点,何必组建几个集团?不如全国所有的烟草公司组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大集团,那才真正形成国际竞争力。邱萍说,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恐怕各方利益摆不平吧。王禺丹淡淡一笑,说,全国有中烟公司呀,原本是想搞个大国企,但各省的利益无法均衡,烟草的税收太大了。现在就想借鉴铁路的搞法,组建区域集团,既兼顾了区域利益,也形成了局部合力。
欧阳佟倒不关心这些,他所关心的是,如果真的组建了集团,王禺丹能够成为集团董事长吗?如果不再是一把手,自己辛苦打下来的天下,就不得不拱手送人了。有关这一点,王禺丹说,那要看怎么组合了,如果仅仅是江南烟草和德山烟厂合并,那么,江南烟草是正厅级而德山烟厂是正处级,肯定以江南烟草为主了。这不仅仅是江南省一省的问题,其他省也存在这种情况,这样合并,有很多行政级别不高的烟厂肯定不干。而且,省级烟厂虽然是国有企业,可人事权在省里,属于省管干部。若以此基础合并,决定权还在省里,这又牵涉到中国烟草总公司的利益了,他们可能也不干。比较可能的是,中烟公司将全国划分几个片儿,以渠道重组产品生产企业,再由中烟公司委派副省级官员担任各集团的一把手。
邱萍说,真是这样的话,那不是没你什么事了?省里也不会答应吧。王禺丹说,现在各省都在争取这件事,可是,胳膊又怎么可能拧得过大腿?
欧阳佟突然想清楚了一件事,说,这大概就是你竞争雍州市长的原因?
邱萍说,还雍州市长呢,我听说陈运达和赵德良已经达成了妥协。这个结果,上次和武蒙谈话时,欧阳佟已经得到了暗示,并不显得惊讶。但是,邱萍说陈运达和赵德良达成了妥协,他还是有些吃惊。他说,怎么回事?陈运达不是答应了你吗?
王禺丹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答话。邱萍替她回答了。
邱萍说,有好几种说法,不知哪一种是真的。说法之一,如果让王禺丹当市长,那么,她就是江南省的第一市长。这倒不是问题,根本问题在于,她一旦当了这个市长,省委的那个女性常委位置,很可能就是她的。这也就是说,陈运达一箭三雕,同时获得了三个重要职位。赵德良觉得,让王禺丹接这个职位,其重要性,甚至超过了雍州市委书记,在下雍州党政一把手这步棋的时候,自己就输给了陈运达。说法之二,赵德良心目中,早已经有了省委女性常委人选,不想让这一位置出现一个强有力的竞争者。说法之三,赵德良不希望雍州市的党政一把手权力均衡,真的如此,他所选的市委书记就失去了意义。说法之四,陈运达在关键时刻打了退堂鼓,他觉得雍州市长是自己手中极其重要的一张牌,担心把这个位置交给王禺丹,这张牌显得弱了。说法之五,王禺丹和彭泽华的私交不错,陈运达担心两人会成为联盟。说法之六,陈运达觉得王禺丹和其他候选人竞争会处于弱势。
欧阳佟问王禺丹,到底哪一种说法是真实的。王禺丹说,可能都真实,也可能都不真实,政治的魅力,恰恰在其不可测性和不可知性。就算你拿计算机计算,也一定会在某个你没有计算到的地方出现意外。或者说,官场存在意外才是正常的,没有意外,反而不正常了。
王禺丹说,还是不说我了,说你吧。有了德山市庆这个项目,你的公司大概也可以走出成活期了,是准备在稳定期里挣扎,还是尽快走出稳定期,大步跨入发展期?
欧阳佟说,你还别说,这要感谢你。王禺丹问,感谢我什么?邱萍说,当然是感谢你一语惊醒梦中人。王禺丹说,谁是梦中人?我说了什么?欧阳佟说,你上次提到成活期、稳定期和发展期三段论,对我启发很大,我为此思考了很久。王禺丹笑着说,说说看,都思考了些什么?
欧阳佟说,我觉得,所有的企业家都不得不面临同一个困境,创业初期的高速度发展之后,迎来的是一个极其缓慢的发展时期,也就是你说的稳定期。这个稳定期,其实也是一个危险期,企业的盘子越来越大,利润率越来越小,经济景气状况稍有变化,企业就会陷入亏损。只有极少的企业,迅速跨过了这个缓慢而且越来越艰难的稳定期。最典型的例子,是李嘉诚的长江实业,他做塑料花获得了快速发展。如果继续做塑料花,应该会有一个相当漫长的稳定期。这个稳定期,也可能是死亡期,因为塑料花的技术含量不高,你能做,别人一样能做,很容易陷入恶性竞争之中。为了生存,你不得不降价促销,企业也就因此永远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一般人研究李嘉诚,认为他的成功,恰恰在于自己有了原始积累之后,立即转向搞房地产了。这话自然对,但显得太偶然性和个案性,缺乏典型性总结。何况,和他一样,因为做传统行业积累了原始资本之后转向房地产的企业家,肯定不是他一个。为什么他成功了而别人失败了?还有些企业,一开始就做房地产,甚至比李嘉诚早很多年,他们为什么没有做成长江实业?仅仅经营的转向或者多向型发展这样的事例,不足以解释李嘉诚现象,更不能成为具有普遍意义的结论。直到你谈到三段论,我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恐怕还不是稳定期向发展期的过渡问题。
王禺丹鼓励道,有点意思。继续说下去。
欧阳佟喝了一口茶,继续说,这里面恐怕并不仅仅只是一个企业发展三个时期的三段论问题,而是一个经营理念的升级问题。一般来说,创业的时候,肯定遵循传统企业模式和传统经营模式。这种模式的门槛很低,天花板同样很低。当一家新创办企业度过成活期之后,便立即会撞在发展的天花板上。客观体现,就是同类企业同类产品的恶性化竞争。企业一旦陷入这种竞争旋涡,就一定得在按照传统思维模式建立起来的企业制度和法律制度之间左冲右突,为了增加一点点利润率,不得不偷税漏税,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不得不和竞争对手恶掐。所有传统竞争手段,全都是双刃剑,既伤人,也伤己。企业家和企业的命运,永远掌握在那个叫市场的东西手里,而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
王禺丹认同地点了点头,说,到底是聪明人,思考不错。那么,到底怎么突破?这似乎是所有创业者,在企业走过成活期之后都会面临的问题。
欧阳佟沿着刚才的话题往下说。我想了一下,企业在稳定期,必须解决一个问题,完成传统经营模式向现代经营模式的跨越,也是传统经营思想向现代经营思想的跨越,恐怕还是单纯产业结构向复合型金融型产业结构的跨越。这一步,跨得出去,企业就会有爆发式发展,跨不出去,就不得不在生死边缘挣扎。
邱萍说,到底是文化人,总结起来一套一套的。王禺丹说,你这一说,我有一个新的提法,这个时期,既不叫发展期,也不叫跨越期,叫融通期。欧阳佟说,这个提法好,既是金融行业的贯通,也是经营思想的贯通。
邱萍于是问,理论总结起来一套一套,具体你有什么想法?
欧阳佟说,我确实有些想法。你们没发现,我这次进京,在那里住了很长时间吗?主要是考虑未来发展的布局去了。王禺丹说,对了,你见到武蒙了?有什么收获?欧阳佟说,我得到了两个消息,一个好一个坏,你们先听哪一个?王禺丹说先听坏消息,邱萍则说先听好消息。欧阳佟开玩笑地拿出一枚硬币,说,你们要哪一边?王禺丹说要字。欧阳佟将硬币转了一下,然后按下来,抬起手一看,果然是字。
欧阳佟说,坏消息是关于江南烟草进入江北省市场的。不久前,江北省不是换了省委书记吗?我听说,武蒙和这位省委书记关系不错,我原是打着这个主意才去找他的。我想,只要省委书记一句话,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可武蒙一听,头摇得像拨浪鼓,回答只有一句话:你省点心吧。
邱萍问,那好消息呢?
欧阳佟说,如果有企业要上市,武蒙答应帮忙。
他的话仅仅于此,王禺丹和邱萍都是官场中人,很清楚武蒙的这种回答意味着什么。像企业IPO这样的事是大事,他既然答应下来,充分说明,在这方面,他有极大能量。
王禺丹说,如果这样,那你应该趁早计划,争取在明年推一两家企业上市。欧阳佟承认,他正在朝这个方面努力。邱萍更感兴趣的是他的具体计划,问他有没有目标。
欧阳佟说,有一个。王禺丹和邱萍同时说话。王禺丹说,什么情况?邱萍说,说说看。
欧阳佟的目标是道隆集团。那天,魏厅长去道隆集团考察之后,骆虹和郑秘书先后给他打电话,他才知道,道隆集团一直都在寻求上市。只不过说不清什么原因,建设厅一直压着不批他们的改制方案。为了帮骆虹,欧阳佟约魏厅长钓过一次鱼。钓鱼需要一整天,两人便说了很多话,其中包括道隆集团的企业改制。魏厅长说,这件事搞了很多年,厅党组也讨论过很多次,意见分歧很大。欧阳佟感觉,魏厅长对这件事,也不是太热情。
王禺丹略想了想,说,会不会是建设厅的那些官员想持股,却又师出无名?
邱萍说,这还用说?建设厅是行政机构,道隆集团是他们手里最大的一块肥肉,党组成员,每年不知拿多少发票给他们报销。一旦上市,建设厅对他们的控制力就弱了。欧阳佟说,我估计也是这么回事。可这是一个硬坎呀。公开让这些党政官员持股?他们敢吗?王禺丹在面前的茶几上画了一个圈,说,正面进攻不行,你不能迂回吗?欧阳佟问,怎么迂回?王禺丹说,组建一间公司,让这些官员秘密持有公司一定的股份,然后,以这间公司的名义,参与道隆公司的股权改革。比如作为战略投资,成为道隆的合法股东。邱萍说,这个办法好,让建设厅那些官员间接持股了,他们肯定干。
欧阳佟猛地一拍大腿,说,这是个好办法。
王禺丹说,可是,你还有一个问题,你想过没有?欧阳佟问,什么问题?王禺丹说,你缺一个计划。欧阳佟说,这不是八字还没一撇吗?自然就没有将计划这件事提上议事日程。不过,丹姐你刚才的建议很好,下一步,我就着手做这个计划。刚才我已经稍稍想了一下,如果可能的话,和道隆集团的合作方式,有两种,其一,我出一笔钱,替建设厅那些官员持有他们的股票,然后将道隆集团包装上市,我拿一笔费用。
欧阳佟的话还没说完,王禺丹就说,小家子气,太小家子气了。欧阳佟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想我趁此机会,直接参与道隆集团的股改,成为持股股东。邱萍说,这还用问?道隆一上市,你手上的股票,至少上涨二十倍。你投资一千万,就变成两个亿了。欧阳佟说,这就是我刚才想到的第二种合作方式,不过,我也有难处呀。你们知道,我手里没钱。眼下这个项目,看起来钱哗哗地进,但还没有到用钱的时候,估计过几个月,钱就得哗哗地往外流。整个项目做下来,我如果能够赚到五百万,就心满意足了。可五百万,对于参股道隆集团来说,九牛一毛。
王禺丹说,你傻呀,你不懂募资?欧阳佟问,怎么募资?王禺丹说,这就是我说你需要一个计划的原因。我可以帮你提个思路。分两步走。你也知道,你现在的德山市庆项目,估计也就能赚几百万,顶了天,大概也就是一千万。这还只是一种远景,很难说能不能兑现。你把这个项目的赢利前景打高一点,就算三千万吧。第一步,我和邱萍给你投二千万,占40%,你占60%。既可以将你现在的公司进行重组,也可以另外组建一家公司。有了这二千万,你就去买一层楼,作为新公司的办公室。完成这一步之后,我和邱萍再想办法拉一两个股东来入股,比如说拉两个股东,每个股东出资三到四千万,让他们各占10%至多占15%。这时候,把公司的注册资金提高到一个亿,你的股份摊薄到40%左右。这样,你不就可以参与道隆集团改制了?
邱萍立即接过去说,你还可以用同样的办法把公司做大,弄到两个亿左右的资金参与道隆集团改制,拿下他们30%的股份,你就大赚了。就算拿下20%,也是相当可观的一笔买卖。股票一上市,公司的市值,就可能是四十亿。你就变成亿万富翁了。
这个前景太美妙了,欧阳佟听说之后,非常激动。如果按照这一方案执行,就算不上市,他用区区几百万控股一家两个亿的公司,那也是大赚了,何乐而不为?他因此问王禺丹和邱萍,你们的意思是不是说,一定要看到道隆集团的IPO前景,才肯出手?
王禺丹说,你小看我们了不是?就算道隆集团IPO有一定难度,整个江南省,难道只有一个道隆集团?有武蒙在背后支持,我们还怕没有IPO机会?这件事,你完全可以现在就着手,马上去看楼。只要楼看好了,我们就可以签协议,接着,我们的钱就可以到账。
接下来几天,欧阳佟忙得昏天黑地。有十几家广告公司送来了自己的资料,希望成为合作者。他需要选择符合的公司,同时还要带着许问昭去看楼,并且制订公司的改制方案。此外,文雨芳还在局子里,他不得不到处找关系,希望将她弄出来。他也说不清为什么,此前并不觉得对文雨芳有多深的感情,可这件事之后,他突然觉得,无论如何,自己得对她负责。
更让他头大的是,公安局经侦大队的调查,显然令杨大元不安了,他似乎认定,只要说动欧阳佟,自己就可以渡过这一难关,因此对他发起了全面攻势。首先,朱丽依给欧阳佟打来一个电话,说已经做通了杨大元的工作,他答应了。欧阳佟说,可是,时效早已经过去了。现在,就算他答应,我也不答应了。听了这话,朱丽依愣了一下,说,欧总,不是这样吧,我们当初说好了的。欧阳佟说,我们是说好了,可是,我不可能无限期等下去。我给过你时间表。他自己不好好把握,我能做的,全都做了。
朱丽依说,欧总,毕竟你们以前是朋友,事情不必做得这么绝吧?
听了这话,欧阳佟冷冷地笑了一下,说,这话,你不应该对我说。朱丽依说,那应该对谁说?欧阳佟回道,对谁说,你心里比我清楚。何况,这件事,也不是我说了算的。人家文雨芳的父母,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法院和检察院,他们都咨询过了,这件案子,最多判两年劳教。他们已经准备接受这个结果。就算是要做工作,我想,第一,要显示点诚意,显示诚意的方法,肯定是将文雨芳弄出来。没有这个结果,还能谈什么别的?至于杨大元本人的事,当然要在文雨芳的父母看到女儿之后,才有可能缓和吧。最后的谈判,我想,也一定不是找我谈,而是找文雨芳的父母谈。人家的女儿已经关了二十多天,他们能不能顺这口气,我可没有把握。
朱丽依说,那你能不能把他们的电话告诉我?欧阳佟说,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上。人家的电话号码是人家的隐私,我无权交给另一个人。再说了,你如果想联系文雨芳的爸爸,我不相信你朱大总经理没有办法吧?
当天晚上,欧阳佟驾车回家,竟然又一次看到杨大元的老婆伍燕华带着儿子站在宿舍大院门口。欧阳佟心中暗惊了一下,幸好发现了,不然又被她堵住,说不定惹出什么麻烦。好在他在车上,也不将车开进停车场,直接开进了宿舍区。看来,他们认定,解开此结的钥匙在欧阳佟手里,完全是围追堵截了。早晨出门上班,欧阳佟特别注意了一下门口,发现伍燕华还站在那里,只不过,这次没有带儿子,说明她昨晚是回去过的。欧阳佟想,伍燕华既然守在自己家里,那么杨大元本人呢?他难道不有所行动?他这个人,为了一己目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搞不好,他已经等在公司了。
欧阳佟拿起手机,给贾宇革打了个电话,了解杨大元此刻身在何处。贾宇革并不是自己跟踪杨大元,他需要了解以后再答复。欧阳佟挂了电话之后,又给许问昭打电话,知道公司一切正常,并没有特别的人出现。结束与许问昭的通话,已经快到公司了,他有些犹豫,不知是继续向前走,还是停下来等贾宇革的电话。恰在此时,电话响了,是贾宇革。果然,杨大元此时就在财富大厦正门口。欧阳佟立即下定决心,并没有将车开进财富大厦的停车场,而是继续向前开,同时给许问昭打了个电话,约她一起去看楼。
等许问昭到来时,他拨通了朱丽依的电话,说,你们这样围追堵截,有用吗?朱丽依说,欧大台长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围追堵截?欧阳佟说,杨大元的老婆伍燕华堵在我住的小区门口,杨大元堵在我的公司门口,你不会说你不知道吧?朱丽依说,我真的不知道呀。欧阳佟说,既然你不知道,那就算了。我想,我应该给公安分局施加点压力,让他们结案算了。朱丽依说,等等,你能不能说清楚点?我不是太明白。欧阳佟说,你知道这个案子为什么到现在还没结吗?按理说,此前,他们早已经调查过了,涉案金额五百万,涉嫌贪污和挪用金额,已经达到了三百万。你也知道,公安局破案是有奖励的,奖励的数目,与案值直接相关。单就案情来说,一百万和一千万,区别不是太大,都是大案要案,也就是十年有期徒刑和无期徒刑的区别,对于公安局的办案人员来说,意义不是太大。他们真正想要的,是那笔奖励,因为他们想每个办案人员拿到几千或者上万元,经侦大队还想换一台车。
欧阳佟这是在暗示朱丽依,你不是一定要管这件事吗?那好,我给你指条路。
第一步,当然是要想办法将文雨芳弄出来。可把文雨芳弄出来不容易呀,以前,这件案子,还毕竟只是在派出所,只要将派出所的相关人员打点好,再在分局主要领导面前活动活动,事情就搞定了。现在性质不一样了,已经关进了市看守所,案子再要撤,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派出所,区分局以及市公安局,你都得打点清楚。手续极其繁复不说,大概不花上几十上百万,肯定办不成。想通过欧阳佟或者文杰明省掉这笔费用,没那么容易的事。
把文雨芳放出来后,再做一做文杰明夫妇的工作,他们或许虚与委蛇一番,但关键在于女儿没事,最终,肯定也是会答应下来的。可就算答应了,公安局那边,不那么容易放过这一桩案子呀,同样,你得出血去打点。这个打点,恐怕就不是放文雨芳那么容易了,除了办案的相关人员,你都得堵上嘴,恐怕还得给经侦大队一大笔好处。这一笔花费,恐怕也得一两百万。也就是说,事情办下来,没有三百万,肯定不成。杨大元肯定拿不出这笔钱,朱丽依肯不肯拿,那要看杨大元和朱丽依的关系到底有多深了。就算朱丽依肯拿,这笔钱,也将会成为套在朱丽依和杨大元之间的绳索。
欧阳佟想,现在是你急而我不急。反正文雨芳已经在局子里住了二十多天,多住几天,也不算什么事。
许问昭上了欧阳佟的车,他便启动汽车,一起去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