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让你久等了。”谢映微笑,缓缓说出后面的话。
温玉忍不住暗自笑一声。
原来他是为这个和她说抱歉,刚才她也想太多了。
她摇摇头,满不在乎地笑道:“这都是小事,只要人没事就好。”
“可有受惊?”谢映看着她。
温玉一愣,旋即笑了,拍胸脯道:“我好着呢,你放心。”
谢映轻轻颔首,叹息道:“真是没想到半路会出这样的状况。”
温玉安慰他道:“谁能料到路上会出这样的事?而且。”她上前两步,很认真地朝着谢映万福,“而且今天多亏你送我回家,我才没在我自己的马车上,否则,现在躺在里面的人就是我了。”
谢映用另一边没受伤的胳膊虚扶了她一笑,月牙眼微弯:“看来,我今天无意中还救了姐姐一命。”
温玉略有羞赧地挠了挠头,就听见谢映自然地含笑问了一句:“姐姐打算怎么谢我?”
“欸?”温玉怔忡抬眸,正对上谢映的笑容。
“怎么谢你?”温玉忍俊不禁,“想要什么只管告诉我,我能给得起的一定会给你。”
谢映修养极好地微笑:“当真?”
温玉点头:“当真。”
谢映摸了摸下巴,温柔风趣地道:“那就先欠着,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温玉有点为难:“那你可得早点想出来。”她不久以后就要跑路了。
“为什么?”谢映微讶地抬了下眉尾,开玩笑道,“难道你要跑?”
温玉咳嗽了一声:“那倒不至于。”
你还真猜对了。
谢映笑眯眯地:“既然你也不会跑,那我就慢慢想着吧,等想到了,再来找你兑现。”
温玉也只能顺着他说:“……好。”
谢映朝着大夫的方向一扬下巴:“藏锋,把钱付了。”
“是。”藏锋从口袋里掏出银子,毕恭毕敬交给大夫。
谢映侧眸看温玉:“时候不早了,我还是送你早些回家,刚才我已吩咐藏锋去侯府里另调一辆马车来,现就候在门外,请吧。”
温玉看着他才包扎好的肩膀,迟疑道:“你身上还有伤,就不要奔波了。”
“顺路。”谢映温和道,“送完你,我正好回侯府。”
温玉拗不过他:“那也好,不过我到家之后你须得早些回去,这些天要听大夫的话,好好将养,好好忌口,好好吃药,知道吗?”
谢映抬眸看着对面的女子,叉着腰满脸认真地切切叮嘱,眉眼之间不由得溢出一丝无奈的笑容:“我不是孩子,你不需要这么小心。”
温玉一怔,垂下眼眸。
想起刚才翻车时谢映奋不顾身抱住她的那一刻,竟有些暖心。
“我也不是弱者,刚才你也不必舍身保护我。”温玉黑白分明的眼睛安静地望着谢映,“但你还是那么做了,不是吗?”
温玉没有说更多,抬手摸摸他的头,说:“回家吧。”顿了顿,她笑容越发明媚,“还有,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我都要谢谢你,我外祖父死后,除了身边的贴身丫鬟们,还是第一次有人会主动护着我。”
温玉很少被人保护。
所有人都知道她很强大,没有人能够欺负得了他,她永远可以所向披靡,永远可以克服一切,所以渐渐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觉得她坚不可摧,觉得她理所应当地可以克服一切困境。
可是她终究是个□□人身的人,不是铁铸的。
所以,不管谢映那一刻的举动是无心还是有意,她都很感谢他。
不过温玉很不擅长说这些肉麻的话,跟谢映说完那一声谢谢以后,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麻了,于是赶紧扭头,朝着医馆门外快步离开:“时候不早了,上车吧。”
谢映站在外堂上,额头好像还残留着属于那个明艳少女的手掌余温,他看着那个少女离去的背影,眼眸里好似凝结了深浓的犹豫。
谢映的马车载着温玉回到武恩侯府。
温玉说完那一席肉麻的话之后一路都在后悔,觉得太尴尬,于是两人一路上皆是沉默。到温家的时候,她简单说了句辞别的话,便飞快地下车。
谢映看着她逃也似的背影,心底触动。
就在温玉即将迈入大门的前一刻,他压抑再三,还是没有把喉头里的话忍住:“温玉。”
温玉脸上火烧火燎,但听见背后的唤声,她还是转过头来:“什么?”
谢映没有说话,只是下了马车,站在车边。
温玉不明所以,乖乖回来。
二人面对面站在一起,谢映忽然低声地对她说:“以后,要多加留意小心。”
这句话,谢映说得很小声,语不传六耳。
他直视温玉,那双黑曜石般的瞳仁泛着冰冷的光:“我能救你一次,不代表我能救你下一次。”
温玉眉睫骤然一抬,忽然觉得寒意拢上背脊。
“你……”温玉紧张起来。
她刚想问谢映今日是不是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可谢映却没留给她追问的余地,转身上了马车,
温玉站在马车下,就看到谢映抬手挑起一线帷幔,垂眸睨视她,笑意柔和:“温玉,你保重。下次再见,我想我会想好向你要什么作为答谢的。”
话毕,他放下了帷幔,车夫手里的缰绳一甩,那辆华毂绝尘而去,很快就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温玉心痒难耐,重重疑虑如同蚕丝将她层层包裹,可是她却无从理出头绪。
寒月跟偃月站在她身边,搀着她的手臂不解道:“姑娘,谢二公子跟您说什么了?”
温玉摇了摇头,有些疲倦地道:“没什么。”她扭头看相寒月,“五城兵马司那边的消息,你继续帮我留意着,查出那两匹疯马的来源之后告诉我。”
寒月点点头:“我都记着呢。”
偃月有些担心地说:“今天受惊了,主子先进去休息吧。”
温玉最后看了一眼谢映离开的方向,眷恋地收回目光,朝着侯府角门走进。
这边,谢映乘车已经走出了一条街。
漆黑的马车内,谢映闭目养神,俊容沉冷,一贯柔和的眉眼里氤氲着肃杀杀意。
一只灰鸽穿破云际,直直下落到了车外藏锋的手中。
藏锋轻车熟路地从鸽子的脚上解下一个小竹筒,抽出里面的纸条,而后放飞鸽子。
“主子。”藏锋面无表情地把纸条恭敬递进帷幔内,“消息递回来了。”
谢映的眼帘缓缓睁开,眼瞳流露一线光寒。
他张开纸条,看完了上面的内容,然后将它捏进手心。
“朝廷的鹰卫果真神速。”谢映的眉眼里含着戾气,一声一声地安静微笑,“我们前脚得到消息,他们后脚就找到了温玉身上。”
藏锋的面色阴冷,隔着马车小声道:“幸好只查到了温家的身上,没有沾染到主子。”
“他们现在能找到温玉,将来就能找到我,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谢映疲倦地闭上眼,揉了揉眉心,“藏锋,在温大姑娘嫁进侯府之前,派几个人守在温家附近,若有危急时刻,能帮则帮。他们这次动手没有得逞,或许还会有下一次。”
藏锋低声道:“是。”
谢映沉沉地闭上眼睛,眼前一片黑暗里,温玉今日莽撞中带着羞赧说谢谢的样子挥之不去。
今日出酒楼的时候,他便留意到她的马车被人刻意涂上了母马的□□,所以才临时改变了主意,让她跟自己同乘。
他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她身上的那样东西。
这一救,情有可原。
可是他不太明白,马车倾覆的那一瞬间,看到紫金香炉和车壁坍塌下来的时候,他为什么会飞身扑上去护住她?
他知道她身负武艺,不须人插手保护。
他明知道她勇敢无畏,可以保护自己,不需要他来。
可是他还是这么做了,神差鬼使的。
抱住她的那一瞬间,他才当头一棒,脑海里轰的一声作响,不明白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她还那么真心地对他感激说:“谢谢。”
谢映无可奈何地敛眸笑了一声。
她这声谢谢,他实在受之有愧。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抽红包,明晚九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