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寿明堂之后,温玉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寒月和偃月看出她心绪烦乱,便将屋中的丫鬟全部屏退到了屋外。
安静的暖阁当中,温玉坐在八仙桌旁的绣墩上,捧着手中的圣旨看了一遍又一遍。
偃月面有不忿,气得脱口而出:“谢凤年简直太不是个东西了,竟然在背后做出这等害人冥婚的行径,亏他还是个男人,心胸如此狭隘,我真恨不得扒他的皮抽他的筋,杀了他才好!”
温玉放下手中的圣旨,指尖有节奏地轻叩桌面,眉眼冷静:“你以为我不想?但要是真的杀了他,反而连累我们自己,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杀了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还能逃到哪里去?”
偃月气得眼都红了:“那主子就真的要冥婚吗?这到底是是一辈子的终身大事……”
寒月伸手拍了拍偃月的肩膀,沉声道:“主子自己有有分寸,你先别急。”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寒月心里也没底。
她目光深深凝望温玉:“主子,这件事情,您准备怎么办?”
温玉安慰地摸了摸偃月的头,替她擦干眼角因为着急而留下的泪花:“别哭,别让他们看我们的笑话。”说完,她抬眸看向寒月,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镇定冷静,“你们放心,这道冥婚的圣旨对我来说,并不这么重要,我已经想好要怎么办了。”
偃月怔忡道:“主子想好了?”
“是。”温玉自信一点头,眉宇间意气飞扬,说这话的时候,少女的脸上有种奇异的耀目的光彩,“我的办法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简称跑路。”
“跑、跑路?”寒月偃月大为震骇,“主子要逃御婚?”
温玉扬眉道:“当然不是在成婚前跑路,要是成婚钱跑路,那我还不亏死了?”她扳着纤细的手指算账,“你们想想,京城里还有谢凤年欠我的十几万银子,我爹那里还有我娘和我的两份嫁妆,这几笔钱折合在一起,可是不小的数目,我前些天算了算,都够买南边的一座城了。”
提起钱,温玉的眼瞳里大放异彩。
她这个人也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真金白银实打实的钱,少年时在外祖父身边长大,耳濡目染,温玉觉得这世上最有用的东西就是钱和权,二者有其一,起码能够不受人欺负。
而且一个女人只有在经济上独立,才是真正有了立身的资本。这一方面,温玉是真真实实吃过亏的,上一世她嫁给谢凤年后被那本书制约了行为和思想,成婚后把自己用来立身的嫁妆私底全部掏给了男方,最后夫妻分崩离析的时候,她才不至于连主动提出和离的勇气都没有,被锁在那个破败的院子里三年之久。
那个时候她是真的没钱了,偃月寒月也不在身边,一个没钱没经济来源的女人,和离之后就只能流落街头,所以到了那个境地,你不想忍,也只能忍。
吃过了亏,重生回来,温玉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钱,太重要了。
温玉看着这两个从小跟自己一起长大的丫鬟,郑重道:“我早就想走了,等拿回了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天高地远,我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没人能拦我。”
偃月的眼眶上还挂着泪花,她怔怔地看着温玉道:“可是主子,你不在意冥婚吗?”
温玉看着她一脸郑重其事担心的样子,觉得可爱,她忍不住笑了,摸着她的脸说:“跟生死比起来,什么事都不算大事,冥婚算什么?又不是拉我去沉河送死。只要我这条性命还在,什么都可以凭自己去改变。你们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我不瞒你们,这辈子,我没想过再嫁人,所以冥婚也好,嫁人也要,对我来说都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我不能辜负了自己。”
毕竟,她白捡回一条命,这条命对她来说,实在无比珍贵。
偃月和寒月怔忡地听着温玉的一番话,最后,寒月会心点头,偃月也破涕为笑。
温玉见两姐妹露出笑颜,心也终于放了下来,她坐在中间,一边一个豪气地揽住两姐妹的肩膀,挑眉意气风发道:“你们俩不用为我担心,跟着姐姐有肉吃,绝不会亏待了你们。”
偃月噗嗤一笑,寒月也故作娇羞地伏在温玉的肩膀上,捶了她一下,道:“既然主子心里已经有数,那我们就听您的,只要您能越过越好,我们姐妹俩做什么都愿意。”
今日被赐婚而搅乱的气氛慢慢恢复过来。
温玉摸摸两个丫鬟的头,温柔而坚定地道:“一切有我呢,别怕。”
寒月跟偃月看着温玉,也郑重坚定地点了点头。
她们自小到大跟着主子长大,知道主子最是个真正温柔坚强可靠的人,唯一的一点不好就是从前对谢凤年因情乱智,可是自从主子清醒过来以后,又变成以前那个理智果敢的她了。
看着这样冷静清醒的主子,寒月和偃月的心底真的很开心。
就在这时,外间的门被敲响了两声,院里的二等丫鬟晴碧敲门道:“姑娘,忠勇侯府的人过来交换庚帖,您要不要过去一趟?”
“圣旨不是才传下来吗?他们家的人怎么就过来了?”寒月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觉得忠勇侯府的人是在过来得有些迅速,就像是怕这桩婚事跑了一样。
听到忠勇侯府四个字,温玉率先想到的就是谢映这个漂亮弟弟。
她后知后觉地想到,要是自己已经做好拿钱跑路的决定后,势必是不会再管忠勇侯府的庶务,既然如此,谢映跟侯府可能又要沦落到上一世的结局。
想到那个紫衣少年,想到他月牙眼笑眯眯地喊着自己姐姐的样子……
温玉甩了甩头,把脑海里的景象甩开。
她心里默默扼腕叹息,虽然有些可惜这个漂亮弟弟的命运,但是现在她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没功夫可怜别人。
“姑娘,您要去吗?”偃月问道。
温玉收敛思绪,站起身点了点头:“过去看看。”
寒月道:“我们俩陪着您。”
温玉点头,而后略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饰,带着两个丫鬟重新出门。
皇上御赐冥婚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武恩侯府上下,所有人都以为被冥婚的大姑娘温玉此刻缩在院子里欲哭无泪,可是一眨眼就看到她仍旧风风光光地走出来,脸上一点气馁的神色都无,还是从前那个张扬骄傲的大小姐。
跨进寿明堂的一刹,温玉就瞥见堂中那一袭紫衣身影。
她怔了怔,瞳仁一瞬间长大。
谢映轻轻侧眸过来,墨玉般的瞳仁里带着春风化雪的温柔谦和,看到她的一瞬间,月牙眼眯起来无声地笑了笑。
温玉没想到谢映竟然会亲自过来交换庚帖。
不过现在忠勇侯府已经空了,能够主事的人死得一个也不剩,宗也不能让家里的下人来,论理也只有谢映能够办这件事。
讶异过后,温玉立即平复了心情,她收回目光,走上前去给主位上的温随安行万福礼:“父亲。”
温随安这一阵子简直过得心力交瘁,事情接踵而来,见到温玉也不想再废话,只挥了挥手让她起来。
温玉起身,坐到一旁的位置上,这边温随安已经交换了庚帖,看着谢映客气道:“小公子辛苦了,圣旨刚下,就立马过来交换庚帖。”
谢映谦和守礼,修养极好,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大家公子雍容清贵的姿态。
他侧眸看向温玉,眼底化开浓浓墨色。他浅浅咳嗽了两声,笑意更深:“不辛苦,应当的。”
温玉看着谢映的那双满含笑意的眼睛,又联想到忠勇侯府前来交换庚帖的迅速程度,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很荒谬的想法。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漂亮又嘴甜的家伙,好像隐瞒了她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直恶心胃痛就没有查错别字,很难受,明天再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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