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比税金和死亡更实在”
【反省】①回想自己的行动。检查自己过去的行为，给予一定的评价。②为了从今以后不再犯同样的错误而进行确认。
久远好像也挺吃惊。“也难怪雪子姐生气。确实没道理。我们的钱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可有可无。”
按报道上说，久远他们被抢去的车最后也被扔掉了。车上留有成濑一行人换下的西服、帽子和墨镜，但并没有提到旅行包。
响野偷偷看了一眼成濑。成濑还是像往常一般冷静地说：“这次的四千万再多说也没用。”
“滑溜溜地生活的林先生是可怜的倒霉鬼啊。”响野下了最后的定论。
“偷来的？”雪子看着钱包，声音因激动而有些走调。
雪子难得地情感外露，让响野很意外。
“总不能四个人齐刷刷地一起去吧？”
“我会给他打电话，久远你去取就可以。”
成濑看着得意扬扬的久远。他觉得如果狗能笑，估计也就是久远这个样子。他甚至觉得久远也许就跟狗一样，鼻子干燥就代表身体不舒服。
久远也点头。“是的，那只狐狸犬。”
“不是那个意思。我们自己惹出的事居然让别人抢了风头，我咽不下这口气。”
“那是什么？”成濑也皱起眉。
“林。”成濑看着驾照上的姓名及出生年月日。他眯起眼睛，觉得这个林姓男子的人生似乎透过照片浮现在自己面前。
“这是什么话！”响野厉声反驳。
“让他们拿走了。”响野的脑海里浮现出发现四千万时几个男人的脸，满心烦躁，“明明是我们的东西。”
“希望你别碰我的东西。”
“确实，人类的婴儿比任何动物的都弱小。跟小柴犬打也肯定会输。”
果然，久远自己也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祥子将手伸向吧台边的架子，从一叠报纸下抽出一张。她翻开那张报纸，找出其中一篇报道，拿到桌边。“野蛮的家伙是指这帮人吧？”
久远跟田中见过几次，但直接去他家还是头一次。成濑应该去过十多次了。
“田中今年多大？”久远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这时候包括成濑在内，谁都没有说话。每个人都在考虑各种各样的事情。被这种无言的思绪包围的桌子甚至让人觉得有些狭窄。
“两三天。”
“因为我是A型血。父母都是AA型，所以我也是AA型。是最纯粹的A型血。”田中不知为何炫耀起来。关于血型的话题，久远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全日本要都是A型血就好了。”田中小声抱怨道。
“电话号码？可以啊，免费赠送。反正到时候钥匙做好了你们也要进屋。”
“钱不是也被抢走了吗？”响野满脸痛苦，直勾勾地盯着成濑。真搞不懂这个老朋友在想什么啊，他略带感慨地想。
田中是制作钥匙和窃听方面的专家，自称可以复制天下所有的钥匙。从一般住宅的钥匙到大型企业员工的磁卡，甚至政府机构的服务器机房所需的钥匙，他都可以做出来。首相官邸的钥匙，核电站进出口的钥匙，可以打开新横滨站投币储物柜的钥匙，田中好像都有。既然成濑都这样说，那应该是真的。
“在那之前，先告诉我一件事情。”
“真是有困难找田中啊。”响野说。
“对于周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这样活着比较轻松。”成濑淡淡地说。
什么啊，这么冷的笑话。久远忍住笑。
“我可什么都知道。这次的运钞车抢劫案，这家伙肯定不是主谋。”
此后，不管成濑再问什么，田中也不回答了。
“我们当时确实干得漂亮，抢劫过程也很完美。正因为这样，最后关头所有宝贝都被抢走才更让人难以接受。”
“手机？”成濑问。
“原来是直接把接收器搞到手啊。”成濑发出赞叹的声音。久远也觉得可以理解了。他也觉得与其用电脑一次次尝试破解密码，倒不如直接抢现成的来得痛快。
久远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委托田中做公寓钥匙，他就得去现场做模子。虽然不知道配钥匙的具体手段和方法，但是田中肯定得靠自己的双脚去公寓。
“成濑哥不后悔吗？”久远好像很意外，“钱都被抢走了。”
响野回想着，那应该是夏目漱石的书吧，高中时读的那本书里出现了一个词叫niladmirari。好像是拉丁语，意思是“无动于衷”，也形容一种“枯木死灰”的哲学境界。响野明白这个词时，脑子里立刻就想到了成濑。成濑简直就是枯木死灰的典范。
“可怜的林先生。”久远发出同情的声音。
“那么好玩的东西不知道？”田中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给动物照相就好了啊。没有闪光灯就不会刺激眼睛，猫也很喜欢啊。”
“据说那个东西不可能破译。”
“把总统？”久远大吃一惊。
“线索？”响野反问。
“光看照片就能看出这么多东西啊。不愧是响野哥。”久远调侃他。
田中的母亲是推销保险的，好像整天都不在家。田中就把自己关在家里生活。
“考试？没听说。”
“请进。”开门的是田中的母亲。
田中若无其事地说：“变换机。将数字无线电信号转成声音的东西。”
“我只是觉得遗憾。”成濑安静地说，“前半段都做得很好。我们并没犯什么差错，所以没什么好说的。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
“那，就这么决定了。要去追回来。是吧，成濑哥？”
成濑确定四周没有杂音干扰之后，按下接听键。
“那就帮大忙了。”
“啊啊，”田中的声音有些怪异，“总有各种各样的风声啊。比如去问保安公司的人，或者恐吓银行工作人员。”
“你还记得那个不闪光的照相机吗？”成濑忽然问他。
“但头脑确实够聪明。而且钱的背后无非是贪欲嘛。”
“数字无线电指的是警察那一套？”成濑或许也思考了同样的事，半信半疑地问。
“确实是这样。”雪子表示赞同。她插话插得毫不犹豫。“如果是我，也一定会带驾照。如果因为没带驾照而耽误了时间，那也太傻了。只要不弄丢，还是很安全的。”接着，她又望着久远。“还有只要别被偷了。”她补充道。
“明明是我们搞出来的。”久远的声音夹杂着叹息，“但高高在上的神明可能一直都是我们现在这种心情吧。在上面看着有关人类犯罪的报道，他们心里可能也在嘀咕：‘说到底，这全都是我的责任啊。’”
“好特别的房间。”久远站着扫视房内。
“是吗。”
“果然是那帮家伙。”响野说。两天前，车跟包被抢后，他们搜了那辆休旅车，但也只知道车是偷来的，并没发现跟那帮人直接相关的线索。
本身就和这种所谓有怪癖的人不相上下的他说出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是句睿智的双重否定。
“把总统锁到里头吗？”成濑也半信半疑地又问了一遍。
不知为何，从去年起，正志开始记录电视新闻里的抢劫案。他好像完全背了下来，一有机会就朗读般念给成濑听。
“如果这位林先生是那种会被抛弃的成员，那么我们去这个公寓找他是不是也没多大用处啊？”
雪子听话地将眼神从窗边移开。到底是什么人呢，她很不安。
“大概多长时间能做好？”
“嗯，是这个意思。”田中嘀咕着，“只要经常利用这一点就好办了。嗯，就是这么个意思。”
“横滨，可以啊。”田中说。
“滑溜溜地活着的男人嘛。”
雪子不自觉地看向成濑的侧脸。以他的风格来说，这次算是既粗暴又危险的计划了。
成濑好像察觉到了雪子的顾虑，笑了起来。“计划得再好，该一场空的还是会一场空。”
房间里有五台电脑，全部靠局域网连接。每台电脑旁边都连着各种仪器。好几个耳机散落各处，几部座机电话并排摆放，每部都接上了卡带答录机。墙上贴着日本各地的地图以及天象图，还有一些见都没见过的电路图。软木板上挂满了剪下的杂志，桌上堆着厚厚的辞典和写满了记号的方格纸，还有用于金属加工的机器。书架嵌在后面的墙里，上面塞满了书和磁盘，还堆了好多收音机一样的东西。跟市面上卖的不同，那些东西的线路都裸露在外，感觉冷冰冰的。所有机器的线路都跟电脑接在一起。
有一定的道理。成濑问：“住址写的是哪里？”
“什么啊？”
但是，这次是个例外。银行是抢了，但什么都没抢到手。劳动过了，收入却是零。所以虽然只隔了两天，但大家还是聚到了一起。时间已经是夜里十点。一如往常在关门后的咖啡店，一如往常在窗边的桌旁，一如往常的几张脸，却跟往常不一样，谈话不但毫无意义，还夹杂着苦笑。
“哦，那是因为，”前妻说，“电视上放了关于窃听的专题节目。可能是担心自己的爸爸也会受害吧。”
“但钱我可没看到。”
成濑也站了起来，拿着自己喝干的杯子走到吧台边。
“可是啊，”久远苦笑，“对方可是身背一亿元的罪犯啊，而我们是四千万。一亿四千万可不是个小数目啊。已经有一亿了，收手不挺好吗？”
“之前的抢劫不就是吗？”
成濑一声苦笑。
“他说要当警察。”
田中瞥了久远一眼，没有给出答复。他只是将手伸进零食袋，不时看向印刷在包装上的营养成分表。
成濑含糊地回应了事。接下来他似乎想换个话题，指着桌上的盆栽说：“这个是窃听器吗？”
“没什么变化”这句话让成濑开始思考。正志更小的时候，“没有变化”这种事一直让他们恐慌。一开始他们还以为他是个不用人操心的孩子，可是跟别人孩子的成长对比之后，他们渐渐担心起来。接下来随着孩子的成长，“改变”这种事又让人惊慌。患有自闭症的正志长大了，这件事本身也意味着烦恼的加深。身体长大之后，要控制陷入惊恐状态的正志就更加费力，性的问题以及成人之后的去路等烦恼也随之而来。
“是啊。”
“我们要一把横滨的公园公寓的钥匙。”久远说出了委托内容。
成濑侧身瞄了一眼副驾驶一侧的倒车镜。
“要我说，”成濑说，“应该只是个开车的而已。”
“啊，那个怎么样？叫‘格露莘卡’的家伙。”田中拍手。
妻子抚摸着正志的头发说：“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们眼前的正志此刻非常愉快。在这样的瞬间，我们非常幸福。”
久远很意外。“那个？”不管从哪里看，不管怎么看，那都只是个普通的盆栽。
“还有可能是假的吗？”响野问道。
成濑打电话给田中的时候，田中说：“成濑不来的话就不见面了。”他很坚决。
“让你一个人去，我还省事呢。但田中不喜欢，所以我也没办法。”
“可怜的林先生。”
“不，作为线索还是有用的。”成濑立刻回答。
那是看完了租来的斯坦利·库布里克的《二零零一太空漫游》之后的事。“什么啊，”妻子忽然说，“二十一世纪不是马上就到了吗？到那时就可以像这样去木星了？”
雪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无言地摊了摊手。
“才不是呢。”久远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片，“这个，是对方的驾照。”他说。
“要配钥匙偷偷溜进去啊。但那不就是跟田中说一声的事吗？”
“稍微找了下，我们的钱似乎不在这里。”成濑又说，“我也不想说死人的坏话，但这个人的确只是个不起眼的角色。从我们这里把钱抢走的是另两个人，只有去找他们了。”
“不是没有可能。”成濑说，“按理说，抢劫运钞车的劫匪身上带着可以识别身份的东西就太业余了。”
“与其看着柴犬被人杀掉，还不如看着人被柴犬咬死。”久远笑着说，“说起这个，我之前读的一本书上说，婴儿对周围的人很敏感。”
那天，他们好像在别的地方袭击了运钞车，从警卫那里夺走了一亿元钞票，正在逃窜。
“窃听，就是窃听。”
“不管什么时候来都收拾得很好啊。”成濑坐到坐垫上说。
“婴儿的哭声可真了不得啊。”久远看着成濑，“这哭声几乎可以把车厢内吊的广告震下来了。”
雪子的身体被阵阵惶恐包围，动弹不得。太多的思绪、揣测和猜想在脑子里乱转，让她无法搞清楚此时的状况。
“总之就是从来不做什么决断，被周围环境左右，随波逐流的类型。不想去的高中也去，不想抽的烟也抽，因为大家都去所以也跟着去，读了一所名字都没听过的私立大学还读到毕业。尽管没什么远大志向，但还是进公司当了职员，滑溜溜地生活着。讨厌无趣的日常生活就跑去赌博，又滑溜溜地一直堕落。”
车到站了。出了检票口没走多远，就到了田中住的公寓。可能是因为重新粉刷过，整个公寓都是崭新的白。他们走进电梯，要去最高层南边的房间。
雪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算不上失败。”响野转向她，“抢得很完美，四千万也确实到手了。”
“真可惜，是件卖不出去的商品吧，那部车。”成濑的脸上露出同情之色。
“如果是这样，按下重拨键就有可能直接找到凶手。”
“后悔倒是没有。”成濑淡淡地回答。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哎？”雪子慌张地捂住嘴。
久远忽然想起经历过的一件事。那是一个试图要炸掉电影院的男人，也尝试利用互联网。可能全人类的思考方式都差不多。
站在别人头上做事需要的就是“决断力”和“负责任”这两点，雪子这样认为。估计半数以上的政治家都做不到。父母们也做不到。大部分劫匪的头目就更不用说了。
吃得那么勤，也不知那零食到底有多好吃，久远想。
正志很晚才达到可以正常说话的水平。对他来说，理解那些话语的意思和单词之间的关联非常困难，一开始从他嘴里蹦出来的都是一些名词。
“又不是第一次看到死尸了。”成濑蹲下来看着尸体。
“搞得我好像只会撒谎似的。”
但最终他还是说出了这番话：
雪子无言地耸了耸肩。被谁跟踪这种事好像与我无缘啊，她想。小时候父母就不在乎自己，就算有时候不回家，别说担心了，连人不在了他们都注意不到。慎一的爸爸地道走后，放高利贷的人倒是经常找上门来，可他们母子俩离开那里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真是让人一想起就来气的家伙。响野想着，膝盖左右摇晃。
这时，成濑似乎想到了什么，径直走到房门旁的收纳柜边。柜子上摆着一部座机。
“没道理啊。”雪子的声音很大，“他们已经抢了一亿呢。真不敢相信。那我们遇到的又算什么呢？真没道理啊。”
“他们可是替我们背了黑锅，不是应该感谢人家吗？”
“那部小说里不是有一段父亲把自己锁在屋里的情节吗？好像是叫费尧多尔·卡拉马佐夫？总之就是那个父亲。除了他爱的格露莘卡，任何人都进不了那个房间。”
五天后，雪子开着自己的小车。成濑则坐在副驾驶座，沉默地看着窗外。跟从银行逃跑时不一样，此时的驾驶感觉很轻松。不需要时刻注意身体里的时钟和车速，握着方向盘的手也很随意。每到转弯的时候，雪子可以毫无顾忌地踩下刹车，安静地转动方向盘。
从成濑夸张的表情变化中，她看出来对方接电话了。
“但是，如果密码改变了，就得往那些巡警带的所有接收器上安装密钥，否则大家就都没法听了。但这时候既不能通过快递员将新密钥送上门，又不能让大家直接在网站主页上下载，所以频繁地变换密码格式对警方也是一种麻烦。”
方脸，短发。粗重的眉毛很显眼。眼睛看上去像睁不开似的，可能是由于眼皮肿了。小鼻子有种莫名其妙的滑稽。
“刚才从县道的路口右拐时就已经在了。”
“那笔钱啊。如果被哪个好心人捡到还给银行，那还可以接受。可现在被那么一帮恶劣的劫匪夺走了，就此放弃我可接受不了。”
成濑无语，只得苦笑，感叹这世上有奇思妙想的人还真是不胜枚举。“假的吧。”
如果拿棒球来打比方，跟正志的对话比起传接球来更像防守练习。各自投掷自己的话语，对方则将其接住。己方扔出的话题并不要求对方接住后传回来，但是仍然可以感觉到对方明白了个中含义，这样的对话每回都会来回若干次。
车靠向左侧，点亮转向灯后开始贴近路边，接着减速，完全停下。
“写着运钞车杰克呢。我们不是前两天还提过嘛。”祥子说。
成濑脑中里闪现过好几个行动计划。
“通过远程操作将机器里用来解读密码的代码删掉。一旦发现机器失窃了，他们就会立刻删除这些信息。”
“响野？”他如此问道，“为什么接电话的是你？”
“最近这星期都没到店里来啊。”
“啊，那个时候。”她想起了几年前的抢劫案。一伙外国劫匪闯进银行，在场的雪子和成濑等人都成了人质。那个时候，在眼前倒下的人质的尸体看上去是那么不真实。
“什么犯罪团伙，就是个奇怪的大叔而已。就像是头脑好使的人混进黑帮的感觉。”
“阿成，你在政府应该很受器重吧？”
“没有。”田中快速地敲击键盘。
“但是，就不想追回来吗？”久远开口了。
她再婚了。准确地说，她是为了再婚而离婚的。对方是在自闭症儿童救助机构工作的年轻男子，这样的人成为正志的父亲再合适不过。
雪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双很大的袜子，套在鞋外面。这是为了不留下鞋印。
“半路被别人夺走了。一群不知廉耻的野蛮的家伙。”
说得好像你还有说真话的时候似的——成濑话已到了嘴边，却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当时这个人很不冷静。他只是单纯地兴奋而已。这种人绝不可能是制订出周密计划指挥他人的材料。光是负责开车就够他忙的了。他是那种让人无法确信他一定不会搞砸的人。他就像蜥蜴的尾巴，是个一有情况就会被抛弃的成员。”
紧接着，成濑指着电视机后方让雪子看，电源盖被拆开了。“是窃听器。”
“钥匙配得很快啊。”她指的是刚才成濑给他看的公寓钥匙。
“要找出那个应该很困难吧？”
“这有点牵强吧。”
“那帮家伙可是被戏称为运钞车杰克，我们的劳动成果也被报道成他们的了。你还能忍？话说回来，人们之所以把劫匪叫作杰克……”
【林】①树木丛生的场所。②事物大量聚集的场所。③姓氏之一。据传来自中国，其中以江户幕府时的文官林罗山最为有名。
成濑一边回答，一边考虑田中的事。可能是因为上学时曾被十几岁的年轻人欺负过，田中十分讨厌和年轻人见面。虽说久远跟田中也有一面之缘，但让久远一个人去行不行呢？成濑还是很担心。
“他很幽默的。”
“世人很难接受两伙劫匪撞到一起的偶然性，所以他们得说服自己这就是同一伙人。”久远说。
过了一会儿，他切断电话说：“没人接。”
“杀害林的应该是运钞车杰克的同伙吧。”
“对，那个是斯乜尔加科夫。”田中开心地说。
“你小子从前就是这样，总是表现得像个听话的好孩子。你欠缺的是热情、气势和随心所欲的态度。”响野说着伸出手指，做出要掰指头数的样子，就好像眼前这个人还有很多缺点。
田中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是啊，就埋在盆里。现在窃听器也有好多种，手机式的也很便宜。”
“不是说过因为要考试吗？”雪子露出伤脑筋的表情。
“那帮人是怎么知道运钞车的时间和路线的？”
“想做的话，那就是。”
雪子熄掉车灯，一言不发地看着后视镜。后车的前灯模糊地飘在蓝色的夜幕中，逐渐靠近。
“久远是那样的吗？”
她吓了一跳，因为从未见过成濑露出如此惊诧的表情。发现尸体时，他明明还那么冷静。
位于纲岛的公寓不一会儿就找到了。
“他们也不是非要这四千万不可啊。”雪子压低声音叹了口气。
雪子看着天花板叹了口气，投降似的举起双手，将手心对着久远，看起来像在表明既不赞成也不反对的态度。
“应该知道吧，因为在一起生活嘛。”成濑说。
“阿成，你还真冷静啊。”
“我们第一次去那个机构的时候，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
“婴儿如果感觉到父母之间的气氛变得紧张，好像就会哭。可以察觉到吵架的前兆呢。相反，如果来了个温和的人，他就不哭了。”
“不在这里。其他房间、厕所和浴室都检查过了。”
“是吧，没错吧。”响野看上去很开心，“虽然表现得很豁达，但是你肯定也这么想。枯木死灰什么的也就说说而已，该找回来的还是要找回来嘛。是吧，祥子？从银行抢钱是不好，但从劫匪那里抢钱总不是坏事吧？堪称当今世上万恶之源的运钞车杰克，我们只是要从他们手里把钱夺回来。”
“为什么呢？”
“二零零一年应该是不可能了。”
“他还好吧？”成濑问她。
“啊，我多嘴了，这次抢劫失败了嘛。”她又赤裸裸地说。
“说白了，那可都是银行的钱哟。”祥子又往伤口上撒了把盐。
车驶过车窗。
响野板着脸。她明明知道这次的情况。
“那有什么用？”
【林达夫】运钞车劫匪之一。驾驶员。蜥蜴的尾巴。
“算了吧。我还在生他的气呢。”
成濑叹了口气，朝公寓楼走去。雪子目送他离开。她有种预感，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她想到了慎一，慎一的爸爸地道又出现在脑海里。她的胃痛了起来。
“怎么说的？”
成濑环视房间，指出多处打斗痕迹。
响野拍了一下巴掌。他走到吧台边，拿起一张折叠地图又走了回来。
成濑的脑子立刻开始转动，整理一切可能性和选项。
“我们也有幸成为当红的运钞车杰克的好伙伴了。”
“他好像每次作案都是临时召集同伙，比如驾驶员什么的，利用完之后就撒手不管了。”
成濑递出公寓的详细地址，田中用粗壮的手指接过，颇感兴趣地看着。
“那么劫匪要是从旁边经过，婴儿会惨叫吗？”成濑自嘲似的说。
“十一月十三号港洋银行的关内分行发生了抢劫案。”电话那一头的正志说。
“那方案呢？”
“是说这种定期的更新有空子可钻吗？”
“这屋子要说没人也算没人。”
“你是要用这钱包来抵我们大家本该分到的钱吗？”
“是吧？有些时候只要带着真驾照就可以平安无事，如果是假的，反倒可能弄巧成拙。所以如果仔细考虑，驾驶员带着真驾照绝对利大于弊。”
“田中做的事情。”
“就是有。大家虽然都不愿意扯上关系，但是他会找一些无法拒绝的人去做。他本身就是放高利贷的，应该不愁找不到人吧。他的利息高得离谱，找他借钱的人通常都会被他榨得一滴不剩，晕头转向后，不管什么工作都会接受。他这种手段其实还挺高明的。”
响野坐在咖啡店的桌边，轮流看着其他三个人的脸。以前抢完银行，大家不会立刻碰面。抢来的钱会由成濑保管，暂时观望下风声。这与其说是程序，不如说是大家都默认银行劫匪就应该这么干。每个人都觉得工作既然结束了，那么要见面就应该再等一段时间。
成濑一直盯着雪子，他知道她在说谎，但又不知道到底是在哪里说了怎样的谎。一切只能凭想象。
“田中是不是很讨厌我啊。”
时间已经过了九点。夜幕降临在街道上，就好像漂浮在雪子心中的不安情绪。
他那超过一百公斤的身体靠在床上，正在吃零食。“请。”他说。
成濑挂断了电话。他看着手里的电话，耸了耸肩。
“真令人感动。”成濑喜笑颜开。他并不明白正志到底想告诉自己什么，但说不定正志对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
“锵。”久远做了个音效，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个人造革钱包。
“雪子姐也不反对吧。”久远盯着雪子的脸。
久远把驾照当作扇子来回扇。“林达夫，三十八岁，户籍在埼玉县川越市。”他读了起来，“会是个怎样的人呢？”他将驾照放到桌上。
田中的眼睛滴溜溜一转。“啊，卖给响野的。”
久远是个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年轻人。他阳光与优雅的一面似乎可以成为年轻一代的典范。同情他人、照顾他人，像一个青年般感慨未来，一切都像咬一口苹果那么自然。雪子从没见过他那样的年轻人。
“真阴险。”
“是这辆吗？”成濑注视着挡风玻璃，说，“走掉了。”
“他没有父亲，只有母亲。”
“另类？”
“雪子，你别盯得太刻意，不然也许会跟对方照面。”
久远只是站在那里。有成濑哥在，不是根本就用不着我嘛，他这样想着，有些不高兴。但既然没做成什么工作，那么没有存在感也无可奈何。
自以为是地说着这些连谬论都称不上的话，把人绕得五里雾中，这点倒是跟响野哥差不多。久远想。
地图被摊在桌上。
“总躲在壳里不好。”成濑以前好像对田中说过一次，但田中生气地说“不是这样”。“是我把整个世界关起来了。整个世界只能围着我房间的墙打转。被关起来的，是除我以外的所有人，只有我一个人在外面。”
“什么啊？”
成濑并不讨厌那样的她。
“没有自信的人才装腔作势，不容分说地命令别人。阿成的性格里没有那些，而且还很负责任。”
“什么时候去那个公寓呢？”雪子望向成濑。
想到未来时，心情便愈加阴郁。刚开始的时候，两人经常陷入苦闷。他们常抚摸着眼前的正志，想象着十几年后的自己，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年纪肯定比你大，但也就二十多岁吧，还没到三十。”
“现在这样再看一遍，也没那么可怕了。”成濑继续道，“因为这世上还有更多举止怪异、满怀恶意的人啊。”
“就是他，当着我们夫妇俩的面说：‘小正志真幸福啊，父母的关系这么好’。”成濑笑着。
“是吗。那，他母亲知道吗？”
过了一会儿，响野站起身，开始在店内踱步。在考虑问题的时候，特别是结论就在眼前呼之欲出的时候，来回走动是响野一直以来的癖好。成濑想起曾经在教室里忽然坐立难安开始走动的响野。看到他那个样子，连老师都会紧张，因为知道他又要说些不着调的话了。
“真不好啊。”
雪子咽了口唾沫。“大、大概吧。”既然林是在这个房间被杀，那么那个同伙肯定也来过这里。
“我是警察，我是警察。请注意不要被窃听。”
“这种看相游戏我最擅长了。”响野开始搓双手。抓到只老鼠都能说成熊的响野总是言过其实，实在无法让人觉得他会观察别人。但他还是滔滔不绝起来。“这个人跟我们年龄相仿啊。一看就是个溜溜男。”
这世道，也不知道到底是便利还是不便了。久远想。
“那是简简单单就可以办到的事吗？”
田中的表情并没有变，只将手里的零食塞了一块到嘴里，说：“好像挺嚣张呢。”
“要看田中的心情。这次只要三天就到手了，估计他也很卖力。”
成濑的目光落在驾照上。
“太意外了，慌慌张张就在离婚协议书上把字给签了。”
祥子过来收拾桌上的餐具。她笑眯眯地说：“银行劫匪们这么快就集合，这样好吗？”
“我们呢？”久远不满地噘起嘴。这点成濑早想到了。
“是的。”
久远也点头。就算是用电脑破解密码，凭个人之力也不知道得花几个月。肯定有无数种组合形式，就算好不容易解出来了，格式已经改变的可能性也很大。
成濑的大脑开始运转。他的视线落在钱包上，回想那人的模样，逐一列举出各种可能性。他试着想象己方可以采取的行动以及可能导致的事态发展。不管是银行劫匪还是市政府的公务员，生存下去的一个重要条件就是想象力。
“基本上是。”
田中以一种更加确信的口气说：“也就是说，格露莘卡以一种间接的方式将费尧多尔·卡拉马佐夫锁在房间里。而我的朋友正是想做一个可以将人锁住的道具。这次做出来的是部车。因为一直把人困在里头就成了犯罪，所以设了定时器，时间一到就可以从里面打开。”
“这我也赞同。”成濑说。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这个姓林的人怎么看也不是犯案时可以当老大的类型。
【杀人】将人杀死。为了让读者不至于失去阅读的兴趣而唐突发生的事件。
住宅区内的停车场很宽敞，她却将车停在混凝土墙边。在别的楼的遮掩下，车并不醒目，开车上路时也没什么挡道的东西。
“成濑。”
“这是什么？”成濑指了指旁边好像无线设备一样的装置。
久远正翻弄着贴在墙上的藏历，闻言立刻将手缩了回去。
成濑努力不发出笑声。
“不，我和雪子去。”成濑并不退让。比起两个男人一起出门，一男一女四处转悠也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虽然还有其他理由，但没有必要一一向久远解释。
他注意到有婴儿的哭声，是在车厢的一头。声音大到在整个车厢里回响，周围乘客们的脸色都不大好看。虽然这声音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但是谁也不好动怒。列车里飘浮着无处可发的怒气。
田中的表情一丝不苟。“俄罗斯总统的司机跑来说想买格露莘卡。”
“不愧是成濑啊，跟那些不爱读书又无聊、像孑孓一样的年轻人完全不一样。”他话里有话地损着久远。
“哪个？”雪子的表情很严肃。
“明明听得见，却故意无视我。”久远不高兴。
“估计不多久就会出去吧。”成濑回答。
她“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啊，原来如此，她几欲发出慢半拍的感慨。
“房门钥匙呢？”
“为什么啊？”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碰到警察吧？在实施犯罪之前，他们也可能碰到超速、盘查临检之类的情况。那种时候如果没有驾照就麻烦了，如果驾照是伪造的就更危险。”
“看不清车型，但应该是普通轿车。驾驶席也看不见。”
“追回来？”成濑似乎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意外地问。
田中点点头说：“感谢惠顾。”好像他也有做生意的意识。他打开手边的笔记本电脑，啪啪地敲着键盘，开始输入什么。
“你最近被跟踪过吗？”
但是，不管怎么看，车里的那帮家伙肯定就是袭击运钞车的劫匪。
“我需要你替我准备一把公寓钥匙。二零一号房间的钥匙。如果我和雪子直接去找他，他恐怕不会让我们进房间。那时候就需要你的钥匙了。”
田中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警察的密码格式不是定期转换嘛。”
“不在家吗？”
“那雪子姐别去，我去吧。”久远就像所有向往冒险的毛头小子的代表，“我和成濑哥两个人一起去吧。”
就连响野都看出成濑正亲切地看着久远，脸上浮现出笑容。那是混合着幸福和兴奋的笑容。
“之前我们开会的时候，你问过‘不想一个人独吞吗’这样的问题。那时候你为什么要这么问？”他用其他人都听不到的声音问祥子。
“很好啊。怎么了？”
“我们想要横滨的公园公寓的钥匙。”坐着的成濑也说出同样的话。
“林不在。”成濑低下头，视线落在屋子中央，拿着枪的右手下垂，“不对，要说在也在。”
成濑正为难该如何回答时，话筒中传出的声音变了。“喂。”前妻的声音让他有种冰块砸在透明玻璃上的感觉。“刚才电视上放了期关于警察的特别节目。正志看完那个后，忽然说一定得给你打电话。”
看着醒目的“银行连环抢劫案”的标题，响野再次板起脸。“明明是我们自己搞出来的事，却被安到别人头上登在报纸上，看起来真怪。”
雪子说不出话，只是张了张嘴。
“慎一还在等着我呢，我先回去了。”雪子站起身，做着回去的准备。
“哎呀，收拾的事我来做。我家那位喝完从来不管。”祥子伸出手接过杯子，接着说，“成濑啊，有没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她凑过脸笑着。
“驾照啊。这确实可以成为一条线索。”成濑说。但他有些在意这个驾照是不是真的。
“但也有可能是真的。我倒觉得这个可能性还高些。”久远发出的声音信心十足，让成濑觉得有些意外，但他立刻就明白了。原来是这样，这两天里，久远肯定充分地考虑过关于这个驾照的问题。
田中的腿脚不好。右脚不听使唤，走路只能拖着。这到底是先天的，还是因为童年时遭遇过什么事故，久远并不知道。也可能是因为不想外出走动而捏造出来的借口。
“我总觉得那人太古怪，所以没卖他。反正我也不会说俄语。另外还有人说，想找个女人坐那车，然后把她脱光了关到里面，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用摄像机拍下来上传到网上直播。也不知道该叫囚禁癖还是幽禁癖，到底算什么呢？这些人总喜欢看别人出丑的样子。”田中若无其事地说着，“这种有怪癖的人真是诡异。”
“其实啊，线索还是有一点的。”
雪子很茫然，视线再一次回到倒在面前的尸体上。“凶、凶手呢？”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雪子强忍着不发出叫声，眼前一阵眩晕。
确实，新闻报道口径一致地断定，当天港洋银行的抢劫案也是运钞车杰克所为。一伙人似乎兵分两路，然后又在中途会合后一起逃走。
雪子的脑子一片混乱，完全不知所以。
“钥匙一到手就去。”
“嗯，是的。是我朋友做的，钥匙很另类。”
“看上去就是个手机，但是偷偷从这边打过去，那手机就会变成麦克风，那边的声音都听得到。就算放在包里，也能很清楚地拾音。也可以当手机用，只要充电就可以。”
“田中是不是住在绫濑？”
“想法并不好啊。”久远字正腔圆地说。田中未作回应。
“有这个可能性。”成濑到底想做什么，雪子完全不知道。
“运钞车的钱到手后，只分一小部分给同伙当散伙费，还强迫他们接受。”
“我还想要这家的固定电话号码。这个需要多少钱？”
“温和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啊？”
“哪个不都行嘛。”久远笑着说，“不知道到底是谁，反正就是我前面那个矮子。”
“是普通的住宅区。”响野说。
“是很特别的车吗？”
“可如果光看报道，这两件案子好像是同一伙人干的似的。”祥子又看了一遍报纸说。
接下来的这个星期天，久远和成濑一同乘上列车。座位几乎都坐满了，但也说不上挤。两人站在车厢门口附近。门对面净是墙壁和广告牌，十分无趣，但久远还是一直看着外面。
“门是开着的。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那家伙认为物种灭绝都是自己的错。加拉帕戈斯鸬鹚濒临灭绝，他也觉得自己有责任，那东西他明明连看都没看到过。”
“他好像想退货。”
“应该是太慌张，根本不看路就横冲直撞，结果不巧跟我们的车差点撞上。雪子能安全地避开已经很好了，要不然现在啊，银行劫匪和运钞车劫匪就已经手牵着手被枪毙了。劫匪身上是长不出翅膀的，肯定上不了天堂。”响野耸耸肩。
“狐狸犬啊。”响野说。
房间看上去很乱，其实整理得很好，可以感觉到房间里维持着某种奇妙的平衡。就像一个塞满了军人和伤员，却仍然维持着纪律的军事基地。
雪子走进屋，顺着成濑的视线望去。
“慎一还好吗？”响野问。这让成濑也想起慎一被欺负的事。
成濑盯着雪子说：“如果他会这种拿刀捅自己后背的绝技，应该会在驾照上特别注明。”
“现在还有这种窃听器啊。”
“爸爸。”正志的声音很清晰。
她觉得，如果是成濑，应该会在她有烦恼或者思绪混乱时立刻给出解决办法。她忽然感到后悔，难道不该从一开始就那么做吗？
雪子盯着车的背影，车型还是没看清。
“这么说来，《卡拉马佐夫兄弟》里有个女的好像就叫格露莘卡还是格露莘尼卡的。”
“说要追回来，那又该怎么做呢？”响野说，“劫匪是看到了，但是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没有线索，没有消息。要是我们都能追到，警察早抓住他们了。运钞车杰克现在可是炙手可热啊。”
刻意去把钱追回来，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成濑还不知道。也有可能无端地让事态变得复杂。怎样才是雪子希望的呢？他想。
“那又要怎么办呢？”
“稍等，有人打我电话。”成濑说完便朝电线杆边走去。两人从田中房间出来后就离开了那栋公寓，此时正朝车站走。
“只有从外面才能打开？”
“也是啊。”
“但是每天在外巡逻的巡警都带着那玩意儿。因为他得听嘛。只要是警察身上的无线电接收器，肯定可以听到警方的数字无线电。”
“对了，最近好像有一帮袭击运钞车的家伙。”成濑再次改变话题，“你听到过关于他们的消息吗？”
“你刚才没听我说吗？”田中不耐烦地说，“用来将人锁在里头啊。”
“早知道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大人，还是别被生下来的好。婴儿肯定会觉得后悔然后大哭吧。”
雪子走出咖啡店。店门随着铃铛声关上了。
“概率是一半一半吧。如果是个老实的上班族，就会在家里。”
听到这句话，久远震惊了。关于警方的数字无线电，他还是知道一些基本常识的。他听说那种系统通过数亿种组合加密，密码格式每两个月更新一次。“警方的无线电绝对不会被窃听。”最开始的时候，警方也这样豪言壮语过。但是几年前，日本革命共产主义同盟的窃听行动公开后引起了轩然大波。警方虽然勉强承认了并非“百分之百不可能破译”，但声称也不是随便就能窃听的。
这不就跟无法独自处理客户投诉的新员工必须拜托上司跟着一起来是一个道理嘛。
“是吗？”祥子微笑。
“首先我要和雪子去这个公寓看看。”
“十万。”田中每次工作收费都不一样，定价并不是按照委托的内容。久远无法判断这十万的价格到底是否合适，成濑好像也未曾被告知这价格到底是根据什么定的。有时候耗时长难度大的工作却只要几万块，相反的情况好像也有。
“怎么？”
“还说窃听什么的。”
将二人带到房间门口，田中的母亲就走开了。她与其说是自行离开，更像是在遵守早已定下的规矩，“不得在房间门口站立超过多少秒”之类的规矩。
地铁驶出了地面。千代田线有一部分是在地面上的。“噗哈——”久远将在地下的苦闷一吐为快。
“书上写的东西基本上都是胡说八道。目录和定价之外的东西都是假的。”
“那我要干什么啊？”
雪子一时间说不出话。她低头看着死去的男人，拼命地想着这对于自己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是吗？”
“过两天俄罗斯总统不是要来吗？有人想把他锁在里头。”
“撒手不管是什么意思？”
“未来算什么？”两个人咒骂着，觉得轻松了许多。从此以后，每当两人因正志的事被不安笼罩的时候，就会抬头望着天空，也不知是对着谁说：“少得意，走着瞧吧！”
“打给这种人的电话大部分都不会显示主叫号码。像林这样的人，如果这些电话他全都不理会，那也就没工作可做了。”
这才是难题，久远也听别人说过。自以为找到了密钥，结果密码的格式已变，解码也不可能了，某个搞技术的人曾这样感叹过。
“脑子好使的人都有上进心啊。”
“是不好。”
“可能是因为我们停下了，只得继续开过去吧。”
“也没必要事无巨细都向你报告吧？”祥子插嘴。
雪子微笑着。
可能是因为跟成濑见过好多次，她的语气很亲切。“请告诉那孩子，让他偶尔也出去走走。”她说，“也得晒晒太阳啊。”
“田中的父母知道吗？”
“谁知道，他本人坚持说自己真是总统的司机。我也不知道。把俄罗斯总统锁在车里，站在外面用手指着总统嘲笑，好像是那个人的梦想。”
“好久没见了，要不要见个面？他也想见你。”
“也就是说只要想窃听，谁都可以做到？”
“被响野和久远吧，”雪子无力地笑了笑，“估计正跟雏鸟似的等着呢。”
“正是用出现在那部小说里的女人名字命名的车。”田中说。
【杀人事件】为了强调一本小说是推理小说而加在标题后面的接尾词。《佛光杀人事件》。
“要用专门解读数字信号的密钥哦。密码的钥匙，也就是用于解开密码的代码。”
“因为能在有事的时候清楚地作出判断的领导本来就很少。以决断能力和判断力见长的人不多，而且阿成你说话时也不装腔作势，不乱吼人。”
遇到困难时找人商量，雪子的脑子里迄今为止都没有过这样的选项。
他听说过卡拉马佐夫，应该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当然，由于没读过，他也不好插嘴。
“为什么？”
“你的一切举动我都看在眼里哦。”成濑甚至怀疑，这句话才是正志想说的。“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正志肯定是这么想的，“因为经常麻烦你照顾，我也感恩戴德。”
田中瞪了瞪眼说：“是吗？”
“抛弃？”
“可是，他说的是‘真幸福啊’。”
“没想什么方案，就随便吧。如果对方在房间里，就用枪威胁他，问他钱在哪里。不在的话就用钥匙开门，搜查一下屋子。”
成濑把枪递给雪子。“替我拿一下，我打个电话试试。”他说。
“是啊。把银行职工的家属当作恐吓的人质，强迫他们协助抢劫运钞车。只不过大家因为害怕都没有报警。”
“我要当警察。”正志说。
“多少钱？”
“很意外吧？”
过了一会儿，雪子才发现后面有车跟着。后视镜里一直反射着后面照来的光，可两车之间的距离丝毫没有缩短。
“林呢？”她一边问一边穿过过道。
“是车啦，车。所以最后的是字是卡（CAR）。”
“骗人的吧？”
“还恐吓吗？”
“是啊。”
谁干的？
“林对整件事知道多少呢？”
成濑的侧脸看上去很严肃，令她感到不安。
“事先嘱咐好斯乜尔加科夫，格露莘卡来的时候就给他打暗号。”成濑虽然不是很感兴趣，但小说本身他记得很清楚。
“应该是闹翻了吧。”成濑很平静，像是在解释某种自然现象，“有抢劫就有背叛。”
“原本该死的人却生龙活虎地活着，那才更可怕。”成濑的口气听不出是开玩笑还是认真，“一些只会耍嘴皮子的政治家，明明对国家的不景气无能为力却总不下台，这才更让人费解。比起那些人来，被刀刺中的死人要好懂得多。”
“是配有对讲系统的公寓吗？”
另两个人。雪子感觉成濑的这番话直逼自己。
“只是性格问题。”
成濑注视着雪子，接着说：“明白了。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先去看看，有事打你电话。”说完，他掏出手机，按了一串号码，将手机放在耳边，“我先往林家打个电话试试。”
那家伙与其说是我们的伙伴，不如说是动物们的伙伴。雪子也认同成濑这样的说法。
“人生就是因为有这些意外才精彩哦。”她的口气像是事不关己，还轻快地笑了起来。
“林在不在屋子里呢？”
“你的电话不显示主叫号码，所以他故意不接？”
“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橱柜的门微微开着，成堆的旧报纸散落在地，原本该挂在墙上的挂历掉在地毯上，已经折弯。
过了好一段时间，成濑说：“这应该就是林吧。”他将驾照上的照片同横躺在地的尸体比对，轻声说，“本人看上去比照片要好。”
“我不去不行吗？”
她走上过道，过道上附有简易厨房，卧室通往过道的门没关，从里面透出灯光。房间看上去整理得很干净，但只是因为没什么东西而已。
“现在不要紧，已经拆掉了。把窃听器装在插座里，就可以保证持续供电，几乎可以无限窃听。这种窃听器是市面上常见的。林的房间被监视了。”
房门并没贴名牌，雪子抬头看了看房间号码后拉开房门。门悄无声息地打开，让人感觉到一种没来由的恐惧。
成濑从包里掏出手套递给雪子，而他自己已戴好了一双黑色的。
关于驾照上写的林的地址，雪子事先对照过地图，已经记在脑中。过了河再穿过几条小路，就进了住宅区，很快就找到了公园公寓。路本身是一条容易辨认的直路。
雪子确认车已锁好，也朝公寓楼走去。
一个小个子男人倒在地上，向左侧躺，地上如影子般蔓延开的，无疑是他的血。
屋里很昏暗，玄关处只有一双压扁的旧球鞋，怎么看也不像除了林还有其他人的样子。
男人的背部插着一把刀，应该是从背后被刺中的，看上去像身体中长出了一把工具，又像是个人偶。只是，如果说是人偶，那张脸实在欠缺几分可爱。
“这种窃听器这么简单就可以装上吗？”
“怎么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