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孽海 第五十九章 炽焰燃心(3)

    第五十九章 炽焰燃心(3)

    她蜷伏着,像沉浸在噩梦中的婴孩一般。

    把她抱起来的时候她轻轻抽搐了一下,低头看去,原来她额头上凝结的血块和头发粘连在一起,轻轻一动,就牵扯到了伤口。

    刚才拼命时那凶狠的样子荡然无存,这个女人此刻柔弱如草芥一般,眉心蹙出了深深的痕迹,唇瓣上更是咬出了血痕,在疼痛中苦苦挣扎。

    她是毒药。

    他曾经想过戒了对她的渴望。可他就像一个烟鬼,狂吸了一阵大烟之后便不再想碰一下烟枪,就像一个酒色之徒,极度的纵欲过后便开始想吃斋念佛。但是那毒还在,还在血液里,顶多撑过半年,最多一年,那种要命的饥饿感就会像水草一样,从血管里长出来,蠢蠢****。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穿着件浅黄色的外衣,如三春新柳,柔弱不胜莺飞,一颦一笑间有种说不出的纯真,即便是已为人母,过了这么多年,那神情中却依旧存有一丝敦厚温柔。原以为略施小计就能将她占有,却万没有料到她竟然如此执拗刚烈,刚烈到了不要命的地步。

    他轻轻摸了摸她冰凉的脸,滑腻腻的,那脸上不知道是冷汗还是泪水,凝在手里,直凉到他心中。她身上的气息随着她的呼吸拂过他的脸庞,像兰草般清幽,分明比美酒还更香醇,几乎让他的心都要融化,更似一种麻药,让他忘记适才她施加于他的憎恶与杀意。

    怕她寻死,他将她的双手双脚都捆住,给她盖上被子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那双黑幽幽的眸子里有一丝戒备,更多的是迷茫,她估计是神志不清,看了他一会儿,重新把眼睛阖上,而他,几乎是狼狈的微微一怔。这女人真是奇怪的很,既能让他有杀她的冲动,又能让他在瞬间对她陡起怜悯。

    指腹拂过她紧闭的双眼,将粘在她额间的缕缕柔丝小心地撩开,他忽然有些不舍。夜幕下,风过有声,寒冷将万物笼罩在深梦之中,雷霁疲累之极,就势躺在她身边,沉沉睡去。

    雷霁不知道七七什么时候醒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她正不声不响看着他,面无表情,因为被绑着,整个人侧卧,被压着的一边脸上已经有了头发的印子。

    他被她看的心里有些没来由的发慌,忍不住离她远了些,牵动脖子上的伤,痛得头晕脑胀,怒气不由得又想发作。

    “看着我干什么?”雷霁坐了起来,剑眉斜斜往上一挑,“还想杀我?”

    七七看了他一会儿,说:“我想喝水。”

    她的嘴唇都干出了壳,眼神空洞洞的了无生趣。雷霁哼了一声,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将她单手扶起,七七坐起来,雷霁眼光不由得一黯,昨天他定是发了狂,真没想到她伤得如此之重。她趴在他手臂上咕咚咕咚把水喝光,无力地躺倒,手腕已经淤青,被绳子捆着的一圈已经肿了。

    雷霁看了她一眼,轻声道:“答应我老实点,我就给你把绳子解了。”

    七七的眼睛看着天花板,过了好一会儿,方把两只手举了起来。

    雷霁失笑,这丫头性子倒真有些古怪。哼了一声,过去给她把绳子解了,那双手这才软软垂下。

    她的眼睛还是看着屋顶,晨光熹微,映得一张素面不染尘色,皮肤苍白如细雪,有种即将消融般的脆弱。

    “昨天的事情就当是扯平了。”雷霁看着她,“照理说,你朝我开了一枪,又拿簪子扎我,我光打你几下原是不够的。”

    她不说话,眼睛里渐渐有光华流转,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她这样安静,倒让人不安。

    雷霁没来由的心情烦躁:“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我丈夫真的被你杀了吗?”她开口道。

    他只想让她死心,便道:“你如果不信,我马上叫人把他的尸体弄过来给你看。”

    她瑟缩了一下,把眼睛闭上。

    她白皙的脖颈上有根细细青筋在微微跳动,直撩拨到他的心里。

    “你新近才升的军长,怎么敢毫无顾忌,目无王法,公开杀人?”她的声音里并没有刻骨的愤怒,只是疑问。

    “我当然不敢公开杀人。杀你丈夫的,好像是曾经带着你私奔的那个男人。”雷霁嘴角扬起一抹笑。

    她好像呼吸困难,喘了几口粗气,猛然大声咳嗽起来,蜷曲着身子,一只手紧紧攥着床单,指节变白,再变青,身体剧烈颤抖着。

    她信了。

    他知道她这才信了。

    如果他没有猜错,估计她已经清楚知道他就是平桥上那一场伏击的策划者。

    她喘息略停,微扬起脸,连一滴眼泪也没有,可他却从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悲伤绝望成她这个样子,无声之恸,甚于裂眦。

    他忍不住轻轻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她将要溺死的人抓到一根稻草,竟将他使劲拥住。

    “我是为了你……,”他的心在瞬间融化,乱成一团,“至衡,我是为了你。七年前我见到你,我就一直想着今天。我快疯了,我只要一看到你就会发疯,他们都不知道,我拼着军职被撤,也要把清河搅乱,也要杀了他们,只为了得到你……。”

    她在他怀里喘着气,像水草般攀附,喃喃耳语,他听不清,抚摸着她光滑的肩膀,柔声问:“你说什么?”

    “我疼……”,她说,“我心里疼。”

    她把他的手放在她赤luo的胸前,眼睛水汪汪的,带着丝乞求:“我这里疼。”

    雷霁脑子里轰然一响,欺身而上,烈火一触即燃,他低头咬住她的嘴唇,她轻轻颤栗,像夜色中绽放的幽兰,哪能经风骤雨狂。仿佛从云端跌入软红十丈,他只觉得一生从未快活如此,他咬噬着她的柔滑的皮肤,听到她抑制不住的喘息。

    她仅剩的一层衣服也被他掀去,他给她把脚上的束缚解开,她舒服地唤了他一声,缠绕上来,像一朵雪白的罂粟,开在他的身上。

    她的手像小鱼,滑进他的衬衣之中。他脖子上的伤口牵动,忍不住痛哼了一声。她又惊又怕地要避开,他却情热如火,把她拉近。

    “跟着我……我会对你好的。”他喘息道。

    她没有回答,只用亲吻来回应。

    她的嘴唇沿着他的肩膀往上吻去,像火苗,像流泉,一阵酥麻窜入他四肢百骸。扑朔迷离的微朦晨光,****无边,他闭上眼睛,沉迷在这片温柔的海洋之中。

    喀擦一声脆响。

    紧接着就是剧痛。

    她狠狠一口咬在他脖子的伤口上,如此用力,咬透了纱布,更似咬透了他的颈骨。

    雷霁嘶吼了一声,用尽力气要甩开她,可她不知道从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死死不放。

    她要咬死他要和他同归于尽

    他听到自己的血汩汩涌出的声音,眼冒金星,四肢渐渐麻木冰冷,不知道自己往身上的女子重击了多少下,可脖子上的剧痛却一分没减。紧接着,在朦胧的意识里,在癫狂的状态下,他听到外面似乎响起了枪声。拼着仅剩的一丝意识,雷霁用力往七七后脑一击,终于挣脱,脖子上鲜血喷溅,濡湿了床铺。

    她软俯着,满头满脸都是血,不知死活,到这一刻,他却惊诧自己竟然依旧对她手下留情。

    唐副官从外头冲了进来,见到一室血腥,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外头怎么回事?”雷霁挣扎着下床,跌跌撞撞。

    “二十七军反水,把给我们的兵都撤走了,我们现在人不够多,快顶不住了。”唐副官帮着他捂住脖子,手里立刻包裹了一掌鲜血,见他脖子上面伤口狰狞,忍不住背脊发寒。

    “外面是谁的人?”

    “武器都是军队的,但是衣着全是袍哥的装束,人很乱,我们情况不妙。长官,赶紧走吧,兄弟们还能顶一阵子。”

    雷霁脑子里兀自昏昏沉沉,眼前一阵黑一阵白,饶是他带兵打过仗,枪林弹雨间,也甚少如此慌乱,总归算是个将领,强自定定神,道:“密道,从密道走,先去警备司令部,他们不敢乱来。”

    “好”唐副官扶着他。

    雷霁忽然顿住脚步,目光在地板上扫了扫,衣服狼藉,他的佩枪被扔到了床下,雷霁道:“把你的枪给我。”

    “怎么?”

    “我要杀了这个jian货。”

    “长官,留点余地吧”唐副官往后面一退。

    “我是军长这帮草民还能把我怎么样”雷霁嘶声道。

    “长官,”唐副官急道:“若是私怨,真没有必要闹出人命来。孟家跟二十一军关系紧密,刘老大要知道了,我们说不过去的。我知道您是生气,但千万不要因为一个女人,坏了自己的前程啊”

    雷霁急怒攻心,失血过多,不由得晃了两晃,唐副官捡起衣服,给雷霁披在身上,见他不再坚持,忙扶着他快步离开了房间。

    黑暗,疼痛,窒息……

    “七七七七”

    七七听到有人在呼唤她,挣扎着要睁开眼。

    可是她睁不开。她明明听到有人在叫她,可她就是睁不开眼睛。

    她的眼睛被血糊住了。

    意识混乱,仿佛置身地狱,只有恶鬼在朝她冷笑,冰冷彻骨,她越沉越深。